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守闸情
老家的东面有一个名闻全省的盐场,也是全区最大的晒盐场。盐场建成那年恰逢恢复我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故取名为“联胜”盐场。上世纪70年代起,父亲就在盐场上的三门碶闸上守候了整整20多年,直至他退休回家。
盐场位于合岙村的东南面,一眼望去,星罗棋布的盐田鳞次栉比,滩田间夹着多条纵横交叉的银白色水带,其中有两条是用来纳潮和排淡的。5公里多的高标准海塘把汹涌的潮水挡在了堤外。近2500亩盐田生产出的优质原盐就源源不断运往市区供应市民,还调拨到全省乃至全国各地。
联胜碶位于两条高标准海塘的中间,介于大礁山与包袱山之间。当我相隔20多年再次来到父亲曾工作过的碶闸房时,境况就大不一样了:几根粗大的螺杆一字形排开,碶座下各有一台电动启闭机,旁边还摆着一台柴油发电机,这是台汛时停电备用的。那天去时正下着雨,排淡河上的水正在上涨,闸内的操作人员往墙上轻轻一摁按钮,霎时间电动机隆隆飞转,闸门的螺杆徐徐上升,碶下的河水穿闸而出,直奔大海,一泻千里。见此情景,站在一旁观看的我真是感慨万千:“如今的管碶闸条件,今非昔比,连做梦也想不到!”
1971年起,联胜塘由鄞镇两县3个公社13个大队的数万民工开发围垦,夯实滩田。平整建设正干得热火朝天,父亲作为村代表,被抽派到盐场临时组建的指挥部工作,并又下派到盐场最前沿,具体做起了条件最艰苦、气候最恶劣的砌塘造碶闸的丈量工作。白天工作与弹涂鱼、红钳蟹出没的地方为伍,晚上则枕在用油毛毡临时搭起、树桩支撑、木板铺就的床上睡觉。夏天常热得难以入睡,坐起来数星星。印象里曾有一支砌塘造碶闸的建设队伍,为首的是一位年龄40岁开外,长得一脸络腮胡须,待人和蔼可亲,工作卖力有劲的宁海桑洲的中年人。父亲叫我喊他葛伯伯。宁海桑洲人向来以砌塘造碶闸手艺出名,四海为家。
造碶闸时我正在小学读三年级,暑期时来到父亲身边,白天捉鱼摸蟹,晚上就睡在油毛毡搭起的屋里,听潮涨潮落。有一天夜里我正在做梦,突然发觉有人把我背起就走,我吓得哭出声来。后来父亲大声对我说:“阿良,这里潮水涨进来了,快走!到对面的大礁山去避一避!”我睁开眼睛一看,潮水已涨到床铺底下了,那一夜我伏在父亲的背上迷迷糊糊睏着,直到醒来。东方已发白,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这一次的经历让我终生难忘,现在时过几十年,想想那时候父亲的工作,是多么艰苦、辛劳。
去年春节,我带着全家老小,站在10华里长的标准海塘上,看一望无垠、笔直平坦的塘堤,游客芸芸,海风吹吹,真是思绪万千,禁不住又使我回想起过去联胜塘的一幕幕情景。那时候,联胜塘周围荒无人烟,白天尚有人上涂下涂,捉鱼摸蛏,张网捕捞,一到晚上,海风呼啸,潮水阵阵。据父亲回忆,有一年大潮汛,涌来的浪头就盖过了碶闸房,潮声惊天动地,要不是闸房是用水泥现浇的,早就被吞没了。而每年的暑寒假,我都不无例外地去父亲的碶闸小住。那时的碶闸,用的是钢筋水泥闸门,机械装置,没有电动,连与外面联系的电话,也是手把摇的,靠人转接。开闸、关闸全凭肩顶手推。由于碶闸地处村庄最下游,上面多山,河网密布,地势低洼,经常遭遇涝灾。每逢暴雨、雷雨、台风季节,父亲就彻夜难眠,值班守候,寸步不离,眼盯闸外潮水,一旦潮退,就立马开闸放水。闸板高2米多,父亲像赶牛车似地一圈圈旋转,常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整个开闸过程需要半个多小时。第一、二孔,内外水位持平,水压尚不高,用手推还勉强过得去,但到海潮大落时,水位内高外低,水泥闸门仿佛有千斤重量,这时用手推就不行了,只能用肩膀一点一点顶过去。在这小住的日子里,我时常和父亲一道咬紧牙关,齐喊“一二三……”一起用劲,相互鼓励。
每当开完闸,我都觉得天地在旋转,分不清左右上下,头晕眼花不说,气吁大喘很长时间也缓不过神来。而习惯了的父亲,汗水早已湿透了全身。有时一天4潮,昼夜4次启闭,分秒必争,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听父亲说:“开闸放水很有科学讲究,早开不行,迟开不行;少放不行,多放也不行;要随时察看情形,有时还要掌握潮时上下间隔,大小潮等。”
长住海塘,条件艰苦。那时候自行车很少见,家与碶闸间来来回回有七八公里路途,父亲全靠两脚疾步快行,周周如此,月月如此。当时我们兄妹4人一家6口,全凭父亲那点微薄的收入支撑,于是父亲就利用荒坡、荒塘开垦种菜、种棉花来补贴家用,直至我们兄妹4人娶妻、出嫁用的被褥,都是父亲种的棉花,一年年积聚下来的。有一年夏收夏种,父亲头天晚上回家,准备翌日收割。谁知半夜里雷声阵阵、暴雨如注,父亲一骨碌从床上下来直奔碶闸,但奔到碶闸时,已是水漫金山,滩田大面积受淹,损失严重,结果受到场部通报批评。但好在父亲平时对工作极端负责,责任心很强,后来只是教育了他一下,象征性地扣了些工资。自此以后,父亲对碶闸的管理更加认真,一丝不苟,10多年下来,在碶闸管理的岗位上再未出现过小纰漏,更视碶闸如家,多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多次受到嘉奖。
20多年一晃过去了,父亲日出而作,日落不息,与碶闸相伴相守,危难与共。60周岁时他要退休回家了,当时看他真有点依依不舍。退休后,他还时刻惦记着碶闸,偶尔还抽空跑去看看,并与现在管碶闸的人说说聊聊,可见他对碶闸的一片痴情。
时间过得飞快,退休快20年的父亲,虽然动了两次大手术,已80岁高龄的人了,看上去腰板依然硬朗,走路、说话、做事还是急吼吼、噔噔响,风格不减当年。他时常跟我开玩笑:“我有如此这般的身体,全靠这20多年来的长途跋涉,算算路程已经可以绕地球一圈多了,再加上每天守着碶闸,吮吸着这般天然氧吧,是我延年益寿的原因吧。”
今年春节,我又去老家拜年,随当地镇上的一位朋友,去我父亲原来工作过的那一带地方。现在,那一带已全面开发了……昔日荒凉落后的边陲地,如今已变成了一个充满朝气、欣欣向荣的滨海投资创业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现在想想,也真是的,到我这一辈退休回家时,说不定,家乡又变样了,变得我不认得了……
老街鱼市
家乡有一条Z型老街,那是一条8尺来宽的狭长的石板巷道。巷道两旁,店铺林立。这儿一度曾是家乡主要的商贸中心,农家田地上收获的蔬菜、瓜果,渔家浅海滩涂中捕捞的蛏蛤、鱼虾,都到这条老街上来交易。因此,老街每天总是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尤其是设有渔行的那一段街面,生意更是出奇的兴隆。每天鱼货一到,鱼行门口立刻摆开一长溜装满海鲜的圆篰篮。那亮晶晶的黄鱼、鲳鳊、白虾、红绿头,色彩斑斓的青蟹、白蟹、石斑蟹……黄鳗龇露着锋利的牙齿,望潮舒展着淡红色的肉爪,弹涂扭动着花褐的身躯,会让你看得眼花缭乱。那是鱼贩们以最快的速度从海边挑运过来的。每当涨潮辰光,待在江边渔码头的鱼贩们,一俟渔船靠岸,便捷足先登。他们以批发价从渔民的船舱里提取鱼货,又急匆匆赶往老街。为图鱼货新鲜,鱼贩们双肩轮换,一路疾行,途中并不歇脚。那七、八里的路程不消半个钟头便挑到了老街,其速度绝不亚于《水浒传》里的“神行太保”。
鱼货一到,老街鱼市便活跃起来了。鱼行里的人抄其那个大海螺,鼓着腮帮一吹:“嘟—嘟—嘟!”这熟悉的螺号声告诉人们“日潮货”到了!于是,家乡老街很快挤满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顾客,人们提着竹篮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鱼虾。这时候,最忙碌的是鱼市里的“秤手”了,他一边称货,一边报账,应接不暇。老秤手有一手快算账目的绝活,只要他一按准斤量,便可立刻报出金额来,分毫不差。秤手用拖着长音的唱喏报账,煞是好听:“祥——祥上账来!小虾——1角8分来!“原来,那个“祥”是鱼贩的名号。账房一听,便会把这笔账记在祥字号的名下,待收市后再结账。10来斤重的黄鱼、夫鮸鱼、马鲛鱼个儿大大,便当街用刀斧血淋淋地宰杀。大鱼切成了小块,一下子就被候在旁边的顾客们捞个精光。当鱼市散尽,那些透骨新鲜的鱼虾早已成了家家餐桌上美滋滋、香喷喷的下酒佳肴了。
晚清诗人竹生曾在《乡村竹枝词》中写道:“瞻岐海物满街途,大水鱼多小水无。盈市腥风吹扑鼻,更余肩贩到门呼。”而老街的鱼市或许与其他地方的鱼市有所不同。它属于潮水市,平时空空荡荡,货到热热闹闹。因此,有人曾用“神仙——老虎——狗”来形容家乡的鱼贩子。逢小水潮没挑运辰光,这些鱼贩们喜欢凑在庙角里晒太阳,海阔天空地吹牛鞭,还“吱吱吱”地当街喝老酒,真似神仙般的生活过得快活。一旦大水潮一到,他们拿起扁担、撒开双腿去贩鱼,就像老虎扑食一样勇猛。当鱼货卖光,鱼市散尽,那紧张的神经便一下子松弛了,他们又会像狗一般懒懒散散。其实,鱼贩们是相当辛苦的,特别是在夜潮头里贩货,得在夜间赶路,用来照明的也只有天边的一弯残月和几颗星星。要是碰到农忙“双抢”季节,鱼贩们就得打起“游击战”来.他们走村穿巷、挑着鱼虾送货上门,且边挑边喊:“卖下饭啰!透骨新鲜格玉饭虾!”待一担鱼货买完,人也口干舌燥,四肢乏力了,用他们自己的话来形容:“嘴巴喊得出莲花,脚骨奔嘞弹琵琶”。
每年8月长里,是东海边白蟹旺发的季节。那时,家乡小镇的农户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磨蟹酱,备 “长年下饭”。而家乡老街的鱼市也差不多每天都能销售上千公斤的白蟹。在这些日子里,你随便从哪家村落院子里经过,总能听到“咕咯吱”、“咕咯吱”的石磨声。在这交通不发达的年代,那些白蟹都得靠鱼贩们凭双肩一担担挑进来,其劳动强度是可想而知了。
一晃30年过去了,如今,家乡的老街还在,店铺的痕迹也还在。然而,那里的露天鱼市早已成为历史,它像这些饱经风霜的老人一样,经历着时代的变迁。如今替代它的是一座矗立在新村别墅林立中的具有现代气派的新街综合贸易市场了。
杨梅又红了
“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一颗值千金”。又到了一年中吃杨梅的季节,我禁不住乌紫杨梅的诱惑,携妻搀囡又来到家乡西岙的门前山上吃杨梅。
早在1500多年前,就有“稽山杨梅世无双,深知风味胜他乡”的诗吟。家乡小镇的瞻岐西岙曾是大嵩江流域中少有的杨梅产地,也原是大嵩地区的杨梅之乡。西岙杨梅曾一度鼎名远扬,惠及乡邻。记得小时候,一到杨梅季节,西岙山上人山人海。而杨梅采摘的季节,也恰是我放暑假的辰光。记得有些年我住在同学的家里,边做暑假作业,边在山上摘杨梅,简直把同学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一住就是好几天。而杨梅红,也“红”遍了整个村庄。当时家乡流传着“西岙人杨梅换东岙人豌豆”的讲法,因为西岙人把刚采下来的乌紫杨梅,宁愿自己不吃送礼给东岙人,而东岙人也把刚摘下来的新鲜豌豆晒干,回礼给西岙人,礼尚往来。用豌豆磨成的豆黄末,炒油渍豆、豌豆肉蒸咸笋干做成汤则是家乡夏天的一道时令“下饭”。时过境迁,如今就不一样了,杨梅季节里,当我一进入村庄,就见村民们把刚采摘下来的一筐筐,一篮篮透骨新鲜的乌紫杨梅立马拿到家里,招待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随着生活的变化,村民的脸上个个都洋溢着果实丰硕后的喜悦。
那天,我们循着山道小径一路来到后山脚下,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往上爬,只见路两旁全是挂满了紫红果实的杨梅,一些杨梅树已被熟透了的杨梅压弯了腰,像是鞠躬的主人在笑迎着远方客人的到来。到了山上,放眼望去,那绿叶间,一颗颗或紫或红,晶莹透亮的杨梅,在阳光的照耀下,紫闪朱烁,凝翠流碧,煞是引人眼目。山风一吹,那股浓浓的带着酸甜青涩的杨梅味正扑鼻而来,大有一种“未尝杨梅我已垂涎欲咽”的意境了……
岳父生前种下的几棵荸荠杨梅树,经过多年培育,现已结出累累果实。树虽不高,杨梅却生得稠密,一抬手就能摘到。当我伸出手,把一颗最大的乌紫发亮发黑的杨梅放入口中,轻轻一嚼,那味道怎一个“甜”字了得!齿颊间一股甜汁顷刻弥漫在整个口腔中,使人吃了还想吃。想想,真是爽极了!怪不得大文豪苏东坡在尝了吴越的杨梅后,就赞不绝口,后来有了“西凉葡萄、闽广荔枝,未若吴越杨梅”的称誉。
在众多的水果中,杨梅也属娇贵的一类,不仅时令短,保鲜难,且不易久存,采摘后需马上吃。现今,随着航空业的飞速发展,早上还挂在枝头上的乌紫杨梅,傍晚时分就摆到了香港人、北京人,甚至一些老外们的餐桌上了。去年在杨梅采摘季节里,恰逢去北京出差,顺便带上两筐家乡杨梅,从宁波栎社国际机场乘机出发,不到两个半小时,那边北京朋友就吃到了我捎去的透骨新鲜、乌紫发亮的杨梅了。朋友们吃了我捎去的杨梅后,索性跟着我来了,说是一是来看看咱家乡的杨梅树生的咋样,二是来尝尝瞻岐的蛏子、白虾等小海鲜。
“夏至杨梅红,小暑杨梅易出虫”。现在,杨梅成熟的季节大大提前了,还未到夏至杨梅早已红透了。也就是这些天,西岙山上的杨梅成片成熟了,来自四面八方、朋友带朋友的,一拨接一拨、络绎不断,原来沉寂的小山村到处弥漫着一种过年过节似的热闹气氛。一阵阵的喇叭声、脚步声,一批批的笑声、歌声、鸟语声时常回荡在整个山岙中,使平时沉寂的山岙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曾记得小时候,我把刚采摘下来的杨梅用绳子往村井下一坠,等两三小时后吊上来吃,那冰凉爽口、甜蜜蜜甜的杨梅,真是味道好得不得了!现在时代不同了,家家户户都添置了冰箱、冷柜,摘来的杨梅一时吃不完,干脆往冰箱里一藏,到时再拿出来慢慢地享用,那美滋滋的冰镇杨梅,吃了着实让人振奋与回味无穷。
“摘来嘉果出源红,三两越娃笑语同;拂晓分花归去缓,一肩红紫夕阳中。”看着三三两两担着“一肩红紫”的纯朴村民,下山个个都汗流浃背,十指纤纤尽染红。使我联想到劳动的艰辛、果实的丰硕。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当一家老少加远方朋友拿着这些“战利品”踏上归途时,女儿不经意间咏出了“众口但称甜似蜜,宁知奇处是微酸”的诗句,这就是咱家乡杨梅的真实写照。在这一车人的欢声笑语中,我们又相约:待到明年这个季节再去瞻岐,再回家看看。看看这个小镇的变化,看看家乡滨海投资创业园的日新月异。也再来尝尝瞻岐的小海鲜,尝尝岳父大人亲自为我们栽种的那一批乌紫杨梅……
是啊,随着家乡宝瞻公路(隧道)的天堑变通途,举世瞩目的杭州湾跨海大桥建成通车,家乡瞻岐距上海、北京近了,离外面精彩的世界近了!
露天电影的情结
人还未老就喜欢怀旧,喜欢追溯过去的一些美好记忆。前不久的一个晚上,我回家路过社区内的操场,恰好在放映露天电影。虽然观众寥寥无几,而我还是驻足观看起来,这也使我从中勾起小时候在老家看露天电影的情景。它正如一张泛黄了的旧报纸,内容与实质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了,但它不经意间给我留下了挥之不去,又不可磨灭的永恒记忆。
现在,无论是在城市的一角,还是到广袤的乡村,露天电影基本上消失了。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生活环境的改变,看电影可舒适地坐在明净宽敞的影视厅的包厢里,你感觉到不累。更有好多的精彩大片,国外的、国内的,等着你去看个够。然而,我总觉得上世纪70年代看露天电影是最难忘、最奢侈的了。虽说看露天电影的年代有些久远,但在我的记忆中却“映”得很深很深。那一幕幕的电影场景,依然深藏在我童年美好的记忆中。
上世纪70年代是我成长的年代,这年代什么都匮乏,唯有淳朴的民风和质朴的乡风令人难以忘怀。当时,公社的电影放映队从县里租来片子,然后去一个大队一个大队地轮着放映,轮到一次差不多都要半个多月。记得当时公社驻地的集中放映,在一个叫台山庙的操场里,操场很大,可容得下几千号人一起观看。平时,操场是偶尔用来开大会的场所,有一人多高的四角方方的台墩,台墩两边有水泥立柱,放电影时,幕布就拉在这两边的水泥柱上。每逢放映日,公社驻地附近几个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争先恐后地汇聚在这个大操场上,碰到精彩的片子,如《少林寺》《红楼梦》等,邻乡、邻村的人都会从十几里或几十里外的地方赶过来看。那时候,个个看得兴致勃勃,有时电影散场,回到家已是半夜三更了。住得近一点的村民,往往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捷足先登,早早从家里搬来了长木凳、竹椅子、小板凳等占据着前面的一些位置,而那些远来的人,就只好站在沙塘墩上观看了。更有一些顽皮的小孩,干脆爬到合抱粗的古樟树、沙朴树上看。那时我最喜欢看反背电影了(银幕背面的影像),有几部电影看了印象很深,如村民常谈的“难忘战斗,秤砣拷头”的《难忘战斗》,还有潘冬子的《闪闪的红星》,还有《洪湖赤卫队》中的“洪湖水浪打浪”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冰山上的来客》《永不消逝的电波》《上甘岭》《天云山传奇》等等,这些片子看后我都过目不忘,一口气能背出一大串片名来。更难忘的是,看了这些电影,许多镜头我至今仍历历在目。那时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与决心,每晚跟着电影放映队跑,从崇山峻岭的东坑、周家岚、张家山,一路跟到半山岙的西岙、合岙,再到平原地区的张家面、虾爬袋……同样片子的电影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些电影情节中的对话、台词熟得都会背了。不同的是,银幕前面看累了,又去看银幕背面的,再去找找另一种感觉。那些“面包总是会有的……”等动听的真谛老话,也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知听了多少遍,成了我脑子里的一道永不消逝的“电波”。此时,我心底中又十分仰慕这些电影放映员,并天天企盼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光荣的放映队员,走东奔西给村民带来快乐……
那些在看露天电影中发生的许多有趣的故事,的确令我难以忘怀,一些情结至今久久不能释怀。如今,露天电影如过往的云烟,已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但它却牢牢映在我的记忆中。每每想起它,仍觉得它有无限的魅力与乐趣,它给我带来了童年的快乐,有着对它一份深深的眷恋。也许,怀旧仅是回放一个记忆,寄托一份心情,但这种情趣,这份心情,这个记忆是足以让人回味无穷,去铭记一辈子的。
蓝赐砚瓦岛
单位组织员工去岛上休闲,大家一致推荐的是六横砚瓦岛。砚瓦岛,是舟山群岛中紧邻六横岛的一座小岛,面积约0.7平方公里,环岛海水碧蓝,气候宜人,景色旖旎,环境幽雅,空气清新。岛上青山、沙滩、奇礁、怪石应有尽有,周边与卧佛、笔架山、潮音洞等景点遥相呼应。浙江银晨集团投资8000万元开发的砚瓦岛是集客房、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度假酒店,游客在岛上可享受出海捕鱼、海钓、拾螺、狩猎、游泳、海上三轮车、沙滩排球、沙滩足球等游乐项目,是旅游休闲、观光度假、会议商务活动的理想去处。
“砚瓦壁挂铜锣甩,弯过三湾是悬山。”在六横民间流传的民谚中,砚瓦山在六横的岛屿中算是有名的。而现在的砚瓦山便是今非昔比了,经营者已把它打造成了海上仙山、世外桃源,美其名曰“假日岛”。
假日岛滩地平缓,沙质纯净,沙粒细软,是进行海浴、沙浴、阳光浴和沙滩漫步的理想场所。两夹角伸向大海,将海湾环抱成“湖”,这里的部分时间风平浪静,水色蔚蓝清澈,海湾内有天然石斑鱼、虎头鱼、海鲫鱼、比目鱼、梭子蟹等,适宜开展各种水上运动和垂钓、捕捞。夏秋季,每当星辰消失,旭日钻出海面时,蓝天、沙地便浑然一体,形成了“金沙日出”天象景观。其实“砚瓦”是一种色彩,一种朴素的本色,在砚瓦山上,我时时感受着这种深含着文墨气息的色彩。那条“砚瓦”色的石板路从山脚就开始延伸,从入山口一直伸向山上最远处,远远的,延伸着你的目光,延伸着你的心境。上山的入口处,耸立着一间带尖顶红帽的岗亭,就像童话中7个小矮人的住处,而那红瓦白墙的度假酒店就像冰清玉洁的白雪公主,含清脉脉地聆听大海奏响着千年的恋曲。半山腰有座挂着风车的塔,可登高望远。突然间有几只灰色的野兔在山坡的草丛间出没,这让我感到很惊喜。许久许久我的目光就随着它们敏捷的身影一窜一跃,直至消失在山的那边。继续拾级而下,石板路沿着山脚的海岸线缓缓地绕过来,一直到度假酒店的后平台。这是一个绝佳的凭海临风处,悠悠海风微微拂来,令我心旷神怡。平台下,犬牙交错的礁石嶙峋错落,岩缝间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海螺。有几位度假的客人正在礁边钓鱼。我觉得他们不是在垂钓,他们是在钓自己海一样的心情。
望着眼前碧蓝海水环拥的砚瓦山,我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这种平静让我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房一舍,都是那么的脱俗雅致。在远离喧嚣的海上,砚瓦山恰如一位隐修且遗世的富家男子,精致而简练地隐居着一世的才情和华贵。在砚瓦山上,每一样东西都显得那样的安静、亲善和柔和。它告诉来过这里的每一位游客,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是一处心灵港湾,如果你在山海之外,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间奔累了,就可以在这里休息,安静地休息,在岛上,谁也不会打扰你做个有鱼儿飞翔的大海的梦。我有过冲动,想留下来,做个小岛的隐士,留那么一段清静在心间。
第二天下午,当我又站在了砚瓦山的山脚下, 就要乘快艇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却以割舍,我也不知道,小岛是何时不经意间靠近了我的心灵。我只知道,走在砚瓦山上,是我心灵最安宁、身躯最放松的时刻。在这时,在这儿,我可以在和砚瓦山的对话中慢慢触摸到它的灵魂。真的,砚瓦山是有灵魂的,浮浅的目光收集到的只是那些灵魂之外的东西,只有你融入了小岛,它的灵魂才能清晰可见。我是真的想留下来,坐在砚瓦山的某一礁石上,默默地看大海,看隆隆作响的渔船进进出出,看脸上黝黑黝黑的渔民来来往往,看潮水此起彼落,看日出又日落的景观……
再见了,砚瓦山!
再见了,假日岛!
作者简介:
谢良宏,1963年1月生,浙江宁波人。现供职于宁波一媒体。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宁波市区作家协会会员。热爱写作,近年来有上百篇散文见诸于全国各地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