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迷局

朱修正

检察官洛克正驱车前往兰特街，昨晚那里发生了一件恶性枪击案，老朋友格雷发现现场有些不对劲，便邀请他到现场勘查。格雷是一名联邦探长，负责刑事侦查，洛克负责起诉嫌犯，两人工作上一直紧密配合，将许多罪犯送进了监狱。

洛克很快到达兰特街，这里环境优美，住着一些有钱人，每家都是独立别墅，还安装有良好的防盗系统，平常这里很少有案件发生。洛克走进事发现场——16号住宅内，格雷在室内向他招手，洛克走过去，按照老规矩，格雷将向他介绍案件情况。

警方从在案发现场的两个目击者那里获得了一些信息，目击者分别是死者的妹妹珊妮以及珊妮的丈夫凯恩，其中正是凯恩开枪打死了歹徒。

16号别墅一直住着布兰德一家，老布兰德经营着两家大型物流公司，资产超过了四千万美元，可惜三个月前，老布兰德因病去世。现在家里剩下布兰德的两个孩子：28岁的大儿子约翰，25岁的女儿珊妮，还有珊妮的丈夫凯恩。凯恩经营着一家投资公司，他和珊妮结婚两年，夫妻俩平时并不住在这里，只是偶尔回来居住。

昨晚9点30分左右，一名蒙面歹徒持枪闯入16号住宅，房子主人约翰恰好在一楼，这时妹妹珊妮正站在二楼楼梯口，珊妮的丈夫凯恩正在二楼浴室里。珊妮惊叫一声后，就跑回了自己房间躲了起来，歹徒拿走了约翰的钱包和客厅里的几件贵重艺术品，钱包里有三千美金。

听到惊叫声的凯恩从浴室悄悄出来，从自己的包里拿起一把随身携带的手枪。当他走到楼梯口时，看见歹徒向约翰开枪，约翰倒下，愤怒的凯恩立即回击，向歹徒连开两枪，歹徒身亡，凯恩报警，最近的警员在十五分钟后赶到。

警察正寻找其他目击者，约翰家前后两家邻居，一家在外度假，另一家住着一个酒鬼，每晚酗酒，无法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先是入室抢劫，然后歹徒向约翰开枪，凯恩再在二楼楼梯口开枪自卫，这个案子看上去是一个很正常的刑事案。”洛克说。

“不，不，有一点我不理解，那就是歹徒开枪的动机。他已经抢劫得手，而且蒙面，他没有理由开枪杀害约翰，即使因为凯恩持枪出现，歹徒也应该先向凯恩开枪，而不是向空手的约翰！”格雷分析道。

洛克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俯下身观察地面上画好的死者状态。死者约翰倒在客厅南侧，厨房附近;歹徒则倒在相距不远的另一侧，相距3米左右的距离。接着他翻看拍摄的尸体照片，两人均是正面近距离中枪。

“歹徒的身份确定了吗？他是怎么进入室内的？”洛克问格雷。

“我已经派人调查歹徒的身份了，他是翻墙而入。说来也巧，案发前一天这家的防盗系统出了故障，所以防盗系统没及时报警。”格雷回答。

洛克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走上二楼，查看每个房间，然后是每个房间到楼梯的距离。洛克皱起了眉头，向格雷解释说：“的确有些不对劲，主要有三个疑点：第一，就是你说的歹徒开枪动机，似乎没有合理的解释。如果歹徒既想图财，又想害命，他明知二楼还有其他人，为什么会疏于防范，反而被凯恩射击身亡。”

洛克又指着楼梯口继续说道：“第二，珊妮的行为有点不正常。她当时站在楼梯口，按本能应立即躲进较近的书房或主卧，距离只有2到3米远，但是她却跑向了6米以外的那个房间，而且房间里竟没有电话可以报警！而主卧和书房都有电话！”

“第三，就是歹徒入室抢劫的时机有些巧合。偏偏在防盗系统出现故障后不久，这真的只是偶然吗？”洛克发出一个大疑问。

格雷点点头，但他却无法回答，两人决定先回警局。离开时，洛克查看了房子旁边的垃圾箱，发现了一副手套，他细心收集起来。另外凯恩和珊妮也已被带往警局，他们的证词将会和物证分析结果进行比较。

下午的时候，弹道、指纹、脚印的检测均有了结果。从约翰体内取出一发子弹，弹道与歹徒的手枪相吻合，从歹徒体内取出两发子弹，弹道与凯恩的手枪吻合，这说明歹徒杀死了约翰，之后凯恩杀死了歹徒;指纹检测也与证词相吻合，歹徒的手枪上只有歹徒的指纹，凯恩的手枪上有着他最新的指纹;脚印的比对，晚上九点钟时，珊妮打扫了一楼地板，九点三十分案发时，在现场留下脚印的只有三个人，分别是约翰、歹徒，还有凯恩，这与证词也是很吻合的。

物证和人证证词吻合得完美无瑕，证据链也很完美，这件抢劫枪击案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警方认定凯恩系正当防卫，决定释放凯恩和珊妮。格雷无奈地点头同意，洛克沉默不语。

下班后格雷搭洛克顺风车回家，两人的家相隔不远。路上格雷安慰说：“案子确实有一点不对劲，可是所有的物证分析结果均和证词相吻合，我们没有办法提出异议，只能放人。”洛克无奈地点头。

回到家中，洛克疲惫地躺在床上，心里仍想着案子。这时电话响了，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嗨，洛克！后天是我的50岁生日，我很希望你能来，我们俩已经很久没见面啦，我很想念你，儿子，你……”

洛克厌恶地挂断了电话。自从十年前父亲抛弃妈妈，另立家庭以后，洛克就对他始终耿耿于怀，无法原谅他。“我是不愿和你这样的混蛋见面的！”洛克心想。

第二天清晨，手机响起，是格雷的声音：“洛克，你再来一趟警局吧。我们查明了歹徒的身份，他叫辛格，他的妻子琼妮正在这里。”洛克匆匆赶往警局，格雷正在和琼妮谈话。看得出，她正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琼妮看到洛克后，急忙站起身哭诉：“检察官先生，我的丈夫绝对不会杀人的，他没有那么坏！”

“可是人证物证都表明辛格在前晚入室抢劫杀人，难道你没发现你丈夫最近有些异常吗？”洛克平静地问。

“我和辛格有个九岁女儿，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要在她十岁前动手术，所以我们很需要一大笔钱。辛格最近又失业了，他开始变得很烦躁，前些日子他给自己买了保险，还告诉我很快就会挣到足够的钱，我并没怎么在意，可万万没想到他会去抢劫！”琼妮擦了擦眼泪，镇定地说，“但我相信他不会开枪杀人，我了解他，他再冲动也不会做出如此罪恶的事情。”endprint

看着琼妮坚定的眼神，洛克无奈地摇摇头，摊开双手道：“辛格入室抢劫是肯定的。至于开枪杀人，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

琼妮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只红纸鹤，郑重地说：“辛格前几天，留给我这只红纸鹤，说如果他出了事，就把这只红纸鹤交给警方。”

洛克接过纸鹤，显得很激动，他意识到这只纸鹤一定非同寻常，因为这是罪犯留给警方的东西。洛克端详一会儿后，打开纸鹤，里面是两行信息：

智慧胜过愚昧，如同光明胜过黑暗

16 19 32 24 28 33 35 43 35 43 24 28 33 32 46 61 54 63 52

三个人看着这两行信息陷入思考，第一行是一句话，第二行是一连串数字，这些信息代表什么呢？

“‘智慧胜过愚昧，如同光明胜过黑暗，这句话好熟悉，是《圣经》里的一句。”格雷想了想说。

洛克拿起电脑，在Google里输入此句话，然后搜索，果然是《圣经》里的话，《旧约圣经》里，传道书第二章第十三节。“琼妮，你们家有《旧约圣经》吗？”洛克急切地问。琼妮点头：“有的，就在书房的书架上。”

三个人急匆匆赶往琼妮的家，书房里，有一个较大的书柜，琼妮从书架的一端，取下了一本较旧的《圣经》，翻到传道书第二章第十三节，这一页夹着一张纸，纸上规整地写满了字符，仔细看，26个字母加上0到9十个数字，共计36个字符，但是字符排序却是混乱的。三个人顿时明白要想在这字符表里提取有用信息，肯定要用到辛格留下的数字序列。

洛克和格雷起初认为数列中的16、19分别代表字符表里的第16和第19个字符，但很快发现这不正确，字符只有36个，但数列里却有43、46这样的大数。三个人开始觉得不知所措，不明白数列中的每个数字代表什么。

洛克一边仔细看着字符表，一边看着无序的数列，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兴奋地喊道：“你们看，这个规整的字符表像不像数学上的一个6行6列的矩阵！如果看成矩阵，里面的每一个元素，就可以用位置坐标表示，这意味着数列16 19 32……并不代表数量意义，而是代表坐标！16不是指第十六个元素，而是指第1行第6列的元素！”

格雷和琼妮似乎也恍然大悟，这样的解释，像43、46这样的大数也就有了意义。

洛克念坐标数列，洛克从字符表里提取元素，很快他们提出了27个字符。第1行第6列是g，第1行第9列是o，第3行第2列是n……这样一连串字符组成了有意义的信息，即：Gone with the wind 0432。

“这是另一本书《飘》，0432代表什么意思，是页码？”格雷首先分析说。

“不对，我们家里并没有这本书，这应该代表其他……”琼妮思索着说，“对了，这是一家枪械俱乐部的名字，我丈夫是这家俱乐部的会员！那里有存储柜，我丈夫就有一个！”

琼妮的话使大家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三个人急忙驾车前往“飘”枪械俱乐部。洛克让俱乐部管理员找到了辛格的存储柜，管理员解释，“要打开这个存储柜，需要一个四位数密码。”

“我们有密码。”洛克说着，将0432输入，“啪”，柜子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小铁盒，琼妮拿出铁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索尼录音笔！

洛克对这种设备很熟悉，接过录音笔，熟练地打开播放按钮，里面慢慢传出辛格与另一个人对话的声音，大家听后，震惊不已。三个人在准备离开时，洛克顺便查看了一下俱乐部会员的人名册，他很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凯恩。

找到了录音笔，案件性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格雷准备抓捕凯恩和珊妮，但洛克阻止了他，而是派他到现场继续寻找目击者，目击者最好在案发现场几百米以内，而洛克自己则去拜访一个关键人物——老布兰德的律师，托马逊先生。

洛克找到了托马逊，他不仅是一位老律师，而且还是布兰德的好友，对于布兰德家里的事情，十分了解。“你想了解什么，检察官先生？”托马逊很直接。

“关于老布兰德死后的遗产分配问题，还有布兰德一家人之间的关系情况。”洛克说。托马逊转身从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份遗嘱，交给洛克，并详细告诉他自己所知的布兰德一家。

案发第三天，警方抓捕了凯恩和珊妮，而且警方又找到了另一位现场证人，40岁的流浪汉汤姆。案发时，他正在附近的垃圾箱里寻找食物，他虽然没有亲眼目击案发，但他却清晰地听到了枪声，仅这一点对洛克就够用啦。

检察官起诉凯恩和珊妮是在案发七天后。凯恩和珊妮没有请辩护律师，因为律师出身的凯恩，认为自己能够应付洛克。开庭时，凯恩和珊妮坐在被告席上，凯恩显得轻松，他认为自己精心设计的迷局，没有人可以看破，即便是有人看穿了，也没有证据来证明自己有罪！

检察官洛克首先发言：“法官以及各位陪审员，上一周发生在兰特街16号的抢劫杀人案，我们都已经了解。根据两名被告的讲述，大体过程是这样，歹徒辛格蒙面持枪入室抢劫，成功后，他开枪射杀了正在一楼的约翰，这时凯恩在二楼出现，并向歹徒射击两枪，辛格身亡，凯恩属于正当防卫，这一切看起来符合逻辑。但真相真是这样吗？”

洛克接着说下去：“我这里有另一个版本的犯罪真相。案发时歹徒辛格入室抢劫，他得手后，并没有开枪射杀约翰，而是准备离开。这时凯恩出现，他立即连射两枪打死了他，两发子弹均从正面以一定斜角进入辛格的胸部。辛格倒下后，凯恩戴上手套，下楼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拿起了辛格的手枪，转身对准了正惊慌失措的约翰，然后扣动扳机射杀了他！”

洛克的话如同惊雷，令整个法庭炸开了锅，人们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凯恩竟然杀死了他妻子的哥哥！凯恩摇头笑了笑，喊道：“你在胡说！”法官示意大家安静，并强调：“洛克先生，你最好为你的说法提供真凭实据！”

洛克点头，继续解释：“好的。我手里有从国税局得到的凯恩公司的账本，还有从托马逊律师那里得到的布兰德遗嘱。凯恩的投资公司严重亏损，而且还欠了一笔巨债，目前急需一笔资金周转。老布兰德留下的遗产本来能救燃眉之急，可是凯恩没想到自己和珊妮只分到了1000万美金，而约翰却分得3000万美金。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珊妮的财产还要受约翰监督，为此凯恩觉得遗产分割既不公平也不公正！于是愤怒的他就去找约翰谈判，希望能立即分得老布兰德的一半财产，2000万美金。约翰当然不同意，他坚决执行父亲的意愿，谈判破裂，凯恩只能另想招数。”endprint

洛克说完又拿起了另一份文件，说道：“这是一份‘飘枪械俱乐部的会员名册，上面有歹徒辛格的名字，另外竟然还有被告席上凯恩的名字！这说明他们是相识的。实际上，辛格失业并且缺钱，于是凯恩便打算出重金雇用他抢劫。两人商量的结果是，辛格答应蒙面持枪到约翰家里抢劫，事成后，凯恩支付辛格10万美金。可怜的辛格并不知凯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雇用了辛格！我们不过认识而已！”凯恩反驳说。

“凯恩，你不用急。辛格不是低能的罪犯，他很聪明，他可能预感到凯恩事成之后会杀他灭口，或者不兑现诺言，于是他用录音笔录下了一份他与凯恩的对话。这份录音是辛格和凯恩的犯罪证据，十分敏感，辛格不敢交给任何人，甚至都不敢交给他的妻子琼妮，最后他藏在枪械俱乐部里，并留下了寻找方法，我和格雷警官以及琼妮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它。大家听一听吧。”

录音笔响起了声音：“凯恩，你要兑现你的承诺，完成抢劫后，你要给我10万美金……放心吧，辛格，我会给你的，记住星期天晚上九点半，要带枪进入约翰的家……”

法庭上出奇的平静，人们惊讶地看着凯恩，凯恩没想到精明的自己竟然会被辛格算计，显得垂头丧气，只好说：“我承认我和辛格是同伙，我指使他到约翰家抢劫，但我并没有让他开枪杀人，我顶多是策划抢劫罪而已。”

洛克知道凯恩还想狡辩，于是就请出了证人汤姆，一位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流浪汉。“汤姆，告诉我们案发当晚你听到了什么？”洛克要求说。

汤姆点头，然后平静地回答：“当时我正在兰特街上寻找吃的，就是在每家的垃圾桶里寻找还可以吃的食物。九点半时，我听到16号住宅里传出枪声，先是两声连射，间隔十秒左右，又传出一声枪响，当时夜很静，所以我听得很清楚。”

洛克对汤姆的讲述很满意，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辛格身中两枪，约翰身中一枪。按照汤姆先生的描述，他先听到连续两声枪响，之后又听到一声枪响，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是辛格先中枪，之后才是约翰，即第一个死亡的是辛格，第二是约翰。问题是谁杀死了约翰呢？只能是另一个人，凯恩！”

大家又一次将目光凝聚在凯恩身上，凯恩已经彻底失了神，除了邻居他没想到洛克还能找到其他证人，他不知说什么好，低下了头。洛克又将目光转向被告席上的珊妮，她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珊妮，你为什么要为凯恩作伪证？据托马逊先生讲，你和哥哥约翰的关系还不错。”

珊妮擦了擦眼泪，痛苦地说道：“天哪，太可怕了！凯恩告诉我只是吓唬一下约翰，歹徒来了以后，凯恩会出面拯救约翰，这样约翰会因为感恩，而多分给我们一些遗产。而且一直以来，父亲总是偏爱约翰，并把大部分财产留给了他，还让他监督我的信托财产。我心里为此很难过，开始有些怨恨约翰，所以我就按照凯恩的指使去做，案发时躲进房间，戴上耳机听音乐，直到最后，我被现实吓坏了……”珊妮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好后悔，想不到约翰会死去，后来凯恩威胁我不能说实话，说我也是抢劫的策划者，而且我害怕坐牢，所以才说了谎……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凯恩的阴谋，他利用了我！假如当初我能提醒一下约翰，就不会这样，我无法原谅自己……”珊妮的声音由于痛苦而颤抖，可是悔恨已经太晚了。

案子结束了，凯恩被判谋杀罪成立，珊妮因作伪证而被监禁。洛克和格雷松了一口气，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但又为珊妮而感到遗憾。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却因为个性单纯，还有对哥哥的一点怨恨而被凯恩利用，酿成大错。珊妮注定一生都会愧疚不已。

洛克开车和格雷一起回家，在经过一家礼品店时，洛克停了下来。“你要干什么，洛克！我们不是要回家吗？”格雷不解地问。“是要回家，但是我想给我父亲买件生日礼物！后天是他生日。”洛克回答。

“可他和你母亲离婚后，你就一直不愿意见他啊！”格雷说。

“是的，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十年了，我也该原谅他啦。珊妮的教训惊醒了我，我们的亲人也许犯过什么错，或者做过一些伤害我们的事情，但是亲人永远是亲人，彼此之间的爱是不应改变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们的原谅和包容。只有这样才不会后悔。”

格雷听了洛克的话，慢慢点燃一支烟，满意地笑了。

（水云间摘自《上海故事》2013年第4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