从贵州彝族医学文献《启谷署》看彝族“医药”文化特色

2015-04-09 04:38朱国祥徐俊飞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彝文彝族医药

朱国祥 徐俊飞

一、贵州世居彝族概况

(一)贵州彝文古籍关于人类的记载及贵州彝族人口

云贵高原独特环境适合人类生息繁衍。从气候上看,云贵高原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的气候条件适合古代人类的生存繁衍;从食物来源看,云贵高原具有丰富的动植物资源为古人类生存提供了充裕的生活来源;从居住环境上看,云贵高原独特的喀斯特地貌而形成的天然洞穴是人类早期理想的居住家园。彝文古籍中有不少关于远古人类生活的记载,如《西南彝志选·天地进化论》记载:“人们在当初,不曾住地面,野兽花斑斑,跑在森林中,人居于树上,兽有人同住,人与兽相随”[1]。《物始纪略》第三集《造物记》中说:“在那远古时,天形成,地产生以后,人类即形成。像鸟一样生活,像兽一样生活,到了晚上时,到了下雨时,钻山林,找大岩,进岩洞里去。在这个时候,尼氏类斯颖,能氏郎多努,议事杀牛吃,要修造屋室。后来有一天,走进了深山,伐银树做柱,砍金木作梁,割铜草盖屋,银屋生日像,金屋生月像,铜屋生星像。到了这个时候,像人一样生活,住房子的事,够阿类、葛阿德来教,阿类造柱之父,阿德盖房之母”[2]。彝族是我国少数民族地区中历史悠久、支系和人口较多的民族之一。根据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统计,全国彝族人口776.23万人,其中四川省有212.2万人,云南省有470.4万人,广西0.97万人,贵州约84.3万人。贵州全省的彝族乡和其他民族联合共有110个(除威宁彝族回苗族自治县外),其主要分布在毕节地区、六盘水市、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以及贵阳市等地。贵州彝族多住在山区,一般依山结寨而居住,村寨多建在比较平缓或山间坝子中,贵州的彝族分布为“大杂居,小聚居”的特点。

(二)彝族语言文化及医药概况

彝族有自己本民族语言,彝语是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彝语按照其语言结构特征可分为6个大的方言区,但是它们在语法结构和基本词汇等方面是比较一致的。彝语有本民族古老的文字,通称为老彝文。在彝族地区,彝文的使用和发展很不平衡。大部分地区一直使用古老的文字,但部分彝区文字已经失传。据学者们研究,现在老彝文有10000多个字形,常用的有1000多个。老彝文多为毕摩和精英阶层掌握。流传至今的彝文字文献记载的内容包罗万象,其涉及到哲学、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军事、历史、文学、宗教、医学、天文历算等。据现存彝文医药典籍中记载,彝医使用过的药材有1200多种,植物702种,动物244种,矿物31种,其他11种[3]。凉山彝族把病症分为21种,分别是:风证、剪证、毒证等。其发展有七种疾病诊断方法,即望诊、问诊、闻诊、嗅诊、切诊、取象诊法、方位推算法七种。治疗方法有敷治法、擦治法、烧治法、熏蒸法、洗浴法、刮治法、提筋法、针刺放血法、取治法等十余种。彝族传统医生治病有简单的原则,如汗、清、消、补、温、解毒、生肌收口诸法,大多以白酒、清油、灰面、荞粉兑调药物外用或内服[4]。彝族在长期与疾病斗争的过程中,创造了本民族的传统医药。

二、珍贵的彝族医学文献《启谷署》

(一)贵州彝族医学文献《启谷署》版本来源

《启谷署》 (tchiззnguззsuзз) 彝文医药书手抄本 (音译《启谷署》),该医学文献是贵州省仁怀县祖传彝医王荣辉先生的传家之宝,该彝族医学典籍在王荣辉家已相继传了六代人。王氏祖先留有遗言是“不准公开,只能代代家传”。由于该医学文献无成书和转抄日期,其断代难于考证。根据学者们推测,《启谷署》大约成书于1664-1729年之间,其收藏方法一律用斑竹笋壳包扎好,再用甲皮纸封固,然后用鸡蛋清涂抹烤干,藏于堂屋“香火”顶上,妥善宝藏传至于今天。后经王荣辉与关祥祖两位先生共同主编 (晏和沙翻译)于1991年由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而流传于世,其采用的排版格式是彝文与汉文对照本。

(二)彝医学文献《启谷署》的基本内容及病例举要

1.彝医学文献《启谷署》的基本内容

王荣辉与关祥祖主编《的启谷署》经整理后编成5门38类263个方剂[5],其内容为:内科门 (传染病类、呼吸系统病、消化系统病、消化系统病、胶愿系统病、泌尿系统病、生殖系统病、运动神经系统病);妇科门 (调经类、带下类、妊娠类、产后类、乳疾杂病类);儿科门(传染病类、胃肠类、疳积类、杂症类);外科门 (痈疽类、结核类、痔疮类、疔疮类、性病类、疥癣类、黄水疮、臁疮类、跌打损伤类、虫兽伤类、破伤风类、烫冻伤类、头面疮类、秀球风、疝气类、杂症类);五官科门 (耳病类、眼病类、鼻病类口腔病类、咽喉病类)等。

2.《启谷署》中5门中的主治病例举要

下面就《启谷署》中5门中疾病处治各举一个:(1)呼吸系统疾中的咳嗽病,分为三种病情:第一种是一般咳嗽的病情。处方:野党参200克,黑芝麻100克,石膏100克,霜桑叶200克,枇杷叶5克 (去毛),柴胡250克。制法:共为细末。用法:每次服5克,如痰多加川贝母15克,瓜萎仁15克,水煎兑前药粉服之。第二种是咳嗽吐痰且日久不愈的病情。处方:宝株梨1500克,川贝母50克 (研细),阿胶50克,蜂蜜100克,咳嗽吐血加白芨粉50克,不吐血者则不加。制法:将梨切片放铜锅内,加水适量,煮浓汁用纱布过滤去渣,再将梨汁放铜锅内,连同贝母、胶、蜜合煎成膏。用法:每日三次,每次一汤匙,开水冲服。第三种是咳嗽气短的病情。处方:雪梨,白藕、白萝卜各250克,橛红10克。制法:共熬入白蜂蜜500克,核桃仁200克,调匀。用法:临睡时服一至二汤匙,见文献[5]中11-13页。(2)消化系统疾中的腹痛病,主治腹膜炎、肠炎等引起慢性腹痛。处方:胡芦巴20克,石菖蒲20克,面粉适量。制法:共为细末,加生麦面冷开水调为丸。用法:成人早晚用开水服7.5克,小儿酌减,见文献[5]中24页。(3)妇科门中久不受孕病,主治妇女子宫寒,冷久不受孕。处方:槟榔100克,干姜、附子各50克。制法:共为细末,水拌小丸。用法;每服15克,日服二次。禁止:生冷腥味,见文献[5]中73页。(4)外科门中的疯狗咬伤病,主治疯狗咬伤。处方:斑蝥七个去翅足尾 (用糯米炒黑,去米不用),滑石50克,雄黄10克,麝香0.75克。制法:共为细末。用法:每次用酒调服5克,服药后吐出黄白色液体,大便黑,小便下血为适应症。停十日后再用下方一剂,防风15克,雄黄5克,浮萍15克,甘草15克,气虚加人参,血虚加当归,见文献[5]中120-121页。(5)五官科门中的眼中云翳,主治眼中云翳。处方:芦甘石2.5克,珍珠1克,玛瑙1克,珠砂2克,熊胆1克,黄连1克,乳香0.5克,没药0.5克,麝香0.2克,硼砂0.3克。制作与用法:共为细末,放入眼内,见文献[5]中143页。

三、《启谷署》所折射出彝族“医药”文化特色

我们试从《启谷署》等彝族医学文献来管窥彝族医药文化的特色:

(一)彝族医学中的“五体” (筋、心、肉、骨、血)理论之说在《启谷署》中有明显的体现

如在《启谷署》的263个方剂中,治疗伤体之病的就有159个方剂,占其总数的60%多。彝族医学“五体”损伤的理论与彝族“五行”构成的理论是紧密相连的。彝族医学认为,气是构成物质的基础,由清气和浊气组成,天地万物都是阴阳二气相互结合的产物。彝族文献《宇宙人文论》中说:“天地产生之前,浊气沉沉的。清浊二气互相接触,一股气一路风就兴起了。两者接触后,形成青幽幽红彤彤的一片。清的上升为天,浊的下降为地”。《宇宙人文论》中又记载了“哎”和“哺”结合产生人类,“哎”为乾,为男,为父,属阳性;“哺”为坤,为女,为母,属阴性。在清浊二气产生“哎哺”之后,“哎哺”及“且舍哈朵鲁哼”又分别变化产生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物质。“哎哺”为父母产生人的身体;且卦产生人的舌;舍卦产生人的命门;鲁卦产生人的肩;朵卦产生人的口;哼哈二卦产生人的耳目。彝族医学的“五行”学说认为宇宙间的一切事物都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组成,五行对应着五体事物的发展变化都是这五种物质不断运动和互相作用的结果。五行中的水对应于人的血,金对应于人的骨,火对应于人的心,木对应于人得筋,土对应于人的肉。五行对应于人的“五体” (筋、心、肉、骨、血)理论。彝族医学认为天、地、人都是一个整体,而人与天地是有着内在统一整体。

(二)《启谷署》中某些方剂对一些疾病具有特殊的治愈效果

王荣辉先生利用《启谷署》一书中的方剂与草药配方,先后治愈各类病患700多例。其中肝炎200余例,初期肝硬化腹水10余例,烫火烧伤200余例,各类杂病90余例,精神衰弱39例,妇科疾病与横生倒产100余例,有效率达95%,见文献[5]中序。另外,彝族医学药物对某些疾病具有显著的疗效,如彝族药“勒柏戛斯更”临床上在治疗特发性血小板减少紫癜、过敏性紫癜、血小板抑制剂所致的鼻衄均有满意的效果[6]。

(三)与其他彝族医学文献比较来说,《启谷署》所记载方剂的治疗显得更加成熟。

我们从三个方面来谈《启谷署》对疾病治疗的成熟性:第一,从药物配伍来说,《启谷署》中的263个方剂中单方只有29,其余皆为复方。例如《医病好药书》这部彝文医药记载着250余种内病、外伤、中毒等病症以及数百个单方或配方,此书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单方居多,配方较少,如一些单方占50%以上[7]。有学者在论述《医病好药书》特点时曾说道:“《医病好药书》收藏彝药最多 (426种),记录彝药方剂较多 (279首),记载的病症较多 (123种)”[8]。《医病好药书》虽然有不少自己的特色,但是该书所收录的彝药方剂是单方居多、复方较少,而且在治疗一种病症时多用一种药物来治疗。我们可看出《医病好药书》彝族医药比较原始、单一的用药经验。第二,从药物剂量来说,《启谷署》中几乎所有药方都有剂量 (极少数外科涂抹方剂无剂量),而不像《医病好药书》中方剂无用药的剂量,这说明彝医书《启谷署》在用药实践上已有定量化的高度。第三,从药物制作和用法等方面来说,《启谷署》中针对某一种病症治疗,该医书所记载的处方不仅绝大多数药物名称、剂量清楚明了,更可贵的是还有如何制作药物,如何告知患者服用药物,甚至还就用药等情况以附注或说明的方式标注出来,如《启谷署》主治“痨症”就是不厌其烦地加以说明的,见文献[5]中9页。

(四)《启谷署》所记载一些方剂具有简单性的特点。

彝族人民长期同疾病作斗争的过程中往往运用一些民间的单方、验方来治疗一些地方病和疑难病,这些看似简单的单方、验方在治疗某类疾病时往往会大显身手。再从两个方面来谈《启谷署》中一些药材有简单性的特点:第一,某些彝族医药的药材容易获得。如治疗气喘,则仅仅杏仁、生姜、核桃仁、蜂蜜各100可,见文献[5]中10页。杏仁、生姜、核桃仁、蜂蜜这些药物在当地彝族生活中很容易获得。再如治疗外痔需要用五倍子50克,见文献[5]中95页。五倍子主产于贵州遵义等地方也多常见。再如治疗哮喘的医方:猪板油20克,麦芽糖120克,蜂蜜120克,其用法将上述三味共熬成膏,每日服数次[9]。再举几个彝族用药简单的例子:苦荞麦具有理气止痛、健脾利湿等功效,多用于小儿热病、腹泻、食积等治疗;雄黄临床用于药物中毒、毒蛇咬伤、红斑疮、秃顶、霍乱、疯狗咬伤等治疗;石膏则用于烫伤、咳嗽、痄腮等治疗;苦瓜常用于蛇咬伤、肿痛、腹泻、牙痛等治疗。杏仁、生姜、核桃仁、蜂蜜、苦荞麦、雄黄、五倍子、麦芽糖、猪板油、石膏、苦瓜等,这些彝族药材一般取材于当地,其容易获得是不言而喻的。第二,一些彝族医药的药材的价格是低廉的。一些彝族部分药材也是食材,如杏仁、生姜、核桃仁、蜂蜜、苦荞麦、麦芽糖、猪板油、苦瓜等,彝族某些药材具有食药两用的特点,这就决定了彝族一些药材价格具有低廉的特点。

(五)《启谷署》中部分彝族医学理论与汉中医理论有着一定的渊源关系。

彝族医学中的“五体”(筋、心、肉、骨、血)理论之说在《启谷署》中有明显的体现。同时,《西南彝志》、《宇宙人文轮》等彝族文献也存在着“清浊”二气、“五体”等思想。有学者就彝族的彝族医学理论与中医学相关理论的关系进行了探讨,如彝族医学的阴阳观念、五行观念、气血经络理论、预防理论等理论[10]。《宇宙人文论》曰:“当天地开始产生之时,就产生了太阳和月亮,太阳为众阳之精,是天气的延展;月亮为太阴之象,是地气的结晶”。《宇宙人文论》又指出:阴阳二气的运动变化发展产生了五行,五行的运转产生了万物,同样也形成了人体的根本。《宇宙人文论》中记载:“人体同于天地之体,同样由清、浊二气管着气、血、营、卫”。《西南彝志》亦云:“人死气血断,气出于上窍。”彝医重视疾病的治疗,更重视未病先防及既病防变,《劝善经》与《献药经》记载了彝族先民防疫和保健方面医学知识,如《献药经》中记载载:煮食麂子肉,既可治麻风,又可预防麻风传染;煮食菁鸡肉,既可治疗麻疹,又可预防麻疹。我们知道,彝族医学的基本理论是建立于彝族古老的宇宙观与朴素唯物主义及辩证法的认识基础上,彝族医学以清浊二气的理论为核心,对人的生命、人体器官与气血运转、人体与阴阳五行关系、疾病的成因以及各种药物的功效等进行论述。汉族中医的理论博大精深,中医以阴阳五行作为理论基础,其医学理论有精气学说、阴阳五行学说、经络学说等内容。《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说:“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中医认为阴阳具有普遍性,宇宙万物的变化都是阴阳相互作用的结果。中医里的五行学说是《内经》医学理论的根本,中医典籍《内经》认为: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按照中医五行生克关系为: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肺生肾,肾生肝;肾克心,心克肺,肺克肝,肝克脾,脾克肾。我们知道,相生即滋生助养之意,相克即抑制约束之意。《灵枢·脉度篇》云:“经脉为里,支而横者为络,络之别者为孙”。从彝医学的部分理论与汉族中医理论稍作比较,我们可清晰地看出,彝族医学理论与中医学理论存在着一定的渊源关系,但是彝族医学理论又具有本民族的医学特色而自成体系。彝汉医学理论存在着一定的渊源关系,其背后必然是彝汉两个民族存在着密切的文化交流。

结 语

彝族医药是彝族人民长期同疾病作斗争的经验总结和智慧结晶,《启谷暑》这部彝医学文献中所体现出来的医药特色是彝医药文化的一个缩影。彝族医药数目达千种,其中植物药和动物药运用 (与矿物药比较来说)更为广泛。无论从医学理论还是从实践上来说,彝族医药形成了特色鲜明的彝族医学文化特色。像《启谷暑》这类彝族医学文献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正日益被人们所重视。总之,具有丰富内涵的彝族医药不仅是中华传统医药文化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为彝族同胞和人类健康事业作出重要贡献。

[1]贵州民族研究所、毕节地区彝文翻译组编.西南彝志选[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2年,p12

[2]毕节地区彝文翻译组译.物始纪略[M].第三集.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0年,p216-219

[3]王正乾编著.彝医揽要[M].昆明:云南科技出版社,2004年

[4]阿子阿越.彝族医药 [M].北京:中国医药出版社,1993年

[5]王荣辉、关祥祖主编,晏和沙翻译.启谷署[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1991年

[6]赵永康、李耀龙、李其珍.彝族药“勒柏戛斯更”治疗出血性疾病临床观察与探讨[J].云南中医学院学报,1989年12月第4期

[7]朱崇先著.彝文古籍整理与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p268

[8]余惠祥.彝医古籍《医病好药书》及其特点[J].云南中医学院学报,2006年8月

[9]崔箭、唐丽主编.中国少数民族传统医学概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7年,p303

[10]刘华宝、包晓红.彝族医学理论与中医学相关理论的关系探讨[J].中华中医药杂志,2006年第4期,p198-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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