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斌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 宁夏 银川 750021)
宋代的医学发展及其原因解析
赵军斌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 宁夏 银川 750021)
医学自古是人类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国更是医药文化的古国。然纵观历史,医学的极盛时期莫过于宋代,不管是对医学价值认识的转变,医学应用的多元实施和推广,还是医药人才地位的提升,在这一时期都达到了顶峰。宋代医学蓬勃发展的表现有哪些?促成宋代医学发展的因素究竟是什么?很值得讨论研究。在此,探讨宋代医学发展的诸多表现的同时,探究它勃兴的原因,期冀对现实工作有所裨益。
宋代;医学发展;政府治理;尚医风潮;医学教育
宋代是我国古代科技发展的一个顶峰时期,也在同时代的世界科技发展中遥遥领先。英国学者李约瑟博士曾说:“每当人们在中国的文献中查考任何一具体的科技史料时,往往会发现它的主要焦点就在宋代。不管是应用科学方面或是纯粹科学方面都是如此。”[1]这一时期,我国不仅出现了世界上闻名的“四大发明”之中的三项:火药、指南针、印刷术,在社会应用文化领域内也出现了大繁荣,《梦溪笔谈》、《营造法式》、《洗冤集录》等均为当时世界先进的科技著作。医学作为一门实用技术,在宋代出现了空前的繁荣,这在我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首屈一指,更是我国医学发展史上的转折点。宋代医学的繁荣表现在哪些方面?到底是哪些因素促成了宋代医学的发展?很值得讨论研究。
(一)皇帝对医学的推崇
宋统治者结束了五代时期的混乱局面,统一了全国,社会安定,文教事业得到了繁荣发展。对于其中之一的医学,宋统治者抱有浓厚的兴趣,对其重视程度是历代所不能及的。北宋九位皇帝当中,至少有六位熟悉和爱好医学,并加以个人实践行动。宋太祖曾亲自为其弟治病。宋太宗远在登基之前,在自己的封地就非常留心医术方药,并多年苦心收集经营。太宗继承皇位后曾自云:“朕昔自潜邸,求集名方,异术,玄针,皆得其要。兼收得妙方千余首,无非亲验,并有准绳。贵在救民,去除疾苦,……朕尊居亿兆之上,常以百姓为心,念五气之或乖,恐一物之所失,不尽生理,朕甚悯焉。所以亲阅方书,俾令撰集。冀溥天之下,各保遐年,同我生民,跻于寿域。”[2]宋太宗认为医药是救民疾苦的良方,亲自收集,以身示范,态度可见一斑。真宗掌握一定的医术,当他听闻漳州司理刘元宾精晓医术时,竟亲自召见面试考核。太尉王钦若、大臣杜镐、高相国等均受到过真宗的亲自医治。《本草纲目》卷三四记载,真宗曾赐王钦若药酒一瓶补其体弱多病,嘱令空腹饮用,可以“和气血,辟外邪”。王饮罢“大觉宽健,次日称谢”。宋真宗谓其为苏合香酒,具有强效的调和五脏,除腹中诸疾的作用,并且在朝堂之上详授大臣们该酒的制备方法,自此“臣宦之家皆仿为之,遂此方盛于时”。从中不难看出 ,真宗自身储备了一定的甚至丰富的医疗知识。宋仁宗在位期间,亲身研究方剂,在古方“甘桔汤”中加入荆芥、防风、连翘制成专治咽喉口舌诸病的“三圣汤”,医疗作用极其显著。宋徽宗更是亲撰医著 《圣济总录》,药理医法方剂齐备,展现了他非同寻常的医学才能,他也是我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亲自编撰医著的皇帝。
我国的封建时期充斥着严重的皇权色彩,每一种社会思潮的出现与上层最高统治者的好恶态度有直接的联系,所谓“(夫)上之所好,下之所趋也”。[3]宋结束长达一百多年的战乱建立起统一的王朝,武将建国,却将文人治国理念深入到统治的各个领域。宋初皇帝对医学的态度可以说是恰逢其会,纯属个人的爱好,但从统治的效应出发,当政者武将出生却偏好医学并身体力行,无形中成为倡导文治的一个典范。宋统治者尤其是北宋统治者对医学的重视在个人行为中频繁表现出来,史无前例,如不是深厚的意趣驱动是很难达到这种热忱程度的。除以上的几位皇帝 ,两宋的其他诸帝对医学均表示了极大的关心,这与宋初先帝们的影响不无关系,他们不断地继承和拓展医学事业。
(二)官僚士大夫对医学价值的肯定
在我国封建社会里,医术虽被视为是济世良方,但医生的职业总体来说不受重视,地位卑贱。唐韩愈文:“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耻。”[4]医生显然于“三教九流”行列之中,是被社会上层看不起的低级技艺群体。宋代一朝,文人士大夫阶层对医学医者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范仲淹在少时就表达了“不为良相,当为良医”的志向,后又云:“大丈夫之于学也,固欲遇神圣之君,得行其道,思天下匹夫匹妇有不被其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能及小大生民者,固惟相为然;既不可得矣,夫能行救人利物之心者,莫如良医。”[5]范仲淹此种言论,应当是当时文人阶层对医学态度的影射,医生不再是下贱的职业,而成为与入仕利民相当的途径,是发挥仁爱思想的另一种形式。“凡士大夫家传名方,每喜与更相传授”,[6]士流阶层相互交流医方,外在的表明他们对医学的肯定和提倡。宋代出现了一大批有医学素养的统治阶级官员,如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轼、沈括、王衮、朗简、文彦博、掌禹锡等。宋代是理学的集大成时期,这时一大批著名的理学家对医学有深入的研究,如张载、程颢、程颐、朱熹等人。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有对医药精辟的论述,他所著《良方》、《灵苑方》与苏轼《苏学士方》合刊被称为《苏沈良方》,一直流传至今,影响甚为广泛。王衮编写《王氏博济方》,朗简为其作序时写道医学“博施济众,仁者之首善”。他自己也撰有《朗氏集验方》。另外,一批著名官员在地方任职时,一方面积极主动倡导医学活动,另一方面由于掌握了一定的医学知识,在疾病预防和消除灾疫时及时运用有效的措施,二者相辅相成,即增进了医药知识的普及又是政绩的具体体现。士流阶层如此广泛地、郑重地将医学提高到一定的地位,这种情况在其他封建各朝代都不曾有。
笔记在宋代是颇为流行的一种文体形式,内容宽泛,纯属个人的随笔记录。在大多数宋代文人墨客笔下,或多或少一定程度上都有医药的记载。士大夫阶层较多谙熟养生,笔记的内容多涉及养生之法。此外,药材、临床偏方、针灸等均有记录,部分当中还包括了众多的医学史料。内容的记载相当熟稔,甚至很多涉及了医学理论和评价性论断,可见作者掌握了一定的医药知识。笔记中普遍的医学记载无疑是医学社会价值转变的一种很自然的体现。
(三)“儒医”群体的出现
有宋一代,社会领域出现了一批特色性人群,角色担当以往各朝均不曾有,即儒医。正式的“儒医”之名出现于宋徽宗时期,“建学之初,务欲广得儒医,窃见诸州有在学内外舍生,素通医术”,[7]这当是“儒医”一词最早的书面出现。不少文人士大夫既通儒义又晓医术,可以说已经是儒医了,然而最初政府招收之下的儒医在数量和业务水平上与偏好医术的文人有区别。宋徽宗设置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医学校之初,规定从各地儒学中选拔通晓医术或对医术感兴趣的人员入学,既教授专门的医学知识,又学习儒学经典并进行考试。儒医成为有儒学教养有修为的一部分医学生,专职是医,个人文化修养又渗透了儒学成份。随着社会对医学的普遍认可,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参与到医学的学习中来,具备医学知识成为个人修养的一种体现,知医颂医成为了时尚。儒医不再只是局限于国家机构中的专门群体,社会中大批的文人儒生或二者兼具或直接转化了角色作专职医生,一代又一代的儒医出现。他们编撰医学方书,探求中医之道,熟悉养生之学。从社会总体知晓医术的人群数量来说,宋代专业和非专业人数应该是相当多的。
(四)医生社会地位显著提高
两宋时期,医生地位频频提升。医生不仅是拥有济世能力的好职业,声望显著,更是加官进爵的一种很好途径。北宋时期京师从医人员很多,医坊药肆鳞次栉比。医生设了六个品级,十九级具体官职,最高为翰林医官、保安郎等。由于翰林医官相当于五品大夫,后世称医生为大夫遂于宋代始。从医入仕不仅会得到物质上的厚待,更会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因此不少人趋之若鹜,以至于宋后期一度出现了医官冗滥。宋时,医生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一定的保障,《宋刑统》 虽规定了医生行医过程中相关问题的惩处办法,但对医生的责任事故、技术事故加以区别对待不致被误判误杀。如果不是医生社会地位提高,以上诸多情况是很难出现的。
医学在宋代进入了一个全面发展的阶段,出现了与以往各朝代不同的繁荣景象。
(一)医药教育机构
其一,国家设立医学机构,医学独立成科。政府最早将医学纳入国家重要机制当中是在南朝宋元嘉二十年(443年),北魏至唐各沿袭其制并加以发展出现了医教合一的太医署,唐时甚至有许多外国留学生入内学习。宋代将太医署更名为太医局,偏重于培养医务人才。庆历新政中范仲淹重视教育,热心办学,他奏请皇帝在京师诸路设置医学机构,授徒讲学。太医局初隶属于太常寺,学生八十人,这是宋代官办医学教育的正式开始。嘉祐五年(1060年)规定太医局学生人数增加到了一百二十人。除主要的中央太医局外,徽宗时在国子监又另增医学机构“医学”。熙宁九年(1076年)太医局从太常寺独立出来自成医学专科学校,“别置提举一员,判局二员”负责管理,太医局下设方脉、针、疡三科,每科选教授一人,师生三百人之多。此外,常设机构有翰林医官院、尚药局、御药院、惠民药剂局等(偏于宫廷医药服务)政府医药卫生行政机构,它们在发挥宫廷医疗作用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辅助了医学教育。医学自此与太学、律学等并举,独立为一门正统、专门学科。
其二,医学教育正规化、多元化、合理化。医学教育与以往的医政分离,独立为教育系统。宋代对医学人才的培养和选拔纳入到了考科举的范畴,其程序、管理方面与科举相似,医学考试与科举考试一并进行。徽宗时期医学地位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太医局的考试竟然可以与儒生们一同参加殿试,这在医学史上绝无仅有。太医局建立初期尚未推行严格的考试制度,学生们的医学水平参差不齐,仁宗时明确规定了考试内容。王安石变法创立了著名的“三舍升试法”,将学生凭优劣成绩分层录于上、内、外三舍,春季招考,资格不限。这种严格的考试制度不仅有效的提高了生员的业务水平,更开创了因材施教,分层管理的教学模式,可以说,这是最早形式的“班级授课制”。[8]
课程设置以《素问》、《难经》、《补助本草》、《千金翼方》等为主要学习内容。除课本教授外,宋代医学课堂出现了直观的模型教具针灸铜人,这对针灸知识的学习及普及无疑产生了巨大的促进作用。医学生除了理论知识的学习和考核外,更注意实用性的培养,制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实习制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教育理念在当时已充分显现出来。太医局学生为太学、律学、武学生、诸营将士治病并将诊断的结果登记下来由医官管理,等到病人康复或死亡则由医官将情况报与医学,年终将其作为成绩进行考核,优异者补为医官,而严重出现失误者甚至被开除。奖罚分明,提高了学生的学习积极性。此外,“医之治病,必在于药”,学习中对药物的研究增加,在京城附近开辟药园供学生亲自研究草药。宋代这种集理论学习与临床研究于一体的教育体制充分显示了其科学性和进步性。
其三,地方医学教育繁盛。中央设立高等医学教育机构,名额地点的局限使其服务范围仅限于京师一带。宋初承接前制在州设医学助教,太宗时将《太平圣惠方》刊印颁赐各路,传播医学知识。嘉祐六年(1061年),各道州府仿太医局模式于地方设立医学,设官专管。此外,宋代统治者为了鼓励地方医学的发展,对成绩优异者大兴奖励提拔,还大批增派医官,按地方人数的多少设置医生,刊印下发各州的医药方书可借百姓传阅学习,这些充分显示了政府对地方医学教育的关注。在政府诸多形式的支持下,地方医学教育繁荣发展起来,地方人群不仅普遍获得医学知识,民间的名医更是层出不穷,出现了不少影响后世的医学著作和临床医疗方法。
(二)大量编修刊印医书
政府征集整理编修医学书籍。宋以前由于战乱频繁,图籍存留是相当少的,医学书籍也是亡佚无几。为了改变宋初贫乏的书籍储备,太祖至神宗期间,前后达十多次诏令天下,广泛搜集历代古籍,征集工作达到了空前局面。这在很大程度上为医籍的整理编撰提供了机会。在古籍整理的基础上,宋政府大规模编修医书,主要为本草和方书两大类。开宝初年(974年),国家尚未完全安定,太祖下诏修订了宋代第一部本草《开宝重定本草》;太宗即位,“召翰林医官院各具家传经验方以献”,[9]后诏命翰林医官王怀隐、陈昭遇等负责整理前代方书,辨别真伪,历时十四年编成《太平圣惠方》百卷并亲自为之作序。仁宗时进行全国药物普查 ,编撰成《嘉祐本草》。当时医学发展有了进一步提高,出现了医经校刊,成立专门的“校正医书局”,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校正医书,这使医学书籍有了质量上的保证,是医政史上突破性的创举。徽宗亲撰《圣济经》并于重和六年(1118年)颁行于世,另外还组织人力主持编写了大型方书《圣济总录》,它是在《太平圣惠方》基础上又增添了收集的民间验方,并结合官府秘要结合而成,分门别类,按药附方,药方达两万首之多。《宋史﹒艺文志》中收录的宋代医学古籍有五百零九部(包括非政府主持编修的著名医著),仅数量上就足以显现当时医著的繁盛。
宋政府整理编修了多部本草和方剂医书并刊刻发行各处,数量之多、质量之高世所罕见。在北宋一百六十七年历史里,多达十次大规模的中央官刻医书。据不完全统计,宋代至少有二十八部,一千五百九十五卷被刊刻颁行。医学理论如《皇帝内经素问》、《难经》、《脉经》等八部,本草如《开宝重定本草》、《图经本草》等五部,针灸类有《皇帝针经》和《新铸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两部,方书如《太平圣惠方》、《千金翼方》、《圣济总录》等十一部,其他两部。现存经典医著《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脉经》、《千金要方》等最早的版本,都是宋代刊印的。
官刻医书下发各地以便大范围的普及医学知识的举措在宋历代皇帝中数见不鲜,宋政府元祐三年(1088年)将民间难以购置的五部重要医典小字刻印,加大印刷量,低价销售。此后,又有类似的措施出现。购买普通医书甚至国家编修的重要医籍已经不再是很困难的事。小字刻本医书的发行大大鼓励了民间个人购买医书的热情,官方医书广泛地流通于全国。
(三)医学名人名著涌现
宋代社会士流和平民阶层均涌现出了一大批名医,他们不仅医术精湛,自己有独到的医学研究,而且也为后世遗留下了大量珍贵的药典著作。朱肱、董汲、孙用和、王唯一、孙奇、唐慎微、孙兆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朱肱撰写的《类证活人书》流传甚广,影响深远;董汲《斑疹备急方论》等流传至今;唐慎微私人编修的《经史证类备急本草》是宋代药物学的最高成就,在中国药学史上举足轻重。医籍大量流通于民间,宋代一般的家庭基本上都有能力购买,这就为一些爱好医学并有自学能力的人创造了条件,宗奭、王克明、钱乙、张锐、成无己、郭雍、庞安时、崔嘉彦等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宗奭《本草衍义》是除官修本草之外最伟大的一部著作,全书二十卷,药品四百七十二种;庞安时对伤寒病症颇有研究,《伤寒总病论》对后世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崔嘉彦在诊断学方面颇有建树,其《脉诀》以《难经》所述浮、沉、迟、数四脉为纲,论述“七表”、“八里”与疾病的关系,此书对后世产生了积极影响。
社会的医学风尚产生了巨大的作用,官方教育和民间自学相结合造就了宋代诸多的医药名人,成为宋代医学发展的突出表现之一。医学人才的大量出现同时又反作用于社会整体的医学发展水平中。
(四)中医分科更细密
唐代有医、针灸、按摩、咒禁四科,而宋代对人身医疗关注更加全面,发展到九科,即大、小方脉科、眼科、风科、产科、口齿咽喉科、针灸科、疮肿折疡科、金镞书禁科。中医分科较前代更加细化具体。妇科和儿科最为著名,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二十四卷,分妇、产两科,共八门,每门记述数十症,附有方剂和医案,是对宋以前妇产科成就及自家经验的全面总结,是现存最早的妇产科著作。钱乙首次将儿科独立成科来研究,撰《小儿药症直诀》三卷,是现存第一部内容丰富的儿科专著,《四库全书》赞誉其“幼科冠绝一代”。书中记载的许多治疗方剂,如“六味地黄丸”等至今在临床中使用。针灸方面,王唯一作出了突出成就,创制了人体模具针灸铜人,将医疗穴位第一次具体显示出来,被誉为是“世界上最早的立体生理模型”[10]。
(五)医学的新发展
宋时期医学的发展不仅在本草和方剂学领域内出现新发展,药物检验、方剂种类和医学理论(尤以病因学和诊断学为例)较先代有所突破,解剖学和法医学更是成就卓越,其代表当属两部人体解剖学图谱《欧希范五脏图》、《存真图》和宋慈的《洗冤集录》。《欧希范五脏图》是已知最早的人体解剖学图谱,较为仔细地将人体内脏器官描绘成图。《存真图》在其基础上绘制进一步简细具体,它不仅有人体胸腹内脏的正面、背面和侧面全图,而且还有分系统、分部位的分图,成为当时及后世生理解剖学图著的范本。宋以后医籍中所描述的人体脏腑图形及其文字说明,基本上都取之于《存真图》。十六世纪以前,人体实际解剖在欧洲极少见到,而《欧希范五脏图》和《存真图》的出现及其影响,说明我国人体解剖学的水平早在十一世纪就曾处于当时世界领先地位。
宋慈集以前法医学尸体检验经验之大成,结合自己的研究成果于淳祐七年(1247年)编撰成《洗冤集录》,全书共五卷,分为五十三目,是世界上现存第一部系统的法医学专著。尸斑的发生与分布;腐败的表现和影响条件;尸体现象与死后经过时间的关系;缢沟的特征及影响条件;勒死的特征及与自戕的鉴别,溺死与外物压塞口鼻死的尸体所见;骨折的生前死后鉴别,各种刃伤的损伤特征;各种死亡情况下的现场勘验方法等在书中均作了具体细致的记载。[11]其中对骨骼损伤的检验成就尤为突出,书中记载了两种污骨的清洗检验方法--蒸骨法和煮骨法,这对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有重要的影响,红油雨伞遮光验骨法更是宋代法医的一大独创。
《洗冤集录》的出现为法医学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比欧洲第一部系统法医学著作《医生的报告》(意大利费德罗著,刊于1598年)早三百五十余年。国外影响也甚为广泛,流传至朝鲜、日本、越南等国,直到十九世纪末,也一直是这些国家尸体检验的依据。《洗冤集录》在当时以至现在都在国内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综上所述,宋代医学关注程度之深、医药人才著作之泛、医疗常识普及之广、医学水平发展之高,诸多的医学兴盛状况显而易见。
在笔者的赘述中,不难看出统治阶层发挥的巨大作用。社会最高阶层具有深度的医学爱好动向,其不仅具有强效的引导表率作用,更是充分利用自己的权柄对其付诸行动。首先,给予医学重视推崇的态度,在整个社会意识形态领域内完全扭转了以往对医鄙视的风气。以皇帝、大臣为代表的统治阶级高层示范表率的影响力逐层波及到民间,全社会对医学产生了最广泛的心理接受能力,这为政策实施奠定了先决条件;其次,对医学的喜好发挥到一系列的政令措施中,强制性、宽泛性地推行可以说是医学得以迅速发展的非常重要的因素之一。笔者认为,尤其以当中的教育为中坚力量。政府曾多次颁发扶持医学发展的政令,医学教育借此机会不断的完善,使最初强硬性的政策下达逐渐变为渗透到社会各个阶层的主动学习。且宋政府制定了一套科学合理的医学教育体制,这在培养人才、提高教育水平方面发挥了积极巨大的作用。教育的普及引导了一种优越的医学风尚,反过来社会的风尚又不断促进着医学教育的发展。可见,教育为本的理念在当时就已凸现出来,这对现代教育不无借鉴作用。
自秦开始,皇帝下达的文书称为诏敕、谕旨,后世统称为诏令,具有最高的权威性、命令性和强制执行性。宋代的诏令在具有实施政策性质上又多了法律效力,诏令的内容多了长久固定性和严格执行性。宋代发布的与医学有关的诏令多达八百三十多次,其中北宋五百多次,南宋三百余次,数量超过了宋以前任何一个朝代,[12]此后的元明清也是无法与之相比的,这在世界历史上十分罕见。两宋时期,政府专门成立了刻板印刷历代皇帝诏令的编敕局,汇集诏令,颁行各地。《敕书德音》、《时政记》、《神宗御批》、《玉堂制草》、《大观诏令》、《制书》等,均包含大量的医学诏令(今大多已佚失)。此外,《宋史》、《宋大诏令集》、《续资治通鉴长编》等一些史书著作和宋代的文人笔记及其它形式的文体记载中,都可见医学诏令的出现。
宋政府颁布的诏令,除数量众多,明显多于其他朝代外,内容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第一,政府频繁主导参与医学活动。宋代政府虽对不同阶层地区的重视程度有所区别,但对全国疾病采取全方位普及性的救治。建立社会公共医疗慈善机构和医院,如安济坊、居养院、漏泽园等。在南方瘴病频发地区引入防疫和救治疫病的新医学知识。太宗时期《太平圣惠方》编著完成,太宗不惜耗费巨资雕刻印版,颁发于各处供其学习传播医药知识,后代皇帝刊印医书下发民间的现象更是屡屡出现。神宗时创办多处官办药坊,徽宗时在全国设立熟药所等。
众多政府主持参与的医学活动在民间展开。实施的诸多便民措施,一方面提供公共设施的医疗服务解决百姓疾苦,一方面又大量地提供医经本草书籍供人们学习,程度虽没有我国现行基层医疗制度深入,但百姓接受治疗和学习的范围大大扩展,医药知识得到了广泛的传播,社会医药活动出现了高潮。
医学书籍成了官方正统显现仁政爱民的物质载体,编修医著更是帝王政绩的具体体现。宋政府积极并及时对古籍进行整理,又编修完备系统的医籍,不仅使宋以前的医药古籍得以再现于世,为当时的医学补缺,改善宋代现有的医学知识状况,而且政府支撑下的医书编修更是在社会领域内为医学的发展营造了宽广的社会氛围。
第二,重视医学教育。医学知识的传授在早期具有封闭性,而到宋代这种封闭性已不复存在。[13]宋代政府的政令使得医学教育具有开放性并大力扶持兴办,医学教育在社会范围内施行扩散。北宋统治一百六十七年间,制定和颁发的明确医学诏令大约二百四十八条,其中二十一条是关于改革和普及医学教育的。[14]宋初政府诏令从各地方选拔医才,宋朝三次兴学更是为医学教育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庆历新政时期,仁宗诏令在太常寺公开讲学招收医学生,标志着官办中央医学的开始。王安石变法提出“三舍升试法”,分层授教,因材施教并将医学考试纳入到科举的范畴。
第三,推广医风抑制巫风。巫医在民间的疾病治疗中担当了重要的角色,尤以南方水土不佳之地为重,巫医的权威往往超越了真正的医生。巫医凭借自身的特殊威信,蛊惑滋事愚昧百姓,对社会正统和统治秩序带来严重的挑战,政府多次颁发禁巫的法令。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年)诏令:“两浙诸州先有衣绯裙、巾单、执刀吹角称治病巫者,并严加禁断,吏谨捕之。犯者以造谣惑众论,置于法。”[15]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条明令禁止巫师治病的法令。对于那些真正巫医兼备却假借医术惑众的人群,宋代也明文规定处罚的措施,如伤人发肤者按故杀罪论处。
近代医史学者谢观认为,中国历代政府,重视医学者无过于宋。[16]宋代皇帝重视医学,并将其与“仁政”思想结合起来,医学的发展与国家统治紧密联系在一起,不同皇帝不同程度的热情和认可在政令措施中表现出来,政府治理和医学诏令不断出现,渐趋形成了对医学普遍认可以至推崇的社会环境。宋代皇帝在医学发展中起的个人作用不容小觑,自上而下的方式促成了好医之风的逐渐盛行。
自唐安史之乱后,中国社会进入到了一个长期分裂战乱的时期,长期的战争不但严重破坏了生产力,更导致了人民流离失所,各种疾病广泛流行,骨伤、脾胃病尤其严重。同时,两宋时期的自然灾害频繁发生,“灾害频度之密,盖与唐代相若,而其强度与广度则更过之”[17],灾害的发生引起疫情的爆发。宋虽建立起统一的国家,但依然长期受到辽、西夏、金、蒙古等政权的威胁,战事不断,士兵死伤无数,军营急需医疗救治。社会的不同需求,为当时的医学提出了尖锐的要求。古方不能治今病,一部分医者开始努力探求新的治病方法以应付迫切的现实需求,而这也正好为医家提供了实践的机会,他们在实践中不断完善提升自己的临床能力和医疗理论水平。
宋朝是我国封建社会的一个重要时期,财力外交方面虽“积贫积弱”,但经济繁荣,科技成就灿烂辉煌。宋代改变以往以农为本的观念,士农工商皆本业,这就促使一大批人从事商业,沟通了城乡之间以及国内外的贸易往来,宋代商业比以往任何时期发达,社会经济发展繁荣,尤其是宋代前期与中期。普遍繁荣的经济一方面促进了人口的增长,宋代出现了历史上的人口高峰期,一方面又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和购买力,使广大百姓有能力获得医药救治并开始关注自身的医疗保健。百姓的切身参与无疑是最广泛的医学推进大军,医学知识迅速普及开来。
蓬勃发展的经济为科技的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科技发展的部分成就直接或间接对医学的发展产生了推动的作用,其中最突出的表现为活字印刷术带来的大量医药书籍的刊印推广。以前的雕版印刷技术的局限性,使得各种书籍的出版流通大为稀少,而毕昇的活字印刷术的普及大大促进了宋代出版业兴盛发达。东京、临安、眉山、建阳、广都等都是当时有名的印刷业中心。官刻的监本、民间书坊的坊本、士绅家庭自己刻印的私刻书籍大量出现,社会上流行刻书的风气。书籍是知识传播的主要媒介,官刻和私刻医学书籍大量流通于社会,医疗专业知识和医疗常识普遍传播开来,医学人才和医学研究在此物质基础上繁荣发展起来成为必然。
此外,人口南移,航海技术的进步,理学及其它意识观念等对医学的发展均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推动作用 。宋代医学在不同方面显示了它里程碑式的卓越成就,并不是哪个单一的因素促成,然而其中的政治原因、教育制度无疑是推动它发展的重要力量。宋代为我国遗留下了丰富宝贵的医药文化财产,很多方面在现代社会依然运用,而当时政府对医学的管理理念、医学教育的扶持等种种举措,更值得我们借鉴。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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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05
赵军斌(1987-),男,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近代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