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档案学的学术环境初探

2015-03-30 07:11锅艳玲
档案与建设 2015年9期
关键词:档案学学术学科

锅艳玲

(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北京,100872;河北大学管理学院,河北保定,071002)

作为社会环境的一个子系统,学术环境既受到母系统的影响(如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社会风气等),更受制于学界内部各研究主体观念、价值取向、行为方式等的制约,同时,已形成的学术环境对学界各研究主体的观念、价值取向、行为方式等又会起到极大的反作用。改善学术环境,对学科的繁荣发展意义重大。档案学的学术环境是在特定时期内形成并影响档案学产生、发展、繁荣的社会环境(包括档案学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本文重点对档案学界内部的学术环境进行剖析,以期为我国档案学的发展繁荣添砖加瓦。

1 我国档案学学术环境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自周连宽的《县政府档案处理法》(1935年)、程长源的《县政府档案管理法》(1936年)、何鲁成的《档案管理与整理》(1938年出版)[1],到目前为止,我国档案学发展已近80年,学界的学术活动丰富多样,研究者的素质及水平均已明显提高。可以说档案学正通过自身的基本理念和模式,对社会和科学产生着一定的影响。这些成就与档案学开放、自由的学术环境是分不开的。但其发展并非一帆风顺,学术环境中也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这些问题不及时解决势必会影响和制约档案学的进一步发展。

1.1 学术研究队伍结构欠优化

自20世纪30年代“文书档案改革”运动以后,甘乃光、周连宽、程长源等档案工作者和行政界人士为档案学的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但近年来,高等院校档案学专业的师生在中国档案学研究中占据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而来自各档案局、馆、室的工作人员在档案学研究中的地位则处于相对劣势。在2012、2013、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档案学类中,所有项目的申报者无一不来自高校教师。付华在2013年(当时为《档案学研究》总编辑)回答《浙江档案》记者提出的关于“档案学术研究的职业化倾向”这一问题时曾提到,在2002至2011年间,《档案学研究》刊登的738篇被引论文中,作者单位共有262个,其中129个单位为各类高等学校,占总数的49.24%,发文513篇,占被引发文总数的69.5%;103个单位为各级专门档案机构,占单位总数的39.31%,发文184篇,占被引发文总数的24.9%[2]。以上数据表明,在档案学研究中,高校的研究成果要多于档案局(馆)等专门档案机构的研究成果。但二者都应是档案学研究的主体,在档案学研究中各有千秋,任何一方的缺失或不足既不利于提升档案学理论研究的水平,也不利于促进档案实践工作的发展。

1.2 借鉴其他国家或其他领域相关理论时具有盲目性

档案学作为一门社会科学,其发展与一定的社会环境、国家体制、政治制度、文化传统是分不开的。某一国家提出的档案管理理念、模式和方法未必适用于其他国家,因此我们在借鉴其他国家理念或模式时要结合中国档案学的特质,考虑其适用性。而事实上我们在借鉴国外相关内容时,却存在着不加消化、盲目认可的现象。比如“文件中心”这一做法最初被介绍到我国时,不但涌现了大量关于文件中心的研究成果,还于1988年在甘肃省永靖县成立了我国的第一家文件中心。到目前为止,我国档案学界对“record”一词的理解还未取得一致意见,借鉴国外建设“record center”的经验在我国建设文件中心这一做法显然有些不妥。

随着学科的不断细化及融合,档案学在发展过程中需汲取包括自然科学在内的相关学科的营养,但在借鉴这些内容时也必须结合档案学的实际情况。比如信息资源共建共享理念在信息机构取得了较为普遍的认可,笔者于2015年6月以篇名中同时含有“档案”、“共建共享”为检索策略在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中检索到自2003年以来已发表43篇文献,其中一些涉及到某一行业、某一较小区域以及某一特定类型档案资源的共建共享研究有一定的探索意义,但有一些文章试图实现较大范围(如全国、图书情报档案领域)内的资源共建共享,笔者就不敢苟同了。目前档案行业标准体系、法律法规制度以及管理体制、档案数字化等都需进一步建设健全,实现较大范围内的档案资源共建共享为时尚早。这种盲目借鉴其他国家、其他学科相关内容的“崇洋”、“媚外”现象,不但不利于档案学的真正发展,反而会造成理论体系与实践工作的混乱。

1.3 学术研究规范欠缺

学术规范是进行学术活动必须遵守的共同规则,不仅涉及到规范学术研究(创作),也涉及到规范学术评价、学术传播、学术批评、学术奖惩和成果使用等一些带有学术性质的活动与行为。但目前存在着不尊重他人研究成果等不当学术行为,阻碍了档案学的发展。比如,一些科研人员对科研成果数量的盲目崇拜,一味追求科研成果易发表,一些作品存在一稿多投、引用过度等现象。甚至当论文检测系统被杂志社、科研机构广泛使用后,各种“论文防查重攻略”应运而生,其目的就在于为了满足“合理引用”要求而对过度引用的部分进行简单的字面处理。因此从数量上看,学科繁荣昌盛的背后可能存在着一定的“学术垃圾”。

2 导致档案学学术环境问题的原因分析

2.1 研究主体之间的相对封闭

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及应用,社会现象的日益复杂,档案学的研究内容也变得更加复杂,很多问题的解决都需要多方面力量的整合。如关于电子文件管理的研究,不仅需要理论界的深入探讨,也需要档案局(馆)等部门的支持和大胆尝试,还需要计算机、信息系统等领域提供技术上的支持。但这种合作尚未尽如人意,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由于学术共同体的缺失、交流平台的欠缺以及长期以来形成的“单打独斗”的研究习惯,档案学理论界内部各研究者之间缺乏沟通,存在一定的封闭性,取得的研究成果也不易得到不同研究背景人的认可。另一方面,档案学界和档案局(馆)等实践部门因工作重点不同对档案学研究角度不同,由于缺乏沟通和合作,不仅导致各自优势得不到充分发挥,甚至导致理论界的科学研究脱离档案工作实际,有“闭门造车”之嫌,而实践部门的科研在理论高度及创新性上又存在不足。研究主体之间的相对封闭很难形成推动档案事业发展的合力。

2.2 我国档案学者的信心不足

由于档案学发展历史并不长,其成熟度也远未及数学、哲学、教育学等学科,在社会领域日趋“市场化”和学术领域日趋“行政化”的影响下,一些研究者由于对我国档案学的不自信出现了对档案学本身的“犹豫”,即出现了要不要继续研究档案学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两点:其一,与其他学科(如计算机科学、情报学、图书馆学等)交流时的不自信,在吸收其他学科(尤其是图书馆学、情报学)理论和方法时,忽略档案学特有的专业性。其二,与国外相关领域交流时的不自信,国外(如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及国际组织的确为我们解决问题注入了新鲜血液,如前端控制、职能鉴定等理论。但我国档案学的形成和发展环境较为特殊,因此档案学中存在的问题及解决方案也具有中国特色。在移植国外理论和实践经验时存在盲目性,即使发现“先进理论”不适用时,也会将问题归结到我国档案管理的体制、理念、传统等方面。殊不知,任何存在都有其合理因素及发展过程,档案学研究的目的是探求真理,推动档案事业及人类社会的发展,而不是“雕刻”实践以使其符合某理论。

2.3 学术评价体系的缺乏

学术评价体系的缺乏首先表现在学术争鸣的欠缺。诚如胡鸿杰教授在其《再论中国档案学尊严》一文中指出,“我国的档案学界,素以安定团结著称。”[3]学术争鸣是一个学科发展、探索过程中出现的正常现象,是学科发展的重要推动力,虽然在档案商品、档案价值、全宗、文件生命周期等方面出现过一些学术争鸣,但从档案学界已发表学术争鸣的论文数量、时间间隔、参与人数、争鸣内容、形式及效果上看,档案学界学术争鸣气氛不浓[4]。笔者于2015年6月通过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在2005-2015年档案学科所发表的论文中,检索到标题中含有“商榷”或“争鸣”的论文共183篇,占全部论文数量的0.18%。陈永生教授在其《档案学论衡》一书中有言,“由于学术争鸣的欠缺,导致优秀的上乘之作有之,滥竽充数的粗制滥造者也有之。由于学术评论不兴,好的东西得不到肯定,错误的、荒谬的东西也就得不到纠正。”[5]其次,学术评价体系的缺乏还表现在学术评价机制的不健全。在一些机构,尤其是大学,过于看重科研成果发表的刊物和出版社档次,甚至一些大学把在CSSCI期刊上发表文章数量作为衡量是否完成科研任务的主要指标。这就导致大部分研究人员会选择在比较容易出成果的领域进行研究(尤其是一些新兴知识点),而在研究对象、学科性质、研究方法、学科体系等档案学元问题上存在着一定程度的混乱[6],以致中国档案学的理论框架不严整。

3 优化我国档案学学术环境的几点思考

3.1 实现不同研究主体的沟通与合作

档案局(馆)等档案工作者以及高校教师是中国档案学研究的中坚力量,他们除了科学研究外,还肩负着行政管理、档案业务工作或教学等职责。档案局(馆)工作人员的实践最为具体,长期处于档案工作的一线,对档案工作中的问题、理论需求体会最为深刻,因此其研究往往是着眼于工作实践,通过调查、实证、分析、研究,解决档案工作中的现实问题。高校教师对实践的了解更多是间接的,其研究主要采用逻辑推理、定性、历史的方法,通过理论总结和理性概括,提出具有较高普遍性完整的理论[7]。因此,不同主体具有不同优势,若能实现他们之间的沟通与合作,则有利于发挥各自优势,进而提高各自的实践及科研质量。

首先,要实现不同档案局(馆)工作人员在档案行政管理及具体业务工作的合作,档案实践主要存在于综合档案馆、专业档案馆、企事业单位档案馆等不同组织机构,他们所面临的任务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他们之间的合作不仅体现在某些具体业务环节的沟通,也包含一些战略决策。因此借助国家档案局、中国档案学会及其下设的企业档案学术委员会、档案馆(室)学术委员会等在内的各种组织力量,运用会议、专门网站、QQ群、微信群等多种正式或非正式渠道和方式,实现实践部门的合作,有利于提升档案实践工作的效果。

其次,要实现高校教师在教学及科研活动时的合作。高校是培养档案领域新生力量的主要阵地,然而无论是课程教学还是教学方案设计都不可能靠个人力量达到最优,因此可通过教育部高等学校档案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中国档案学会等组织的力量分析档案学专业教育教学面临的新形势、新情况,提出教育改革的主要方向,也可以以课程建设和团队建设为平台,凝聚团队的力量促进教学的进步。另外,高校教师在科研方面也可实现科研项目及难题的集体攻关,以充分发挥不同背景科研人员的优势。

最后,还需要实现档案局(馆)工作人员以及高校教师这两个群体之间在实践及科研方面的合作。一方面加强行业准入制度建设,推行档案职业资格认证制度,借鉴《天津市档案工作人员持证上岗实施办法》《浙江省档案管理岗位资格证书管理办法》等规定来规范档案工作的门槛。对已经从事档案工作的人员,坚持定期和不定期的继续教育和培训,提高档案实践部门工作者的专业素质及理论素养。另一方面,着力打造科研共同体,该共同体吸收档案科研人员、档案教育者和档案工作者等不同力量。通过共同体成员之间的合作,在科研资源合理配置、研究方案优中选优的基础上降低了学术成果的智力成本和时间周期,快速实现学术成果的社会价值[8]。如河北大学等高校已经开始聘请一些实践经验丰富的档案工作者担任一定的课程教学或论文指导老师。档案馆(室)也可以根据自身需要邀请高校教师做专题讲座或交流。继续完善、开发以“档案知网”、“档案界”等论坛为代表的多元化的沟通平台也将为不同研究主体的沟通与合作发挥不可小觑的作用。

3.2 开阔视野的同时要保持我国档案学的自信

作为一门社会科学,档案学要与时俱进,与其他学科、其他国家展开交流对于档案学发展非常重要。档案学一方面要不断地借鉴、吸收法律、计算机、图书馆学、情报学等学科的理论及方法;另一方面,要争取ICA、UNESCO等国际以及国内组织的支持,参与跨国交流。尤其是随着社会现象越来越复杂,有些档案学的问题单靠档案界力量是不能解决的,这就需要有宽广的胸怀广纳百科之长,而不是提防、恐惧其他学科的“侵心”[9]。档案学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特有的研究对象、研究内容、学科结构和功能,这是档案学保持独立性的前提,也是其能屹立于科学之林的根基。吸收其他学科、国家的营养,一定要基于自身特质,选择性地吸收。目前学界“种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己的地”的担心是非常发人警醒的。尤其是在引进他国理念或模式时,也应该结合国内背景,有选择地进行。一些“舶来品”未经过充分的论证就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中国档案学的范畴,对中国档案学研究是有害的。

因此,档案学研究在开阔视野的同时要保持我国档案学的自信。首先需要调整研究主体的心态。对我国档案学不能盲目自信也不能盲目自卑,我国档案学在近80年的发展历程中已形成了相对完整的、有中国特色的理论体系,在科学发展及社会实践中正发挥着其特有的价值,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还不能称档案学为“完善”的学科,因此以本学科、本国的适用性为前提,有必要引进国外或其他学科的观点和方法以促进我国档案学的发展。其次,档案学研究要专注自身领域。一些学者认为我国档案学目前的学术地位不高,将其他领域、其他国家的相关理论移植到我国档案学中,会使档案学看起来光鲜亮丽。如将采用标准的级别视为衡量档案工作水平高低的标准,但当基本术语的内涵、外延都不一致的情况下,很难想象直接采用国际标准或他国标准会对实际工作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开阔视野虽然是档案学研究的有力工具,但也要注意因地制宜,要以本学科、本国的适用性为基本要求,开阔视野的同时保持我国档案学的自信,才会使我国档案学根深叶茂,否则只能导致档案学的“杂草丛生”。

3.3 优化学术评价体系

首先,应维护学界的自主与独立,鼓励营造自由、健康向上的学术氛围,鼓励学术争鸣。我国档案学自形成之日起就具有浓重的政治色彩,这一方面保证了我国档案学正确的发展方向,但也导致了对政治的过度依赖。学术研究以探求真理为目的,研究者思想应该独立自由,不畏权威,勇于对学科发展中的重点问题、热点问题和存有争议的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用讨论、思辨、争议甚至批判等方式探求事物真相。只有在开放、自由的“百家争鸣”中才能使学科中的问题获得最优解决方案,才能使学科中不太明朗的观点得以清晰。

其次,完善学术评价机制,采用一些弹性指标及多元的评价方法,使科研人员处于相对自由的环境。比如按年度考核科研成果,本身存在着一定的不合理性。真正有价值的科研成果不可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因此考核时间应具有弹性,或由科研人员根据自己的科研计划申报决定。一些机构按照科研人员所发表成果的数量和级别评价其科研能力,但众所周知,成果的发表与其价值并不对应,从中国知网的检索结果来看,大量科研成果(包括一些发表在级别较高刊物上的)发表若干年后其被引量仍然很低。只用数量和级别作评价指标具有不合理性,当前不少机构已开始将成果的被引量作为评价指标之一,但被引是面向未来的,我们并不能预测一篇论文发表多年后的利用价值。另外,片面强调科研成果,会导致将大量精力花费在科研上,减少在教学、档案行政及业务工作上的精力。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科研,根据不同岗位及人员制定适宜的评价方法才有利于各自优势的发挥。因此制定弹性指标及多元的评价方法,是完善学术评价机制的重要举措。

再次,要在科学研究中排除功利主义思想。档案学研究的目的在于为档案事业创造新的发展模式、新的适应社会的方式,促进学科发展,而不是为了谋求个人私利。正如20世纪著名的科学社会学家默顿曾经提出,“科学家从事科学活动,只有把追求科学真理作为动机,不为名利所驱使,才能保证科学的真正价值。才能使科学的纯洁性不为功利主义思想所污染。”[10]档案学研究者应扎根于档案学科,认识该学科理论体系的价值,把握理论研究的基调。只有排除功利主义思想,才能保证学术研究的纯粹性和客观性,才能谋求档案学真正的繁荣发展。

犹如空气质量决定人类的生存质量一样,学术环境的质量也决定了学科的生存状态。目前由于研究主体之间的相对封闭、对我国档案学的自信心不足、学术评价体系的缺乏等原因导致我国档案学学术环境中存在着一定的问题,制约着我国档案学的发展。只有正视这些问题,积极寻求对策,为档案学研究营造自由、积极向上的学术环境,才能实现我国档案学的可持续发展。

[1]吴宝康.档案学理论与历史初探[M].成都: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159.

[2]周峰林.档案学术研究的现状与前瞻——专访《档案学研究》总编辑付华[J].浙江档案,2013(10):11-13.

[3]胡鸿杰.再论中国档案学的学术尊严[J].档案学通讯,2009(5):24-27.

[4]钟其炎.关于档案学学术争鸣的一些思考[J].档案与建设,2008(12):9-11.

[5]陈永生.档案学论衡[M].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1994:211.

[6]胡鸿杰.论中国档案学的学术尊严[J].档案学通讯,2005(5):7-10.

[7][8]赵爱学.也谈档案学科、学者与学术[J].档案学通讯,2014(1):20-23.

[9]裴友泉,裴斐.学科、学者与学术——关于档案学研究的哲学思考[J].档案学通讯,2013(2):4-7.

[10]胡鸿杰.化腐朽为神奇——中国档案学评析[M].上海:上海世界图书出版社,2010: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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