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苡丹 王羽西
(大连海事大学,大连 116026)
张爱玲自译文学作品中陌生化手法的再现研究*
严苡丹 王羽西
(大连海事大学,大连 116026)
俄国形式主义认为文学性通过“陌生化”表现。本文以张爱玲《金锁记》、《等》和《桂花蒸阿小悲秋》3篇小说及其英译为例,旨在探究体现原作文学性的陌生化手法在自译过程中如何得以再现。研究发现,自译中作者和译者的诗学取向与审美诉求一致,冲突消弭,陌生化手法通过陌生化翻译策略的大量使用得以最大限度的再现,说明文学作品的文学性是可译的,为文学翻译中文学性的再现提供借鉴。
文学性;陌生化手法;自译;张爱玲
俄国形式主义认为,“文学科学的对象不是文学,而是‘文学性’”,也就是使一部作品成为文学作品的东西(罗曼·雅各布森 1989:24)。而文学性通过“陌生化”表现出来,艺术形式的“陌生化”使文学的文学性获得实践价值(杨向荣 2005:63)。什克洛夫斯基认为“陌生化”是作者为了达到特定审美目的而使用的必不可少的方法,这一方法让本来熟悉的对象变得陌生,运用反常与新奇唤醒读者对生活的感受(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 1989:6)。列维等人将“陌生化”这一影响世界文学论坛的概念引入翻译理论研究,关注原作中的陌生化手法,认为“译作必须保留陌生化手法”(Gentzler 2004:82),从而在翻译中实现文学性的转移。
文学翻译的本质在于译作的“文学表达”,即在翻译过程中体现作品的文学性(李冰梅2011:4)。既然“陌生化”是文学性的来源,那么陌生化手法的再现也就成为文学翻译中译者必须考虑的问题。但不少译者对文学作品中的陌生化手法不够重视,原作中陌生化手法往往被常规化,直接影响译文的文学性。王东风认为这是由于文学翻译中作者和译者的意识冲突造成的:一般来说,作者是诗学取向的,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目的是通过偏离常规的语言形式增加读者的审美快感;而译者往往是信息取向的,他们更注重原作的信息内容,倾向于选择以求稳求旧乃至求古为特征的归化式的表达方式,将原作中的陌生化手法常规化(王东风 2001:43, 45)。
那么,在自译文学作品过程中,即“由作者本人将原作变成另一种语言的翻译”(Shuttle, Cowie 2005:17)中,当作者和译者为同一人时,翻译过程中的诗学取向与信息取向的冲突是否仍然存在,体现原作文学性的陌生化手法是否在自译过程中能够得到更好再现?本文旨在以张爱玲自译文学作品为个案,探讨以上两个问题。
研究者们更多关注作家身份的张爱玲,对于她的译者身份研究较少。事实上,张爱玲的翻译作品在数量和质量上都不容小觑,她的翻译活动在她的一生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她也称得上是中国翻译文学史上一位优秀的翻译家(陈亚明 2011:64)。张爱玲有自译作品的习惯,她的自译作品可分为两类:一是以翻译名义发表的,共有3篇,分别是中篇小说《金锁记》、短篇小说《桂花蒸阿小悲秋》和《等》,均是汉译英作品;另一类是以中英不同版本的名义出版的,其中包括发表于英文《大美晚报》上的散文Whatalife!Whatagirl’slife! 和之后用中文重写的《私语》,发表于英文月刊《二十世纪》上的5篇散文与影评ChineseLifeandFashions;OntheScreen-Wife,Vamp,Child;StillAlive;OntheScreen-China:EducatingtheFamily;DemonsandFairies和之后用中文重写的《更衣记》、《借银灯》、《洋人看京戏及其他》、《银宫就学记》、《中国人的宗教》,长篇小说TheRice-SproutSong:ANovelofModernChina和《秧歌》,长篇小说NakedEarth:ANovelaboutChina和《赤地之恋》,短篇小说StaleMates:AShortStorySetintheTimeWhenLoveCametoChina和《五四遗事:罗文涛三美团圆》,长篇小说TheRougeoftheNorth和《怨女》。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张爱玲自译作品中以翻译名义出版的3部作品,因其源语与译语文本一致度较高,自由删减改写的内容相对较少,更符合翻译研究的需要。
对于具体文学作品中陌生化手法的探讨可以发生在许多层面:文学语言、文学形象、叙述视角、情节类型、文体和时空转换等。然而,正如什克洛夫斯基所说“艺术陌生化的前提是语言陌生化”,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因此语言层面是体现陌生化的首要层面。而翻译研究的对象亦是两种不同语言之间的转换,因此本文探讨的“陌生化手法”主要指语言层面的陌生化。
就如何做到语言陌生化,“在什克洛夫斯基等人看来,诗人在艺术作品中对现实实施的创造性变形,可以具有各个不同的方向及维度,并且充斥于作品的各个层面——音响、外形、意象、细节、情节、结构……会采用多种方法,如头韵法、语音重复、对偶排比、比喻、隐喻、暗喻、反讽、讽刺性模拟、叙述观点……等等,各种方法之间,无轻重之分、大小之别,同等重要”(张冰 2000:191)。日尔蒙斯基首先分析语音层面,“语音对于诗人并非无关痛痒”。然后分析词语层面,指出关于词的形式(语法)结构、构词和词形变化的问题,在诗学中不具有像在普通语言学中所具有的意义。他还对语言的语义层面和语言使用者进行研究(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 1989:226-228)。《文学语言学》一书将作家在文学语言创作中的陌生化手法分为词语配合的变异性、语义的背反与缠绕、断裂的语言技法、意象的蒙太奇组合等方面(李荣启 2005:49-55);也有学者针对超常语句的“语义超常”进行语言层面的陌生化研究(杨爱姣 1999:28-29)。
本文基于《文学语言学》中的分类并结合张爱玲小说的语言特点将其语言层面的陌生化手法分为词类运用陌生化、组句模式陌生化和修辞手法陌生化,探讨这些语言层面的陌生化手法在作者自译中得以再现的方式。
(1)词类运用陌生化
1)词序错位:为了追求陌生化体验,作家将词语固有的顺序打乱,为读者设置阅读障碍,从而收获意想不到的全新心理体验。例如:
① 腮帮子上依旧是他那点丰肥的,红色的笑。(《金锁记》 1946:125)/that same plump red smile was still on his cheeks (TheGoldenCangue1971:159)
原文是《金锁记》里对季泽容貌的描写。两个形容词“丰肥”和“红色”按照汉语的表达习惯应该修饰“腮帮子”,但作者却打乱读者熟悉的词序,用其修饰“笑”,改变固定、惯常的外貌描写,带给读者新奇感,营造出陌生化的效果。译者在自译中采用保留陌生化的翻译策略,没有调整词序,依旧用plump和red形容smile,保留原文的陌生化手法。
2)搭配异常:在日常以及传统的文学作品语言中,词语之间的搭配不仅要合乎语言使用规则还要合乎语用习惯。但追求陌生化的作家为了达到反常化的语言效果,表达充满情感的感受和特殊的心理体验,会刻意背离常规,通过词语混搭,造成语义配合上的变异性。例如:
② “Long,Long,Ago”的细小的调子在庞大的夜里袅袅漾开。(《金锁记》,1946:135)/the little tune of “Long, Long Ago” twirled and spread out in the huge night (TheGoldenCangue1971:170)
按照汉语的表达习惯,“庞大”应修饰具体的表示物质的名词。原文却将“庞大”和“夜”相搭配,带给读者新奇的体验。译文没有将这一搭配正常化,而是保留原文的异常搭配,huge修饰night,漫漫黑夜以一种陌生的方式在译语读者眼前展开。
3)词性转换:一个字或者词在惯常使用过程中具有特定的语法功能。然而作家在进行创作时会违背其约定俗成的语法规则,改变其词性,以追求新意。例如:
③ 厨房里紧小的团圆暖热里生出两只苍蝇来,在头上嗡嗡飞鸣。(《桂花蒸阿小悲秋》,1946:107)/Two flies came out of the snug warmth of the kitchen and buzzed overhead.(Shame,Amah! 1962:113)
“暖热”是形容词,用于修饰名词。作者运用陌生化手法将其名词化,别致有趣。译文选择名词warmth,只保留原文“暖热”的语义,受英文语法规则的限制,放弃词性转换的陌生化手法。
(2)组句模式陌生化
1)强化语义:在常规句组的基础上,作者利用句际关联手法、句组造型变异和词语叠加等手段来加强语义、凸显信息,膨胀阅读者的心理容量,淋漓尽致地宣泄某种强烈的情绪。例如:
④ 酸梅汤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迟迟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金锁记》 1946:131)/Drop by drop, the sour plum juice trickled down the table, keeping time like a water clock at night one drip, another drip-the first watch of the night, the second watch-one year, a hundred years.(TheGoldenCangue1971:166)
原文用逐渐延长的时间来强化语义效果,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凝滞,作者想要表达的感情积蓄再积蓄。译文采用近乎直译的陌生化处理策略,再现原文的意蕴。
2)弱化语义:作者通过将不同的事物强行粘合或完整的语义流断开等手段弱化焦点或隐藏情感,创造出发散状的超常句组。例如:
⑤ 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了色,金绿山水换了一张她丈夫的遗像,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金锁记》 1946:124)/When she looked again the green bamboo curtain had faded, the green and gold landscape was replaced by a photograph of her deceased husband, and the woman in the mirror was also ten years older.(TheGoldenCangue1971:157)
“容颜变老,丈夫过世”是极伤感之事,原文以轻描淡写之法极力淡化浓郁的情感,是通过弱化语义的手法表达女主人公七巧内心对丈夫的冷漠以及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营造出奇特的陌生化效果。译文的行文与原文一致,保留弱化语义的陌生化效果。
(3)修辞手法陌生化
1)比喻变形:将一种事物描写成另外一种事物,使表达更加鲜明,深入人心。例如:
⑥ 晴天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裤褂里去,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金锁记》,1946:131)/Like a flock of white pigeons, the wind on that sunny day fluttered inside his white silk blouse and trousers.It penetrated every?where, flapping its wings.(TheGoldenCangue1971:166)
原文描写童世舫离开时的画面,运用比喻变形将晴天的风比作飞舞的白鸽群,生动新颖,读者仿佛看到微风中童世舫的纺绸裤褂飘逸舞动的画面。译文用英语中典型的比喻句式“A is like B”保留本体“风”和喻体“白鸽”,再现原文中的比喻变形。
2)通感变形:指打破功能各异的诸感官之间的疆界,彼此沟通联系,并相互转化,进而调动人的整体感官一同参与的全知性审美感受方式(李荣启 2005:48)。例如:
⑦ 镜子里反映着的翠竹帘子和一副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金锁记》 1946:124)/The green bamboo curtain and a green and gold land?scape scroll reflected in the mirror went on swinging back and forth in the wind-one could get dizzy watching it for long.(TheGoldenCangue1971:157)
原文描写七巧模糊迷离的状态。镜中的帘子和屏条在风中荡漾,是视觉感受,作者将其与晕船的身体感受联系,引起感官错位,调动读者的整体感观凸显眩晕感。译文保留这一通感。
笔者对原文本中的陌生化手法进行穷尽统计的结果:共有57处,其中词类运用8处,组句模式3处,修辞手法46处。作者自译中采用陌生化策略共50处,约占87.7%;常规化策略7处,约占12.3%。可见,在自译中作者对原文的陌生化手法的处理以陌生化翻译策略为主,适当辅以常规化策略,以期最大限度地再现原文的语言特点,从而再现原作的文学性。
这与张爱玲建立自己双语文学世界的创作和翻译的初衷相符。张爱玲不仅看重自己的汉语文学世界,同时也想建立自己在英语文学世界的地位。她甚至“妒忌”林语堂,希望能像林那样靠英文著作在外国领风骚(刘绍铭 2013:32)。张爱玲从小学习英文,对英文驾驭能力很强,完全可以在中英间自然流畅的互译。作为双语作家,她自译多部文学作品,甚至对有的作品多次进行英汉互译,她曾先后5次对《金锁记》进行创作和翻译。她不愿让别人翻译自己的作品,认为别人的译文抓不住原文的“神”。刘绍铭曾联系她自译《封锁》,无果后便找他人翻译。后张爱玲回信说,虽知道别人已经费事译出来,但希望只要没过出书期限,刘能尽量等她自己的译文(刘绍铭 2007:98-99),可见她对自己的翻译极为看重。在自译中,张爱玲对再现自已作品中的“神”有极高的追求。她曾与胡适通信说,“我一直有一个志愿,希望将来能把《海上花》和《醒世姻缘》译成英文。里面对白的语气非常难译,但是也并不是绝对不能译的。我本来不想在这里提起的,因为您或者会担忧,觉得我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会糟蹋了原著。”尤其是在自己的中文作品受邀译成英文时,她更会极力地再现原文的文学特性。张爱玲曾被夏志清誉为“中国当年文坛上独一无二的人物”,称“《金锁记》长达50页,据我看来,这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夏志清 2005:261)。这些赞誉给予张爱玲极大的鼓舞,因此她想用英文再现这篇“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尽力揣摩再现原文风韵。她曾说:“《金锁记》说实话译得极不满意,一开始就苦于没有十九世纪英文小说的笔调,运不出时代气氛”(夏志清 2013:90)。可见,她在自译过程中对自己作为译者近乎苛刻的要求。
张爱玲极为重视自己的中文和译文被接受的程度,在极力创造自己的双语文学世界。在中文创作方面,她善于打通人体感觉,营造纷繁复杂的意象(王晓莺 2009:128),大量使用陌生化手法给读者营造出新奇的效果。在自译过程中,她也竭尽所能保留自己原作中的语言特点,通过陌生化翻译策略,使原作与译作的审美趋于一致。在她的自译中,作者和译者合二为一,诗学的取向是共同的,审美的诉求是一致的,冲突消弭,体现原作文学性的陌生化手法得到最大限度的再现。
尽管译者期望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中的陌生化手段,译文中仍有7处常规化翻译略策的使用。尽管译者期望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的特点,但由于文学语言本身的特殊性给译者带来“不可译”的困境。但丁提出 “文学不可译论”时说,要让大家都懂得,任何富于音乐、和谐感的作品都不可能译成另一种语言而不破坏其全部优美的和谐感(谭载喜 2004:42)。语言是文学作品的载体,英汉两种语言属于不同的语言形态范畴。按照施莱赫尔的世界古今语言的形态分类法,将语言分为3类:(1)只用语音表示意义,用语序表示关系的孤立语;(2)用语音表示意义又表示关系,但是形式要素附着在词根后,并且是不可变形的附着语;(3)意义和关系的要素溶合为一体,词根可以起内部语音变化,或用附加法表示形式的屈折语(陈明远 1983:40-44)。其中汉语为强调意合的孤立语,英语为强调形合的屈折语,实现英汉之间意义与关系的互译需对内容和形式同时给予关照。这一本质区别为译者的汉英互译设置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例如:
① 太阳黄烘烘照在三人脸上,后阳台的破竹帘子上飞来一只蝉,不知它怎么夏天过了还活着,趁热大叫:“抓!抓!抓!”响亮快乐地。(《金锁记》 1946:103)/A cicada lit on the torn bamboo blinds, shouting happily, “Dwah-dwah-dwah-” not knowing summer was gone.(TheGoldenCangue1962:107)
通过打乱词的顺序将修饰词“响亮快乐地”放在句子末尾,运用陌生化创造蝉鸣响彻世界的音响效果。而译文并没有延续原文的错乱词序,将原文做常规化处理,用合乎英语语法的结构将原文译出。汉语意合,可以颠倒词序将“响亮快乐地”放在句子末尾,营造美妙的音效;英语形合,如果将词序颠倒,会出现不合语法的无意义句。
另外,译者的翻译目的也影响其翻译策略的选择。张爱玲移居美国后,就如何打入美国出版社,奠定自己在英语世界的文学地位进行过反复试验和深入研究,不断地对自己的早期作品进行翻译与重写,以迎合美国人的阅读心理。例如翻译《桂花蒸阿小悲秋》一文时,作者并没有完全按照原文翻译,而是大幅度地改写。张爱玲旅美前曾在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担任翻译。今日世界出版社是在香港美国新闻处支持下成立的,其主要任务是执行美国政府全球战略布局下的外交与文化策略,以达到围堵共产主义的目的(单德兴 2007:149)。张爱玲在今日出版社的赞助与委托下进行翻译活动,其提供翻译服务的性质必然符合维弥尔的翻译目标论,即:任何行动都有目的、目标。因此在委托翻译时,委托者宜命定目标,要求译者提供相符的专业服务(单德兴 2007:114)。张爱玲旅美前的工作经历与在美国的创作翻译目的都对其自译产生影响。在自译过程中,原文中出现的有敌视美国倾向的陌生化手法均做了常规化处理。例如:
② 主人花三千块钱雇了个人,恨不得他一回来她就驯鸽似地在他头上乱飞乱啄,因此接二连三不断地揿铃,忙得她团团转。(《桂花蒸阿小悲秋》 1946:103)/He kept ringing the bell to have her flutter over him.(Shame,Amah! 1962:107)
原文将忙碌的阿小比喻成“乱飞乱啄”的“驯鸽”,形象地刻画出阿小在外国主人的颐指气使下慌乱地应对主人无穷无尽的吩咐的场面。为了迎合外国读者,张爱玲自译时并没有将外国主人苛刻的一面进行再现,只简单地译成“在他头上飞”,丢失了原文由于主人的频繁指使而造成的慌乱景象。张爱玲将原文陌生化手法做常规化处理的选择也有外界政治等意识形态的操控因素。
为了达到设定的翻译目的,迎合读者,为美国树立正面形象,译者还将原文中损坏美国形象的内容省去不译。例如:
③ 主人已经梳洗过,穿上衣服了,那样子是很不高兴她。主人脸上的肉像是没烧熟,红拉拉的带着血丝子。(《桂花蒸阿小悲秋》 1946:92)
此句是《桂花蒸阿小悲秋》一文中对外国主人的描写,显然带有敌意,张爱玲的翻译中并没有相应译文。
综上所述,张爱玲渴望创建自己的双语文学世界,拥有自己的读者群。进行中文创作时,她用其扎实的文学功底,独特的陌生化创作手法给读者营造新奇的阅读感受。在自译中,作为译者的她竭尽所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原作中的陌生化手法,再现原作的文学性。但由于文学语言本身的不可译性以及意识形态的操控因素,张爱玲自译时也适当选择了常规化的翻译策略。
本文以张爱玲的自译文学作品为例,从语言层面的陌生化现象探究其如何再现原文的陌生化手法。研究发现,在自译中作者和译者为同一人,翻译过程中的诗学取向与信息取向的冲突趋于消弭,体现原作文学性的陌生化手法能够得以更好的再现。这说明文学作品的文学性可译可再现。译者是沟通原文作者与译文读者之间的桥梁,弱化译者与作者之间的意识冲突不应仅限于自译这一特殊现象,应推广至整个文学翻译。在翻译实践中,当译者和作者不是同一个人时,译者应不断提高自身的审美能力,尽量与作者的审美取向接近,不能满足于信息层面的传递,应尽力缓和与作者的矛盾,弱化与作者之间的意识冲突,把握形式与内容的关系,更好地再现文学作品的文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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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tudyontheRepresentationofDefamiliarizationDevicesinEileenChang’sChinese-EnglishSelf-translation
Yan Yi-dan Wang Yu-xi
(Dalian Maritime University, Dalian 116026, China)
Russian formalists believe that literariness is embodied in defamiliarization devices.The paper studies Eileen Chang’sTheGoldenCangue,LittleFingerUpandShame,Amah! and their English versions, and aims to explore the representation of the defamiliarization devices which show the original literariness in her self-translation.It is shown that the translator’s poetic orientation and aesthetic appeals accord with that of the author,and the conflicts between the translator and the author disappear in self-translation.Therefore the representation of defamiliarization devices is maximized through defamiliarizing translation strategy, which proves the translatability of literariness in literary works and provides reference for the representation of literariness in literary translation.
literariness; defamiliarization devices; self-translation; Eileen Chang
* 本文系辽宁省社科基金项目“‘走出去’语境下的中国现代小说英译研究”(L14CYY024)和大连海事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青年骨干教师基金项目“中国文学作品国际传播中的有效翻译策略研究”(3132015104)的阶段性成果。
I046
A
1000-0100(2015)04-0121-5
10.16263/j.cnki.23-1071/h.2015.04.025
定稿日期:2014-07-11
【责任编辑孙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