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波，没有讲完的故事

宁新路

编者按：2015年2月6日，《光明日报》发表了纪实性散文《一位财政部长的两份遗嘱》，追忆了新中国财政部第五任部长吴波无私奉献、清正廉洁的感人事迹。《党建》杂志社主办的《学习活页文选》2015年第14期及时转发了这篇文章。2015年3月，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新闻单位陆续宣传报道了吴波同志的先进事迹。今天，本刊特发《吴波，没有讲完的故事》，以缅怀吴波同志的高风亮节——

吴波年轻时决意做共产党人，在放弃国民党优越官位投奔延安参加革命后被关押审查近三年之久，不仅没有动摇共产党人信仰，反而确立了一生做“无产者”的坚定信念，“文革”历经磨难也不改初衷，并在艰难与复杂环境下丝毫不放松共产党人的操守，以99岁人生实现了做一个纯粹共产党人的夙愿，使得他的精神成为一座让人敬仰的高山。

没走近吴波，以为他是不通情理和不合时宜的“怪人”，走近吴波却感到他是一个具有高尚精神境界的人，一个散发着精神光芒的人。谁看到他的光芒，谁就会被他的光芒紧紧吸引；谁走近他的光芒，谁就会被他的光芒穿透内心；谁仰望他的光芒，谁就会被他的光芒牢牢牵引。吴波风范，是老一辈革命家的缩影。

吴波精神不仅是面领导干部对照差距的镜子，也是面普通人对照人生境界高低的镜子，这面镜子会照亮人的灵魂世界。我在写长篇记叙散文《一位财政部长的两份遗嘱》和《来去无尘——一位财政部长的生前事》的过程中，无数次被吴波的信仰坚守与高贵品质感动得流下眼泪。这感动的泪水，带走了沾染在我内心的杂念与污浊，让我心灵渐趋纯净和宽阔。

一

感受吴波精神，让我有很多的感动。

感动吴老年轻时追求真理的执着。在混浊的环境里做事却能保持正义的清醒和善良的情怀。这使得他在旧军阀部队里，几次辞职而去，宁可丢掉饭碗，也不以邪恶为友，不以人民为敌。参与湖南赈灾以智慧和善良拯救了数万灾民，在与贪官污吏斗争中面对风险的胆略让人钦佩；端着国民党政府的饭碗，却冒险做着营救红军西路军的事，冒险为延安和共产党做事，直至放弃官禄去延安投奔到革命洪流中，他才感到精神获得了新生。

感动吴老以身投奔延安革命，却被关押审查近三年之久，蒙受巨大委屈却从不改变参加革命的志向，从不埋怨组织和他人，直至到老到死也从不提那些委屈，反而在结束关押审查后，给自己确定了“永远做无产者”的人生目标，直至到死也未改变最初的追求。

感动于文革造反派批斗吴波逼他交代李先念等“罪行”，面对揪斗、抄家、大字报攻击等严酷折磨，仍然说：“我是财政部常务副部长，财政部的错，是我吴波的错；李先念在财政部的错，具体事都是我办的，是我吴波的错！”不管造反派如何打压，都不把责任推向上级，也不把责任推向下级，把罗列财政部、李先念的罪状全揽到了自己头上，且在任何时候不把自己承担的责任推给别人，不把自己应当承担的过错隐瞒或推给别人而坚守正义的人格。

感动吴波不迷恋官位，把财政部长的职位让给年轻助手，为全党老干部主动让贤立了标杆。仅仅当了一年财政部长，没有人逼他让贤，而是处于不贪恋官位的高贵境界，是为全党倡导干部年轻化的高风亮节的演示，是对“官至上”落后观念的挑战。感动中还有联想，假如不让贤又怎样？不让贤的吴波会把财政部长当得很好，会在财政部长官位上坐很多年，会凭他早已是“模范部长”的优秀才能、高尚品德荣升职位，而吴波选择了让贤，这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

感动吴波长年住在裂缝掉灰的平房而体谅国家困难不愿花钱维修房子的简朴精神。那裂缝掉灰的平房简陋得有点寒酸，与共和国财政部长身份多么不相配，多少次财政部领导劝他维修，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派来工程队、运来砖头水泥维修，他怕花费国家的钱而拒绝维修。住着破旧的房子，坐着破旧的沙发，吃着平民的饭菜，过着朴素的日子，想自己太少，想别人太多；不想享受的事情，只想着怎么能给国家节省。

感动吴波鼓励儿子们不在优越的京城生活而到艰苦地方安家落户，且不准儿子们用自己的权力、影响找朋友、熟人为自己谋好处的坚守高洁的教子方式。

感动吴波坚守简朴生活把平反补助费和保姆补助费不给缺钱的儿孙们却全部交了党费，还拿出自己工资接济司机和困难的人。

感动吴波从年轻时立志做“无产者”而终生不改誓言，两次立遗嘱把自己的两套房交给国家，做财政部长仅有三万块存款而除去丧葬费和给孩子们的搬家费外却不给儿孙留一分钱遗产，实现了做“无产者”的崇高境界。

……

二

吴波何以能成为一位“超凡脱俗”的人？

他感受了旧社会生活的贫穷与苦难，那是刻骨铭心的饥寒交迫与艰辛羞辱；他感受了理想与现实的残酷，那是血淋淋的屠刀与偷梁换柱的卑鄙；他感受了民不聊生与国破家亡，那国破家亡和妻离子散的后面是军阀混战与大盗汉奸；他感受到了一种黑暗与光明；他感受到了正义之师与人心所向的党魂、军魂，那是共产党与延安的精神之魂……所有这些，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满足与幸福，让他的精神世界找到了一种超然与高贵，让他决意放弃自我，淡泊名利。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吴波为什么会“超凡脱俗”的缘故。

三

吴波的精神高度有多高？

我看到的是一座高入云端的峻岭。这座精神的峻岭，不是虚无缥缈的，不是人为支撑和雕刻的，不是涂脂抹粉妆饰的，而是由多个侧面的坚砖硬石堆积起来的。这座山，无法衡量高度，也无法衡量宽度。

我们难以放弃自我和无限放大的自我，难以放弃名利而终日忙碌却不是为别人而为自己，我们挖空心思为自己谋利而难以放弃房子、官位、金钱，我们放不下利益和儿孙，更难做到一生最终“无产”。而这些，吴波都做到了，这就是高度。因为有了这样的高度，也就有了落差。那落差是大多数人的平庸、自私、狭隘、贪婪、狡猾、投机、纵欲。因为有了这些现实概括，所以有了落差，有了大的落差，让人才能感到这个精神高度，很高很高。

吴波的精神高度，无法丈量。

四

吴波的精神体现了什么？

我认为，体现了一个人内心的纯净。这种纯净，纯净到了像清泉，没有一点杂质，没有一点颜色，没有一点味道；体现了一个人内心的宽阔，宽阔得像蓝天和大海，看不到障碍，看不到边际；体现了一个人的超然，超然得淡泊，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看开；体现了一个人的至爱，对国家的爱，对事业的爱，对人民的爱；体现了一个人的高贵，高贵得不向庸俗低头，不向权贵低头，不向金钱低头；体现了一个人的彻底，彻底得不为荣华富贵，不为权力财富，不为亲人儿孙。

这些精神，不就是毛主席所说的“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吗？

五

这样一个令人高山仰止的人，我们学得了吗？有人说，吴波太高大，学不了。我们也许学不了吴波的正义、助人、简朴、严谨、廉洁、自律，我们似乎也学不了他被关押几年不但无怨反而坚定做一个纯粹人的信念与大悟，学不了他放弃财政部长官位的那种超然，学不了他一生一世无私无畏，学不了他鼓励孩子扎根艰苦地区生活的“铁石心肠”，学不了他一生为实现“无产”的执着追求。所有这些，是高山，是高大无比的高山，学他很难。

六

然而，我们真的学不了吴波吗？我们只能敬仰他精神的光芒，只能把他的精神高度束之高阁吗？

我在采访和写作的笔记本上、在输入个人感受的电脑键盘上，不止一次地流下激动的泪水。心田里最为坚硬的地方也被吴波的事迹软化了，软化的地方在发酵，发酵出了一种支撑心灵强大的东西——那就是一种叫淡然或者是淡泊的东西。

我崇敬他一生追求“无产”的思想境界，但我学不了他把官位和权力让给别人，学不了他把房子不留给子女而交给国家，学不了把自己工资拿出来帮助别人。这是我的诚实，也是我的现实。我的现实告诉我，人是环境的产物，我们生活环境里如若有太多吴波这样的人，我的家人子女都不反对我做超凡脱俗的人，别人也不会把超凡脱俗当作傻子看，我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做一个“无产”的人。

看来，学做吴波，确实难。怎么办？我想可以把一时学不到的，作为我们未来的追求目标，一点一点靠近吴波的精神光芒，学会淡泊名利，放弃贪欲占有，放弃世俗虚名。

我们可以做到不把存款变遗产（除了生活保障外），不去利欲熏心地贪占敛财；不去用权和不义之财霸占那么大那么多的房子；不去用无耻的方法和卑鄙的手段谋取高官厚禄。想想，这几样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且累人累心，看淡也罢。

有了这样一个目标，有了这样一种认识，有了这样一份清醒，我们离吴波的精神世界也就越来越近了；有了这样一个个“放弃”，我们的灵魂也会散发出像吴波那样的光芒。我相信，在这样一种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不仅高山可攀，且可攀到高峰。

七

或许有人问，做吴波这样的人，莫不是吃亏了？莫不是让子女吃亏了？放弃了财富、放弃了财政部长的官位、放弃了遗产，连孩子们也没有沾上他的光。吴波追求精神的高山和光芒，给他自己带来了什么？我想回答的是，给他自己带来了纯净和高贵的内心。这“吃亏”的背后，矗立起来的是一座精神高山，这是黄金和宝石也堆不起来的。人生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成为他晚年的一种享受。

宽厚豁达而寿，吴老活到99岁。他的无欲不贪，淡然处之，让灾祸远离，让邪恶不藏；他一身轻松，无怨无恨，白天乐、夜晚安。他享受人生这样的高龄，是官员中少有的，是富豪中少有的。他的放弃，他的无欲，使他享受到了人生的快乐，也活出了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这样看来，吴波没有失去，也没有吃亏，而是得到了最高境界的生命享受。那他的子孙们吃亏了吗？他鼓励儿子到艰苦的地方生活锻炼，不让他们在财政部长父亲官位的光环下生活，更不许用他的光环为他们捞取好处，让他们去掉官气、娇气、霸气，做普通人、朴素的人、与百姓亲近的人、靠自己双手创造生活的人。虽然，子孙们吃了很多苦，落户到了边远地方，没有显赫的官位，没有富足的金钱，但他们从未埋怨过吴老。因为，在子孙们的心中，吴波是座神圣的高山、精神的丰碑。他们做普通人，做老实人，做自力更生的人，做高尚纯粹的人，堂堂正正、与世无争、与人无怨，活得从容踏实，也活得安静幸福。这难道不是父辈所盼、吴氏家族的福分吗？这难道是用金钱和权力可以换来的吗？

八

今天，吴波的精神光芒，仍有鲜活的思想内涵和催人奋进的力量。可是，由于吴老一贯的低调，从不给孩子们讲他的工作与生活，从不给同事和部下讲他的辉煌与精彩，这又是何等的境界！

九

走近吴波，会让人想到寡欲、感恩、慈爱、严谨、执著、正义、无私、朴素、坦荡、宽厚、高尚……这些人格、品德，是构成一个人高大、高贵不能缺失的元素。

走近吴波，我品味他身上的这一个又一个精神元素，感到内心受到了洗礼。这是我的收获，相信也是所有走近吴波精神之人的收获。走近他的精神，吸收他的光芒，会让我们的精神世界也高贵起来，让我们的思想境界也闪烁出迷人的光彩。你会发现，我们的人生也可以像吴波那样，淡然而精彩！● （责任编辑：张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