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霞
《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人物关系解读
李丽霞
[摘 要]《庄子休鼓盆成大道》是冯梦龙依据相关历史题材改编创作的一篇作品。冯梦龙在小说中为我们展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庄子休和妻子田氏的形象,作品之中富含了冯梦龙的再创作的思想意识与大众观念。将本文从人物关系的角度对《庄子休鼓盆成大道》进行解读,尝试阐释传统道德对夫妇伦理的要求。
[关键词]《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人物关系;传统道德;夫妇伦理
[作 者]李丽霞,文学博士,河南艺术职业学院讲师。
《庄子休鼓盆成大道》是一个婚姻家庭题材的故事,但主题却比较特殊,重点非爱情与婚姻,而主要探讨女子新寡再嫁的问题。该篇故事脱胎于《庄子·齐物论》中的“庄生梦蝶”及《庄子·至乐》篇的“庄子妻死,庄子鼓盆而歌”其中所蕴含的正是当时社会的思想潮流。
《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主要讲述庄子休拜老子为师,学会了“分身隐形,出神变化”的法术。后因路遇妇人“扇坟”有感,妻子田氏闻知此事,愤然变色,甚至咒骂该女子,并信誓旦旦表示“忠君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对于妻子的誓言,庄子休将信将疑,后故意假死并化身楚王孙以试其妻之贞节,结果其妻喜欢上了楚王孙,甚至为了救楚王孙甚至不惜劈棺取庄子休的脑髓,后得知楚王孙与老苍头皆为庄子休幻化后,羞愧自缢,庄生将其火化后鼓盆而歌,庄子休歌罢,大笑一声,将瓦盆打碎,取火将屋宇、棺木全部烧毁,然后遨游四方,随老子而去,最后得大道成仙。
笔者将从人物关系的角度探索《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希望可以从中挖掘作者所赋予其的真正内涵与深层含义。
(一)庄子休与妻子的关系——夫妻关系
夫妻关系作为重要的伦理关系,相互信任是基本前提。从表面上来看,庄子休与田氏的生活较为和谐幸福,田氏是庄子休的第三任妻子。文中这样描述:“庄生游于齐国,田宗重其人品,以女妻之。那田氏比先前二妻,更有姿色,肌肤若冰雪,绰约似神仙。庄生不是好色之徒,却也十分相敬,真个如鱼似水。”如此看来,庄子休与田氏感情深厚,两人之间应该是相互了解、相互信任的。但庄子休是喜欢出游的人,不喜欢被家庭束缚,这也从反面说明他对家庭的责任感并不强。特别是他自己曾经有三个妻子,按说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对丧夫另嫁的女子说三道四的。但面对“扇坟”的妇人,他一边帮她“扇坟”,一边又在妻子田氏面前感叹“扇坟”少妇的无情,这说明庄子休的虚伪和他的双重标准。面对改嫁的妇人,田氏表现出的是对庄子休的誓言:“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那见好人家妇女吃两家茶,睡两家床?若不幸轮到我身上,这样没廉耻的事,莫说三年五载,就是一世也成不得,梦儿里也还有三分的志气!”庄子休生病后,田氏则是“庄生忽然得病,日加沉重。田氏在床头,哭哭啼啼”。庄子休临终前,田氏说:“先生休要多心!妾读书知礼,从一而终,誓无二志。先生若不见信,妾愿死于先生之前,以明心迹。”田氏开始悲痛欲绝,说明田氏对庄子休是有感情的。她后来的变化,庄子休是负有很大责任的,或者说她后来爱上楚王孙完全是庄子休一手导演和诱导的。特别是后来真相大白,谎言被拆穿的田氏羞愧自杀,但作为丈夫的庄子休见死不救,还“将劈破棺木盛放了他,把瓦盆为乐器,鼓之成韵,倚棺而作歌”,可见丈夫庄子休的无情。当然,田氏在《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也是以反面形象出现的,她“从一而终”的铮铮誓言言犹在耳,田氏在庄子休“死”后,对前来吊唁的楚王孙萌生爱意,并要改嫁,并表现了对丈夫的不满,“我先夫那里是个有道德的名贤?当初不能正家,致有出妻之事,人称其薄德。楚威王慕其虚名,以厚礼聘他为相。他自知才力不胜,逃走在此。前月独行山下,遇一寡妇,将扇扇坟,待坟土干燥,方才嫁人。拙夫就与他调戏,夺他纨扇,替他扇土,将那把纨扇带回,是我扯碎了。临死时几日还为他淘了一场气,又甚么恩爱?”虽不完全属实,但也可以看出恩爱有加的夫妻实际上也是有矛盾冲突的。特别是楚国王孙突然旧病复发,于是田氏劈旧夫棺材取脑汁救心上人,她见了新人忘旧人的态度,表明了她是无情无义之人,同样让人心寒。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庄子休幻化的景象,是庄子休假装病故,并幻身楚王孙来考验妻子忠贞。面对死后复生的庄子休,她发现了自身的过失:“那婆娘精神恍
惚,自觉无颜,解腰间绣带,悬梁自缢,呜呼哀哉!这到是真死了。”由此可见,田氏成为庄子休得道成仙之路上的牺牲品,表面相亲相爱的庄子休夫妇,实则二者之间是缺乏信任、无情无义的。
与庄子休与田氏的婚姻关系直接展示不同,“扇坟”妇人与丈夫的关系则是被妇人转述的,与庄子休设计试探自己的妻子和妻子劈棺取脑的残酷相比,“扇坟”妇人与丈夫在生前保持着恩爱,丈夫死后妻子还能准守对丈夫的承诺,虽然“扇坟”在庄子休和作者冯梦龙来说是一种讽刺,但也从另一方面来看,虽有心他嫁,但无论如何还准守“坟干再嫁”的诺言,还残存着一点点的恩情。
(二)庄子休与寡妇的关系——萍水相逢
“一年少妇人,浑身缟素,坐于此冢之傍,手运齐纨素扇,向冢连阫已。”正是少妇的所作所为,引发了其后故事的发生与发展。面对妇人的行为,庄子休心中是不满意的:“这妇人好性急!亏他还说生前相爱。若不相爱的,还要怎么?”表面上却还是助了妇人一臂之力,“庄生行起道法,举手照冢顶连数扇,水气都尽,其土顿干”。庄子休与妻子的争吵也是源于此。庄子休心下不平,回到家中,坐于草堂,看了纨扇,口中叹出四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早知死后无情义,索把生前恩爱勾。”庄子休即使得知了妻子的誓言,面对着先前妇人的所作所为还是认为“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就由此开始了对于妻子的试探。
(三)寡妇与田氏的关系——同道中人
故事之中,寡妇与田氏并没有直接的接触,但是从“扇坟之事”到“斧棺之事”,我们仍旧可以看出故事发展的递进性。故事一开头由身着丧服的美丽少妇谈起,她为了改嫁,要把丈夫的新坟扇干。而她的这一行为,引起了庄子休的妻子田氏的强烈不满,田氏听闻此事,表现的态度是很生气,一边把白扇撕得粉碎,一边大骂那少妇太不贤惠,并向庄子休表示,自己会从一而终,信守妇道,绝对不会像那个少妇那样薄情寡义。没想到庄子休死后,田氏却马上改嫁,背叛了先前所说誓言。所作所为与之前的妇人并无二致,反而更甚。
首先,反映了封建贞操观念在市民阶层的日益单薄。《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借庄子休之妻田氏的形象,反映了重视女性贞操观念的局限思想。从文本叙述观察,叙述者对庄妻田氏的描述笔墨颇多,叙述者对田氏的描述大抵可以楚王孙的出现为分界,前期对田氏的描写较为正面,后期描写揭其不贞之举,进而塑造田氏负面形象。通过“扇坟之事、斧棺之事,假死之时、诈病之时,斧棺之前、斧棺之后”这一系列故事,所塑造的是一个前后言行不一致、见异思迁、为了与新丈夫成亲不惜将庄子休的坟劈开的负面女子形象。也正是印证了庄子休的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冯梦龙借此驳斥当时社会上这种“礼教伪情”;而根本没有真情、不能移情从一而终的妇人则更是让他觉得不可饶恕。但同时也对庄子休的形象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重塑。庄子梦蝶成道,把世情荣枯德丧,看作行云流水,一丝不挂,却还是执着于凡人的贞操道德观念,甚至是要用“假死”来试探妻子。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男性的虚伪。同时,故事将庄子休丧妻鼓盆的缘由,归结为其妻子的言行最终所获得的惩罚之上,反而忽略庄子休对妻子的诱导与考验,似乎也有失公允。
总之,《庄子休鼓盆成大道》通过相对清晰的人物关系设置与揭示,既完成了对庄子休与田氏人物形象的重塑,又曲折反映了作者男性话语权下对新寡再嫁的思考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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