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旸
(河南大学 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马克思哲学的根本向度就在于人类解放,在于实现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表述了三大社会形态理论,这个理论不仅揭示了社会形态基于生产力的不断发展而逐步演进的客观历史进程,也揭示了人的发展和解放的过程,同时这个过程具有辩证性,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
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对社会形态的历史发展做出了表述:
第一个发展阶段以“人的依赖关系”[1]104为基本特征。在人类社会的这一阶段,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自然经济的生产是以自身为目的,以自然为手段的。人的依赖关系就是指人对人的直接依赖性,主要表现为统治与服从的关系。因为这个阶段生产力比较落后,面对自然,人与人之间只有结合成一个较大的共同体形式,才能在狭窄和孤立的范围内生存。远古的氏族部落、公社等都是这种人的依赖关系的共同体形式的具体体现。在这个最初的形态中,个人没有独立性,个体之间尚未形成真正人的差别,人主要是以一些大写的群体形态的人而存在;人是从自然的共同体中获得人的性质与力量的,只是一定的狭隘人群的附属物。
第二个发展阶段即“物的依赖关系”[1]104的发展阶段。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与社会分工的发展,人类的物质生产成为了社会发展的主动轮,也由此创造出以自己的生产产品为直接基础的新社会生存条件,人类的主体性也得以实现。活动和产品的普遍交换与每个人都是密不可分的,是他们的生存条件,同时又是一种对他们本身来说是用外在的物的方式所呈现的、异己的东西。人类主体自己例行的经济力量颠倒地成为奴役和统治人的主导性的非主体的客观外部力量。与人的依赖性社会相比,物的依赖性社会打破了固定化的人身的依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全面和相互依存的关系得以确立。以社会化的普遍联系取代了狭隘的自然性的联系,一切人被置于相对平等的关系当中,个体独立的人格也得以显现,普遍的个人开始形成。然而,“个人从属于像命运一样存在于他们之外的社会生产;但社会生产并不从属于把这种生产当作共同财富来对待的个人。”[2]108人并不是完全独立自由的。
第三个发展阶段是自由个人联合的发展阶段,马克思称为“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它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1]104,即共产主义社会。这个阶段是人发展的高级阶段,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以自身的能力和个性的自由的全面的发展为目的,劳动是人自身的内在需要,人的价值的实现就寓于其创造性的活动之中。在社会生产力充分发展与物质财富极大富足的前提下,人超越了外在的必然性的支配,以自由劳动为其全部价值目标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真正成为了历史的主人。
马克思指出:“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3]295他认为社会历史是每个人的能力和自由通过人的劳动而形成、发展、实现的过程。从主体生成的角度来说,社会的三个发展阶段与人的三个发展过程是同步的。
“人的依赖关系”阶段即人以“群体本位”的方式存在的阶段。这一阶段,个体通过自然性的纽带结成一个群体来对抗自然。这个群体不是由具有独立个性的个体自觉组成的,而是逐渐成为了相对外在于主体的强制性集合力量。个人成为了共同体或等级集团的肢体和附庸,只能从群体中获取自己的人性。个体的人无论在自然或社会面前都缺乏独立性、自主性。虽然一方面群体将人的力量凝聚了起来,但也限制甚至束缚了个人创造能力的发挥与发展。
“物的依赖关系”的发展阶段即人以个体为存在本位的阶段。在这一阶段,人由一开始在自然面前的被动转变为对自然的积极利用与改造,个体的本质和能力得到充分展示,原始形态那种片面化、固定化的人身依赖和等级从属关系被打破了,那种由自然属性结成的狭隘局限的统一联系也被否定了,个体从人格化的、抽象的且高于个体的共同体的束缚中被解放了出来,全面的、相互依赖的关系在人与人之间被全面建立了起来。于是,整个人类所创造的能力能够被个体所占有,使个体形成自主人格获得独立性质。然而,此时人又开始被置于金钱物质等的支配下,个体的自由行动也导致了整个社会的无序状态。
第三个社会阶段即共产主义阶段。第二个阶段为独立个人所能提供的活动领域、发展条件是有限度的,而且这一切又大都是以扭曲的形式而实现的。随着独立个人的生成,它就成为了个人进一步发展的障碍,终究会被第三个阶段所代替。这一阶段才能为一切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提供最充裕、最优越的条件,人的个性与本质也得以充分展开和实现。
通过对人主体形态发展过程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人的生成发展过程所具有的阶段性,表现为一个否定之否定的历史过程。
人的初期存在以群体为本位,只能在人们的相互依存中利用群体的力量去与自然抗衡。而人的本质的统一性,必须以个体之间的差别性、多样性、对立性为内容,同时也只能在无限多样的个性中去体现自己、实现自己,以个体的发展为自身发展的前提。首先,个体的活动被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体现了不同个体间的统一性、凝聚性。此外,统一活动的联系由个体活动连接凝聚而成,又形成了促使个体充分发挥各自独立创造作用的前提与条件。人作为群体而存在,又同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人的本质是个体性与群体性的统一。
人的高级发展形态是占有自身全面本质的自觉的存在,是对“群体本位”和“个体本位”的片面性的扬弃,这正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相比之下,第一阶段的群体性的集体中的个体是没有独立性的,他们的价值与意义不在于自己而在于集体,个体只有在归属于族群的意义上才被称作人,只是一定狭隘人群的附属物。而在第三个阶段,集体的利益和价值由个人的利益和价值来体现,而个人利益和价值的实现与发展就是这种集体的最高利益和价值的实现与发展。这种集体就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在这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第二个阶段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是一个必须经历的阶段。因为人的解放实质上是要使每一个个体都获得自主人格,发挥主体创造能力,并最终进入更高级的发展阶段。群体本位形态发展至极端就会自我否定,从而引向个体本位形态,而个体本位形态发展至极端就会引向类本位。第三个阶段就是对此极端性的扬弃。
传统的社会主义建设过程,往往忽视现实阶段及人的现实需要,只注重抽象原则的体制机制,使个人缺乏自我人格、缺乏创造内驱力,社会缺乏鼓励竞争、鼓励创造的宽松环境,这是使得传统社会主义发展最终出现发生重大挫折的原因。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打破了原有的封闭僵化体制的束缚,正在飞速发展。分析马克思的三大社会形态理论以及人的发展阶段理论,正确把握社会发展与人类解放的辩证过程,对当前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也具有重要意义。
马克思所有关于社会形态的论述几乎都是同他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相联系的。资本主义制度虽然有利于推动个人走向独立自主的活动,却满足不了独立以后的个人走向全面发展,建立完整人格的要求。但马克思并不是为了批判而批判,通过运用“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的方法”[2]47,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那些表现它的各种关系的范畴以及对于它的结构的理解,同时也能使我们透视一切已经覆灭的社会形式的结构和生产关系”[2]46。所以,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与批判并不是其最终目的,而是要通过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来研究过去的社会形态和探索未来的社会形态,进而达到揭示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的目的。
生产力水平普遍低下的俄国和中国率先走上了马克思所主张的社会主义道路,但人们没有充分认识到社会主义只是资本主义在发展中的自我否定、内在超越,二者并不是抽象的否定与对立的关系。人们简单认为不管身处何种发展阶段和历史阶段,只要同资本主义划清了界线,就是社会主义,甚至就认为是马克思所说的人类发展的最高阶段。例如,废除完全私有制,废除市场经济,实行死板的计划经济体制,甚至对资产阶级的先进文化加以大肆批驳与破坏,结果却适得其反。
在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过程中,不能只看到资本主义的弊病,也要看到其积极的进步意义,努力吸收利用资本主义先进的地方。所以,创造新世界的任务,从马克思的观点来看不过就是“解放那些在旧的正在崩溃的资产阶级社会里孕育着的新的社会因素”[4]37,而绝对不是对以往形态的全面否定。
生产方式决定了人们的社会交往方式,也就从根本上决定了人的思维方式。马克思对资本主义那种物的依赖关系的批判,反映的是现代市场经济高度发展的那个条件下所形成的、具有独立的个人要求全面发展的那种要求。而之前俄国与中国等国家,生产力水平还十分低下,小农经济占优势,存在着支配人的思想与行为的更多自然经济条件下的那种“狭隘地域性的个人”和“狭隘人群的附属物”的习性、观念和模式。自由的人的联合体与原始群体形态的集体形态相比是一个经过了否定之否定,得到了质的提升的过程。过去搞社会主义,由于自身发展水平的落后,思维的僵化,容易从原始群体形态的集体性质去理解人类发展高级阶段的集体性质,就会回到马克思所说的“虚假共同体”当中。这种集体,特别是后来演变成为同个人完全对立的那种实体化、人格化的共同体,实质上只是一种湮灭了个人本性的群体。以此为基础的集体主义原则很容易走向极端,不把个人的自主和独立看作它的基本前提,而常常把集体与个体对立起来去看待:集体主义就意味着必须抛弃个人的不同利益与发展,一切服从集体需要,一切与个人有关的考虑都被当作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予以批判,禁欲主义横行,人的自由个性得不到彰显。然而真正的集体,不是作为一个实体超越于个人之外,也没有超越个人之上的特殊利益;个人的发展就是集体的最高利益,集体主义与实现个人利益和个性发挥是辩证统一的。
总之,只有正确把握、辩证看待马克思社会形态的演变与人的发展形态的演进的这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社会主义事业才能够更好地发展。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 卷(上)[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