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宇 仍要为教育公平“放炮”

余玮

周洪宇，每年全国“两会”上的抢眼人物。农村义务教育全免费，正是他首倡的。现为湖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周洪宇，有“周大炮”与“周免费”之称，全国“两会”期间这著名的“周大炮”总是“炮声隆隆”。 在多年的实践过程中，周洪宇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参政议政理念，他概括为“民众的立场，建设的态度，专业的视野”。

“周免费”是人大建言“钉子户”

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周洪宇身上有无法割舍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报国情结。周洪宇说，在当代，作为一名民主党派人士，参政议政是为人民、为国家奉献智慧的最佳途径。

这么多年来，周洪宇一直在思考怎样做一个尽职的人大代表，才能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大家的厚望与人民的重托。他感到，自己是研究和从事教育工作的，恐怕还是得与教育工作结合起来，这样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和特长，把代表当好，推动教育事业的改革与发展。“在多年的研究和工作中，我深深地认识到，教育公平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社会公平。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重要基础，也是实现社会公平的重要途径。完善教育政策，改革教育制度，实现教育公平是促进和谐社会建设的重要内容。”

周洪宇是农村义务教育“两免一补”的始作俑者。2003年2月，湖北省部分新当选的全国人大代表被组织起来，集体去孝感市一个镇上的小学考察，周洪宇也在其列。他注意到，学校的硬件设施与1976年自己在荆门当知青时的中学无异。于是，周洪宇问陪同考察的当地官员，为什么没有钱补上只有3条腿的课桌？官员回答：中央已在包括湖北在内的20个省启动了农村税费改革，教育费附加被取消，镇里面的“吃饭财政”尚且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课桌。

周洪宇意识到，九年义务教育是典型的公共产品，应由政府免费提供，高中教育、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等属于半公共产品（或准公共产品），应由政府、享用者和社会分担。于是，首先在中国农村实行全免费义务教育的想法在他的头脑中形成了雏形。

这年3月1日，湖北省人大代表团抵达北京。次日，作为被邀请做在线访谈的全国人大代表，周洪宇来到新浪网，一个网民的帖子再次深深地刺激了他：代表大人，您知道农村义务教育有多苦吗？当晚，他连夜写就《免费义务教育应自农村始》的文章，对免费义务教育提出了路线图，先从592个国家级贫困县起步，然后扩展到中西部农村地区、全部农村地区，普及的最后一站才是城市。署名文章发表后，在与会的代表委员中引起了强烈共鸣。

与此同时，周洪宇在考虑如何向更高层面领导反映和呼吁这件事情。正在这时，机会来了！“我偶然听说3月6日下午，有中央领导会来我们湖北代表团参加座谈，听取大家对《政府工作报告》的意见。究竟是哪位中央领导来呢？由于这毕竟是内部机密，暂不公开宣布。费劲四处打听了一圈，终于得知可能是即将上任做新总理的国务院常务副总理温家宝同志。那太好了，我早就知道他是一位亲民务实的好领导。向他反映，一定可以引起中央对这个问题的高度重视。于是我决定找机会向他汇报自己的想法，向他建议尽快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完全免费制。”

开始的时候，周洪宇是想争取一个正式发言的机会，“因为我当时是新代表，又来自基层（当时任武汉市教育局副局长），对人大开会的各种‘规矩还不熟悉，也没有什么思想顾虑，所以，我那时还抱有幻想，也许6日下午会有个‘插队发言的机会吧。没想到当天下午的讨论非常紧凑，事先安排10名代表发言只进行到了第8位就已到下午5时了，这时，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湖北省委书记俞正声同志宣布，请温家宝同志做重要讲话。他讲得极为深刻，我听后深受启发，愈发感到向温家宝同志反映情况，他会重视的，因为我的想法与他刚才的讲话精神是完全一致的。”

温家宝讲完话后，俞正声请大家到大门外列队与领导合影。周洪宇找准时机大着胆子走到温家宝面前，鼓足勇气对他说，“温总理，您好！我是华中师大教授，现任武汉市教育局副局长。刚才听了您的讲话，很受启发。我这次来京参加人代会之前，与一批全国人大代表参加了湖北农村义务教育的调查，调查的情况与您所说的情况一致。现在农村义务教育确实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3月2日我与几位全国政协委员接受新浪网关于教育问题的在线访谈交流，也提到了农村义务教育的问题。当晚我就写了一个人大代表的建言，这是前天发表在《中国教育报》上的建议，请您指示。”

温家宝接过材料，认真看了题目，笑着说：“农村义务教育这个问题的确很重要，你提得很好，很及时，这个材料是给我的吗？”周洪宇忙答道：“这是专门给您的。另外，还有一篇昨日刚刊登在《光明日报》上关于建立高中（含中职）贫困生资助体系的建议，也请您过目。”温家宝笑说着：“谢谢你，好，我会带回去研究处理的。”

趁热打铁，3月7日上午，周洪宇又在湖北代表团第一次全体会议上再次就此问题作了系统全面的发言，建议国家尽快实行农村九年义务教育全免费，引起了与会代表的强烈共鸣。当天晚上，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驻会工作人员张鸣即将发言主要内容写成“简报”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阅。3月10日，周洪宇在将材料进一步修改和补充后又作为个人建议案《关于实行农村九年义务教育完全免费制的建议》提交给全国人大常委会。

此项建议一经提出，便得到与会全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普遍支持，并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也得到相关部门和领导的高度重视。

2005年3月，温家宝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公布，“从今年起，免除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农村义务教育阶段贫困家庭学生的书本费、杂费，并补助寄宿学生生活费;到2007年在全国农村普遍实行这一政策，使贫困家庭的孩子都能上学读书，完成义务教育。”周洪宇说，温总理的表态很清楚，政府决定从当年起，从592个国家级贫困县开始实行“两免一补”政策，这可视为对我2003、2004年的建议的最好回答。

为了扩大战果，继续推进，2005年3月十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期间，周洪宇进一步提出《关于农村九年义务教育应免费的再建议》，希望在“两免一补”的基础上，再往前推进，从592个国家级贫困县扩大到对整个农村地区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实行学杂费和教科书免费。

在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下，在教育行政部门的精心组织下，经过周洪宇与社会各界众多有识之士的共同努力，目前我国义务教育免费的进程正在向真正的全免费深入推进，我国义务教育实现全免费，成为中国教育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事件。周洪宇数年的持续努力，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充分肯定，周洪宇被称为“周免费”。

“周大炮”视教育为参政根据地

1998年，周洪宇担任武汉市政协委员后，特别是2003年1月，被选为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后，怎样参政议政，怎样建言献策，怎样做人大代表，怎样写人大议案，成为周洪宇常常思考的问题。一方面，他注重收集社情民意，认真起草议案建议，不断总结履职经验，在议政中开展研究，在研究中谋求对策，力求将对策变为应用;另一方面，他有机会与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人物切磋交流。

周洪宇原是学历史出身的，后来改行学教育，从事教育工作。他曾长期在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当教师，研究教育史和教育政策，重点研究中国近现代教育改革。2001年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访问研究回来后，由于某种原因，周洪宇开始从事行政工作，但一直都没有离开一线教育岗位，他说“教育始终是我的根据地”。

多年来，周洪宇连续在一些重要报刊发表多篇文章，主张改进我国高校考试录取制度，特别是重点高校招生名额投放方法，引起学术界和社会各界的重视。

2004年3月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期间，周洪宇提出《关于改革高校考试录取、招生、收费、贷款还贷、就业与评估制度的建议》，后来又继续提出《关于改进我国重点高校录取名额投放办法的建议》等。

2006年7月，教育部邀请周洪宇参加时任教育部副部长袁贵仁牵头的为十七大起草报告做准备的“教育公平与体制改革调研”课题。在内部召开的会议上，周洪宇多次提出应改进重点高校录取名额投放办法，向没有或少有“985”重点高校和“211”重点高校的中西部地区增加投放指标。在袁贵仁的主持下，教育部组织专家研究制定计划模型，设置权重，科学安排计划，从2008年起试行“支援中西部地区普通高校招生协作计划”。

“高等职业教育院校数量和招生人数占据高等教育半壁江山，可是高等职业教育却无权为毕业生授予具有职业教育特色的学位。”在2015年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期间周洪宇建议，建立高等职业“工士”学位制度，授予优秀高职毕业生“工士”学位。“我国高职院校学生知识和技能水平差异性很大，以单一的学历证书作为衡量学生的唯一标准，难以适应现实需要。”周洪宇说，授予“工士”学位，旨在激发学生努力学好文化知识和专业技术技能的积极性与主动性，也有利于提高高职毕业生的社会认可度，营造全社会尊重技术技能人才的良好氛围。

周洪宇介绍，2014年6月，湖北职业技术学院试点为1103名优秀毕业生授予“工士”学位，获得学位的毕业生激动不已。然而，由于缺乏相关法律法规依据，这一做法并未得到有关部门的认可。周洪宇建议，完善职业教育法、学位条例，增列高等职业教育“工士”学位的相关规定，由主管部门牵头制定高等职业教育“工士”学位授予标准，并在国家示范性高职院校试点，逐步推广。

为什么选择“工士”而不使用其他称谓呢？周洪宇认为，诸如“副学士”“准学士”等都是舶来品，用这些名称命名易使高等职业教育脱不了学科、学术的窠臼，而用“工士”能较好表现我国高职教育技术技能人才培养的目标和特色。

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期间，周洪宇接受记者专访时说，现行教师节缺乏必要的历史意蕴，无法彰显中国教育传统的文化内涵，而孔子的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代表当今教学改革的方向，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因此，他建议将教师节改期到孔子诞辰日，即9月28日。记者补充说：“军人、公安、武警、护士等都有自己的职业服装，学生也有校服，我一直考虑老师也宜统一着装。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有了统一定制的职业装，更能增强教师的职业荣誉感，也能规范教师的言行，接受社会监督。与此同时，我认为还可以在全社会广泛征集有关教师的LOGO或《人民教师之歌》，通过这些徽标或歌曲在全社会增强尊师重教的氛围，还可以在教师节当天组织身着统一职业装的教师面对教师徽标集体宣誓。”周洪宇认为这建议不错，是一种教师文化的弘扬，可以增强教师的集体荣誉感。

周洪宇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这么些年来，平均每年在全国人大会议上提交了近209项议案，年年成为两会上的新闻人物，于是他得到了“周大炮”的称号。周洪宇说自己虽然被戏称“周大炮”，但从来不“乱放炮”“放乱炮”。

这样当代表

周洪宇说，作为人大代表就应站在人民、特别是社会弱势群体的立场上，为弱者说话，做人民的代言人;应围绕党和国家的中心工作、重点工作，结合人大的立法重点，抓住人民群众普遍关心的问题，从国家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出发，建言献策;应了解和熟悉法律法规，知法、守法、用法，一切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行动;应虚心学习，不耻下问，不懂就学;还应甘于付出，不思索取，时时准备吃苦，事事准备受累。“代表不是一种荣誉，拿来显摆;也不是一种资本，拿来做筹码;更不是保护伞，拿来庇护自己。代表更重要的是责任和付出！”

搜集民情，反映民意，撰写并提出议案、建议是人大代表的基本职责，也是选民对人大代表的其本要求。要写好议案，做尽职的人大代表，周洪宇说自己的体会主要有三点：一是练好基本功，二是精心写议案，三是尽职当代表。

代表的“基本功”包括哪些内容？周洪宇的理解，从大的方面来说，可以分为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和基本技能两部分。具体而言，基本素质包括思想政治素质和文化素质，周洪宇把这部分称为“德”“识”“学”，基本技能则包括“腿功”“耳功”“脑功”“手功”“嘴功”，他把这部分称为“才”。概括起来，就是“德识学才”四大要素，以及“腿耳脑手嘴”五种功夫。

多年的全国人大代表实践中，周洪宇深深体会到，当一名尽职的人大代表必须做到“十个字”：热情、勇气、执着、理性、智慧。在周洪宇眼里，热情是代表使命感的具体体现。他平时在工作之中或工作之余，常常就一些国计民生问题，或主动深入基层，开展调查研究，或通过自己的网站、博客，在论坛上发帖子与民众沟通。

勇气是代表履职的强大动力。周洪宇说，作为一名人大代表，要敢于反映情况，反映问题，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人民选择你就是要让你直言不讳，使下情上达，所以当人大代表就要敢于仗义执言，敢于‘拍桌子，有为民请命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勇于直言才能反映最真实的情况，引起上级和有关部门的重视。”

执着是代表责任感的集中表现。在多年的跟踪采访中，记者发现周洪宇对解决一个问题总是持续不断地关心和推进，有一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韧劲。在专访中记者还笑称他是“人大建言的‘钉子户”。周洪宇说，自己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这份荣誉，只不过尽了一点代表的职责而已。

理性是代表履职的重要保障。“国家在经济社会方面的问题很多，我们在提出建议时需要理性地去对待，考虑这件事是否已到不解决不行的地步，政府和社会是否对此已有广泛的共识，国家的现实财力能否承担得起，自己是否有比较成熟的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案。”

智慧是代表履职的策略技巧和至高境界。周洪宇说，要在适当的时机用适当的方式提出自己的建议和意见，有思路、有原则、有策略、有方法地去实现预定目标，这样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

接受专访时，周洪宇坦言自己很幸运，“作为一名人大代表，有机会亲身经历和见证这个大时代的变化与发展，倍感幸运和不易。”

责任编辑 李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