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外交”与“话疗外交”

2015-04-01 20:42周晓沛
世界博览 2014年3期
关键词:乒乓外交老朋友使馆

周晓沛

1998年,我被任命为驻乌克兰特命全权大使。大使到任的第一件大事是向驻在国总统递交国书。按照礼宾规定,先向外交部递交国书副本,然后开始礼节性拜会等外交活动。

挑战乌克兰外交部乒乓球冠军

乌克兰方面安排塔拉修克外长接受新任中国大使的国书副本。这位外长是一位政治家,曾长期在西方国家工作,以亲北约著称。

初次见面,主要谈了对双边关系的看法。谈话正式部分结束后,双方进行了自由交谈。我介绍了自己的简历,并谈到过去两次访问乌克兰的美好回忆。对方也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并表示,中国是世界文明古国,他从小就对中国怀有友好感情,遗憾的是从未去过中国。听说中国改革开放后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也希望能有机会去亲眼看看。我对外长的访华愿望表示欢迎,并准备积极予以促成。他听了后很高兴,表示随时愿与大使就双方感兴趣的问题交换意见。

过了不久,国内答复同意邀请乌克兰外长访问中国,时间为5天。我当即约见外长,通报了这一好消息。开始时他感到有点意外,一再表示感谢,并详细询问了有关访问的安排。最后他表示,希望能带夫人一起去,本人也很愿意在中国多看看,但5天时间太长了,按规定只能2天。我说,可先确定抵达北京的日期,具体访问几天,以后再商定。他表示同意。

我们第三次见面是在使团举行的一次招待会上。当时我对他说,听说外长一家都喜欢打乒乓球,想请他们来使馆比试一下。他说:“好啊,我是乌克兰外交部的乒乓冠军,愿意接受大使的挑战。”我说:“我仅当过中国外交部欧亚司的冠军,肯定不是对手,但愿领教。”

在乌外交部主管局长和礼宾局长的协助安排下,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外长一家来到了使馆。喝茶时,先商量比赛规则。我说:“今天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如果谁输球了,得接受对方提出的一个小条件。”外长问:“什么条件?”我说:“如果外长赢了,到中国访问几天由你决定;如果大使赢了,那得接受中方的安排。”他说:“这里没有什么歧视性条件,完全同意。”

外长是全副武装,除运动鞋、运动衣外,还带来了专用乒乓球拍。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练习时,他打球的动作很规范,也非常熟练。第一局,外长以21:19赢了。他的夫人和儿子都很兴奋,不断地为其喝彩。第二局,我以21:19扳回,使馆馆员也为我加油。决胜局打得异常激烈,从20:20打到29:29。每次打平后,大家都热烈鼓掌。最后,外长急于求胜,连续攻击两板出界,以29:31告负。第二盘,外长夫人与我夫人对垒。一看外长夫人的打球姿势,就知道年轻时专门训练过。她以较大优势2:0战胜我夫人。紧接着,外长的儿子挥拍上场,与使馆的一位小伙子对阵。算是表演赛,以1:1握手言和。

比赛结束后,我和夫人请外长一家品尝了饺子和茅台酒。告别时,外长说:“这次比赛轻敌了,下次再找时间报仇。”我追问了一句:“我们事先的约定是否还有效?”他笑着说:“看来这次访问不得不破例了(指同意访问5天)。”

1998年12月,应唐家璇外长邀请,乌克兰外长访问了北京、上海和西安。这是乌克兰独立以来的首次外长访问,我国内十分重视。双方会谈、会见都很顺利,富有成果。访问结束后,我邀请外长夫妇和主管副部长夫妇一起来使馆做客。席间,外长兴致勃勃地谈了访华观感。他说,此次访问成果颇丰,中方接待水平很高,日程安排紧凑,感到无可挑剔。两国外长正式会谈出乎意料的顺利,双方的轻松交谈异乎寻常的愉快,这是他作为外长出访以来第一次有的感觉。尽管双方谈及的问题从双边交往到国际合作等诸多方面,谈得也较深,但没有出现任何分歧和矛盾。同中国领导人的会见亲切友好,谈话融洽,这充分体现了乌中两国友好关系的水平。

外长还盛赞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巨大成就。他说,百闻不如一见,不仅亲身体验到中国悠久文明的魅力,更为中国的飞速发展而震惊。原以为访问两天就足够了,可实际上5天也还嫌少。无论北京、上海,还是西安,所到之处,无不留下美好印象。特别是上海浦东开发区,摩天大楼如雨后蘑菇般鳞次栉比,令人仿佛置身纽约。他的夫人插话说,应该是曼哈顿。外长接着说,浦东地方不大,人口不算多,但创下的产值之高、吸引外资规模之大,乌克兰连想都不敢想。看来,中国办经济特区的经验确实值得学习和借鉴。

我在乌克兰工作了两年半,经常与外长接触、交往,每次谈话都很愉快。外长夫人也有请必到,出席我夫人在使馆举行的友好活动。离任拜会外长时,他还深情地回忆了那次难忘的访问,并提到在使馆举行的那次紧张的乒乓球比赛。分手时,他送给我一块刻有其名字的手表留念,并不无遗憾地表示,可惜没有机会再向大使“报仇”了。

老朋友俱乐部定期进行“话疗”

2006年,我刚从外交第一线退了下来,时任俄罗斯总统特使兼上海合作组织国家协调员莫伊谢耶夫大使来北京出差。他专门给我打电话,约请当年在莫斯科一起工作过的老朋友到俄罗斯餐厅聚会。

已经十年没见面了,老朋友们热烈拥抱,都非常激动,有说不完的话。结束时,莫伊谢耶夫大使倡议成立“老朋友俱乐部”,以后定期见面叙旧,在座的所有中方老大使都举双手赞同。从此,我们轮流坐庄,实行AA制,每年都要聚会几次,有时还到我们家里做客。这也是难得的人间真情!

老朋友瓦洛佳到上合组织任职后,俱乐部的活动更加规范。他参加过“电影渠道”和“桑拿俱乐部”,很有经验,且非常热心。瓦洛佳把原驻沈阳总领事,退休后在大连定居的穆拉夫斯基也叫到北京一起参加活动。他还提议制作俱乐部徽章,并反复征求意见,进行精心设计,最后确定背景图案为中俄两国外交部大楼,并标“老朋友俱乐部”的中、俄文字样。俱乐部虽无章程,但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必须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为发展中苏关系做过贡献的老外交官才有资格参加,而且要双方协商一致同意。endprint

2011年,莫伊谢耶夫改任驻新加坡大使后,特地从莫斯科写来了一封告别信,指出:“当初成立老朋友俱乐部的想法,看来是正确、及时的。在北京的会见,使我们得以重新回忆那段很有意思、责任重大的时光。那时,为了恢复和发展两国和人民之间的关系,我们双方携手协力。”我在俱乐部全体会议上宣读了此信,并表示将坚持这一好传统。

2013年6月,俄罗斯新任驻华大使杰尼索夫(钱益寿)刚到北京,就表示希望会见老朋友。我们俩已有30年交情,他的中文名字就是我在苏联驻华使馆举行的一次外事活动中帮他起的,我还解释了“钱、益、寿”三个汉字的含义。他听后很喜欢,并一直使用至今。他精通中、英文,性格温和实诚,在外交同行中的口碑很好。2009年,中国前外交官联谊会代表团访俄时,他作为第一副外长曾会见过我们。我如约前往俄罗斯驻华使馆,进行礼节性拜会。我们一起愉快地回忆了上世纪双方外交官感同身受、共克时艰的难忘往事。我还特意授予他老朋友倶乐部纪念章,大使高兴地应邀以倶乐部“荣誉会员”身份出席我们的“全体会议”(指老朋友聚会)。

8月26日,老朋友俱乐部为俄罗斯新大使举行了欢迎宴会。会上,我们向他正式颁发由所有会员签名的老朋友俱乐部红皮《荣誉证书》:“特邀钱益寿大使为老朋友俱乐部荣誉会员,以表彰其为发展中苏中俄关系所做的积极贡献。”大使用流利的汉语表示,今天见到这么多老朋友感到非常激动,对成为老朋友俱乐部荣誉会员感到非常自豪。他将把这本证书放在使馆的办公室里,每天都能看到,提醒自己努力做好工作。接着,国家级工艺美术师许敏芳向大使赠送特制刻名紫砂茶杯,她是应邀专程从江苏宜兴赶来北京的。大使也向她回赠了俄罗斯传统水晶茶杯,并风趣地说:“以后我每天用你送的杯子喝水,你用我送的杯子喝水,这样可以‘友情长青(紫砂杯上的题词)。”

按照惯例,聚会时每人都要发表祝酒词,畅谈自己的感想。除赞扬俄大使人品外,大家都动情地回忆了上世纪70年代以来双方交往合作中亲历的细节故事,包括艰难岁月中的某些误会。酒兴高潮时,赵希迪大使情不自禁地用俄语唱起塔尔诺斯基的《我们举杯》:“如果在节日里,有几位老朋友与我们欢聚一起,共同回忆那珍贵的过去,唱起歌来快乐无比……”大家也同声附和。唱完后,有一位老大使提议,“今天就是我们共同的节日,为外交官的友谊干杯,再干一杯!”出席这次活动的共有11名老大使,包括正在北京出差的老朋友沃罗比约夫。钱益寿大使还饶有兴趣地参观了我们和谐雅园小区、老干部活动中心、社区服务站以及外交官住宅。

北京曾流行一个说法,叫“话疗”。意思是等你老了的时候,除“老本、老屋、老伴”外,还要有“老友”,老朋友之间的聊天儿很开心,可以增加生活乐趣。这种海阔天空的神侃,经济有效,且没什么副作用,故美其名曰“话疗”。我们难得有机会在北京与俄罗斯老外交官一起聚会“话疗”,共同追忆昔日那些有意义的往事,也可称得上“老有所乐”。

当然,中俄外交官之间几十年的真挚友情历久弥新,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两国人民的深厚传统友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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