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琰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北京 100037)
《再论丰岛海战》是笔者近年写的《甲午论辨》的首篇,这一组7 篇论文是23 年前建立“黄海海战西战场作战说”以后对中日黄海海战的一次全面深入的论述,力图改变百年以来这次大海战一直处于的雾裹云封状态。我们至今仍受人为因素影响不能真切认识甲午战争,又如何做到深切借鉴这段曾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社会性质和民族命运的历史,去正确应对今天再度发展起来的海疆危机,实现民族复兴和国家崛起呢?
2015 年,在甲午战争爆发120 周年和南海危机、中日钓鱼台列屿危机日益加剧的背景下发表本文,显然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笔者注意到最近一些专家学者借研究甲午战争,寻求应对海疆危机的办法,他们在报刊上发表文章批评清政府虚狂自大,为保护朝鲜中断“韬光养晦”,不肯对日本退让避战,引发了甲午战争,断送了洋务运动30 年的成果,中止了中国第一次近代化进程。甚至大声疾呼“今天中国应该极力在钓鱼岛避战,再忍让20 年,以免再被日本中断中国第三次现代化进程”。文章虽不曾明言,也暗含着第二次中日战争同样是中国政府不肯对日退让避战引发的,上世纪30 年代被日本中断的中国第二次近代化进程的责任当然只能由国民政府承担的意思。十分明显,文章代表了当前一批专家学者和工商界人士的心声。
第一次中日战争真是清政府“虚狂自大”、“中断韬光养晦”,为保护朝鲜不肯退让避战引发的吗?1894 年5 月,朝鲜国内发生东学党农民起义,动乱不久就平静下来,一直伺机吞并朝鲜的日本不顾中国、朝鲜政府抗议,仍旧向朝鲜大举派兵不已。清政府的应对只是遍请列强在中日之间调停,虽一再受挫仍不放弃努力;北洋大臣李鸿章直到战争爆发前最后一刻即1894 年7 月2 3 日10 时仍在尽最大努力避免战争,为此电令取消了22日18 时下达的北洋舰队主力升火待命出动担任南路护航运输队远距离掩护群的命令,不惜甘冒弱小的北洋南路护航运输船队有被日本海军突袭全军覆没的风险。这些专家们都是研究近代史的,怎么竟可以故意忘记史册记载的这些昭然史实,指责清政府“虚狂自大”、“无故中断韬光养晦”,不肯退让避战、引发战争,破坏了中国第一次近代化进程,从而误导舆论人心,施压于今日的中国政府呢?只不过当年清政府的对日隐忍退让不是放弃属国和中国国家安全的屈膝投降,而是有着底线的,即不允许日本吞并朝鲜,危及中国安全,这是中国作为宗主国负有的保护属国的义务和责任,这是当时作为主权国家的中国制定的国家安全战略的重心。
战争从来都是侵略者为了夺取利益蓄意强加给受害国人民的。历史事实俱在,甲午战争不是清政府挑起的,而是急欲对外侵略扩张的日本强加给中朝两国的。侵略者的欲壑永远也不能填满,拱手退让不仅不能够避免战争,适足以鼓励侵略者步步扩大侵略而已。
其实此前日本早已把吞并朝鲜、满蒙的“大陆政策”奉为既定国策,其先声甚至可以上溯到1869 年2 月11 日(明治二年元旦),日本政府参议木户孝允与主管军务大臣大村益次郎共同策划征服韩国一事上。从此日本政府积极作征韩的各方面准备。1870年4 月外务少丞佐田白茅公然叫嚣如果中国派援兵阻止帝国加兵朝鲜,“则可一并清国而伐之”。1880年日本参谋本部部长山县有朋向天皇上了一道奏章——《进邻邦兵备略表》。明治政府以此确立了把强兵和对外扩张作为首要政策的军国主义路线。
日本从1880 年起即一直在极力扩充军备,积极准备吞并朝鲜、中国满蒙和俄国远东滨海地区,企图称霸东亚,进而主宰世界。甚至羽翼未丰就迫不及待地于1882 年和1884 年两次出动舰队、陆军部队对朝鲜下手。虽有亲日的朝鲜开化党韩奸分子煽动作乱, 发动武装政变,大行杀戮,联合日军冲入王宫,两度建立傀儡政权,与日本订立卖国条约这样积极主动地配合,却都由于中国断然出手保护属国,朝鲜军民一致支持、配合中国军队平乱,迅速恢复了一贯抵制日本吞并、维护朝鲜主权独立和民族利益、维护中朝同盟关系、坚持开放发展工商业经济的闵妃统治集团政权,日本侵略者的吞并和颠覆行动才没有得逞。
“1887 年2 月,日本参谋本部管西局局长小川又次在两次秘密侦察中国大陆和听取谍报人员汇报后,完成了《征讨清国策案》”。此举标志着“日本最高军事机构业已形成了对华战争和分割中国的战略方案。1894 年日本发动的甲午战争则基本上是按照这个战略方案进行的”[1]。
1890 年11 月29 日,日本帝国首届议会如约召开,《帝国宪法》通过并开始实施,有着厚重君权主义色彩的君主立宪国家体制“近代天皇制”确立。12月6 日,首相山县有朋在这次议会上所作的《施政方针》演说中正式提出了日本长期国策“大陆政策”。
1894 年6 月5 日,日本参谋本部根据战争大本营条例设置了大本营,大本营立即向广岛第5 师团下达了动员令,迅即派出一个混成旅团进驻朝鲜首都外港仁川,同时把日本强行纳入战时体制。大本营秘密制定了一个海军倾全力歼灭北洋海军主力于海上,陆军跨海攻击中国心脏地区迫使中国屈服的战争指导方案。其“第一期作战”规定日本陆军在朝鲜登陆,夺取汉城、平壤,占领整个朝鲜。海军从海上应援陆军,使其完成进击平壤之功。其“第二期作战”规定以朝鲜为基地,派一支陆军进攻奉天省,威胁盛京,夺取旅大。陆军主力则在渤海湾登陆,通过京津会战歼灭中国军队主力,迫使中国屈服。为达此目的,海军必须在陆军夺取平壤后立即发起海上战役,聚歼北洋水师主力于海上,控制黄海渤海制海权。日本大本营战争指导方案规定发动日清战争的目标是吞并朝鲜,夺取中国满蒙地区,迫使中国做日本的半殖民地,逐步独占列强在华的权益。所以中国即使背信弃义不尽宗主国的保护责任和义务,也不过是让日本免去了第一期大规模作战之劳轻易吞并朝鲜罢了,又岂能躲过这场蓄谋已久必欲强加到自己头上的战争!第一次中日战争就是日本对1890 年正式出笼的“大陆政策”的第一次武力贯彻实施而已!日俄战争是第二次武力贯彻实施而已!“九一八事变”是第三次武力贯彻实施而已!“七七事变”是第四次武力贯彻实施而已!“偷袭珍珠港”则是第五次武力贯彻实施而已,是对1941 年7 月24 日美国总统罗斯福要求日本军队退出印度支那和美、英、荷随即对日本实施石油禁运的武力回答罢了,是对1941 年11 月26 日美国国务卿赫尔面交日本特使来栖三郎备忘录中要求日本从中国全境撤兵和事实上废止“德意日三国同盟”的武力回答罢了。朝鲜、俄国、中华民国、东南亚各国、美国、英国、荷兰又有谁躲过了日本军国主义强加到自己头上的战争?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武力威逼侵略步步退让,拱手送出了100 多万平方千米的领土,难道换来了和平保住了中国第二次近代化进程了吗?没有,蒋先生忍辱退让换来的只是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全面侵华战争,中国1800 万军民惨遭日军杀害,1700 万军民被日军伤残[2],1000 多亿美元财富毁于战火[2]64。
世间再没有什么比主权独立、领土完整和民族尊严不容侵犯更重要的了。今天的钓鱼台列屿、东海危机与甲午当年朝鲜危机很相似,经过20 年小步快跑已经完成了军事转型的日本再次走上了干预他国、侵掠邻国的老路:先是强行在东海划线,攫取了三分之二的东海水域,继之又悍然宣布早已被日本海上保安厅实际控制了的钓鱼台列屿由日本政府购为国家财产,断然否认钓鱼台列屿存在争议。中国政府这次没有再忍辱退让,而是迅即公布了钓鱼台列屿领海基线,果断派出海监力量常例巡护钓鱼岛海域,驱逐进入这一海域的日本海上保安厅舰船和渔船,毫不含糊地宣布准备派人登岛实地进行测绘,一举打破了日本海上保安力量对钓鱼岛海域的长期非法控制局面,同时被迫在经济、贸易、外交、宣传各方面与日本进入了类战争状态。日本政府并没有出动海军,更没有发动一场局部战争,因为它强占钓鱼岛没有任何历史依据,也没有任何法理依据,更不具备威慑中国的军事实力;美国即使未遭2009 年全球金融危机和2011年美欧债务危机的持续严重打击,也不可能为支持日本夺占中国岛屿真的与中国这样实力雄厚的世界大国进行一场战争,因为为他人火中取栗并不符合美国利益。笔者不知道某些专家如此畏惧外来侵略势力的理由何在,连主权和国家核心利益都要牺牲出让,甚至类战争手段也不愿、不敢使用,是担心爆发战争中国东部地区会被打烂?难道日本人不担心整个日本列岛会被毁灭?今天中国政府如果采纳这些专家“以史为鉴”的“忠告”,在钓鱼岛再忍辱退让20 年,丧失的就不仅仅是钓鱼台列屿而已,东海和南海海洋国土必然大部永远沦丧,再也没有可能收回了。
现在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商品贸易是通过海路运输进行的。今天的中国已经发展成为世界负责任的政治大国,第二经济大国,第一制造大国,第一贸易大国,而且又是能源消耗大国之一,每年消耗的原油有百分之六十依赖进口。中国的国家安全边界、国家利益区已经远远扩展到海外地区,对于正在走向世界日益密切联系世界的中国,国境线仅仅是国家生存的边界而已。东海、南海海洋国土的大部丧失已经威胁到中国的安全、发展和生存,若听从当前某些专家的所谓忠告继续隐忍退让20 年任其绝大部分丧失,中国势必被挤压到沿海狭窄的水域里,对外全部水上通道也就随之永远控扼于邻国之手。令人不安的尚不仅如此,2011 年日本已经在红海入口非洲之角吉布提建立了它战后第一个海外海军基地,日本海军正瞰制着狭窄的曼德海峡[3];美国2011 年5 月8 日击毙本•拉登后,认为十年反恐战争基本上取得了胜利,立即开始重返亚太,施行它的 “世界战略再平衡” ——不顾自身力量急剧衰退,逆势而动,大力拉拢东盟国家,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重新部署军事力量,积极介入南海争端,从政治、经济、军事上全面排斥、封堵中国。事实上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从来也没有真正离开过亚太,它的海军和日本海军、印度海军一直瞰制着马六甲海峡这个每年世界三分之一贸易货物、二分之一原油由此通过的最繁忙的国际水道。中国的海上生命线随时可被外部势力武力切断,中国国家安全、国家利益正受到严重威胁和损害。继续隐忍退让20 年,不要说国家发展、和平崛起,甚至连国家生存也岌岌可危了,中国第三次现代化进程究竟会被谁终止,中国第三次现代化成果究竟会被谁断送掉呢?
今天的世界是一个超独霸的世界,一个发展中的大国若要发展、崛起,尽管是和平崛起,也必然要受到惟一超级大国的敌视排斥、封堵压制和制裁、武力威慑,美国甚至公然支持中国周边一些国家侵占中国大片海洋国土。虽然40 多年来中国政府一再克制,不断释放善意,不断施惠欧美和邻国,中国的发展、和平崛起恐怕一定时期内还是不得不在类战争的状态下通过斗争来推进,决不可能在步步忍辱退让下实现。类战争是今日国际上客观存在的现象,是大国间博弈所采用的必不可少的一种手段。采取类战争手段斗争并不等于就是进行战争。而主张步步忍辱退让则是要求中国政府回避人家强加予的类战争,放弃维护国家生存、发展和利益的责任和权利,拱手出让主权和国家核心利益,这只能意味着他们是在有意无意地引导国家自动出局,走向衰落颓堕。
数笔者12 年前在《甲午序战——丰岛海战》一文中着重探讨了此战双方编队作战胜负的问题,但从战略上考察评判丰岛海战的价值意义,还是自本文始。
1894 年7 月13 日,日本各海军舰队集中于佐世保。14 日,日本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奉命向中国政府提出“第二次绝交书”,蛮横地要求中国单方面从朝鲜撤兵,谴责清政府“有意滋事”,声称“嗣后因此即有不测之变,我政府不负其责”。7 月17 日,日本大本营御前会议秘密作出了向中国发动战争的决定,通过了大本营制定的作战方案,并任命桦山资纪为海军军令部部长。桦山资纪当日赴佐世保编组联合舰队,伊东祐亨海军中将出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7月19 日,大本营命令联合舰队准备向朝鲜出动,以武力阻止中国从海路向朝鲜增兵。李鸿章先是命令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派数舰为赴朝鲜牙山的南路援军护航。丁汝昌决定派“济远”、“广乙”、“威远”3 舰于22 日9 时赴牙山海面巡护。 日本大本营得到中国增兵的情报,即决定以此为藉口发动海上袭击,挑起战争。23 日清晨,占据汉城日军侵入朝鲜王宫,推翻一向维护与中国密切关系抵抗日本并吞朝鲜的闵妃集团政权,建立起亲日傀儡政府。同日11 时,联合舰队开往朝鲜群山浦。舰队出动前,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海军中将电命在仁川的通报舰“八重山”、岸防舰“武藏”、炮舰“大岛”于7 月25 日晨开赴牙山与第一游击队会合攻击中国护航运输队。
7 月25 日晨,完成了掩护已经入港的南路援军登陆牙山任务的中国军舰“济远”、“广乙”,返航途中在牙山湾外丰岛以西海面遭到日本海军第一游击队预有准备的海盗式袭击,爆发了激烈的海战。8 月1 日,中日两国相互宣战,甲午战争爆发。这是一场日本蓄谋已久准备已久的侵略战争,它的序战——丰岛海战是日本海军发动的一次预有准备的旨在挑动战争的海盗式袭击战,绝非是两军海上偶然遭遇擦枪走火发生的海上冲突,所以尽管中国编队受到严重损失悬白旗主动退避,第一游击队仍是穷追不已,必欲击沉乃甘心。
拒绝采纳方伯谦战前设计的攻势防御作战方略而采取消极防御作战方略的北洋高层决策者在战争即将来临之际必然诸般举足失措,一错再错,不得不冒险紧急大规模海运兵力兵器物资去朝鲜并被迫分散海军兵力为运输船队护航。他们对海运南路援军护航兵力的愚蠢配置更直接导致了此战的失败。李鸿章电令丁汝昌派数舰到牙山巡护,掩护南路援军在牙山登陆。如果北洋水师提督得人,他应该建议李鸿章编组一支运输船队,不要单艘间隔航行,同时增厚护航兵力,将护航兵力分为全程护航编队、近距离掩护群和远距离掩护群。但丁汝昌只派出一支弱小的编队去牙山打前站。分为三个梯次单艘航行的运输船航运途中实际上都没有海军护航。李鸿章认为丁汝昌派出的三舰太弱,22 日午时电命北洋水师大队继出牙山。舰队18 时已生火待发,李鸿章又转恐大队此去会引发战争,于23 日10 时电命取消大队继出命令,以致方伯谦不得不以一支弱小孤军独撄强敌之锋。
日本在华情报人员无孔不入,北洋陆海军援朝之一举一动,皆在日本大本营掌握之中。联合舰队秘密派遣的第一游击队连夜疾驶,于7 月25 日6 时30分出现在牙山湾口外蔚岛东南海面,正与提前出口已经驶过丰岛的北洋水师巡护编队相遇。第一游击队“吉野”、“浪速”、“秋津洲”三舰立即加速北上实施海盗式拦截,“吉野”不加警告突然发炮轰击正在向西返航行驶的“济远”、“广乙”。方伯谦立即下令编队集中火力回击“吉野”,丰岛海战爆发。与此同时另一支日本海军编队也正从仁川港向牙山湾口外逼近。占有压倒优势的日本海军偷袭部队本来可以达成战争突然性,把北洋护航运输船队全部堵在牙山湾内一举歼灭,在战争何时打、在哪里打、怎么打方面打中国一个措手不及,全歼南路援军,遮断海路,震慑住中国,令北洋陆、海军夺气夺心,被动进入战争,但是日本海军精心策划隐秘实施的这次海盗式偷袭因方伯谦的机智和预有准备并未能遂心如愿。
丰岛海战从战略价值上评判,笔者认为双方各有得分。
丰岛海战“济远”受创300 余处,舰体几乎打烂,官兵死伤40 人,回威海后全军震骇。李鸿章、丁汝昌一向奉行“存在舰队”理论,主张“保舰守口”,至此畏战避战更有了藉口。丰岛海战后,丁汝昌3次奉命率舰队出海,都不敢到汉江口仁川港去攻击那里频繁登陆的日军,更不敢到仁川以南的海域去截击南北不断往来的日本运输船队。第一次奉命侦察攻击仁川港日军,丁汝昌阳奉阴违,只到大同江口以北尚没有发现敌踪的海域转一圈即回,回威海后公然谎称舰队到了仁川,没有发现任何日舰和运输船队,欺骗光绪帝和李鸿章。第二次奉命出海,丁汝昌干脆事先声称舰队只去大同江口巡视。第三次出海丁汝昌竟然率北洋舰队沿着辽东半岛东海岸北上,简直畏敌如虎,而且刚到海洋岛即被李鸿章派人乘小火轮追回。这是甘心不战拱手把整个黄海制海权送给了日本海军,使日本从容地在朝鲜集结兵力兵器物资后一举攻陷平壤,夺取了整个半岛,顺利地完成了日本大本营作战指导方案——甲案规定的第一期作战任务。丰岛海战的这一意想不到的后果自然可视为日本在战略上获得了关键的一分。
虽然黄海制海权被丁汝昌拱手相让丧失,但从战略上评判丰岛海战,笔者认为中国也有得分之处。方伯谦24 日凌晨命“威远”赴仁川发报,并搜集联合舰队情报;命“济远”、“广乙”官兵和编队携带的小火轮协助运输船驳卸物资,接运人员登陆。17 时30分“威远”舰返回,管带林颖启从仁川英国海军那里搜集到“汉城之变”和联合舰队将要来袭的情报,方伯谦命缷空的 “爱仁”和没有战斗力的“威远”立即返航;“济远”、“广乙”直到翌日晨4 时“飞鲸”卸空才收回人员、小火轮,方伯谦下令两舰保持戒备状态返航:这就彻底破坏了第一游击队连夜疾驶偷袭牙山港本应达成的战争突然性,最大程度地扭转了自己被动不利形势,最大程度地避免、减轻了护航运输队的损失。 如果方伯谦到牙山后没有采取上述措施,驳卸登陆时间必然加长,3 艘强大的日本新式装甲巡洋舰清晨袭入牙山湾后,3 艘中国军舰、2 艘运输船、岸上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和2000 多名正在进行驳卸登陆作业的水手和官兵,就会全部毁灭在日本海军的炮火和鱼雷攻击之下。丰岛海战方伯谦在极端不利的情势下破坏了日本海军偷袭牙山港本应达成的战争突然性,大大减轻了中国的损失,并在公海上有力回击了日本海盗,以致战后中国能够宣称自己是胜利者。光绪帝下旨公开慰勉方伯谦,北洋水师奖赏“济远”舰全体官兵纹银2000 两,大大鼓舞了北洋全军和全国军民的士气。这是甲午战争初期中国在战略上惟一得分之处。
对丰岛海战北洋海军护航运输船队蒙受到严重损失,这是李鸿章拒绝采取方伯谦制定的攻势防御战略而执意施行消极防御战略必然要导致的结果,是此战双方力量对比极为悬殊的必然结果。外行无能的北洋实力派对此应负全责,根本不能归罪于方伯谦。方伯谦是极力反对海运兵力兵器、作战物资去朝鲜的,他力主早在鸭绿江边屯驻数十营大军和物资,“一旦战争爆发,兵由陆进直捣韩京”。而且方伯谦指挥的“济远”已经尽到最大努力减轻了海运南路援军的损失,回击重创了第一游击队,笔者在《甲午序战——丰岛海战》一文中对这个问题有详细论述,这里不再讨论。但是“广乙”舰的伤损和毁灭情况特殊,北洋实力派和今天的流行观点派不仅不追究批判管带林国祥为了避战故意损毁大型军事装备的罪行,反而一致把“广乙”损失的责任推卸到方伯谦头上。一个罗织罪名构陷方伯谦的同时积极向中外宣传林国祥的“英勇战绩”,向清廷大力保荐林国祥接替方伯谦作“济远”舰管带;一个公开美化林国祥避战毁舰丢弃部众伤员逃走的可耻罪行,把林国祥硬说成是抗敌英雄。以故《再论丰岛海战》不能不对林国祥问题加以必要的讨论。
“广乙”是铁胁木壳钢皮千余吨的鱼雷炮舰,掩护要害处的穹甲仅厚25 毫米,海战开始不久被“浪速”一通炮火击伤舵机,急忙向朝鲜西海岸泰安县十八岛引避。此刻如果不是 “济远”凶猛的抵抗吸引了第一游击队全部注意力和火力,哪怕只要有一艘日舰追上去攻击,“广乙”就不可能安全避向朝鲜海岸。“广乙”被日舰桅盘机关炮火力杀伤人员30 多人,但除了舵机,军舰并无其他严重伤损。舵机伤损在十八岛能修则修,修不好可用临时构件代偿操纵军舰,返回战场再战。但林国祥却决意选择避战毁舰上岸逃生,下令径直驶向十八岛抢滩搁浅,然后有步骤地毁弃这艘浮力、动力、武备均完好的军舰:先炸毁军舰的关键部分,然后引爆弹药库,最后放火焚烧。林国祥登岸后丢弃60 多名部众和20 多位伤员不管,只带总伡等17 人逃生。“广乙”的损失完全是林国祥怯战、避战蓄意破坏军舰自爆自毁造成的。
林国祥一伙至牙山时,叶志超军在得到登陆南路援军加强和武器、弹药、粮秣补给后,由于受到驻仁川——汉城大岛义昌混成旅团一部4000 人南下压迫,被迫转移至成欢和公州两地。林国祥在周围都是敌人的形势下,写信派人到仁川向英国驻朝鲜仁川领事请求派船运送18 人回国。后由英国军舰接送至仁川。自光绪二十年六月二十三日(7 月25 日)毁舰登岸到七月二十四日再搭英舰离仁川回国,在朝鲜整整滞留一个月。回国行程历时16 天,在18 人皆向英国公使欧格纳签署《永远不参加战争誓言》后,于八月初十(9 月9 日)方得经烟台回到威海。
林国祥等登陆前虽然自动解除了武装,仍是已经占领半个朝鲜的日军的搜捕对象。笔者见到的史料记载显示,当时仁川、汉城的日军向北占领了开城,并向南威胁牙山的中国驻军。光绪二十年六月二十七日凌晨,叶志超率军南移地形险要的公州,聂世成率部移扎成欢,牙山粮台尚留有300 士兵守卫,当夜即受到日军包围攻击,成欢战斗尤其激烈;日军自六月二十三(7 月25 日)丰岛海战后在仁川、牙山一带陆上海上凡见到中国人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屠杀,许多从仁川到牙山军营与叶军做生意的华商纷纷惨死于日军屠刀之下[4]。在周围敌军密布见中国人就刀劈枪杀的恐怖形势下,林国祥能够派部下带信平安顺利远赴100 多千米外日军重兵驻守已经实施戒严的要塞港口仁川[4]149,面见英国领事而一路未被日军抓捕屠杀;林国祥等18 人能够在泰安牙山一带安然坐待英国军舰前来把他们接走,未被日军抓捕屠杀;英舰不直接送林国祥等回威海,却送到日本陆海军严密把守戒严的仁川住了30 天,期间还让林国祥接受外国来访者访问,大肆诋毁方伯谦,吹嘘自己:显然,这一切如果没有日军的同意、大力协助即允许18 人回国并给信使赴仁川见英国领事发放沿途和仁川——汉城通行证就是完全不可能和不可想象的事。一些记载说林国祥等十八人曾向日军连署《永不与闻兵事服状》乞求纵归,笔者认为这完全合乎事物逻辑,林国祥等18 人若没有在牙山向日军具结《永不与闻兵事服状》在先,就不可能有活着离开朝鲜回到烟台向英国驻华公使伊格纳签署《永远不参加战争誓言》一事在后。甲午新秀陈悦用后者的存在否定前者的存在,以果否定因,是不合乎逻辑规则的,其谁能信!
为林国祥在仁川接见西方来访者时肆意编造海战战况,厚诬“济远”不战而逃,宣称“广乙”独自与第一游击队鏖战二点半钟之久。他说:“济远在前,竟过倭船之侧,倭船并未扯旗请战。及广乙行至日船对面,该船倏开一炮以击广乙,济远钢皮轮在前,见之并不回轮助战,即加煤烧足汽炉逃遁回华……广乙一小铁皮船……力战敌铁甲船三艘……鏖战二点半钟之久。”林国祥回国后到处散布这一弥天大谎,把自己妆扮成“方伯谦逃跑”的受害者、独自英勇抗敌的英雄,企图以此遮掩自己避战毁舰丢弃部众、伤员逃命的严重罪行。对这样无耻的军中败类,北洋实力派李鸿章、丁汝昌等人不仅不重治其罪,反而不顾一切曲宥包庇,甚至丧失良心地把林国祥当作英勇善战的英雄捧上了天,还向朝廷力荐林国祥接替被他们诬陷必欲置诸死地的方伯谦,管带“济远”舰。北洋实力派和清政府如此功罪颠倒,刑赏倒置,在北洋水师中激起一片“物议沸腾”,造成军心涣散,士气瓦解[4]399。这也是甲午战争中国战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甲午新秀在他们的著作中连篇累牍诬蔑嘲讽方伯谦与连篇累牍吹捧开脱林国祥恰形成鲜明对比,这与北洋实力派李鸿章、丁汝昌、汉纳根对林国祥、方伯谦的爱与恨是何等的一致啊!
某些甲午“权威”指责方伯谦丰岛海战中悬挂白旗退走是向日本海军投降(导致类似的指责充斥于几百种军事、历史论著和其他读物),却故意忘记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当时中日两国并未宣战,没有进入战争状态。虽然发生丰岛海盗袭击,但中国海军护航编队指挥官并无权判定这是战争,只能视为海上武装冲突,何来投降一说?“济远”抵抗逾时丧失作战能力后悬挂白旗退走,只表示不抱敌意,要求日本海军终止武装冲突。“济远”号悬挂白旗同时全速返航没有引起日本海军的怀疑一事,本身就足以说明这决不是投降,而是如同海军悬挂红旗表示敌对,表示准备武力攻击一样的完全正常的举措。如果冲突的对手不是蓄意要发动战争的日本海军,这场冲突到此本应结束了,剩下的问题由两国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退一步说,即使当时是在两国交战状态下,“济远”悬挂白旗也并不表示投降,只是表示已受重创,请求暂时停火,派人谈判。事实上,按照海上航行惯例,在战争状态下失利战舰决意投降或谈判后决定投降,正确的也是惟一的表示投降方式是降下悬挂在军舰后主桅斜桁上的海军旗并且立即停驶,等候敌军登舰。方伯谦既没有降下龙旗也没有停驶,又非处于战争状态下,他的举措实在与投降毫不相关。日本海军既奉命不宣而战发动侵华战争,当然不顾海上航行规则惯例,继续穷追攻击不已。方伯谦对此早有准备,命后主炮官兵“倭舰复来,我须看真瞄准,方许发射,宁死而待,不许轻放”。方伯谦一再下令将舰首左转右转,保持高度警惕的日舰只顾紧跟着左转右转以避“济远”两尊210 毫米前主炮,却不防在近距离上突遭“济远”152 毫米口径后主炮的连续轰击,遭到重创。“吉野”急忙转舵悬挂白旗逃走。
“济远”全舰回到威海后,方伯谦向丁汝昌报告丰岛海战经过,丁汝昌当着众将领的面大声斥责方伯谦,要他对“高升”、“操江”、“广乙”的损失负责,还激烈指责“济远”悬挂白旗是投降,辱军辱国已甚。又下令拘禁拷打“济远”舰管旗头目,逼迫他招供“济远”悬挂白旗是向日本舰队投降。管旗头目没有屈服,宁可被打死也不肯诬陷方伯谦。文献上没有李鸿章和清政府对此事作出反应的记载,此事竟然虎头蛇尾,不了了之。显然,除了丁汝昌这个海军外行认为悬白旗即是表示投降外,北洋全军将士和李鸿章、清政府并不这样认为。
笔者认为北洋将士都受过正规海军教育,都懂得非战争情况下没有投降问题,都懂得战争中海军战舰表示投降的正确做法。对于违反和平时期海上航行惯例继续攻击追迫已遭重创悬白旗退出冲突的“济远”的 “吉野”,方伯谦只能下令拼死拒止之,或许尚有生还的一丝希望。在弹尽舰伤人员伤亡惨重的危急情况下,幸而后主炮以仅有的4 颗6 英寸炮弹近距离直接瞄准射击重创了“吉野”,打退了追敌,若非如此“济远”必然齑粉矣,如何能够全舰而归?怎么能说方伯谦是投降派、懦夫?
笔者近日看到的一则甲午战争史料证实了笔者13 年前在《甲午序战——丰岛海战》一文中关于战争中海军表示投降的做法的叙述(“按照海上航行惯例,在战争状态下失利战舰决意投降或谈判后决定投降,正确的也是惟一的表示投降的方式是降下悬挂在军舰后主桅斜桁上的海军旗,并且立即停驶,等候敌军登舰”)完全正确。兹抄录如下:
(午后)一点五十分,倭船已近,放一炮,炮子正过本船(北洋水师旧式内河小舰“操江”号)船头。本船管驾(守备王永发)即将所悬之旗(清帝国海军以龙旗作为海军旗)扯下,并停车。
予(搭“操江”号赴朝鲜仁川办事的烟台电报局洋员丹麦人弥伦斯)即告管驾,所有丁军门之文书及所带其他信件当即毁灭,所有银钱当投海中。渠即将文书及信件毁灭,未将银钱(“操江”所运军饷20万两白银)抛弃……均为日本所获,甚属可惜……
约二点十分,倭船(即“秋津洲”号)放一舢板前来,内有水师官二员并管轮人等及水手24 名,俱持枪械。到船后即将“操江”船上人等拘禁后舱,日兵执械看守。[4]146
这则史料也证实了笔者一向认为受过正规海军教育的北洋将士都懂得战争中海军表示投降的正确做法的观点是正确的。这正是丁汝昌当时诬陷方伯谦投降得不到任何人支持的真正原因。
非战争时期悬白旗表示不抱敌意或战争时期悬白旗要求暂时停止军事行动的事例,历史书上比比皆是。例如,1949 年4 月20 日渡江战役发起前夕,英国炮舰“紫石英”号由上海闯入中国内河长江驶往南京上游江面“换防”,途中不顾三江营解放军炮兵部队鸣炮示警继续上驶,还竟然挑衅式地把主炮炮口对准解放军炮兵阵地。在与解放军炮兵部队互击中该舰被重创,舰长受伤,急忙悬挂白旗,解放军立即停止炮击。当时中英并未处于战争状态,双方谁也不曾视为这是投降,不过是立即停止冲突,谈判解决是否道歉赔偿罢了。战争史中处于战争状态的交战双方举白旗要求暂时停火进行谈判,递送文书,运送伤员、药品和非交战人员的事例亦不胜枚举,无论得手的一方还是失利的一方,莫不如此。
60 年来甲午权威利用人们普遍不懂海军知识诬蔑方伯谦悬白旗退走是投降派、民族败类、无耻懦夫,虽受到笔者公开驳正,甲午新秀们至今仍在“济远”悬挂白旗问题上大做文章,除了适足以增羞、贻笑于中外大方之家外,又还能得到什么呢?
流行观点派新秀近年更推陈出新,制造了所谓方伯谦编造丰岛海战过程、谎报战绩的“掩罪邀功说”。据陈悦先生的这一新说,“济远”后主炮重创“吉野”打退强敌追击其实并无其事,完全是方伯谦的编造,“方氏把济远后主炮海战开始击中吉野非要害处几炮的战绩搬到海战结束阶段,并加以无限夸大,谎报战绩,以掩饰畏战逃跑,投降丧师罪责,邀功冒赏”[5]。
本陈悦先生的“方伯谦掩罪邀功说”十分新奇大胆,连当时苦心孤诣罗织、锻炼罪名必欲杀害方伯谦急于脱罪的丁汝昌、汉纳根和李鸿章之流都没能发明编造出来,他们在阴谋构陷上比起今天流行观点派新秀实在还是笨拙得可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陈悦先生如此大胆编造就必须对“吉野”突然停止追赶攻击“济远”、仓皇返航的战场不寻常举动作出令人信服的合理的解释。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陈悦的解释竟是完全接过了坪井航三的无耻狡辩:由于担心“定远”、“镇远”会在仁川一带海域出现,恐危及“八重山”等舰安全,并且担心再追杀下去追出过远会导致当天无法返回群山浦外海联合舰队锚地向伊东祐亨报告海战战况。
坪井航三遮掩被“济远”重创仓皇返航的理由纯属编造。日本大本营制定的在牙山海域袭击中国护航运输船队挑起战争的作战方案,是建立在日本严密的对华谍报工作的基础之上的。如果战前对北洋水师每一艘战舰的动向特别是“定远”、“镇远”2 艘袖珍战列舰的动向不是了如指掌且核对无误,如果战前对北洋海运护航每一细节不是了如指掌且核对无误,伊东祐亨能够下令发起牙山海上偷袭作战吗?坪井航三直到战前并没有接到过仁川海域日本海军编队发现“定远”、“镇远”的报告,追击“济远”过程中更没有接到过什么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下达的因敌情变化终止战斗的命令,他凭什么在战斗关键时刻会突然担心“八重山”等友舰安全,擅自放弃已经进入炮火射程且已经弹尽援绝的受伤待擒的“济远”,让此役功败于垂成!此外,坪井航三回航途中没有发信号命令正在追击“操江”的“秋津洲”放弃追击,和“吉野”一同返航去对付“定远”、“镇远”以保护“八重山”等3 舰的事实本身就足以拆穿这一谎言。坪井这样露骨低劣的谎言陈悦先生竟然也敢于甚至简直是乐于接过来欺骗中国读者,真真令人震骇不已。
坪井航三的第二个解释虽然勉强,但不知历史详细情况的读者是不易察觉这同样是无耻的欺骗的。
“吉野”被“济远”后主炮重创停止攻击返航的海域距联合舰队临时锚地仅100 海里,第一游击队派遣任何一艘军舰当日21 点前先回群山浦外海锚地报告战况决不成问题,第一游击队全编队午夜回返群山浦外海也不是问题。但第一游击队事实上根本没有派遣过任何一艘军舰高速先回群山浦外海报告战况,编队当天也没有趱程赶在夜分前回去,而是让被日本海军劫夺和驾驶的“操江”随队而行,编队仅以“操江”的8 节航速返航。第一游击队三舰21 时在安沙竹岛西3 海里海域会合,停锚休息,26 日晨4 时起锚,中午方回到群山浦外海联合舰队锚地[4]146-147。坪井、陈悦的所谓因担心再追击“济远”怕当天无法返回群山浦外海报告海战战况的解释同样纯属无稽之谈。
坪井航三受领的任务是歼灭北洋水师护航运输队,无端放弃已经到口的最大猎物,他将怎样向伊东报告呢?难道他会仅仅因为急于当天亲自回去报告战况反而铸成纵敌逃脱大罪把自己送上军事法庭吗?显然,“吉野”突然停止攻击返航与坪井、陈悦的解释毫无关系。
丰岛海战中第一游击队如果没有遭到“济远”的痛打,吃了大亏,颜面扫地,坪井航三又何必不顾羞耻地制造这些荒唐的理由极力遮饰呢!
坪井航三当年以谎言掩饰“吉野”不光彩战绩,一方面是要减轻自己指挥不力导致旗舰受重创败退的责任,维护个人的荣誉、地位,另一方面是为了维护日本帝国和日本海军的颜面,维护军心、民心和士气,从帝国利益或个人休戚祸福利害荣辱的趋避来看本不足怪;陈悦先生只是专门研究甲午战争的普通历史工作者,没有个人功罪利害牵扯其中,而且笔者能够看到的资料他都能够看到,竟蓄意欺骗亿万中国读者和电视观众,对“吉野”突然停止攻击返航再作坪井式的拙劣解释和表演,这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高调推出他的“方伯谦掩罪邀功说”,为了彻底否定方伯谦。陈悦先生如此卖力地为坪井航三和日本海军遮羞掩丑,如此刻意地诬蔑、丑诋方伯谦和中国海军,这是怎样的一副心肝呢?
中国著名历史学家季平子先生在谈到北洋诸将报告战果的态度时有过一段中肯的评品:
方伯谦所作丰岛海战报告和我们今日对照中日双方史料所得的海战经过和情况相一致,特别是济远号值班员陈天德所记的航海日志中有“击毙倭提督并员弁数十人”的记载,方伯谦判断此项记载不可靠,在他的海战报告中不收入此项内容。按当时北洋海陆军将领的战事报告中充满了隐瞒、捏造、歪曲事实的内容,特别是那个奉命统筹全局的海陆军统帅李鸿章在将丁汝昌的黄海海战报告呈文奏报朝廷时竟加上“攻沉倭舰三艘,而采诸各国传闻,而被伤沉者尚不止此数。内有一艘系装马步兵千余,将由大孤山登岸,袭我陆军后路,竟令全军俱没”。李鸿章所加这段话完全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与多数北洋海陆军将领和他们的统帅李鸿章相比较,方伯谦如实报告作战经过和情况的良将风度是多么难能可贵啊![6]
岂止李鸿章,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广乙”管带林国祥的海战报告亦皆是通篇的编造和诽谤。奇怪的是陈悦先生在诬蔑指斥——实事求是的方伯谦编造战况、谎报战绩时却没有谴责过这些真正肆意编造战况、谎报战绩的无耻之徒们一个字,还百般为林国祥战阵脱逃毁舰焚舰罪行美化辩护,对林国祥无耻编造独立抵抗第一游击队3 舰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所谓战绩推聋作哑,不置一词。如此颠倒是非黑白,肆意丑诋方伯谦的做法,不幸在陈悦先生有关甲午的著述中竟是一贯的,比比可见的。陈悦先生在流行观点派中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堪称是颖脱而出(注意:不是那些不知“颖”为何物的“权威”、“新秀”们喜欢说的“脱颖而出”)的“一枝新秀”。
1895 年2 月威海北洋水师余烬准备投降时,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海军中将特问洽降使程璧光:“牙山之役(即丰岛海战),方伯谦甚谙海战,何故杀之?”程璧光答复说:“上命也,丁公殊不愿。”如果流行观点派权威、新秀对方伯谦的指责毁诟能够成立,又怎么解释伊东会有此评价和疑问呢?又怎么解释程璧光的答复呢?明治维新后,日本幕府时代的武士阶层不存在了,但是武士道并没有丢弃,日本陆海军将士仍以武士道作为军人的最高价值观和精神支柱,这是举世公认的。伊东海军中将所钦佩惋惜的敌国将军、战场对手(日军深受武士道浸润往往对英勇善战为国壮烈捐躯的敌军将士产生敬意)、昔日留英同学怎么可能是中国流行观点派诸位权威新秀笔下的那个一贯畏战逃跑、丧师投降、辱军辱国、谎报战况、编造战绩隐罪邀功的懦夫和死有余辜的朝廷钦犯方伯谦呢!以伊东此语对照中国某些甲午权威半个多世纪以来对中国海军丰岛海战战绩的全盘否定性评价和对方伯谦的不遗余力的盛毁厚垢,真是莫大的讽刺!
[1] 米庆余.日本“大陆政策”与甲午战争[M]//林伟功.日藏甲午战争秘录.澳门:中华出版社,2007:10.
[2] 张海麟,等.第二次世界大战经验与教训[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87:113.
[3] 邵永灵.军事风云录[M]. 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3: 19.
[4] 齐国华,季平子.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三 甲午中日战争(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179.
[5] 陈悦.北洋海军舰船志[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111.
[6] 季平子.中国近现代史上的海军世家[M].北京:知识出版社,2007: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