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梅
(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成都 610000)
吉狄马加是一个具有时代精神的作家和诗人,他的诗歌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我是彝人”的这个队伍中最优秀的代表。他不但吸收了彝族人民古老的传统文化艺术的营养,而且还汲取了现代中国和西方新的文化思潮的雨露,用全新的视角和眼光来审视现实社会,从而创造了另一种高度。
他作为彝族当代文学的领头羊,无论是在艺术创造上,还是思想内涵上,都是值得人们学习的。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他的作品中都有他独特的见解和思考,《我,雪豹……——献给乔治.夏勒》的出现更是把作者的眼光从一个民族扩大到整个中国甚至全世界。诗中所表现出来的生态危机意识是全国人民甚至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应该有的一种共识,为保护世界环境、保护濒危灭绝的野生动物敲响警钟。
吉狄马加作为一个作家和诗人的同时,他也是一个彝人。这首诗中除了表现出对大自然生态的保护外,也表现出对自己民族文化、族裔的保护的呐喊。彝族是一个生活在大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族裔,现代文明的冲击和彝族自我保护意识薄弱造成了彝族文化、母语等等的流失。吉狄马加作为一个彝族学者的先锋,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无论是在“文化混血”还是在“语言混血”上,彝族传统的语言文化生态已经遭到前所未有的损坏。因此,他也在为彝族所面临的这种生态危机呐喊。
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工业文明的进步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生态智慧告诉我们,生命是在普遍联系中共生共荣的。”[1]307也就是说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不断地干预自然,并与自然发生各种各样的关系,而这种关系的背后更多给我们呈现出了一连串的环境问题: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地震、干旱、水灾、泥石流等等。这些问题的出现让人类的社会生活受到严重的威胁,同时也让人类的整个生态系统陷入危机之中。
“就当前地球生态系统中已经展现出的种种生态冲突而言,它所波及生活面的广阔性、涉及问题的复杂性、对于人类精神文化领域影响的深刻性以及它所引起的种族冲突的尖锐性,可能不亚于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所有冲突和纷争。”[2]可见,生态问题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力是无法预料的。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生态问题。许多学者和批评家们希望“通过文学和文化批评来探讨人类摆脱生态危机的出路。”[3]17所以,生态批评(ecocriticism)就开始出现在文坛上,发展到现在已经遍布全球。用斯蒂文·罗森黛尔(StevenRosenthal)的话来说就是“生态批评也许还不是主流,但它却已经在当今的文学研究中成为相当引人注目的潮流。”
生态批评理论的出现为我们解读文学作品提供了新的方法和视角。让我们从文学作品中找出和发现作者们对生态问题的关注,发出让人类爱护生态环境的呼吁,同时让更多的人来关注地球、关注人类社会。
本文从生态批评理论的角度出发,来解读彝族诗人吉狄马加的新诗《我,雪豹……——献给乔治.夏勒》。全诗共有四百多行,诗中以第一人称“我”为叙事主体,描绘了一只高大、勇猛、孤独、坚强的生活在高原雪山的雪豹形象.并通过与人类的精神情感的内在联系的描写,表达对自己民族的生存命运、雪豹的生存命运、雪域高原和自然环境、人类生存环境的未来展望,发出了警示性的表述。
有人认为:“吉狄马加是当代诗歌界一位颇具世界意识和生态伦理意识的诗人,他的诗体现的是万物之间到普遍联系与相互渗透,透露出宇宙的无限性、总体性之美。”
地球是美的,大自然也是美的,只是为所欲为的现代人所到之处使大自然美丽的绿衣裳留下了黑洞和补丁。因此,“征服大自然的胜利就是人类自身最大的失败,而且往往是万劫不复的失败,这才是黑色幽默,是缺乏生态智慧的滑稽戏。”[1]300诗人在诗中就用内心对大自然的爱来表现对大自然、对自己民族、对高原雪山的全力坚守。
“我守卫在这里——/在这个至高无上的疆域/毫无疑问,高贵的血统/已经被祖先的谱系证明…………/留下闪闪发亮的纹路/我忠诚诺言/不会被背叛的词语书写/我永远活在/虚无编织的界限之外/我不会选择离开/即便雪山已经死亡。”[4]87
在诗中“我”对自己生活在高原雪山,并拥有这个疆域的血统而感到自豪,并决心守护这座高原雪山。从上面的诗中,我们可以看出“我”对高原雪山、对自己民族、对大自然坚守的义无反顾的决心。“我”为“我”是一个彝人而自豪,不管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坚守这个生我养我的民族。
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人类在大自然面前保持适度的敬畏和谨慎是必要的,现代人尤其要向前现代文明汲取经验。”[1]300因此,面对眼前存在的大自然,面对大自然中还未濒危的生物物种,我们应该深感敬畏。用一颗敬畏的心来保护和传承彝族的传统语言文化,让古老的彝族文化光芒一直照耀下去。
“我会为捍卫我高贵血统/以及那世代相传的/永远不可被玷污的荣誉/而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们不会选择耻辱/就是在决斗的沙场/我也会在临死前/大声地告诉世人/——我是谁的儿子!/因为祖先的英名/如同白雪一样圣洁/从出生的那一天/我就明白——/我和我的兄弟们/是一座座雪山/永远的保护神……”[4]89
“有人说我护卫的神山/没有雪灾和瘟疫……/所有的生命都沐浴在纯净的祥和的光里。”[4]90
“我”敬畏自己生存的环境,同时表现出那种誓死捍卫自己生活的雪山的决心,为保护雪山可以献出自己生命的那种崇高的品格。也可以说是“我”会一直捍卫自己的民族,会一直捍卫这一片彝族人的天地。“人性的光辉,在历史的黑暗里闪着光,人和人性,始终是他最珍视的,这也跟他民族的传统背景有巨大的关系,因为在彝族的传统文化里,敬畏生命,尊重生命和美好的东西,是古老的美德。”[5]265在他的眼中所有的生命都是同等重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希望所有的物种、所有的种族都能够在纯净、祥和、平等的环境中好好生存。没有污染,没有掠夺,没有冲突,所有的物种和种族都不用再担忧自己的命运。
“吉狄马加是一位胸怀天下的诗人,在他的诗作里面随处可见他对世界的认识和评价。他从大凉山走出来,走出中国,走遍了世界,看到不同的文明,看见了一个差异而丰富多彩,有残酷也有美好的世界。”[5]263他就是秉着这样的胸怀来看待人类捕杀大自然的生物,来控诉人类的恶行,让人类深刻的知道,他们这种对待野生动物的行为是何等的可耻。在这个残酷竞争的大自然的环境中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人类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一个生命生存的机会。就如叶广芩说的“能够感受快乐和痛苦的不仅仅是人,动物也同样。它们的生命是极有灵性的,有它们自己的高贵和庄严。我们应该给予理解和尊重。”[6]226
“我活在典籍里,是岩石中的蛇/我的命是一百匹马的命,是一千头牛的命/也是一万个人的命,因为我,隐蔽在/佛经的某一页,谁杀死我,就是/杀死另一个看不见的,成千上万的我……”[4]90
“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兄弟,那只名字叫白银的雪豹/射击者的手指,弯曲着/一阵沉闷的牛角的回声/已把死亡的讯息传遍了山谷……/在子弹飞过的地方/山的哭泣发出伤口的声音/赤狐的悲鸣再没有停止/岩石上流淌着晶莹的泪水/蒿草吹响了死亡的笛子/冰河在不该碎裂的时候开始巨响/天空出现了地狱的颜色/恐惧的雷声滚动在黑暗的天际/我们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生命的控诉!”[4]90
从诗中我们可以看出,“我”跟捕杀者顽强的抗争。即使杀死了一个“我”,还会有成千上万个“我”的出现。作家哲夫曾在他的生态文学作品《天猎》中宣布:“人类是个毒孩子”。当看到雪豹被人类捕杀,作者从内心深处发出泪水的哀鸣。这个声音仿佛让人感到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捕杀野生动物,对地球、对自然、对社会都是毁灭性的灾难。因此,作者对捕杀者、对全人类发出生命的控诉,从而表达出自己的心声。同样面对彝族传统的濒危语言文化,无论是自我的消亡,还是来自外界的吞噬,“我”不得不发出痛苦的哀鸣。
保护地球上的物种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但是很多动植物灭绝的残酷事实是活生生的在现实中存在的。也许我们人类一些不经意的行为就会夺去它们的生存空间,让它们无处藏身,消声灭迹。
“从雾的深处抬起,用一双疑惑的眼睛/机警地审视危机四伏的世界……/在这个地球绿色的肺叶上/留下了血淋淋的伤口,我们还能看见/就在每一分钟的时空里/都有着动物和植物的灭绝在发生/……我能在睡梦中,进入濒临死亡的状态/那时候能看见,转世前的模样/为了减轻沉重的罪孽,我也曾经/把赎罪的钟声敲响。”[4]90-91
“我”看到眼前地球上那些因为人类的虐杀而灭绝的动植物,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心里满是自责,觉得自身罪孽深重。作者在敲响赎罪的警钟时,也在向人类敲响觉醒的警钟,让人类产生危机感。“我”为那些已经消失的彝族传统语言文化,却无力去挽回而感到深深的自责。
“人对大自然无遮无拦的暴力最终的受害者必然是人自身。”[1]318人类对大自然做出的种种无知的行为,最后为他们无知行为付出惨重代价的也许是自己,抑或是子孙后代。作者为大自然的未来感到担忧,现在的人类享受着大自然所给予的“美好”,未来子孙后代们还会有生存之地吗?
“我们知道,时间已经不多/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对于我们自己/或许这已经就是最后的机会/因为这个地球全部生命的延续,已经证实/任何一种动物和植物的消亡/都是我们共同的灾难和梦魇……”[4]91
“我不会写文字的诗/但我仍然会——用自己的脚趾/在这白雪皑皑的素笺上/为未来的子孙,留下/自己最后的遗言……/原谅我!我永远不会离开这里/尽管这是最后的领地/我将离群索居,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不要再追杀我,我也是这个/星球世界,与你们的骨血/连在一起的同胞兄弟/让我在黑色的翅膀笼罩之前/忘记虐杀带来的恐惧。”[4]91-92
“自人类存在以来,其赖以生存的自然界有着不可抗拒的规律,它就像是一种终极正义,无论任何人都必须服从这种正义。一旦人类违背了自然规律,肆虐伤害了自然,自然也就有着特别的方式限制着人类,并使人类遭受惩罚,品尝到破坏自然的苦涩果实,最终导致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的失衡。”[7]405作者结合当前的生态环境状况和雪豹现在的生存状况,对人类生活的地球做了预言性的描述,趁地球上的生物物种还没有完全灭绝之前,人类应该停止伤害地球,不要让子孙后代付出毁灭性的代价。作为彝族的一员,把自己彝族的传统语言文化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是每一个彝族人的义务和责任,因此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就应该付出自己的行动。
诗人吉狄马加花了几年的心血写出了这首长诗,全诗悲壮、忧伤、彷徨、痛苦。作为一个具有彝族身份的作家,这首诗是他对彝族的一种热爱方式。“不可否认,吉狄马加在思想和精神认识上都有高度的个人理解,热爱人,热爱世界,热爱生命,热爱和平与和谐,始终以现实主义的立场,用现代汉语诗歌的方式,向世界发出一个当代彝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5]268-269,可以说他不仅融入了自己内心的感情,同时也表现出了整个地球生态的危机处境和濒危物种面临灭绝的痛苦,从而来表达出作者内心对保护地球生态的呐喊。
我们都是地球上的一份子,我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捍卫和保护地球,在自然生态得到发展的同时,人类社会才会得到发展。“按照马克思的说法,现代社会中自然的衰败与人性的异化是同时展开的。人与自然的冲突不仅伤害了自然,同时也伤害了人类赖以栖息的家园,伤害了人类原本质朴的心。呵护自然,同时也是守护我们自己的心灵。如果我们不能以同情的、友爱的、审美的目光守护一块绿地、一泓溪水、一片蓝天,我们也就不能守护心中那片圣洁的真诚、那片葱茏的诗意。”[2]235因此,我们在保护地球生态的同时也就是在保护我们自己的心脏,只有把地球这个大环境保护好,人类的心脏也才会一代代的跳动下去,生生不息。
生态批评方法是一个不分国界、不分学科、不分文化,甚至不分文明的批评方法。它站在生态的整体角度,从文学、哲学、美学、政治学、自然科学等方面,对地球自然生态做出批评,让人类提高警觉性,还大自然一个干净、整洁的面孔。
[1]刘青汉.生态文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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