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幸福的方向奔跑

2015-04-02 08:51宋先周
红豆 2015年3期
关键词:竹筏河面雨滴

宋先周,广西作协会员。现在南丹工作。文学作品多见于《广西文学》《红豆》《河池文学》《广西工运》等报刊,并有作品入选《2012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

总以为,想要的幸福在光阴的对岸,想看的美景,在别人的故乡。其实,一些淡淡的幸福,从未曾远离,很多美不胜收的景致,就在身旁。我朝着幸福的方向奔跑,去揭开曾经因流年深深淹没的美景,找寻被错过遗失在远方的幸福……

——题记

一场哭泣的别离

请不要责备我的多情。假如你看见我的泪水,也请不要和我一起悲伤。

清晨,一场雨把我从床上叫醒,拉开窗帘,雨滴如待嫁新娘的眼泪,牵着线线,一串串滚落在地上。我知道,你就要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采风,但是我们昨天才刚见面,我们的情谊才刚刚建立。刚刚建立的情谊,我难以舍弃,不是我多情,多情的是南丹这片神鸟飞临的土地。你没看到吗?昨天还艳阳高悬,只一个夜晚,天空就变得阴郁,清晨的这场雨,分明是上天在你的即将远走时伤感的泪滴。

你还记得昨天炎热的太阳吗?在里湖大街上,在白裤瑶生态博物馆里,旋转的陀螺在脚背、在掌心、在指尖、在下巴、在头顶……在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你撑着阳伞,摇着扇子。深秋的南丹,用一次夏天的热情款待了你。

你的目光会不会在这里停留?为质朴的白裤瑶妇女身上那件飘动的云彩一样的衣裳,为酒缸边簌簌地喝着土酒的白裤瑶大叔那张沧桑却幸福如花的笑脸,或者为深邃博大的丹泉洞天那些数亿年沉淀的木化石,为那一个个高深莫测、恢宏大气的藏酒厅堂。

知道吗?我怕雨,我怕雨天那些无法理清的头绪,在雨里,我无法保持一颗安静的心。

其实,在这片神鸟飞临的土地上,今年的天气就很怪异,雨水充沛得近乎癫狂,一下就是一个长长的季节。在这里,我听过太多谈论雨水的话语,耳朵已经被磨起厚厚的茧,亲人们用雨水一样湿湿的话语向我哭诉,家乡的雨水引发山洪了,山洪肆虐后烟叶绝收了,小河决堤了,房屋倒塌了,大树被连根拔起了……

这一年的雨,破碎了庄稼人的梦。

今天,上天用一次原始的疼痛,用一场无奈的哭泣为你送别,你可否多一些时间停留?抬起你高贵的手,擦一擦那些难舍的泪滴?

我其实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道别,一个转身,或者索性不见。但是,我无法让自己内心冷如坚冰。我只能与你面对面,在雨里,我可以强忍奔泪,却无法抑制哽咽。

我不知道,此时你的眼前会不会和我一样,有一些片段晃过,几许惆怅,片刻温情。

我决定,一路陪你,采风到别的土地。

请不要辜负我的眼泪,明天,请你让我的这场哭泣闪烁幸福的光影,好吗?那时候,我会在你生花的妙笔下,看到这片神鸟飞临的土地,看到这片土地上那些云彩一样的衣裳,看到那张沧桑却依旧幸福如花的笑脸,看到来自洞中的丹泉,看到怒放的格桑花,看到曾经为你哭泣的南丹的天……

河水在雨中奔忙

一定是南丹的那场哭泣,勾起山连山水连水,姐妹一样的天峨,我们一到来,原本晴朗的天空一转眼就淅淅沥沥。

藏在龙滩大峡谷里的红水河,一如既往地奔腾着,对于我们的造访,它没有惊异,和往常一样,继续着自己的忙碌,哪怕和我们一起到来的这场雨把它淋湿了,它依然热血沸腾、永不停息。

雨水毫不留情地击打河面,河面原有的平滑,被雨滴抠出密密匝匝的凹坑。凹坑被河水冲洗之后复归平滑,但是新的雨滴又将河面再次蹂躏,新的凹坑在原来的地方重新推挤。

雨水与河水的摩擦,响声稀疏,嘤嘤隐隐,如瑶族青年男女情感倾诉的细话歌,更像远走云端的儿女归来,轻吻娘亲的呢喃。飞到云端的雨滴,今天,又重新回到河里,回到母亲怀抱,回到自己久违的家。雨滴奔忙着,欢快地在河面跳起绚丽的舞步,细小的浪花在河面绽放,整个河面像一个大大的托盘,装满晶晶闪亮的珍珠。

被雨水清洗过的红水河,失去它原本的红色,整条河流清清澈澈,河底鱼儿一览无遗。几尾调皮的罗非鱼冲出水面,又狠狠扎进河底,一如顽皮的孩子,自找一些玩耍的乐趣。

河水在动,河面的雨珠在动,船在动,我的心在动,思绪在动。

我们在船头扎堆,纷纷把相机举起,一会儿仰望雨滴穿透的天空,一会儿凝望两岸安静的木棉。此时, 如果正值木棉花开该有多美呢!两岸的红必将靓煞我的双眼,我细小的眼珠会不会从镜框挣脱,镶嵌在木棉花里?入夜,两岸会不会有霓虹闪耀?河面在霓虹的映照下,会不会波光粼粼,会不会有如天上的街市那般美丽?河上会不会点起盏盏渔火?如果真有这些想象的景致,我定会借来一艘小船,在红水河里随波摇动,让多情的雨滴滋润我干裂的心灵。我要偷一点点渔火的光亮,一个人在水上,静静地读一读《隔岸灯火》,品一品《一座山,两个人》。

船在河上飘着,雨滴渐渐稀疏,一点点慢慢退去。被雨淋湿的河面只看到行船过后带起的一层层波浪,波浪推到岸边,一次次撩动两岸多情的水草,让水草与河流来一个飞吻,又即刻逃离。

山腰上,挂起两条薄薄的雾带,山峦在我们面前若隐若现,山上的植被,被雨水清洗过后,格外清新亮丽。我的心情越来越清爽,一下子忘记了清晨的这场雨,忘记了雨中难舍的别离,忘记了这场雨堆积在我心头的阴郁。

梦升起的地方

“因为有了翅膀,也就有了飞翔;因为有了飞翔,也就有了天堂;天堂鸟飞过的地方,有我幸福的歌唱……”唱起这首高亢嘹亮的歌曲,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座宏伟的电站,那里应该有一双翅膀,那双翅膀应该能带着一座电站一起飞翔。

站在龙滩水电站的地下厂房,我被这座西部大开发的标志性精品工程折服。六组发电机一字排开,空旷的厂房里灯火通明,机车奔忙。是它让大山深处的红水河呈现勃勃生机,是它让世界的目光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不断追寻。

来到电站大坝下,我的思绪还久久沉浸在地下厂房里。在那里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在里面,我们都显得那么多余,空有一身蛮力,一点也派不上用场。我们在厂房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变成一组不和谐的音符。想起这些,我的内心一点点被挤压,几乎喘不过气。

正午,清风开始彻底驱赶冷雨,太阳的脸庞漏出小半边。

我在电站大坝下翘首仰望,这座世界上最高的碾压混凝土大坝,像一座大大的石山,碾断河流,把凶险挡在外面,汹涌的红水河的流水来到这里被隔断、倒流。大坝两侧,山高云低,峡谷绵绵,地势峻峭。

大坝下面的流水,轻缓温柔,水中的鱼儿成群结队翻着肚皮嬉戏打闹。这里没有渔网,没有钓钩,就连鱼鹰都看不见一只。今天,鱼儿们还有着这么一片难得的净土,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想,这些鱼儿应该感谢这座宏伟的水电站,感谢这座独自承担凶险的大坝。

两群白鹭小憩在河岸两旁,安安静静地梳理自己的羽翼。我朝着白鹭放声吼叫,试图把它们惊起,实实在在地看一次“一行白鹭上青天”。我挥动双臂,自作多情地向那些洁白的精灵唱情歌,撩拨它们,但是它们不予理会,视若无睹,我无可奈何地回到车上。

阳光一点点被飘动的云朵拉长,偶有几点透过车窗,照到我的脸上,我紧绷的脸颊得到一次暖暖的抚慰。这座大坝,为天峨这片贫瘠的土地筑起了一个富裕的梦,成为一个巨型水电工程梦升起的地方。

我想,每个梦想总有一个起点,也许在起飞的时候都曾经遇到过很多无法想象的困难,但是,现在都已成为过去。回首它走过的路,回望它留下的印记,我突然发现,从起点到终点,只要不轻易放弃,梦想就会在幸福的航道上扬帆起航……

情不自禁地号叫

或许是累了,整个上午,经历了“车—船—车—船”的反复颠簸,我的眼皮已经变得沉重。或许是饿了,我肚皮只留下水声来回撞击,我曾经亢奋的神经渐渐萎靡。

又一次快船的摇摆过后,我们被撂倒在另一个码头。一个叫做川洞河的码头。我混沌的头脑突然一震,疲倦的眼睛闪烁出新的光芒。码头边停靠着一排装点雅致的竹筏,竹筏的前端微微翘起,有点威尼斯小艇的样子,陆续登上竹筏,我们泛舟在燕子湖里,像是荡漾在威尼斯那个世界著名的水乡。

燕子湖的自然美景,被缓缓行进的竹筏一点点牵出。天然造化的燕子洞穿过大山,莽莽的原始森林跟随川洞河奔流而来,那些以往总在想象中的“青山环绕着绿水,绿水映照着青山”的美丽画面展现在眼前。坐在竹筏上漂着,我把自己也装点成一幅图画,让我此时成为燕洞湖上的一道美景。

竹筏慢慢向前移动,我的心儿也跟随竹筏飘动,我抬起头来,仰望着被清晨那场雨清洗过的湛蓝天空,暖暖的微风惬意地吹拂着。到了燕子洞口,我移步来到竹筏前端,直挺挺地站着。一股说不清来由的气息瞬间涌上心头,我的胸腔在周围的水天一色挤压下,一点点膨胀起来,膨胀的气息填满了我的身体。突然,我再也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放声号叫,这声不由自主、撕心裂肺、高亢疾风的号叫刺破长空,前后摇摆的几只竹筏因这号叫一动不动,停在原地。竹筏上两位依人小鸟的美女,用手捂住耳朵。我的声音慢慢拉长,最后荡漾在燕子湖里。

这声情不自禁地号叫,我找不出原由。我是要惊起洞居的燕子,还是只想弄一点声响,掩盖自己浮躁的内心?又或者,我只是想要我的到来得到这山水的回应,让声音与青山、碧水、秀湖、奇洞相映成趣,让这层峦叠嶂、林海无边的仙境渗透着我的气息?更或者,我是想让这声号叫翻越重重山峦,一直飞翔,到达我日夜思念的家乡……

河流经过的村庄

我以为,有河流的地方就应该有村庄。没有村庄的河流,即使再奔放绝美,都将毫无意义。有村庄的地方就应该有一条河,至少有一条小溪,哪怕有几眼可以冒出水来的井都好,否则,这个村庄终将失去灵性,毫无生机。

“一条河流的流向,必然是有生命的流向。”我想,川洞河流经的地方,除了蓝天、白云、奇山、秀水、莽原,就应该还有一个与川洞河朝夕相伴的村庄,村庄里应该有几位热血青年,有几碗窖藏多年的老酒,有几位至尊的长者,有几位擅长山歌的妇人,还要有一群可以在村头无忧无虑嬉戏玩耍的孩童……

还好,川洞河没有沉默,它一刻不止地诉说情话,用一段情话向它流过的这个名叫川洞的村庄倾诉衷肠。川洞河在村庄旁流过,究竟先有村庄,后有河流,还是先有河流,后有村庄,我不得而知。

名叫川洞的村庄,恰到好处地拥有几位热血青年,几碗窖藏老酒,几位至尊长者,几位擅长山歌的妇人,一群撒在房前屋后的孩童,还有两个天然的凉风洞,几间清爽的客房,有一队舞动的雄狮……

村庄里所有的村民都成为了川洞河的情人、亲人或朋友。他们沐浴河谷里的风,与河水相依,有的从遥远的地方来,有的将到遥远的地方去,但是他们抵达生命的终极,都会与河流有关,他们生命的血液里,一定有一滴川洞河的水。

上到岸边,原来在我心里流淌的河流仿佛一下就逃脱了。它们朝着村庄飞奔,河水奔流,我的心跟随河流流进村庄。锣鼓响起,雄狮舞动,热热闹闹的村庄,恰似那条欢腾的河流。

进入村口,一杯满满的老酒端上来,一位纯纯的妇人迎宾的歌谣唱起来,一位至尊的老者吆喝着挥动鼓棒,擂响太阳,血液亢奋的青年舞起雄狮……

我憨憨地灌下老酒后,被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牵着手来到雄狮近旁,看着舞动的雄狮,霸气地站在专设的舞台上……这时候,我觉得整个村庄鲜活起来,村民们像河流一样话语滔滔,恍若与天地对话。与河流至亲至爱的人们,又像奔波忙碌的蜜蜂,穿梭在村里那些狭长弯曲的小路上。

进到村庄,我才知道,川洞河经过了无数的险山峡谷,流经了无数岁月的沧桑之后,它依然素面朝天,按照自己的方向前行,那是因为它的近旁,是一个质朴的村庄,村庄里住着一群善良的村民。

我在想,川洞河流淌在村庄旁,一年四季地养育了村庄,但是,有时候,它会不会施暴村庄?会不会也像南丹的雨,淹没村民的庄稼,冲毁房屋,拔起大树,把村民们的梦想一起淹没?

作为过客的我们,看到更多的,恐怕就是今天的美丽和谐画面,河流温柔,河水淙淙,水草依依,波光熠熠。村庄里的小孩在河岸上嬉闹,青年在树下谈情,老人们摇着蒲扇安详地坐在躺椅上。此时,我们很难想象河流的暴怒,暴怒后的那些汹涌澎湃、猛虎下山、万马奔腾,席卷长空的恐怖场景。

想着想着,我被自己想象的河流暴怒的场景吓到,疲惫不堪地坐下,寸步难移。

退到村口,我抬头看天,低头看水,回头看村庄。一条河流,一座村庄,不知不觉地装进我的心里,融进了我的生命。

从此以后,我的生命里,终将淌成一条河流,一条河流终将流过一个村庄。

在你怀里幸福地死去

有一些美景,浮在城市上空,没有勇气,便无法触摸。

龙滩大峡谷国家森林公园的大门高高地敞开在天峨县城的上空,这样的景致,真的给人“高处不胜寒”之感。胆怯的人们,已经早早在山脚退缩,几位体态羸弱的同伴,在挤占了旺盛木棉家园的险峻盘山道路上,已经被摇得晕头转向。

进入这个“浮在城市上空的原始森林”,突然感觉天空一下子就变矮了,我一下就长高了,感觉我一伸手就可以抚摸到天了。

这里的云朵退到峡谷里,雾气升在半山腰,太阳近近地照在山尖尖上,山尖的树叶把夕阳反射到我眼里,星若棋子。

俯瞰峡谷底,早上行船驰骋的被雨淋湿的红水河,如一条卧龙,静静躺在深潭。这道狭长的深谷,恰好成为卧龙的府邸。

山谷里,还有几只倔强的知了秋虫,固执地发出苍翠的声音,一群即将归巢的小鸟盘旋在我的头顶。我感觉到,我与大自然一下子就亲近起来,我被这个胸怀宽广的森林公园包容接纳,我也不自觉地深爱这里。徐徐的晚风吹到脸上,仿佛爱恋我的人送来的亲吻,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最后我全身酥软,数也数不清。

我突然想起,在燕子湖边,我在叮呤和丹曦两位美女的足底,捧起一条挑衅她们的小鱼。我把这条比两位美女要多几分妩媚的鱼儿,装进矿泉水瓶里。叮呤兴奋地嚷着要把小鱼带到城里,带到大都市去。

就像那些美丽的故事,不一定有美好的结局一样。半道上,小鱼就死在矿泉水瓶里。

现在想来,不是叮呤对小鱼疏于打理,也不是沿途奔袭累坏了小鱼。也许只有小鱼自己知道,它的死亡,是因为这片多情的土地,它深深地爱恋着这里,不愿轻易离去,它像许多恋家的人一样,恋着这片土地,哪怕死,也要死在故里。

也许,在某个黄昏,我会再次来到山顶,在山顶上支一顶帐篷,或者干脆直直地躺下去,把自己也躺成一座山,让天为被,地当床。在山顶上独享鸟鸣山幽、薄雾萦绕,深夜独揽一次月光,清晨独自身披露珠,走一次龙脊天路,登一次巍峨峻山,让我的眼神随着绵延的群山逃窜,我要把自身彻底融进这个如梦似幻的仙境,像小鱼恋家一样深恋这个峡谷。

那时候,我恐怕也会和小鱼一样,要死,也一定要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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