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作家在日本近现代文学中的定位

2015-03-21 07:42
文教资料 2015年2期
关键词:娜娜异化作家

张 博

(河南大学 日语系,河南 开封 475001)

女性作家在日本近现代文学中的定位

张 博

(河南大学 日语系,河南 开封 475001)

文学作品的风格往往与作者本人的出身、个人经历等“小风土”密切相关,作者的性别也是影响其作品风格的重要因素。由于女性与男性在社会中的定位存在差异,二者所关注的问题就大不相同,这在把反封建作为重要使命的明治文学中体现得尤为显著。在男女差异相对缩小的当今日本,即便男性作家与女性作家所关注的问题趋于一致,二者在审视社会时的视角仍然会有所区别。加强对日本女性作家群体的关注,有助于从不同维度全面了解日本文学及其背后日本社会的全貌。

日本文学 女性作家 樋口一叶 与谢野晶子 吉本芭娜娜

文学是书面化了的时代精神。因此,要了解一个时代的文化,就必须了解这个时代的文学。或许有人要陷入如斯的疑惑之中:“为何在同一时代,也会产生从内容到风格都迥然不同的文学作品呢?”笔者认为,这种现象与作者本人的家庭出身、个人经历等“小风土”密切相关。本文试图从“性别”这一角度入手,将日本女性作家与同时代的男性作家所创作出的作品进行对比,借此在日本文学的花海中,为“女性文学”构筑起一片园地。

一、启蒙文学与女性作家对封建残余的反抗

尽管学术界对于“日本近代”这一概念的具体分期尚存争议,但对于“以明治维新为标志,日本迈入了近代的大门”却早已是学界的通识。在明治前期也就是1868年到1886年期间,日本由于受到欧美列强的刺激,而将“西洋”视为进步的代名词,一股崇尚西洋之风在日本全国弥散开来,甚至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福泽谕吉还提出了 “摒弃东洋之恶邻”、“脱亚入欧”的激进理论。然而,一味地崇拜西方文化也令当时的日本人进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人们已经甚至全不思考固有的东方文明中有哪些应该值得保留,而全部将其弃之如敝屣般地抛诸脑后。

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仿效西方形式的新文学迅速成为了推崇启蒙的日本知识人们手中的武器。作为当时少数能有机会直接接触到西方文明的日本人,知识分子在为本国的落后和国民的愚昧自惭形秽的同时,又认为自己担负着启蒙民众的天赋责任,他们开始尝试以各种形式把西方思想介绍给日本国民。

明治维新以前的日本,国家政务只由极少数上层人物所操控,而新成立的明治政府提出“万机决于公论”,打破了以往政令出于门阀的旧习,一批先觉者率先意识到民众开始拥有参知政事的权利。以此为契机,日本爆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由民权运动。当时各个政治团体为了启发民众的政治觉悟,宣扬自身的政治理念,他们纷纷资助作家创作政治小说以作为宣传的工具,使很多作家纷纷投身到政治运动之中。可以认为,对一些男性作家而言,文学不过是承担“介绍西方知识、思想和价值观”的工具。所谓“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①,只要能实现启蒙民众的目标,文学本身的价值对于他们是甚至是可有可无的。但是由于女性在封建社会中遭受了更深重的压迫,在女性作家眼里,文学不仅承担启蒙国民的责任,更是女性控诉和反抗封建陋俗压迫的武器。

明治前期,在东西方文化剧烈碰撞的浪涛之中,日本女性感受到了从西洋启蒙思想带来的强烈冲击,并在内心深处萌发出“追求生活自由和人格独立”的意愿。但由于传统“万世一系”的国家神道仍是支撑明治政府统治的思想基础,整个日本的统治伦理仍像是一个大的封建家庭,日本国民以一种“家庭成员服从家长”的态度尊奉天皇。因此,封建家长制的残余仍渗透到日本社会的各个层面,这种封建残余下受害最深的便是日本女性。

在明治维新之前沉重的封建枷锁束缚的是日本整个社会而并非女性,随着宣扬“自由平等”的启蒙思想在日本流传开来,西洋文明逐渐将日本的男性从封建的“人情义理”中解放,而封建家长制的阴影却仍然笼罩在女性的头上。此时的日本女性已经切身感觉封建家庭参与所带来的不公正,因而文学便成了她们发出呐喊的最好凭依。以文学控诉封建参与的女性作家,既有彷徨与迷惘的樋口一叶、又有铿锵呐喊的与谢野晶子。

樋口一叶家境贫寒,她走上文学之路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用稿酬来填补家用。在创作小说的过程中,樋口一叶慢慢意识到了封建家长制束缚女性的锁链,她在控诉这种封建残余的同时,也流露出一种莫可名状的矛盾心理。比如在她笔下,《雪日》这部作品的主人公虽然冲破家庭的阻挠而与心心相印的家庭教师私奔,但在内心深处,她却为自己的“不知羞耻”和“自私自利”悔恨不已。这种矛盾的复杂感情所反映出的正是新旧文化交替过程中日本女性的苦闷与迷惘。

与樋口一叶不同,与谢野晶子则展现出明治时代女性大胆的一面。这大概与其经历不无关系,因为与谢野晶子本人就是冲破重重阻力才和丈夫与谢野铁干结婚的。与谢野晶子创作了许多大胆甚至可说是露骨地刻画爱情的短歌,比如:“玉肌娇嫩,热血如潮,你这只懂讲道的人,岂不寂寥?”②短歌之外,与谢野晶子还写诗、小说乃至各种评论性的文章。创作之余,她还投身女性解放运动,并在运动中发挥重要的作用,“知行合一”的精神在与谢野晶子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无论是与谢野晶子笔下的文字还是她的所作所为都展现了冲破封建礼教束缚后新女性鲜明的时代特性。

尽管面对相同的时代洪流,但由于女性与男性在社会中所面临的环境有所不同,男性作家与女性作家所关注的问题也就出现了视角上的巨大差异。在明治时期,男性作家最关注的问题是“社会的启蒙”。相比男性,在封建制度下女性受到了更多的压迫,因此外表柔弱的女性作家在其作品里反而流露出更强烈的对封建压迫的控诉与反抗。

如果说在明治时代男性作家与女性作家在文学趣味上的区别,主要是由于二者在社会中地位存在差异的话,所关注的问题就大不相同。但日本文学之后的发展则表明,在男女差异相对缩小的当今日本,即便男性作家与女性作家所关注的问题趋于一致,二者在审视社会时的视角仍然会有很大不同。

二、平成文学与女性作家眼中的“异化”

上世纪中叶日本经济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政治形势、社会思潮都出现了各种始料未及的变动。失去了二战时地位的权贵们,亦即太宰治作品中的“斜阳一族”,他们在新社会中极不适应。有人失去了冠冕,自然有人摘取,与“斜阳一族”相对的“朝阳一族”应运而生。1990年以后,日本经济泡沫崩溃,人民失业,社会福利滑坡,社会矛盾凸显。这些都令原本充满自信的“朝阳一族”措手不及,怅然若失。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平成时期创作的大部分文学都将关注点置于城市人的异化、彷徨与倦怠,并且喜欢标榜为“治愈系”,即给读者的心灵以慰藉。

“异化”作为主题,这在大江文学、村上文学和文坛新贵吉本芭娜娜的作品中屡见不鲜。大江健三郎研究者许金龙认为,大江运用“边缘与中心”理论诠释了人的异化。社会主流文化即这里的“中心”,而在大江文学中被大书特书的却并非这个中心,而是被压迫、被损害的“亚文化人”即异化者。通过异化者的故事,大江文学揭露了日本现代社会的弊病,同时他的作品也鼓舞读者探求问题解决的途径,估计这便是大江文学的“治愈点”。

村上文学几乎每一部都围绕“寂寞”展开情节。“寂寞”的根源无一例外的是因为现代人的异化,用村上文学中的话来说:“心包有一层硬壳,能破壳而入的东西是极其有限的。”③在中日两国,青年读者最爱读的村上文学之一《挪威的森林》,它受到人们欢迎的理由,笔者认为正是因为它能精准地触及年轻人被异化所蚕食的心灵深处,引发他们的共鸣。

女性作家与男性作家不同,她们往往从感情与家庭的视角诠释“异化”。近年来,日本文坛的先锋作家,当代日本女性作家的代表人物吉本芭娜娜,她总是选取那些婚外情、非主流的家庭、同性恋关系,描写被社会贱视与排斥的人,表达弱者内心的诉求,以此呼吁宽容与多样化。她在《泡沫》中描述了一个极为非主流的家庭:父亲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母亲的生活来源完全来自父亲的“祖产”,但并不与父亲同居,而是和女儿的“我”单独生活。母亲的一位朋友,她“稍不如意就琵琶别抱,自我中心,骄纵且蛮不讲理,只知道炫耀自己的美貌”④。这个朋友自己要去海外生活,竟然把自己的儿子抛弃在父亲家中。最终这四个人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家庭。这个家中的成员尽管看似关系冷淡,可仔细观察之下又乏温情的细节。正如另一个日本作家水上勉所认为的:“形影不离的父母子女,不一定就能增强彼此的感情……羁绊这东西,只有分离才会拉得更紧。”⑤

现代日本人中的大部分,生活富足但精神却贫困,尤其是缺乏亲族之爱。父母子女生活于一轩之下,每个人却还是不免寂寞孤独。缺乏沟通的家庭比比皆是,也引发过不少问题。反其道而行之的女作家芭娜娜却在一个物质基础不牢,血缘关系不确的“家“中,让读者发现了亲族之爱。这种打破读者固有观念,强迫人们重新思索一些早已熟视无睹的事实的地方,也许正是吉本芭娜娜风靡日本的原因。从另一个层面上看,尽管吉本芭娜娜的文学试图使读者摆脱对“家”的固有观念,但这种尝试本身就意味着“家”这一观念对作者的影响。“社会是属于男性的,女性则应从属于家庭”,日本传统观念的遗存仍潜移默化地影响女性作家的创作视角。

三、结语

依照法国女性作家玛丽·尼米埃(Marie Nimier)自身的体验:“女性作家跟男性作家一样,也有很强烈的愿望去改变社会。因为女性扮演孕育子女的角色,因此女性想为孩子创造一个更公平更美好的社会环境。即便是女性作家在描写感情或者身体的过程中,也会有一些很残忍很暴力东西在其中,这种东西一般只有男性作家才会写。”

玛丽·尼米埃很好地概括出了女性作家创作的特点,从“有很强烈的愿望去改变社会”这一点上来说,女性作家与男性作家二者并无不同。但问题就在于因为社会中男女差异的存在,男性作家与女性作家眼中急需改变的社会问题是截然不同的,这种区别在日本文学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因此,我们更需要加强对日本女性作家群体的关注,这样才能做到从不同维度全面了解日本文学及其背后日本社会的全貌。

注释:

①庄周.庄子.外物.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1:136.

②吉田精一,著.齐干,译.现代日本文学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46.

③村上春树,著.林少华,译.村上春树经典作品集.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24.

④吉本芭娜娜.泡沫.圣域.东京:新潮社,2002:63.

⑤水上勉,著陈德文,译.日本名家随笔选:亲子情结.武汉;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298-299.

本文是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 “日本现当代女性作家笔下的中国形象对日本来华游客决策影响研究”(2014-qn-157)阶段性成果。

猜你喜欢
娜娜异化作家
作家的画
作家现在时·智啊威
农村聘礼的异化与治理——基于微治理的视角
商品交换中的所有权正义及其异化
娜娜的小羊
陈娜娜作品
考试之后
异化图像的人文回归
当前大众文化审丑异化的批判性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