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驶往大唐的马车
一辆驶往大唐的马车漫长而热烈
它粗壮的身躯,扬尘的烟痕
让孤单的旅人在暗夜的路上悄悄起身
它的车辙一定暗藏玄机
它承载的主题
让你无法选择,无法揣摩,无法聆听甚至无法命名
它疾驰的风声拍打着秋天的肩胛
无数次在耳边隐隐而过
马车装满了隐居的海浪,兴奋的香樟,装满了
在黑暗中打捞的面孔
哒哒的蹄声碾过秦岭涉水而至的
不可躲避的宿命
好像从另一个尘世踏溪归来
人生的风景从千里之外挥动着长鞭
俯冲而来的苍茫,让一场雨轻轻撒向麦田
青春不再平淡
暮色中,四周的风吹草动
让驾车人在余晖里鸟儿一样探出云层
在另一个世界里无所顾忌地穿越
深秋
长安的榉树在赞美的目光中
又开始红了
树上鼓满了心事的果子
不知在秋天的掌上还有多远的路程
近处和远处的浮云
像突然掠过的一个深渊
当我在美景中冒失地撕开秋天的一角
那危险的词语便呼啸而过
我目睹了它的咄咄逼人
它的固执与灿烂
它喜欢用另一种方式接近自己
它沉默不语的样子就像我的爱人
十月开始慢慢想我
在橙色的夕阳中
如果它心情好就会多停一会儿
就会让榉树的心事爬满整个秋天
残破之美
我无意过多解读浅秋的枯枝败叶
只因我有植物的恋情,植物的胸襟
植物的孤寂,植物的锦绣以及植物的
宿命
曾经塞满花香的荷塘,早已不能使人秋 心荡漾
我知道枯叶的下面是心静如水
我还知道有细小的美在浅风中踽踽独行
大雨过后,每一次的凋谢都是背井离乡
每一次的更替都是神的旨意
这多像缺憾的光阴复述了我的满头白发
我无需恐惧这残破之美
我以尘埃的形式活着
我以尘埃的形式活着
我没有摩西奶奶的才华
我放弃了高贵的银子与石头落水的回声
我喜欢桑麻的日子,和一个下午的普
洱茶
喜欢看光阴一点点后退
看百米之外的孩童追蝶,妆红的美人扭 动着的细腰
一枝独秀开在喧嚣里忍受着纠葛
我还看到,趾高气昂的风与人类厮杀的 场景
这一切已与我格格不入
藤椅中的眼神,风一吹就会落下来
踏着暮色上路的人
把已逝的青春再挖掘一些
把用旧的身体再重复一次
把不断消亡的衰老定为确认之途
把向南的风调整为灵魂的一部分
把一群幻想的耳朵从虚拟挪回现实
把一个时代的漫长从更年期的混乱中重 新抽离
把一个延续多年的误读变得水声楚楚
把一个风景的隐喻演变成另一场风景
把旧书店里的卡夫卡开成大地的葵花
把经过花园和坟墓的雨水统统收回衣袖
我向生活索要着 “未来之光”
看风吹着过去,也吹踏着暮色上路的人
光与影的对白
一切刚刚开始
马蹄追逐着流水也追逐着时光
我还没有到达一座山的山顶
脚步就变得如此沉重
无数繁华与隐喻,盛世与衰败
无数光与影的缱绻,纠缠,宿命与凋零
都与我形影相随
他们在岁月中慢慢露出原型
影子越来越重
泪水越来越轻
我已经停止了倾诉与张望
真是英雄末路啊——世界如此空茫
光,死在自己的影子里
深秋来信
记忆被深渊浸泡得太久
目光早已不习惯几缕清风带来的光芒
我在期待着深秋的来信
期待着在所有的黑里演奏兴奋与破碎
我没有虚张声势,这是秘密
你不知道,在时光的侧面
一直有一辆火车在隆隆轰响
它经停的每一个小站都有朴素的邀请
渐渐稀少的快乐在冷空气中
显得更加局促
当我跑近,又突然止步
那些气流,摇晃的窗口,毫不掩饰季节 的落寞
再也不会有词语包裹的消息
不会有水纹一样的暖意蔓延开来
几片榉树的叶子在此间落下
填补着时间的灰烬,填补着我居住的
古城
雕刻时光
——“雕刻时光”,并不是我
诗歌中的句子
它是西安外院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它一度关注着这里进进出出的人
关注着这座城市消隐在雾霾里的渊源
关注一个用生命向灰烬索取火焰的人
关注他身体内痛苦的分量
关注他的坏脾气,真性情
也关心着他留在风中的懊恼
他口中的假魔鬼听起来像真的一样
再多的酒也无法驱赶他的寒冷
这个夜晚更靠近“悲伤”的本意
微弱 的灯火,一再涌出泪
一个背着光的男人——
是我慢慢暗淡的兄弟
直到我离开的时候
他痛苦的眼神依然在与时光对峙
三色堇,本名郑萍,山东人,现居西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文学院签约作家。参加第二届青海湖诗歌节、第二届中国诗歌节、第十一届散文诗笔会。获得“天马散文诗”奖等多项。有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北京文学》《诗刊》《星星》等多种期刊,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最佳诗歌》《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南方的痕迹》《三色堇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