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火
城兽
城市是一头吞噬万物的莽兽
水泥与钢铁是兽的筋骨
喧声与哗音是兽的呼吸
剩水与逃鼠是兽的血液与病菌
而被放逐于荒原的我们
是兽皮毛上的微尘与弱虱
等待死亡最后的消遁
那头吞噬万物的莽兽
也会在夜晚哼唱出摇篮曲
否则我们何以入眠
莽兽通晓梦的语言
她懂得我们对欲望的执念
因此编织梦又拆卸梦
在白昼我们成为失梦者
靠着人类的语言残喘
空荡荡地存在于空荡荡的欲望之中
心兽向城兽发出绝望的呐喊
没有回声
只有倒塌
吞梦者:语言札记
他是一个以写梦为生的摆渡人
他在梦境与现实中自由来往
位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是生命河
他是这条生命河上唯一的摆渡人
来往的人在他的船中沉睡
他便阅读他们的梦
用语言来巩固他们的梦
关于爱与死亡的梦
关于孤独与决绝的梦
他读梦写梦却从来不做梦
他甚至读懂了树的梦与云的梦
水的梦与火的梦
所有的梦在生命河中影影绰绰
写梦者将船桨伸向水的深处
于是所有的梦成为破碎
零度之间的风暴
消融的冰提醒我们是时候清理记忆了
那些霉变得快要成为痼疾的记忆
记忆这块黑布总是清除掉明亮而遗留黑暗
仿佛灵魂是被黑暗诅咒过的骰子
这枚骰子在黑暗的舞台上舞蹈
停止的那一刻没有掌声
而是撒旦在近处的叹息声
是时候清理记忆中的灰烬了
趁着冬季的暖意还未完结
趁着死亡的诺言还未兑现
趁着撒旦的探戈还未停歇
是时候停止在冰面上行走了
深冬之日那个持着火把的人
永远地消失在了河对岸
那场在对岸燃起的微暗之火
在灵魂中永无停止
那场灵魂之火让我去温暖寒冷
让我在白色的风暴中心听到心跳
我从未看到过死神的面目
但是我在白昼总是听到他的脚步
是时候清理记忆中的灰烬了
否则下一场冬季会冰冻住一切
无词书,或者如何摧毁心灵书
每一本书都是一座坟墓
里面埋葬的是关于永恒的妄念与幻觉
每一本书都是对永恒的注脚
但永恒没有内容
永恒是一本无词之书
我们渴望永恒却不知永恒为何物
就像我们恐惧死亡却不明晰死亡的面容
对我们而言死亡是场遁入深渊的噩梦
噩梦被心兽所吞噬并不再苏醒
对我们而言永恒是跨越噩梦的桥梁
但从未有人走过那座桥
始终有声音在对岸呼喊我们的名字
那并不来自永恒而来自于死亡
永恒是死亡的面具
每一本书都是对永恒的阐释
但永恒之书没有言语
只有空白与沉默
祈祷者笔录:驱逐心霾的方式
作为处于黑暗的祈祷者
我从不为自己祈祷
我为夭折的花朵祈祷
我为消融的冰川祈祷
甚至被雾霾与心霾所囚禁的人们
我也在夜间为你们祈祷
我想知道你们所有人的地址 然后写信
写同样的信寄到同样的地址
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所有的路都是同一条路
路没有终点但人却有尽头
人是路边移动的树
用整整一个冬季只爱一个人
然后用接踵的一生去忘记
我为所拥有过的所有爱情祈祷
但并不为爱人们祈祷
那些人已坠入我的深渊成为灰烬
我不为灰烬祈祷
就像我从不为自己祈祷一样
作为处于黑暗的祈祷者
我为来临的整个白昼祈祷
影子们的国度
我的爱不属于我而属于空无
而爱就如同一个人纠缠于他的影子
爱的结果是影子的荣光
而不是来自于子宫的婴孩
影子的荣光属于黑暗
爱就是一大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所有的黑暗是影子们的国度
那些携带着爱的镣铐的人
在黑暗中辨识彼此 热烈歌舞
他们在爱的镜子中假装微笑
我的爱不属于我而属于空无
空无不是面前的黑暗森林
空无是绚烂夺目的石钻
在黑暗中我们成为一体
在彼此的身体中抚摸黑暗
我们颂扬空无也摒弃爱
但我的爱不属于我而属于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