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环境下的词块界定刍议＊

陈继红

（湖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湖州313000）

随着语料库语言学的迅速发展，词块在语言习得与应用中的地位和作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国外研究认为［1］，语言的流利程度、正确性以及得体性并非仅仅取决于学习者大脑所储存的单词或语法规则，而在更大程度上取决于所储存预制块的数量。这些成果和发现对我国外语教学研究和实践产生了重大影响。国内学者对词块特征及功能进行梳理和研究，发现并肯定了词块教学对于我国英语教学所产生的积极作用，普遍认为［2］［3］［4］，以词块作为教学单位不仅可以减少对中介语的依赖，有助于达到接近本族语的流利程度和准确度，而且还可以减轻即时交际的压力，增强英语交流的信心。因此，应该把词块当作语言学习的核心内容，把词块教学作为语言教学的重要方面。我国学界在肯定并强调词块学习的重要性的同时，还因地制宜，另辟蹊径，对词块教学的实际问题展开了细致而深入的研究。

但是，经过多年的词块理论研究及词块教学实践，笔者认为依然有一个问题有待进一步探讨，即汉语环境下英语教学中的词块界定问题。

一、词块界定国内外研究概述

对于词块这一语言现象，国外学者们曾有多种不同的表述，如程式语、词语话句干、词语片语等。然而，总体来说，这些名称都涵盖了词块所谓“整体预制”这一基本特点。根据Wray［5］的定义（具有一定结构的、表达一定意义的、预制的多词单位），词块包括了所有具备形式上的固定性和语义上的预制性的多词单位（如习惯搭配、固定短语、惯用话语、句子框架、谚语名言等）。可见，就词块界定中的“搭配”这一层面而言，国外研究所关注的中心主要是习惯搭配及固定短语等一些惯例的、预制性的组合或片段，并未将自由搭配囊括其中。

国内研究大多也沿用这种方式界定词块，并且还进一步明确了词块的因循性和约定俗成性［2］［3］［6］，强调词块中的习惯搭配及固定短语这一组成部分；与此同时，却因为“自由搭配属临时组合，缺少预测性”［7］这一特点而将自由组合与词块划分得泾渭分明。当然，也有一些研究［8］（P165）对词块定义以及词块学习的内容重新进行了调理，把词块范围扩大到“词语组合”，也就是说，词块的形式可以是词组、短语或句子。尽管这一界定已在很大程度上达到了国外研究成果与中国英语教学实际的有机结合，但是，尚未明确地将“自由组合”纳入其中。

然而，我们不难看到，汉语环境下进行外语教学，由于认知差异、母语迁移等因素的影响，相当一部分自由组合不仅成为制约正确表达的瓶颈，而且还阻碍了学生更加灵活、地道、有效地进行高层次表达的能力。因此，我们认为，国外词块界定方式在汉语环境下的沿袭使用因缺失了“自由搭配”而造成一定程度的“水土不服”；汉语环境下的词块界定必须将自由搭配考虑在内，以充分发挥词块教学的价值和作用。

二、汉语环境下的自由搭配

不同于自然语言环境下的二语习得，我们的外语学习是在汉语环境下进行的，学习者接触的大体上都是“人为的”语言［9］（P3），而“真实的”自然语言也只局限于课本文本形式所提供的内容。因此，我们的语言教学相应地更加偏重“生成性”而忽略“习语性”，即强调如何依赖词汇语法进行“临时搭建”却没有对随处可见的现成而“真实”的语料加以利用，致使生成的组合渗透着汉语思维的典型特征，有失正确性、地道性和得体性。在母语迁移所致的各种短语搭配错误中，列于榜首的是自由搭配［10］（P19）。这一结果出人意料却不足为奇。我们知道，构成自由组合的词与词之间选择范围虽然是开放性的、偶然的，但是词语间的组合必须符合自然的逻辑思维规律和一定的语法结构规律，反之，会产生语义逻辑错误或类联接错误。研究表明［11］，学习者使用高频词进行自由搭配时，母语影响颇为显著，存在着过度推广、母语等值翻译等倾向，原因在于学习者没有将低频搭配（如make experiments）“当成语块来储存”。也就是说，自由搭配错误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学习者掌握的现成用法太少。

可见，由于英汉语言认知模式以及表达方式等多方面的差异，二语习得中所谓的“自由搭配”，在汉语环境的制约下也只能是有限意义上的自由，无论是语义组合还是语法型式都要“受经验与认知制约”［12］（P156）。因此，自由搭配成了我国英语学习者难以逾越的屏障。有鉴于此，我们设想，如果将文本材料中那些体现英汉差别的自由搭配当作词块来学习，既能对现成的“真实”语料加以充分利用，又能顺应学习者的实际需求，增加实用性以及趣味性；而且，如果将这些相对低频的搭配储存于大脑，便可在使用中整体提取，信手拈来，会在很大程度上为创造的正确性和合理性提供保证，还可以增加表达的流利程度。因此，我们认为，在汉语环境下的词块教学，应将自由搭配纳入词块界定的范畴。

三、词块界定依据及划分角度

（一）界定依据

词块界定历来是词块研究的难题之一。Widdowson［13］认为，虽然固定性是词块的一个本质特征，但是固定的程度又是有强弱的。因此，预制性语言与一般生成的语言之间的差距并非是定性的、非此即彼的差距，而是处于一个渐变群上［14］（P170－171）。也就是说，词块的界定没有明确的划分，在预制性语言与创造性句法之间并无定性的区别。另一方面，从心理语言学的角度来看［4］，词块所谓“整体记忆和提取”的基本特征，既不是由语法家所规定、又不是由出现的频率而决定，而是立足于使用者的角度，取决于使用者的需求，决定于使用者是否将语串作为一个语块来整体学习、记忆和提取。因此，总体而言，词块的界定纵然不是“剪不断理还乱”，但至少也是并无定论的，这就为我们汉语环境下的词块界定留出了一定的想象空间，也成为了我们的词块界定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二）划分角度

基于汉语环境下英语学习的特殊性以及以上理性认知，我们把自由搭配界定为词块的一部分。至于词块划分的角度，应该从使用者的语言基础和表达实际需求出发，以有利于克服汉语思维、确保表达的正确性、地道性、有效性为主线，从课本真实的语料中挖掘那些能满足学生某些特定语境表达需求的词块，尤其是那些出乎汉语思维预料、超乎学习者自己表达能力的词块。

第一，正确性。这类词块主要确保词语组合和语法类联结的正确性，无论是短语结构甚或更长的语串，都应该是词块学习的内容。我们知道，将汉语字面机械对应英语词语进行临时搭建容易造成搭配的语义逻辑错误，使表达辞不达意、言不由衷。例如，如果将“睡得很晚”对应于＊sleep late，意思却成了“睡到很晚才起床”，有悖原意；“毫不费力”对应于＊without effort却成了“不下功夫”；“因为生病”对应于＊thanks to her illness就成了“多亏有病”；等等。如果在教学中我们把这些常见错误的正确实例（如stay up late、with such／great ease、thanks to your help等）当作词块教给学生，自然会在很大程度上提高表达的正确性。再者，就语法结构而言，由于缺乏词性的敏感度，加上母语等值翻译的影响，学习者常以汉语词语用法来构拟英语结构，因而造成语法类联接错误。例如，lack／lack in／lack of对于学习者来说都是“缺乏”，而汉语“缺乏”则是兼有多种词性的，因此，如果淡漠了英语的词类概念，势必错把＊lack of当动词，反倒将＊lack in作名词。试想，教学中如果将lack这类词所组成的更长的语串for lack of／the lack of／lack in ability当成词块存入学生的心理词库，加上更为明确的语境，这一问题便可迎刃而解。此外，形近词（如assure／ensure／secure）也经常给学习者带来困惑，难以形成符合逻辑的词语搭配或正确的语法组合。在教学中如果能把此类形近词融进各自可能出现的词块实例中进行学习（如assurethe passengers of their safety／that．．．；ensurethe safety of the passengers／ensure that they are safe；securea comfortable life），那么，词块的语境就能表明这些词语之间的语义差异以及用法习惯，为学习者灵活应用时语义和语法组合的正确性提供了保障。同样不能忽略的是，自然语言中还有很多更长的语串（如with the price dropping so drastically），因为是由多个词块组成的，因而具有更加丰富的思想内容，如果把这些片段当作词块进行整体掌握，不仅有利于搭配学习，而且对于语法结构的掌握（如学生经常错用的with sb／sth．doing复合结构）也大有裨益，可以保证搭配和语法的双重正确性，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二，地道性。所谓地道的表达，是指所表达的语言符合英语思维习惯。不言而喻，英汉语言思维角度的差异往往体现为表达结构的不同，因此，遵循汉语结构模式有时纵然不会造成英语语法结构的错误，但有时却会影响到英语表达的地道性。例如，将“这两个人能力不相上下”对应为“＊The abilities of the two areequal”就不如“The two areequalinability”那么自然，原因在于，英语倾向于对两个人进行比较，只不过是他们的“不相上下”表现在能力上；而汉语则是对“能力”进行比较［9］（P11）。再如，“我们的城市在过去5年中基本上没有发生过变化”对应的否定表达“＊has not been changed”就不如形式的肯定“hasremainedlargelyunchanged”那么准确、地道。因此，诸如此类体现思维差异的结构应该是英语学习的重中之重；把这些成熟的表达作为词块来学习，有助于提高表达的地道性。因此，凡是明示英汉差别而又符合英语表达习惯的语串，都应该作为我们词块学习的内容。

第三，有效性。语言表达的有效性体现在语言的清晰、流畅、达意、文采等诸多方面。汉语思维以及结构方式都会对英语表达的有效性造成一定影响。例如，“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明天就动身”对应的译文“＊I shall leave tomorrow if there are no other things．”则显得繁冗、晦涩、不知所云，而英语本族语者习惯的说法是“I shall leave tomorrowifnothingintervenes”。再者，汉语中某些本来鲜活、形象的表达，逐字逐句译入英语却显得颇为逊色。例如，“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对应于“＊solve the problem once for all”，就不如“cure the problem”那么简洁、生动、传神。英语中类似的语串很多，如squirreled funds away（私吞公款）、fingered her husband around、bottle up one’s anger、His eyes were raining tears、sit on a volcano（处境危险）、exhaust the reference sources in the library等等，诙谐幽默、形象直观，文雅而细腻，颇具感染力，既可强化文意又使文采亮丽，都是我们作为词块学习的内容。教学课本或阅读材料等精选的文本中有很多类似的经过锤炼的词句、出乎汉语思维预料的经典妙语，以及脍炙人口的名言警句，将这些现成词块加以积累与应用，势必会赋予英语表达以更多的灵活性和创造力，提高思想表达的有效性。

可见，汉语环境下的词块界定应当以学生的实际需求为中心，以文本的“真实性”为基准，把学生亟待掌握以及我们“希望”学生掌握的语串全部纳入词块学习的范畴；也就是说，只要有助于克服汉语思维影响而提升英语表达的质量，就应成为词块学习的内容。这样一来，词块的界定就拓展为一个包含了从自由搭配到固定搭配、从多词短语到短语组合、从句子框架到完整句子等单位的集合体。显而易见，我们将自由组合纳入词块范畴，是建立在汉语环境下学习者的实际困难基于之上的，因而具有更强的针对性，对于克服汉语思维影响，提高表达的正确性、地道性和有效性都将产生重大作用。

四、结 语

语言学习的最终目标是要获得一种内在的创造性，而这种创造性又是建立在社会约定性基础上，因此创造性需要约定俗成的语言材料的积累和模仿。词块作为语言使用中最佳的“真实”语料，对于抑制母语负迁移，提高英语表达的效率和效果大有裨益。然而，这一切必须以正确理解和灵活应用为前提，反之，死记硬背或机械模仿会弄巧成拙，无从达到正确性和创造性。为此，词块学习中，应当利用词块所在的语境“设身处地”地进行逻辑推理及语法认知，力图以本族语者的方式感知那些表面上错综复杂、出乎预料的特异用法。只有这样，才能以符合本族语习惯的方式进行表达，在确保正确性的基础上达到一定程度的创造性；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现汉语环境下词块教学理念的内在价值，才能使词块学习轻松有效，应用起来得心应手，真正体现词块教学的意义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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