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文
一个周六的早晨,在伦敦进地铁,我插入车票,闸门却没开,我就有些莫名的紧张,惯性思维让我都觉得自己可疑,面部有发烧倾向。匆忙向工作人员求助,还没来得及解释那票是真的,她就刷了个什么卡,告诉我可以进去了。
她没看我的票。一整天,我都靠工作人员刷卡,没有人拿过那张“一天通票”去查看真伪。而我,从开始的紧张,到后来会直接跟人说“我需要你的帮助”,然后大摇大摆进出。
后来听朋友说,这种车票“失灵”不少见,都是直接找工作人员帮着开闸门,或者跟着其他乘客进出。
西方社会信用体系给我的深刻感受是:它先天信任你,而非先天怀疑和时刻提防你。
以火车系统为例。与法国、瑞士等国家进出火车站无检验、上车购票全凭自觉相比,英国的火车公司相对审慎,尤其在高峰时段,进站或出站是有验票的。但若与中国“铁老大”层层查票甚至还要查看公民身份证相比,英国的火车公司就显得“傻憨”了些。
例如我买票时,不出示“打折卡”(需要花30英镑购买),而是递上打折后的钱数,工作人员会直接给票。偶尔问“你有卡吗”,也并不要求查看。如果我拿着打折卡的收据说卡丢了,对方就直接再给一张。
给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情,是我刚到米尔顿·凯恩斯的时候与议会的一次交道。我搬到租住公寓没多久,收到信件,是关于收取市政税的。信里面解释了市政税是什么,各个部门用它为市民提供什么服务,收取标准是怎么算出来的,例如警察部门的服务占几个百分点,等等。随信列出了一个季度中我需要缴纳的数额,约350英镑。
我注意到,计税开始时间与我实际搬入时间不符,于是给议会写了邮件说:由于各种原因,我其实延迟20天入住。次日收到回复:“那么你的税应减掉这些天的”,列出了减掉后的数额。随后,我研究收税小册子,发现其中还介绍了什么情形可打折,于是又写邮件问:我一个人居住,按你们的政策是不是可打25%的折?很快又收到肯定的回复。
两次邮件往来后,税额从350英镑更改为230多英镑。在这个过程中,都是我“单方说法”,没提供任何证据证明我延迟入住以及一个人居住,我也没有被要求去证明。
经历多了这样的小事情,我难免会感慨需要随身携带证件的日子。
在国内,每当谈到社会信用体系,很多人会认为,我们的国民素质还没达到要求,还不适合。也有人会开玩笑说,如果中国人都去了欧洲,估计乘火车就没有买票的了。
这里面,其实有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逻辑问题。先信任,还是先被值得信任?
一个朋友离开英国,留下一张贴有她的照片的包月电影卡,可以无限次看电影。我直接用她的卡续费和看电影,工作人员从不看照片,拿过卡刷一下出张票就给我,还会微笑着说声“谢谢”。慢慢地我就觉得,对不起人家从不怀疑我的笑容,决定办张新卡贴上自己的照片。
信任本身是一种力量,信任让人心理放松和踏实,这也是舒适生活的基础之一。信任的力量,会让人视诚实、真实为一种自我要求——你相信我,我便有不辜负这信任的责任。
反之,在需要不断证明、不断被查验真伪的社会,本该是相互合作、服务与被服务等让生活更顺畅的环节,有时倒成了斗智斗勇的竞赛。既然你怀疑我是假的,那以假的让你当真,我便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