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再无“推土机”

约瑟夫·费德曼

1月11日，以色列前总理沙龙在特拉维夫一家医院逝世，而他于2006年因中风陷入昏迷，处于植物人状态已有8年。这位在战火中征战一生的以色列前国家领导人，结束了他85岁的传奇生涯。

铁腕强人

这是阿里埃勒·沙龙留给世人最经典的一幅印象：笨重的身躯在一排警卫的身后一起一伏地向前挪动，这位退役的将军带着队伍一步一步登上耶路撒冷的圣殿山，庄严地宣称以色列人是这片圣地的主人——这片自阿以战争伊始，就从未停止过争议的土地。巴勒斯坦人的暴动回应了这一切，中东和平旋即跌入冰点。

五年之后，沙龙再次掀起波澜。他无视犹太极端分子的人身威胁，义无反顾地按自己的计划强行撤出加沙地带，同时迁出生活在那里的约8500名犹太人定居者。

以色列从加沙撤军，以及在以色列和约旦河西岸之间修建隔离带，都永远地改变了阿以争端的面貌，也是此君对以色列的影响，此君不输给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位首脑——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份遗产。他从农民变成军人，又变成政客，最后变成政治家——这是一个铁腕的以色列人，曾经在从战争赢来的土地上建立犹太定居点，而当他认为它们已经毫无用处时，便不惜予以摧毁。

八年前的一场中风让沙龙陷入昏迷，此后他一直没能苏醒，直到去世。在他辞世前的十多天里，医生的报告显示其各项身体机能都急转直下，其中肾功能已经衰竭。据示巴医疗中心（坐落于特拉维夫附近）的所罗门·诺伊医生说，“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平静地离开了”陪伴在病床边的亲人们。

爱憎两端

对沙龙的爱憎在不同群体之间判然分明，生前如此，身后亦是如此。以色列人称他为战争英雄，而他的敌人则管他叫战犯。美国总统奥巴马悼念沙龙，赞誉其把“毕生都献给了以色列这个国家”。美国总统小布什任期内正逢沙龙主政以色列，称他为“这个时代的斗士”，“在追求圣地耶路撒冷的安全，缔建一个更祥和的中东地区的道路上，他是我们的同志”。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是沙龙生前的对手、同时也是最严厉的批评者，他在沙龙去世后谈道：“他将永远镌刻在我们民族的心中。”和沙龙长期保持着亦敌亦友关系的总统西蒙·佩雷斯说：“他既是能人，又是将才。人民为他而感动，他深爱以色列人民，而人民也爱戴他。”而把沙龙视为头号仇敌的巴勒斯坦人在闻知其死讯后，有人到处派送糖果，祈祷他在地狱里受到惩罚，他们说，可惜没能看到他活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包括1982年以色列侵入黎巴嫩期间，以军伙同当地基督教武装组织“长枪党”民兵在贝鲁特难民营实施的屠杀，该事件主要策划者便是沙龙——付出代价。“他想把巴勒斯坦人从地图上彻底抹去，他想杀光我们，但到头来，他一命呜呼了，而巴勒斯坦人民还活着。”塔法克·提拉维说道。在沙龙出任以色列总理的那几年，提拉维担任巴勒斯坦情报部门的负责人。

这位很多国民只知道昵称叫“阿里克”的人参加了以色列的绝大部分战争，在枪林弹雨中赢得了“智将”的美誉，并一手促成了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建立大规模定居点的运动。他极端厌恶被他称之为“和平阻碍”的亚希尔·阿拉法特，这个他一生的仇敌，当然，阿拉伯世界同样也憎恶他。

从小规模战役到五次中东战争，中东地区的整部战争史都留下了沙龙的足迹。其中的一次战争把他推上民族救星的宝座，另一次则使他蒙羞——尽管他在自传里辩解，贝鲁特难民营事件是“彻头彻尾的抹黑”。奥尔默特在11日曾说道，沙龙留给世人的遗产远比加诸其身的非议更复杂：“阿里克绝非战争贩子。当战争无可避免之时，他身先士卒，出现在最危险、最艰苦的地方；同时他又是明智之士，深谙兵者为不祥之器的道理。”

暮年传奇

沙龙的一生充满惊奇，但最大的惊奇莫过于暮年当选总理。在第一个任期内，他镇压巴勒斯坦暴动，到了第二个任期，却退出了加沙。他一辈子反对向阿拉伯人妥协，但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却把土地送给巴勒斯坦人，想让他们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2005年的撤军行动使130万巴勒斯坦人从以色列的军事管制下得到解脱，而留给后继者的，是沙龙关于以色列人同仇敌阿拉伯人最终和解的计划，当然，它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沙龙选择把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隔离开来，后者的出生率远远超过前者。他放弃了拥有21个犹太人定居点的加沙，和位于约旦河西岸的4个犹太人定居点，这是自以色列在1967年中东战争抢占这片土地之后，第一次退出该地。

紧接着，沙龙着手修建一条蜿蜒的隔离带，栅栏、围墙、铁丝网和沟壕组成的隔离带把以色列人同约旦河西隔绝开来。以色列放弃了很多位于约旦河西岸的居民点，人们由此不禁怀疑他这么做是为了刻意回避与巴勒斯坦的谈判，以丢丢车保帅的策略牢牢抓住对犹太人真正重要的东西：以色列依旧控制着约旦河西岸的膏腴之地，那片《圣经》记载的土地能够唤起犹太人共鸣，又能够缓冲来自东方的攻击。

撤出加沙之后，沙龙接着退出了30年前自己曾为之添砖加瓦的强硬党派利库德，开始着手摧毁多年盘踞在以色列政坛的政治派系。为了支持以巴双方的谈判事业，以及为以色列划定永久边界，他创立了一个新的中间党派，取名“前进”。正当前进党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胜利在望时，沙龙中风了。

沙龙的中风揭开了以色列政治史上最奇怪的一段时期。他的副手埃胡德·奥尔默特马上接替了沙龙的位置，并成功地帮助前进党赢得大选，昏迷中的沙龙仍然在政坛持续着他的影响力。

在过去的几年里，每一条关于沙龙病情进展的消息都会成为头条新闻。他的儿子们曾试着通过给他看过去拍下的家庭照片，带来他最喜欢吃的东西——沙龙经常拿自己的大块头开玩笑——帮助他苏醒过来。医生们一度把他带到自己家族的农场里，几天后再送回医院。他的儿子吉利德曾向外界宣称，他的父亲已能弯曲手指并且眨眼。

“是的，他走了，他已决定离去。”吉利德·沙龙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