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裔文学“荒原叙事”的当代发展

2015-03-31 18:39徐刚胡铁生
社会科学研究 2015年1期

徐刚 胡铁生

〔摘要〕 在文学全球化进程中,当代美国华裔文学逐渐打破了族裔写作的局限性,呈现出多元文化发展的态势,并以积极姿态审视和剖析西方文明给当代人带来的精神创伤。华裔作家以中美双重文化视角,继承并发展了T.S.艾略特开创的“荒原叙事”模式,以中国传统文化哲思与智慧来诊断西方当代精神荒原形成的原因,并以主人翁精神为拯救当代美国社会的精神荒原开列良方。汤婷婷《第五和平书》和谭恩美《拯救溺水鱼》是当代美国华裔文学中“荒原叙事”的代表性作品。两作立足于美国社会,以中国文化智慧来解析美国当代社会精神荒原产生的原因,揭示了由此而产生的当代美国人精神创伤的实质,以普世态度为西方精神荒原尝试寻找救赎道路。

〔关键词〕 美国华裔文学;荒原叙事;东方文化智慧;《第五和平书》;《拯救溺水鱼》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5)01-0178-08

美国文学的“荒原”书写可以追溯到T.S.艾略特(T. S. Eliot)1922年发表的诗歌《荒原》(The Waste Land)。因为诗歌“艺术思想的诗体言说往往生成于诗歌对于生动的艺术实践、艺术作品本身的言说之中。诗体言说的对象是艺术作品,艺术思想正是在对艺术品的欣赏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1〕, 所以《荒原》以其丰富的思想内涵和高超的诗歌艺术技巧成功地反映了一战后西方世界普遍存在的信仰迷失、道德沦丧以及由此而造成的悲观失望情绪和精神世界的贫瘠,象征性地表现了一战后那千疮百孔的世界。在这个“荒原”中,“人们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切的依靠甚至存在的依据,集体归于瓦解,信仰不复存在(上帝死了),只剩下处于孤独和绝望之中的个体。”〔2〕 但是,《荒原》中所表现出的信仰与迷惘、文明与破坏、生命与死亡、爱情与性欲等种种西方现代文明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困惑与创伤不仅仅局限于一战后的特定社会历史时期,而且具有更为广泛的当代意义,是对整个西方现代社会中存在的种种心灵创伤的透视与反思。因此,在艾略特的影响下,“荒原叙事”俨然已经成为西方现代文学创作的一个传统。美国学者雷蒙德指出,“荒原叙事”美学(aesthetics of the waste land)指的是作品主题、写作技巧及意象等因素的整合,是对充满荒芜景象的人类生活主题的反映及美学表述。〔3〕 因此,海明威、菲兹杰拉德、舍伍德·安德森以及薇拉·凯瑟等一大批西方现代作家的作品都继承了“荒原叙事”模式,从不同角度描写了西方社会的精神荒原。在当今全球化时代,美国华裔作家也开始以一种超越族裔性的普世主义心态进行文学创作,关注人类共同面对的生活困境,正如亚裔美国文学批评家金惠经(Elaine Kim)所指出的那样,“虽然亚裔美国文学反映了美国亚裔的社会历史背景,但是它同时也与其它文学作品一样,关注爱﹑对自由的向往﹑反抗压迫与不公等主题。”〔4〕 因此,在华裔作家汤婷婷的《第五和平书》(The Fifth Book of Peace,2003)和谭恩美的《拯救溺水鱼》(Saving Fish From Drowning,2005)这两部作品中,两位作家不约而同地以其双重文化的视角对西方现代社会存在的问题重新进行审视与剖析,对西方优越论和美国强权政治采取了隐喻式批判,并试图以其东方文化智慧来拯救当今西方的精神荒原,标志着美国华裔文学在当代发展中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一、《第五和平书》“荒原叙事”的虚实互动与战争创伤记忆

对于汤婷婷后期小说研究而言,艾略特的“客观对应物”理论具有重要参考价值。艾略特认为,用艺术表现感情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一种内感与外物契合的“客观对应物”,即“寻找一组物体,一种情境,一系列事件,把它们作为那种特定感情的程式;这样,一旦给出那些必须终止于感觉经验的外在事实,那种情感就即刻唤起了。”〔5〕 实质上,艾略特的“客观对应物”在文学批评中具有虚构与象征的意义,是艾略特对浪漫主义文学传统的突破,诗人不再以直接陈述的方式,而是以虚构意象迭加的方式来追求象征性艺术效果,所以,在艾略特的《荒原》中,作者通过一系列“客观对应物”——贫瘠的土地、枯死的树木、污浊的河流、无爱的媾和——来表达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社会中人们普遍存在的悲观失望情绪和精神世界的贫乏,以及宗教信仰的缺失所导致西方文明的衰败。艾略特的这种“非个性化”理论使作品中作家的情感含蓄而又内敛, 其一系列“客观对应物”所蕴含的“象征、寓意、暗示使作品内涵丰富,耐人寻味,给读者们留下了大片解读空间”。〔6〕 与艾略特对一战的关注不同,汤婷婷在《第五和平书》中所关注的是当代战争给人们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造成的痛苦以及信仰的迷失。其作品中也运用了一系列“客观对应物”——美丽的夏威夷风景、机场上越战士兵的棺材、红土地上行进的年轻参战士兵和愤怒的反战人群。但这些“客观对应物”不是叠加式意象,而是反衬式意象,因而具有更强的视觉冲击力,并且由此传递出作者对美国武力干涉他国内政的隐喻式批判。此外,作者还把自身现实经历与创作文本有机结合起来:一方面,通过“虚”文本,即其小说中的惠特曼·阿新一家在夏威夷的经历,向读者展示了越战的一系列故事情境及相应发生的事件,由此揭示出战争的无可逃避性;另一方面,通过讲述自己创作《第五和平书》的缘由来慰藉战争给人们带来创伤。这样,通过虚实文本的互动,汤婷婷在继承艾略特荒原叙事“客观对应物”写作策略的同时,又在极力摆脱艾略特荒原叙事虚无缥缈的神秘感,从而增强了作品的现实批判性。

小说开端处,通过作者的家在奥克兰一场大火中被烧毁的情节描述,开始了作家对当代战争的反思。艾略特《荒原》的“火诫”部分也涉及到“火”,但艾略特重在揭示西方社会中人们的贪欲和情欲之火对人性和大自然的破坏;而汤婷婷《第五和平书》中大火后的废墟却令作者对伊拉克战争做出了自己的反思:“我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场大火。上帝想让我们看到伊拉克的景象。杀戮是错误的,我们对自己的行为视而不见是错误的。”〔7〕 汤婷婷认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重创远比火灾大得多。在小说中,这场大火不仅烧毁了她家的房子,还把她基于中国民间传说写成的三本倡导和平的《第四和平书》书稿毁于一旦。因此,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的《第四和平书》书稿从灰烬中找到,要让世人看到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可贵。但是,作者在废墟中苦苦寻找书稿却以失败告终。于是,在小说的第三部分,汤婷婷将在大火中遗失的书稿内容又重新写进了她的《第五和平书》,以此向读者揭露战争对人们造成的心灵伤害,并以此来唤起大众的反战意识。小说在这一部分由作者的亲身体验转入她的文学文本世界。故事是以美国华裔惠特曼·阿新为躲避政府兵役而被迫带着妻儿移居到夏威夷为背景的。两次世界大战给人们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美国政府曾经号召青年“为了结束战争而参加战争”,然而残酷的战场上却毫无正义可言。小说主人公惠特曼·阿新对美国政府的欺骗伎俩早已厌烦,因而当美国政府为越战征兵时,他选择了逃避。但是,当惠特曼·阿新一家到达夏威夷后,他们发现即使在这个美丽群岛上也无法摆脱战争的阴影:当他们刚刚走下飞机,就看到另一架飞机停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地上停放着成排的棺材,每个棺材上都盖着一面美国国旗,里面盛放着在越战中死去的美国士兵尸体。这一情景与弥漫着鲜花和菠萝香味的夏威夷岛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人不禁联想到艾略特《荒原》中“死者的葬仪”:在本该万物复苏、生意盎然的季节,死亡的阴云却浓浓地笼罩在西方世界的上空,人们在浑浑噩噩之中走向死亡。在汤婷婷的现实版荒原中,岛上死亡的阴霾尚未散去,另一支美国部队又被派往越南。年轻的士兵身穿绿褐色迷彩服,脸上画着黑色伪装,头上戴着树叶,行进在夏威夷的红土地上。这种伪装色与夏威夷的红土地格格不入,因此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讽效果。当看到惠特曼·阿新一家时,士兵们不断地向他们挥手,并打出和平的手势。这令阿新想起了他在伯克利时的情景:在奥克兰就业中心,在美国政府的宣传下,许多青年人热血沸腾,要求参军,他们认为自己参加战争就是为了正义与和平。这一系列情节的描述除反映出战争的残酷以外,还表现出年轻士兵的无知与美国政府的欺骗伎俩。在充满生机的“世外桃源”夏威夷,战争阴影仍然笼罩在人们的心头。然而,汤婷婷并没有停留在传统的“荒原叙事”模式中,她通过塑造小说主人公惠特曼·阿新从一个信仰迷失、消极避世的虚无主义者到一个理性的反战主义者的转变,以及作者本人积极地介入作品叙事,显示出作者对走出西方精神荒原的大胆探索,同时也是对传统“荒原叙事”的继承与发展。

在小说“虚”文本部分,惠特曼·阿新就像《荒原》中所描写的生活在西方现代文明中的人一样,对社会现实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幻灭感。因此,阿新的行为举止就像一个垮掉派的嬉皮士,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缺乏家庭责任感,与唐娜结婚就像儿戏一般随便。他质疑美国政府以正义为名发动的这场越战,所以他采取了逃避兵役的方式来回避残酷的现实。在飞往夏威夷的飞机上,他和妻子唐娜还在讨论谁赚钱养家和谁追求艺术的问题。然而,在机场所见到的死亡景象令阿新感到震惊,从而使他开始反思战争的残酷性和自身的社会责任。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马里奥和其他孩子再经受战争的蹂躏,阿新加入了反战组织。这个反战群体包括许多热爱和平的民众,还有一些现役军人。他们因为对和平的热爱而走到一起,肩负起一种社会责任和使命,向大众讲述战争的残酷。所以,小说中许多现役军人甘冒被抓、被监禁的危险也要向美国大众揭露这一事实的真相,即战争只能带来人间悲剧,拥有一颗向往和平与向善的爱心才是解决冲突最好的办法。然而,这一反战组织仅存在了23天就被美国政府强制取缔。但是,阿新的反战行动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他冒险收留反战的逃兵并帮助他们度过那段煎熬的日子。这场残酷的战争仍在继续,成千上万的人在越战中死去。因此,汤婷婷的作品充满了战争与死亡的阴影。虽然阿新这一积极的反战形象为在战争阴影笼罩下的美国社会平添了一抹亮色,但是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心灵创伤却并未消失。随着越战的结束,从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却成了被美国政府遗忘的群体。他们中的大多人过着拮据的生活,同时还要承受战争在他们身体上和心理上留下的创伤。为了帮助人们彻底摆脱战争的阴影,汤婷婷本人又一次直接介入作品中,她开始组织退伍老兵进行写作,让事实来言说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心灵创伤。汤婷婷认为仅仅靠一本书的力量还不足以形成一种和平的氛围,“因为没有哪一个作家能有那样强大的影响力,但是如果有许多这样的书,又有大量的读者,那么我们就能够做到这一点”。〔8〕 因此,在小说结尾处,作者又与老兵们一起进行集体创作,希望通过集体写作在被战争阴影笼罩的大地上散播热爱和平的种子,宣传反战的和平思想。

汤婷婷《第五和平书》通过“现实经历——小说创作——现实经历”这一虚实文本互动模式,多角度地展示了她对战争创伤的反思。小说创作的“虚文本”部分主要以小说主人公阿新的视角,通过夏威夷的美丽祥和景象与战争死亡气息形成强烈反差的表现形式,展示了作家对“战争与和平”悖论的思考;通过描写阿新对残酷现实的认识和觉醒以及在他影响下小儿子马里奥的成长,表达了作家以反战和平主义的教育方式摆脱战争的愿望。小说的另一条线索则由作者的亲身经历构成,分别呈现在作品的开篇与结尾部分,意在阐释作者进行荒原叙事和战争反思创作的原因及其参与慰藉和摆脱战争对人们心灵摧残与战争创伤的积极态度,从而使作品结构及其主题形成外在形式与思想内涵的有机统一。在艾略特的《荒原》叙事中,作者最后通过雷声暗示,只有皈依宗教,人们的精神荒原才能得以拯救。而汤婷婷的现实版荒原却表明,宗教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也表现得无能为力。与之类似的荒原叙事模式在也体现在海明威的战争小说《永别了,武器》中:面对冷酷无情的战争,军队中的牧师不仅毫无作为,反而成为士兵们嘲弄的对象。汤婷婷的《第五和平书》中虽然也弥漫着战争的阴影与死亡的气息,但是其荒原叙事却摆脱了传统“荒原叙事”的虚无主义,小说通过虚实文本互动互证的叙事技巧,摆脱了《荒原》中对令人幻灭的现实世界的单纯反讽,表现出一种“反思﹑批判﹑同情﹑给予”的人文主义关怀,因而其作品更具有现实意义,从而体现出汤婷婷对艾略特“荒原叙事” 传统的扬弃与发展。

二、《拯救溺水鱼》中“荒原叙事”的心灵透视与西方道德危机

艾略特虽然在《荒原》中运用一系列意象及象征隐喻来表现一战后西方现代文明下道德沦丧的景象,增强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和表现力,但是诗歌抽象的表现形式容易导致人物刻画的表面化。在后现代主义语境下,谭恩美《拯救溺水鱼》则采用幽灵式、荒诞式叙事模式,以旅游团原来的组织者陈壁壁意外死亡之后的幽灵为全知视角,向读者展示了一行12人的美国旅游团的东方文化疗伤之旅。通过陈壁壁幽灵的俯视,读者得以窥探到每个人物的行为举止以及他们的内心活动,以此再现这些来自西方现代文明社会的美国游客在道德上的沦丧以及精神世界上的危机。陈璧璧幽灵的一路诉说也在不断“批判并消解现代文明人对于财富、名誉、地位、权力的欲望,让习惯纷繁嘈杂生活的人们学会在青山的倒影里思索自己烦碌的人生。”〔9〕

在这个旅行团中,12个成员来自不同种族,具有不同肤色,俨然是美国多元民族社会的一个缩影。然而,在生活优越的光鲜外表下,这些来自西方现代文明的旅行团成员内心深处都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苦。西方现代文明社会给他们带来了物质生活的富足,但是在精神上他们却生活在一个缺少爱的荒原上:薇拉是种族歧视的牺牲品,她年已60岁,是一个聪明能干的黑人女性,拥有斯坦福大学博士学位。然而,年轻时一段失败的婚姻使使生活从此蒙上了阴影,至今仍孤身一人。虽然她也曾想努力维持那段婚姻,但却不得不采取相反的态度,理由就是因为“人们对他们的憎恨”。〔10〕 她想用美满的婚姻来回击种族歧视与偏见,却因此付出了自己的青春;柏哈利和莫菲是情感世界遭受创伤的人物形象,他们在事业上都取得了成功,但在婚姻上却经历了过多的不幸。所以,他们经常假期外出旅行,暗自希望在旅行中能有一段艳遇发生,以此来缓解婚姻失败的痛苦;马赛和妻子洛可是婚姻主题小说中带有普遍性情感纠纷的人物形象,他们曾是彼此相互吸引的师生,然而,当师生恋最终进入漫长而无味的婚姻生活后,曾经的恩爱也随之慢慢淡去,如今二人的关系已经达到剑拔弩张、难以为继的边缘。两人试图通过要一个孩子来改善这种关系,但却未能如愿;洛可的妹妹海蒂是个精神世界出了问题的人物形象,她总是表现得神经兮兮、胆小慎微;温迪和怀亚特也是与海蒂类似的人物形象,他们感情空虚、性情冷漠,两人之间也总是表现为心存不和;朱玛琳与女儿艾斯米之间则表现为代沟矛盾。家境殷实的朱玛琳是一个单身母亲,她一直与12岁的女儿艾斯米之间存在着隔阂与沟通上的困难;甚至旅行团的领队本尼也一直受着抑郁症的困扰;而一直伴着旅行团的幽灵、也是故事叙述者的陈璧璧选择单身生活的原因是,“据我观察,当爱的麻醉作用消散后,余下的总是痛苦。”〔11〕 我们可以从这些形形色色的旅游者身上看到西方现代文明下扭曲的人格和冷漠的人际关系,在人与人之间温情缺失和感情冷漠的现状下掩藏着一颗颗孤独的心灵。在这个多元成分组合而成的“社会缩影”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构成了小说在文学本质上对西方当代人的关注。

菲利浦·爱德华兹(Philip Edwards)指出, “几个世纪以来,朝圣一般都被看做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旅程。朝圣者期待到一个神圣的地方,从而获得精神的慰藉、神灵相助、罪责的赦免或身体的康复。”〔12〕《拯救溺水鱼》中的旅行团到中国和缅甸的初衷也是朝圣,他们要追寻佛的足迹以期缓解现代生活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与创伤。然而,“民族文化上的差异会导致不同民族身份的人们在观念上的分歧”〔13〕, 当这些美国游客来到中国云南时,他们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凝视”态度来审视当地的风土人情。他们是带着强烈的西方优越感来凝视他们想象中的“异国情调的,他者的,原始落后”的东方文化及生活方式。〔14〕 因此,他们把当地的神圣景观当成他们放纵情欲和释放自身优越感的地方。在参观云南石钟寺时,马塞夫妇和海蒂闯入了游客禁地,管理员发现后前去制止,而他们却以为遇上了劫匪,海蒂甚至还神经质地认为自己会被绑架后卖到妓院去;温迪和怀亚特不顾及当地的文化氛围,以美国人肆无忌惮的作风在寺内一处洞穴里做爱;柏哈利把寺中被当地人视为生命之源的子宫洞当作是户外公共厕所,结果触犯了当地的禁忌,引起当地人的不满和诅咒。因而,在小说开篇处,他们的心灵朝圣之旅实际上已变成了自以为是的文化猎奇之旅,他们把西方现代社会的种种陋习带到了这片神圣的土地。最后,这群美国游客因不受当地人的欢迎而被迫改变原来的行程安排,提前去缅甸。这些美国游客以民族优越感的心态审视当地文化,不顾当地风俗,并时时表现出猎奇心态和文化优越感,而这种以自我为中心以及追求物欲和情欲的浮躁心理正也是他们所面临的精神危机之表现。因此,小说营造了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氛围,让这群游客身陷囹圄,在远离西方现代都市喧嚣的缅甸丛林之中,亲眼所见丛林中科伦部落居民在艰苦环境中平淡而又充实的生活,并感受到人与人之间互助与互爱的真实情感。于是,通过《拯救溺水鱼》的神秘东方丛林之旅,西方现代文明中人的迷茫与困惑﹑道德沦丧与信仰缺失的“精神荒原”得以充分彰显。

正如美国学者鲁宾斯坦教授所指出的那样,“一部伟大的作品需要深深植根于作家所处时代的生活之中。这个时代无论是有利还是不利、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现实性地表现还是象征性地表现,对于作家来说,均是如此。”〔15〕 谭恩美《拯救溺水鱼》的故事情节表现的是当代语境下西方社会中人的精神困境,这也为作者表达其拯救西方精神荒原的作家社会责任感打下了伏笔。

三、对西方政治文明的隐喻式批判及其精神“荒原”的拯救

艾略特的《荒原》通过《死者葬仪》、《对弈》、《火戒》、《水里的死亡》和《雷霆的话》五部分展示了一战后整个西方社会的精神状况,但是,直至作品的结尾处,诗人通过一系列意象展示给读者的依然还是一幅荒原景象:大地一片荒芜,找不到一滴水和任何生命的迹象;渔王坐在岸上垂钓,背后是那干旱的荒原;寻找圣杯的武士踏上危险的历程,但教堂里却空无一人。诗歌以具有宗教意味的雷霆告诫而结束。所以,这首诗的结尾处呈现给读者的还是无望的景象:人们仅能听到雷霆的声音,而雨水的润泽还是遥遥无期。在西方社会的精神荒原上,抽象而神秘的宗教已很难触及人们堕落的灵魂。教堂里已没有虔诚的教徒在祈祷,渔王这一主宰生命繁殖的神祗也只能在一潭死水里垂钓,荒原恢复生机的前景渺茫。而在华裔作家汤婷婷和谭恩美的上述两作中,作者超越了西方传统“荒原叙事”中对现实的幻灭与无望以及以宗教来拯救西方精神荒原的模式,她们的双重文化身份使其对中国文化智慧有着深刻的了解,因而两位华裔作家不约而同地采用中国文化来对美国优越论进行了解析,对美国的强权政治进行抨击。中国文化所倡导的仁爱和平、虚静其心、淡泊名利、群体和谐等理念被作者贯穿于故事情节发展的始终,成为小说作者试图拯救西方精神荒原的“圣杯”。

通常说来,主题和母题是文学创作最重要的因素,然而“主题学理论具有反传统性质”,“母题与主题往往具有深厚的社会、历史、文化内蕴的积存,带有特定文化圈的印痕”却是其深层次的意义。〔16〕 中国文化在其五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中,深受“儒”、“释”、“道”三家哲学思想的影响而形成了以“和”为本的文化价值观。无论是儒家的“大同”、佛家的“慈悲”、还是道家的“清心”,其思想核心都是“以和为贵”。而身处中美文化之间的华裔作家汤婷婷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影响。因此,在其《第五和平书》中,汤婷婷想要传达的也是一种“和”的主旨,因为她一直希望能以写作的方式唤起人们的和平仁爱意识,希望人类“能从一个好战的物种进化到和平的物种,这样我们就不再是捕食者,我们也不再是食肉动物”。〔17〕 文学作品的基本属性是虚构和象征,是通过故事情节取胜的,因而,“文学文本中的政治意蕴在相当程度上是通过政治哲学的哲思形式,以易于读者接受的文艺作品形式出现在这一公共空间内。”〔18〕 鉴于此,从作品的结构布局到人物的刻画,《第五和平书》均以中国文化价值观的隐喻式启迪,反衬出作者对美国强权政治的否定态度。

首先,从整部作品的结构布局上来看,《第五和平书》共分为四章,标题分别为“火”、“纸”、“水”和“土”。纸源自于木,所以小说的四章标题明显来自中国文化的五行说。根据中国古代朴素的唯物论和辩证法思想,金、木、水、火、土是构成物质世界的五种基本元素,但作者无意照搬中国的五行学说,而是借用其中的中国文化蕴含来表达作者“和”的创作主旨。〔19〕 “火”在中国文化中是具有破坏力的象征。小说的第一章“火”讲述的是作者的家在奥克兰的一场大火中被烧毁,这一场景令她联想到伊拉克的战火。汤婷婷的父亲也于大火的同一天去世,而他一直想成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于是汤婷婷把这场大火看作是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与告诫。因此,她要完成父亲未完成的遗愿,要让世人看到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可贵。“木”在中国文化中具有万物生长、欣欣向荣之意。但是代表“木”的“纸”(指《第四和平书》)却在大火中被烧毁,所以小说在第二章“纸”的部分向读者透漏的是作者在废墟中苦苦寻找书稿的缘由。于是,小说在第三章就议论到“水”。因为汤婷婷由“火”认识到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因此,她要用“水”(即她重新写就的《第五和平书》)将战争对人们造成的心灵伤害传递给读者,并以此来唤起大众的反战意识。汤婷婷在第三章“水”的部分,采用中国文化中“水”的寓意,结合阿新一家的经历,传达了一种“不争之德”的中国道家理念。老子《道德经》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老子以水为喻,倡导无为的善行,其意思是说,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不争名利。汤婷婷以“水”作为她小说的主体部分,意在启迪人们要像水一样,滋润万物而与世无争。因为如果能在意识上做到“不争”,就不会与他人或他国发生冲突,“夫惟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20〕所以,小说中借阿新的反战经历,意在批判美国强权政治对他国干涉的霸权主义行径, 同时传达了和平与向善的主旨。而为了践行这一理念,小说又在第四章“土”中记述了作者自己组织一批备受心灵创伤的越战退伍老兵进行集体写作,倾听彼此的心声,慰藉他们的心灵创伤,并以他们的亲身经历警示后世。由于“土”在中国文化中有孕育世间万物的“大地”之意,因此,汤婷婷以此为标题,意在通过自己的行动,在美国这片土地上,在更多人的心中播撒和平向善的种子。

在《第五和平书》中,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启迪不仅仅体现在小说结构的布局方面,而且还体现在小说人物对中国文化智慧的态度方面。实事求是地讲,在作品的四个部分中,只有第三部分才具有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故事情节,是作者按回忆重新写成的《第四和平书》。这一部分的故事情节反映的是阿新对待战争的态度,其模式开始也是以一种消极的方式——逃离——进行抗议的,而到最后,阿新不但加入了反战社群,并以戏剧创作的艺术手段来宣传反战的和平思想。这不仅体现出儒家倡导的积极“入世”的精神,而且也符合其“礼之用,和为贵”的思想。此外,在这个结构看似松散的小说中,实际上有一个无形推动故事不断向前发展的动力源泉,那就是作者的母亲。虽然母亲的形象没有直接出现在作品中,但在小说中,已经去世的母亲却时常出现在作者的梦中,不断督促作者通过写作来关注社会,担负起一个作家的责任。当父亲在奥克兰大火当日去世时,母亲借此激励作者成为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你读了大量的书,写了大量的文字。然而,房屋烧毁了,城市烧毁了,但是你却没有注意到。警报拉响了,你却听不到,你还没有醒过来。空气中充斥着烟雾,你却闻不到。”〔21〕 母亲的启迪最终令作者意识到:“美国人的上帝(father-god)用他的怒火伤害他的孩子,毁掉一切,而爸爸(BaBa)用他的死拯救了我。”〔22〕《第五和平书》梦境中的母亲与汤婷婷自传体小说《女勇士》 中的母亲一样,一直是一个十分睿智的人物形象。母亲是接受过中国文化教育的美国移民,她们在美国艰苦的环境中扎下根、哺育儿女,就是依靠中国文化的智慧。然而,作品中的母亲形象并非汤婷婷自己生活中的母亲,因而“母亲”的概念在作品中已超越了字面的意义,代表的是中国睿智文化的价值观和哲学思想。因为是母亲给她传承了中国文化的智慧,并以儒家“教化天下”的胸襟让作者成为一个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让她去关注社会、关注百姓的疾苦,最终促使她完成了贯穿中国文化“和”之哲思的《第五和平书》。在小说结尾,汤婷婷又一次点出了来自母亲的启迪:“如果这个世界, 时空与因果都能够按母亲教导的‘道那样运行,我们早就不会有战争了。”〔23〕 作者运用中国文化价值观的隐喻式启迪给那些备受战争创伤折磨的人们以精神慰藉。

从总体上来说,现代西方的文化伦理观是建立在个人主义价值观和西方传统哲学思想基础之上的。因而,西方人的思想中总会体现出一种二元对立的倾向,即物我对立、自然与人世对立。然而在这种二元对立中,西方文化推崇的个人主义又将人推向宇宙的中心位置。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人的一切行为都以自我为中心。然而,人们为满足自己的欲望、在对个人自由和物质财富的过度追求中往往会迷失自我。从国家层面上来说,受普遍存在的西方中心主义文化意识的影响,西方国家在与其他国家的文化接触过程中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将自身文化的价值观认定为更加优越的价值观,因而以西方的文化伦理观为基准,在西方与东方的关系上就形成了凝视与被凝视、拯救与被拯救的关系。以儒释道思想为主体的中国文化伦理观提倡“仁爱和平”、“虚静其心”、“群体和谐”等理念对西方现代文明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创伤以及西方文化中心主义给人们造成的误解与冲突,都能起到重要的启示作用。其中,“虚静其心”的哲学思想即通过自身的反省而达到心灵虚静,洞悉外在世界的变化而不为尘世名利所扰。而深受西方现代文明困扰的人们受物欲及情欲的驱使而每日奔走追逐、追求财富、名利和感官刺激,并为此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最终使自己疲惫的心灵找不到栖息的归宿。因而,谭恩美借助这些倍受现代文明创伤困扰的美国人的东方之旅,在一种超自然的神秘氛围下,给他们营造了一个爱的顿悟和灵魂反思的心灵旅程。而小说最后美国游客的西方文化优越感和霸权心态使他们始终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拯救缅甸丛林中的科伦部落,于是他们回国之后通过媒体大肆报道科伦人的悲惨生活境况并资助他们去美国演讲报告,最终却导致科伦人被当地政府消灭,进而体现出作品对于美国以“救世主”心态对他国文化横加干预的隐喻式批判。

谭恩美在《拯救溺水鱼》的引言部分就通过讲述寓言故事的形式来映射美国的文化优越心理及其霸权行径。故事暗示的是:虔诚的布道者认为荼毒生灵是邪恶的,拯救生命则是高尚的。因此他每天都坚持从湖里捞出一百条鱼,并将鱼儿放在岸上以免被淹死;但是他总是很可惜地认为自己救得太晚了,鱼儿都死了。这则寓言故事是个典型的西方文化优越论及其对他国文化横加干预的体现。因此,当这些来自西方世界的游客以西方中心主义文化意识来东方游览时,其心灵的朝圣之旅就变成了满足他们物欲和情欲的文化猎奇之旅。而缅甸丛林的旅程却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们的人生态度。当隐居在缅甸山区丛林深处的“叛逆部族”遇到这些美国游客时,他们认为莫菲的儿子鲁珀特是部落神灵“小白哥”的化身,具有能让大家隐形的神力, 能帮助他们抗击暴政。因此他们将这些游客挽留下来,希望“小白哥”能使部落摆脱军国主义的迫害。于是,这些游客在缅甸原始丛林里度过了一段终生难忘的日子。丛林中这一自称为“神之军队”的兰那王国的土著南夷人生存状况令旅行团成员震惊,他们为了躲避政府军的追杀和迫害,被迫躲避在这个生活物资极其匮乏的原始丛林中过着最原始的生活。除此之外,他们还要经常忍受疟疾这类丛林疾病的折磨。然而,在与他们的接触生活中,“神之军队”部落让这些来自美国的游客体验到了西方文明以外的精神世界。开始的时候,旅客们把这里想象成一个“具有风险性,满是有毒生物的栖息地。”〔24〕 然而在丛林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开始发现这种远离西方现代文明的大自然中原生态世界的益处:森林里的饭菜虽简单但健康可口,茅草屋虽简陋但却干净舒适,被视为巫术的药其实是治疗疾病的良药。在这种被美国游客视为最原始落后的艰苦环境中,这个自称为“神之军队”的部落居民们互助互爱,而且坚持把他们最好的食物和住所留给远方来的客人。尽管他们遭受独裁政府的迫害和追杀,但是共同的信仰使他们一直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因此科伦部落这种简朴但充满真挚情感的生活方式在无声无息之中改变了旅行者们的生活态度,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与和睦。所以,当丛林中的疟疾使旅行团成员相继染病时,他们也学会了相互关爱,努力克服各自的缺点,用爱心彼此鼓励。至此,这次旅行终于成为他们获得心灵慰藉、寻找失去的爱与温情的精神之旅。这一丛林经历与这些游客所生活的物欲横流的西方现代社会完全不同,而作者通过这一情节也意在传达一种新的人际伦理关系,即中国文化伦理观所宣扬的“仁爱”及“群体和谐”观。这是克服西方“极端个人主义” 的有效道德准则。这一准则有利于建立良性的人际关系以及社会群体的公共新秩序。

这次域外旅行使旅行团中的每个成员都有所启示。这次旅行使他们认识到包容与付出才是爱的真谛。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马塞与洛可虽然最终离婚了,但两人却通过这次旅行加深了对彼此的理解;本尼给当地一个老妇人画了一副素描,而老妇人则坚持要将一袋芜菁作为礼物送给本尼。这种超越民族和文化界限的人与人之间平等友爱的交流对于西方现代文明下人际关系的异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令本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感动:“这是陌生人之间“真挚的情意”(true kindness)……两个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其他方面也截然不同的人,却能够给予和回赠他们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这是美好的“普世的友情”(universal friendship)的象征。”〔25〕这次旅行使每个人都以某种方式达到了各自的顿悟,理解了爱的真谛。小说这一情节向读者展示的是一幅冲破精神荒原阴霾的美好画面:爱的曙光已照耀到长期被漠视和误解的角落,人与人之间因摆脱了隔阂、建立起尊重和信任而使其精神世界充满阳光。因此,在小说结尾处,作为东方拯救者的西方游客由于其西方文化观的自大与无知,反而加速了科伦部落的消亡,而实际上他们自己却异化为被拯救者,因为科伦部落成员体现出的具有中国文化伦理观特点的东方文化思想为处于西方精神荒原的西方现代人指明了其救赎之路。

结语

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国家,而那些美国移民“不但成就了美国的繁荣,也带来了诸多的问题。他们如何实现和谐共生成为各国学者研究的重心。跨国主义(trans-nationalism)理论就是其中之一。”在这块新大陆上,“无论根文化的烙印是否会越来越淡,多重文化身份盘根错节、互相缠绕的事实却难以改变,拥有一份安静的力量和成熟的态度或许更加重要”。〔26〕 西方现代社会以物质财富和权力的占有作为衡量成功的主要标准,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整个西方社会无不被卷入物欲的洪流之中,而战争的残酷性又彻底摧毁了人们对宗教的信仰,也毁掉了人与人之间真挚的爱。因此,美国华裔作家继承并发扬了自艾略特以来西方文学“荒原叙事”的模式,以自身独特的文化视角对西方现代文明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创伤进行审视与剖析,向读者展示了西方现代社会中人们的精神荒原,并以东方文化智慧拯救人们的精神荒原,找到了与艾略特截然不同的道路。无论是汤婷婷的《第五和平书》还是谭恩美的《拯救溺水鱼》,中国文化伦理观与哲学思想均有机地融入作品情节之中,两位华裔作家在对美国强权、强势的政治文化干预作出隐喻式批判的同时,还以其淡泊名利同时又积极入世的态度为身陷精神荒原的西方现代社会开列了一剂良方。此外,作品中的现代美国文明与中国文化智慧的有机结合打破了中西二元对立的传统思维模式,为建立人类共认的普世价值观提供了有益的启示,也为美国华裔文学在当代发展中开辟了一条新径。

在全球化语境下,当代美国华裔文学对艾略特开创的“荒原叙事”模式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做了重大革新和发展,表现出美国华裔作家的社会责任感和普世精神。不论他们的作品最终会取得什么样的社会效果,他们创作的初衷对社会进步所采取的积极进取态度都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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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潘纯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