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雨澄
从卫生间出来,闻到一股强烈的肥皂味,清洁而略带刺激性。
眼角有一抹廉价的深蓝色,我想学校的清洁女工又来这儿洗东西了。水声哗哗,硬毛刷刚强有力地来回摩擦。水珠溅到我身上时我颇不满地抬头,对方专心致志,毫不知情。
虽然恼火但也不愿开口,我又瞪了她一眼也就作罢,却猛地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事实如此,那个女工正在洗手。
赭色的皮肤在刷子的滑动中现出夸张的褶皱,我下意识地摸摸手背,似乎疼得不行。随后对方关了水龙头,收拾好肥皂,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回办公室。
我看着她的背影,以及她头顶明显不合其年龄的橘黄色绒线帽,心里堵得慌,不知作何感想。
晚上和朋友谈笑,几次要提起这个清洁女工,话将脱口还是管住了嘴。哪怕她头顶的帽子真的是孙女不要的了,要去嘲笑,我也于心不忍。想感慨她的皮糙肉厚,更显得自己故作姿态,傲慢自矜;去称赞她对生活的认真态度,想来一个打扫肮脏角落的女工却比谁都更爱干净有多么不易,又觉得我自作多情。何况,话里话外,怎么也免不去一副自己高人一等的神态。
但到底忘不了这个用肥皂和刷子洗手的女人。满脑子都是一个卑微的女人的故事。我构想她的人生和家庭,想象生活的不公与不幸。我忍不住想,这会是个有深意的好故事。
如果不是因为第二天小高考,我那时就会动笔。而考完试后,整个人都恍然陷入听天由命的我,也就再无暇顾及一个在记忆中模糊、想象中丰盈的女人了。
背书包回家,眼前不断浮现出政治考试中犯下的愚蠢错误,胃搅成一团。耳边有人大声谈笑,我愤恨抬头,迎面撞上一群蓝衣清洁女工。
突然如此嫉妒,做一份辛苦但不劳心的工作,做完了尽可以瘫在沙发里或安心吃顿热饭,没有迷茫未定的未来和逃不出的恐怖竞争。
在我灰头土脸灰暗愁苦之时,她们毫无后顾之忧地大笑。她们过的是我从来不了解、也不会去体验的生活。
那个卑微女人的不幸故事与真正的她们无关,而只是我一厢情愿地以己度人。
两种生活碰撞,两个世界擦肩而过,人能看到的,终归还是自我人生的折射吧。走在自己的宿命之中的我们,其实无法对他人做出任何判定。
将他人随意带入自己世界的我,是否真的明白并尊重她的客观与独立性?以为看懂了别人,其实恰恰是未弄清自己。
【点评】
生活在社会上层的人,总是会有一种不可遏止的优越感。上位者的心态不仅普遍表现在人与人的关系处理中,还体现在人对自然的基本态度上。中国人显然于此越陷越深。
(指导教师 张 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