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成长及其赋予自然的意义
——金周荣长篇小说《鳀鱼》评述

2015-03-29 01:02洪廷善权赫律
东吴学术 2015年6期
关键词:野猪舅舅青少年

[韩]洪廷善 著 权赫律 译

少年的成长及其赋予自然的意义
——金周荣长篇小说《鳀鱼》评述

[韩]洪廷善 著权赫律 译

金周荣的《鳀鱼》是韩国作家创作的成长小说当中最为出色的作品之一,它不仅体现了成长小说应有的所有美学特征,同时,还以作者特有的优美、生动的文体征服了广大读者。在韩国小说史上,刻画青少年主人公并描述其对家族以及周围世界有所感悟的小说应该说为数不少,然而,能够像《鳀鱼》一样既充分满足成长小说应有的所有美学特征,又能够运用如此妙趣横生的文体的作品实属罕见。

成长小说;教训的泛滥;少年的成长;自然的恩泽;成人仪式

金周荣的《鳀鱼》是韩国作家创作的成长小说当中最为出色的作品之一,它不仅体现了成长小说应有的所有美学特征,同时,还以作者特有的优美、生动的文体征服了广大读者。在韩国小说史上,刻画青少年主人公并描述其对家族以及周围世界有所感悟的小说应该说为数不少,然而,能够像《鳀鱼》一样既充分满足成长小说应有的所有美学特征,又能够运用如此妙趣横生的文体的作品实属罕见。毋庸置疑,金周荣的《鳀鱼》作为一篇优秀的成长小说,必然会长久地为广大读者所牢记。

作为成长小说金周荣的《鳀鱼》所具有的最为称道的优点,是避免了其他作品中常见的、尤其青少年题材作品所常见的教训性的泛滥。专事青少年题材的成人作家常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读者,致使作品中屡屡出现无意识当中自封为青少年教师爷的倾向。也许这就是根源所在。长期以来韩国青少年题材的文学作品中,根据社会上的惯例来划分是非、善恶与否并露骨地引导顺从自己价值观的做法成了一个顽疾。成人作家站在维护韩国社会约定俗成的道德、惯例、观念的立场,视青少年读者为处于尚未成熟状态中的教导对象,从而对他们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地划分该做的和不该涉足的领域就是其典型范例。

金周荣的《鳀鱼》彻底脱离了与韩国成长小说的上述痼疾。如果《鳀鱼》像其他一些成长小说那样只是描绘一个少年坚强地克服种种艰辛,终于成长为我们的社会所期待的优秀人才的千篇一律的故事,那么,无疑它也会陷入那些痼疾而不能自拔。《鳀鱼》能够超越过去韩国的成长小说,应该归功于作者金周荣的主观努力,因此,在《鳀鱼》里我们全然看不到教导青少年不能如何如何之类的训诫。所以,我们可以肯定《鳀鱼》并非那种蛊惑青少年跳过成长中的娃娃的界限,去具备像成年的大人那样的能力并不切实际地创下英雄人物才能做出的那类伟业的作品。

金周荣在《鳀鱼》里刻画了一个在失去母亲的家庭里伺候着徒有虚名的父亲,经历与舅舅结伴的生活中成长的少年形象。但是,这一刻画没有采用苦尽甘来的那种“载道”的方式,而是从少年的角度刻画得贴合实际,从而带来了特有的生动感。同时,作者创造出对叫作大燮的那乡村少年的成长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性格朴素且古怪的舅舅形象,从根源上排除了教导性的因素嵌入《鳀鱼》的可能性。即便如此,金周荣的《鳀鱼》中的少年形象,为什么依然令认真读完全部作品的读者作一次内心的反省呢?笔者认为,这样一种非强制性的、驱使读者油然而生反省愿望的要素,正是证明《鳀鱼》优秀性的最好根据,那是因为:“这部小说给那些不顾孩子只一味地追求自己享乐的大人、以及即使在宽裕的生活环境里也总是不知足的孩子们都提供了一定的反思空间。那是《鳀鱼》所讲述的,即使在没有父母关爱的环境里过着艰辛、孤独的日子,却依然能够用特有的方式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的少年的故事,令所有读者都感到了震撼心灵的怜悯。”

金周荣的《鳀鱼》为我们提供的反思,并不来自生硬的教导,而是源自对少年主人公境遇的同情。作品中人物活动的主要背景的蓄水池,主人公“我(大燮)”与舅舅(达九)一起经历的时光与琐事,还有与自然界的内容丰富的交融等等,都在读者心中引起了各异的情感波澜和无限的爱怜。

作品中的少年没有一个体贴关爱自己的骨肉。妈妈无法忍受父亲的外遇与暴力愤而离家出走,爸爸只顾女人和赌博而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这导致了不是父亲关照儿子,而是幼子伺候父亲的奇异的家庭。所有值钱的家当全都被父亲卖掉后空空的房子,连慰藉孤独和等待的玩具都没有一个的家,少年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没有失去对父亲的信任且费尽心机地努力保护着自己仅存的那点信任。

从这样的意义上,对于未成熟的少年来说,这个世界,不,构成这个世界的那些大人们的世界,显得并不那么合理。丢弃关爱少年的大人们的世界,并不像他周边那些大自然对他是一个亲和的世界,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更是个敌对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在作品中通过主人公及其伙伴的对话,通过金周荣特有的、他人所无法企及的、出色的庆尚道方言,无比生动地展现在读者眼前:

“用车拉木头的小偷他不抓,我爹砍了点烧柴,就逮去打出了鼻血。”

“光挨打,没还手?”

“带着手枪呢,跟他斗,不得挨崩嘛。”

“要是换了我呀,就对他们不客气。”①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

对于少年主人公来说,这样的世界就像遗弃自己出走的妈妈或者逼迫温厚的妈妈离家出走的爸爸一样,都是无法能够正常理解的对象。少年主人公点火烧用石油浸泡过的活耗子,实际上不能看作是不良少年的恶行,而要视作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反抗和挑战。看着被火点着的活耗子,少年所感觉到的是从反抗行为中获得的快感,作者也用很生动的笔触,如“火光如同斧劈般将漆黑的操场对半划开”②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的文字,表达了少年们的内心感受:

那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一个小小的火光如同斧劈般将漆黑的操场对半划开,像闪电一样冲了过去……除了拼命地向前跑,别无出路的那绝望,只有奔跑一种选择的无可奈何,极限环境造就的场面是如此地悲壮和令人兴奋。③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

另一方面,惟恐在伙伴们面前点火烧活耗子的行为与几乎同一时间里发生的校长家的火灾事件形成因果关系,少年暂时去躲避的舅舅的窝棚,与少年前述的家却截然不同。与舅舅一起在江边窝棚度过的孤立的生活,既是激发十四岁少年诗情画意般的感性能力的幸福时光,也是培养少年把握生活的另一层面能力的幸福时光。这就像少年主人公的话语当中体现的那样,即“我们如同钥匙和锁头一样,好像分开了就要变成废物,紧紧地连在一起”。④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

这一段的日子与爸爸共度的时光,性质上就有所区别,正如少年所说“对我来说,爸爸这个词汇伴随着某种不安”,⑤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即在家与父亲度过的时光是一段不幸的时间。因为,在那个时段里他经常因为“就像某一天毫无预兆地突然消失的妈妈,父亲的表情中也印刻着那种不近人情”⑥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而焦虑不安。然而,抛开与妈妈是同父异母这一点,暂且不管那舅舅称呼的意义,与之度过的日子对少年来说无疑是幸福的时光。“整天在不干点什么就觉得不安的强迫感中度日,或者只有通过拼命的工作,才能证实自己尚在人间的城里人来说,坏了他们雅兴的舅舅肯定是一个大怪物”,⑦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但是,对于少年主人公来说,舅舅既是这个世界里少年最为亲和的人,也是最为亲近的朋友。因此,跟具有能够长时间潜水能力的、与众不同的舅舅,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动物行踪和脚印的舅舅在一起的日子,与之共同探查云雀、獾子巢穴的时候“即使挠破了化脓的伤口,可能也不会感觉痛苦”,“因为,偷窥鸟类隐私的兴奋和紧张,就像连彻骨的疼痛都能一举消除的安抚一样”。⑧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

金周荣在作品中是这样描述那少年所经历的那些幸福时光及其意义:

我仰卧在舅舅身边,等着云雀解除戒备,落到自己的巢穴中去,眼睛望着无尽的蓝天,感受着拂过自己脸庞的微风。这是一个明暗交织的空间,那里有我能看到和看不到的世界;有融进那寂寞风景中的阳光、风、树叶;有在石棺中凝结数千年的光阴;有我浅薄的阅历所能感悟和无法感悟的东西;还有超越我想象力的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现在,我和它们建立了某种联系,感觉到了荡漾其中的神秘磁场,体验到了其中梦幻般的境界。平时因空洞而显得寂寞无边的那天空,这个时候仿佛被某种磁力所溶解,缓缓地融进了我的心灵,使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我明白那寂寞和静谧,实际上比自己的体格或者体重更加巨大和坚固。⑨金周荣:《鳀鱼》,第80-81、82、82-83、60、24、24、35、60、10-11页。

从上述内容我们可以认定越是深入舅舅的日常生活,少年对舅舅的信任与爱也变得越强烈。因此,可以判断少年积极参与爸爸射杀野猪的行动,既是他试图恢复扭曲的家族关系的最后努力,也是少年精心筹划的一次赌博。通过与舅舅的生活,尤其经过对探查鹪鹩窝的过程,还有爸爸与其相好的女人对待自己的不可明言的某种目的,少年发现了自己出力解决家族问题的方案。少年觉得结束舅舅与爸爸之间的敌对关系,解决出入自家的那个女人和妈妈之间的复杂关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爸爸和舅舅合力踏上狩猎之路。少年穿梭于两人之间,以谎言令双方都相信了对方愿意与自己去射杀野猪。如果使能够准确判断野兽行踪的舅舅帮助爸爸成功射杀野猪,那么爸爸就会摘下“大忽悠猎手”的帽子,而妈妈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就会欣然回家团聚,这样的一种设想使“早晨我会想念舅舅,而到了傍晚我就想起父亲,好像这也是他们刻意操纵的结果”的少年,不惜制造谎言,成功地让爸爸和舅舅一起走上了射杀野猪的狩猎之路。

综上所述,金周荣的《鳀鱼》最后部分的狩猎,从少年主人公的角度实际上是对某一段岁月的总结,同时,也是另一段新生活的开端。为了使爸爸光荣恢复猎手名声而周密安排的狩猎当中,真正捕获野猪的不是爸爸,而是舅舅。野猪没有死于爸爸射出的枪弹,而是舅舅经过拼死肉搏而杀死了野猪。但是,舅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年的家里聚集的人们也不顾事情的真相,忙着筹备盛大的野猪宴。少年离开这样欢腾的家,重新回到蓄水池的窝棚寻找舅舅,表明少年已经确定了自己今后要走的方向。少年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将不顾舅舅回来与否,会毅然与过去期待着妈妈回归,与爸爸孤独度日的那种不安的时光诀别。

金周荣在《鳀鱼》的序言里写道:“鳀鱼是微不足道的鱼种,然而,它俨然属于脊椎动物大家庭”。这句话里的深刻寓意无法一语道破,但是,我们能否将少年的形象视为“微不足道的鱼种”呢?少年自有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也具有自身的神秘、存在的正当性和尊严。金周荣紧接着写道:

鲸鱼捕食鳀鱼为生,遇到天敌鲸鱼的鳀鱼群,会骤然停止急速的游弋,像爆裂的烟花一样急剧散开,重新摆列新的阵容在水中展示芭蕾舞姿,一波高过一波……此时此刻,鳀鱼的形象俨然比鲸鱼更加高大,更加超脱。

这里写的鲸鱼和鳀鱼的关系,同样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比喻和象征,其深刻内涵也不可一语而道破,但是,我们是否可以由此联想《鳀鱼》之中以父亲为代表的大人们那些虚伪的形象,以及受尽那些虚伪的大人们的折磨却依然自主地创造属于自己世界的主人公呢?小说结尾以并不生活在淡水区的鳀鱼群出现在蓄水池而告终,留下模糊的余韵。我们要知道小说不是教科书,一目了然的结局会掐断读者丰富的想象力的延伸。不管读者体会到的哀怨的余韵和怜悯的情感,是否将少年的前程与舅舅走过的路相联系,也不管读者是否将其视为少年走向成人必须通过的一个仪式,这都是读者自己的份,毋庸他人赘言。

【译者简介】权赫律,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副院长、教授。

洪廷善,韩国仁荷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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