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菊
娶妻条件:
男人无后,家中仅存一女性
努尔人认为家族兴旺与人丁多少直接相关,每个家族血缘链条徐世代相传;女人不改嫁而“娶妻”是让家族链条永久维系的唯一途径。
美国人类学家爱文斯·普理查德因为一部《努尔人》的民族志一举成名,而努尔人也因这部经典和据此拍摄的同名纪录电影获得了和这个地处偏远、经济落后的地区极不相符的国际名声。
这个人口仅20余万的黑人民族,世代居住在紧邻埃塞俄比亚的苏丹东南部大草原上。努尔人祖先的故事,早在4、5000年前古埃及的纸草书和壁画里已有记载。在几千年的历史演变中,其他民族非消亡即演化,努尔人却延续至今,并留存着最古老的社会结构和传统习俗,是非洲的人文活化石。
努尔人因各种古老神秘的风俗享誉学界,在各种独特的婚俗中,尤以女人“娶妻”最为惊世骇俗,但享有“娶妻”的权利,仅限于情况特殊的女人——如果一个男人无后而终,他的弟弟需娶嫂子为妻,虽然可以继承哥哥生前所有财产,但所生子女全归入哥哥名下;如果夫妻双方都已离世,族中长辈便制定一名男子继承财产,但必须断绝与亲生父母关系,认死去的男人为父;如果家中仅存一名女性,则不论她是入门的媳妇还是男方家中未婚的姐妹或女儿,即可享有“娶妻”权利。
在努尔人的观念里,家族兴旺与否,与人丁多少直接相关,而每一个家庭的血缘链条必须得世代相传。女人“娶妻”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家族人口因为“娶妻”后的生儿育女增加,女人不是改嫁而是“娶妻”入门,是让家族链条得以永久维系的唯一途径。
但女人和女人之间如何生育?“娶妻”的女人其实只是名义丈夫,她要在婚后邀请一名适当的男性辅助她与妻子生育,这名男性由族长在婚礼上指定,而他的使命在等到为这个家庭生下儿子时便告结束。
女人在娶妻同事,她也继承了家产,成为家庭主宰,后代则纳入父系门下,家族链条得以完整延续。所生儿子虽为“私生子”,但长大后仍将继承“爸爸”家族所有地位财产,连同对这个家族的责任和义务。可见为了家族的延续,努尔人并不介意血缘关系。
娶妻背景:
努尔人仅20个氏族,确保财产留在家族内
努尔人族谱是父系的,氏族传承均在父系上发生关系;努尔人只能靠游牧、园艺和捕鱼谋生,环境艰辛;财产为数不多,和家族延续一样重要。
最初的努尔人没有自己的国家,也没有任何政府组织和法律,却能恒久的处于一种有序状态,这全得益于完善严密的宗族体系。
努尔人的族谱是父系的,氏族是最大的宗族群体,努尔人大约有20个氏族。氏族可以与族外通婚,但氏族间的传承均在父系上发生关系,后代由此可以以男性为参照而将自己追溯到一个共同的祖先那里。一个氏族再裂变为不同宗族,宗族就是一组男性亲属,不同宗族来自一个祖先的继嗣分支,这些继嗣群体建立在亲属和地域基础之上。
努尔人有自己的习惯法,里面记载着各种繁琐奇怪且绝对严格的规定。历经数千年不变。豹皮酋长、预言家和族长是他们的仪式专家。豹皮酋长是灵魂居住在身体之中的天神,古老的习惯法则通过族长的口传心授得以世代流传。
但古老严格的传统和法规并不影响努尔人在特殊时空下采取灵活的应对措施。族谱以父系为核心,在男性缺席的家庭内,为了家族链条的延续,努尔人赋予女人以男性同样的身份,于是有了女人“娶妻”的婚俗。在努尔人古老的宗族里,依然保有鲜活开放的价值体系和行为方式。这种开放,因为努尔人艰辛的生活环境而被鼓励和强化。
努尔人居住的克雷亚地区环绕着无际的沼泽和广袤的草原,地势平坦,青尼罗河、苏拜特河和加扎尔河流经其间。黏性的土壤,稀疏的丛林,雨季里泛滥的洪流,和雨季结束后的干旱……在亚热带气候和复杂地形下,努尔人的生活和社会结构都受环境的制约。
居住在宽阔擦草原上的努尔人以游牧为主,但一年一度的洪水侵袭使他们不得不在雨季时回到高地村落进行园艺劳作,但干旱的气候让他们同样不能完全依赖谷物生产,水势的变化让捕鱼业只能季节性的进行。
努尔人只能在游牧、园艺和捕鱼兼有的混合经济中经营他们的生活。
受季节性的制约,努尔人在旱季和雨季的转换中游走于高山和草之间,在固定而封闭的路线上重复往返,原始而简陋。但生活方式的多重性页让他们的生活趋于平衡,无需与大自然太多抗争便能维持生活,虽然很难改善和发展。这是努尔人以游牧为主却从未像别的游牧民族那样四处迁徙和劫掠的原因,是环境的产物。
努尔人所有关于时间的概念都源于环境,在由自然环境决定的雨季和旱季的转换中年复一年的复制着循环的时间节律,固定的迁移路线让他们在固定的地域范围内活动。他们从不走错路,在雨季和旱季两种模式的对照中,也给时间的估算提供了最精确的尺度和概念。
而宗族制度构建的社会环境,从另外的角度为努尔人提供了稳定不变的长时段的集体时间观,以此适应自然界和社会节奏,并由此形成努尔人的传统。
事实上,即使对那些最坚韧的人,努尔人的生存环境也异常艰苦。在这片贫瘠而荒凉的土地上,简单的物质生活全有赖于自然环境,固定的季节性迁移显得严峻而单调,环境的严酷让他们难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但努尔人仍然顽固的认为他们生活的地方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块土地”。于是世代坚守在这片土地上。在无法改变自然环境又不愿转换居住空间时,努尔人能做的,只能是变换对环境的应对手段,为此,他们不介意任何途径和方式。
所以,在不允许同性恋的克雷亚地区,努尔族的女人也可以“娶妻”。除了延续家庭链条,还有更现实的原因,这是确保财产留在家族内的最好方式。对财产为数不多的努尔人而言,这和家族延续一样重要。而这财产里,牛市他们最心爱的也几乎是全部的内容。
娶妻信物:牛是婚礼上最重要的彩礼
牛是努尔人生活的核心,牛奶是主要饮料,牛肉是最好的美事,奶制品是全民主食;男人以牛的颜色和形状彼此称呼,女人从公牛或挤奶的奶牛身上取名。endprint
虽然也种植谷物,努尔人在内心深处却只愿意视自己为最卓越的牧民,这一观念根深蒂固。在苏丹南部典型的游牧社会里,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了解努尔人的钥匙。
牛是努尔人生活的核心,牛奶是主要饮料牛肉是最好的美事,奶制品是全民主食,努尔人因此有了他们最为骄傲的高大健硕的体型。他们还用牛皮制成大鼓、被褥和碗杯碟盘;用牛角制作号角、汤勺和手镯的原料;用牛尾作饰物配制;用牛粪做燃料和房屋墙壁的建筑材料;人们依靠牛来获取生活必需品。
婚姻关系的缔结也通过对牛的支付完成。牛是婚礼上最重要的彩礼,每种仪式也以牛的交换和宰杀为标志,每个人的地位以其对牛的权利和义务来界定。牛的多少是判断贫富的主要标准……牛是他们生活的一切。
而努尔人。成为牛背上的寄生者。
在努尔语不过30000多的原始词汇里,仅仅用来描述牛的颜色和花纹的词便多达数百个。对这些古老的复杂晦涩的词语的坚持和沿用,正是努尔人对牛的所有情感的最好诠释。孩子一生下来便与牛为伴,从此与其相伴终生。男人们常以喜爱的牛的颜色和形状来彼此称呼,而女人则从公牛或挤奶的奶牛身上取名。人们用尽一生来关注和照料牛,这是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劳动。
性情质朴的努尔人,为了牛愿意付出一切,会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自己的或窃取别人的牛,并对占有别人的牛引以为豪。所以,虽然对他人的土地和财富毫无兴趣,努尔人也曾“借”过近邻丁卡人的牛。
据说当年阿拉伯商人横扫整个非洲时,唯独奈何不了努尔人。努尔人唯一可卖的只有牛,而吸引他们前来谈生意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更多牛卖给他们。对牛以外的生意,努尔人兴味索然。有关阿拉伯商人的故事,至今还被努尔人传颂,大概这是他们最引以为豪而有意要流传下来的。
对牛的情感,影响着努尔人的各种观念,使他们用牧人的眼光来看世界。园艺虽然是生活的必需,但他们却视之为“苦差事”。假如时岁够好,牲畜不曾短缺,他们不会种植谷物。如果没有雨季,他们也不愿意迁移到高低村落去,只想常驻水边营地。对那些牛很少或者根本没有牛的人群,他们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鄙夷。除去放牛,努尔人不想做更多其它事,即便生活不算富足,但进一步发展似乎并不需要。
在没有汽车、医院和学校的牧场里,努尔人被世界和时间遗忘。牛的需要和食物供应的变化,让努尔人的生态节奏和社会节奏重合。人们的作息和对于时间的感知是一个群体活动的历法,因为环境的差异,不同群体会选择不同参照点,是自然和社会双重因素下潜移默化的产物。
就像我们曾用帝王年号来记事一样,努尔人用牛做了他们的时间表。
女人娶妻保障:
宗教支持女人娶妻,男人最多可取50个妻子
总统公开摇旗呐喊,苏丹男子多“娶妻纳妾,苏丹要多生多养,为了发展经济,多生几个也无妨”。努尔人理解接受女人娶妻习俗,并积极身体力行。
努尔人所属的苏丹,地区要道,是红海通往非洲内陆、地中海前往印度洋的必经之地。在中东和黑非洲的过渡地带上,深藏着错综复杂的种族和宗教问题。交界的地理位置赋予了它太多丰富性,也让它成为非洲民族和宗教成分最为复杂的国家。拥有600多个部族的苏丹,北面是伊斯兰教的阿拉伯文明,南边是崇奉原始拜物教的黑非洲文明,分属两大系统。
千余年前,库什人进入北部尼罗河流域;后来拜占庭带着基督教来了;然后阿拉伯人也带着伊斯兰的文明来了;再后来,英国法国都来了……在层层累积的入侵史上,苏丹人民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并完好的保留着民族传统,直到建立起独立国家。
苏丹文明有它的特殊性,在被入侵的过程中,非洲文化和伊斯兰文化两大支系早已为其吸收融合自成一派。就好像来自维多利亚湖的白尼罗河和来自埃塞俄比亚高原的青尼罗河看似对立,却在苏丹北部汇入尼罗河,一路北去,创造了伟大的古埃及文明。
当非洲其他国家还在为暴力和战争头疼时,结束战乱的苏丹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发展经济。而在这样一种杂糅的文化里,人们的价值观更趋多元,为了同样的目的,任何手段和方式都能被接受。而北部紧邻沙漠、南部多沼泽地带的艰辛环境,也让它不得不采取多种途径来应对挑战。
作为非洲面积最大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人口太过稀少是苏丹现存的最大问题,扩增人口成为首需。此前总统巴希尔曾在国会上呼吁苏丹男人多“娶妻纳妾”,鼓励一夫多妻,男人娶妻必须达到两人或以上,“苏丹要多生多养,为了发展经济,多生几个也无妨”。至于国际条例,完全“不用搭理”。
在伊斯兰教的规定里,一个男人可以拥有4个妻子。一夫多妻不仅是现实所需,也有宗教支持。
在人口平均密度已经很低的苏丹境内,超过一半的人住在北部尼罗河沿岸,努尔人所在的南充宽阔草原上,居住着稀少的人群。而此前的频繁战乱使得人口流失严重,它需要更多人口来恢复和发展经济。一夫多妻制在这一带也较其他地区更为普遍,只要条件允许,一个男人最多可以娶上50个妻子。所以努尔人不仅鼓励一夫多妻多生,还允许女人“娶妻”生子。
女人“娶妻”是努尔人在自然和社会双重制约下采取的灵活举措,可增加人口,可将他们视为宝贝的牛留在家族里,而家族的父系链条借此得以完好延续。女人“娶妻”是让这几个目的结合起来的最好途径。
任何习俗都是某个群体在特定环境下衍生出来的。所谓的奇风异俗,只是因为时空环境的特殊,但其实质,都只是为了最简单最传统的目的。
苏丹提供了一个价值取向多元化的宽松的大环境,努尔人的观念也在此框架下趋向丰富。而南方地区因为环境的独特性,成为各种奇俗的聚集地和大本营。上帝给了努尔人最艰辛的生存环境,但也赐予他们最敏感的思维。而地理位置、宗教和种族上的丰富性,使得努尔人的任何一种习俗都可被宽大的理解、接受并得以身体力行。
努尔人没有自己的历史,也没有我们世界里的时间观,甚至连神话都是稀缺的,但当那些古老民族在历史中相继消亡后,只有最坚韧的努尔人存留了下来,而且家族血脉奇迹般地完整。为了保证宗族的延续,努尔人不惜突破任何常规,而这种突破得益于大环境下的多元价值体系。有人对他们能否在现代世界里找到容身之地表示怀疑,并预言他们即将在故乡消亡。
但在一个不允许同性恋、族规出奇严格却能独创女人“娶妻”这种婚俗的部落里,还有什么新环境是不能应对的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