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孔子的休闲活动及休闲理念*

2015-03-18 23:49王占华
关键词:孔子

王占华

(1.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2.河南师范大学 旅游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2)



论孔子的休闲活动及休闲理念*

王占华1,2

(1.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2.河南师范大学 旅游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2)

孔子不仅是我国的思想家和教育家,而且还是一位善于休闲的大家。孔子一生有着丰富的休闲活动,且其休闲活动蕴含着颇有价值的休闲理念。孔子认同并践行休闲活动,并在休闲实践中用礼制教化和休闲淡然的方式规范休闲,提倡人与自然和谐的休闲理念,继而在休闲中发展了休闲的美学、哲学意境。孔子的休闲活动及休闲理念对于我们今天的休闲有着启示和借鉴的作用。

孔子;休闲活动;和谐;理念

孔子一生游历甚广,有着丰富的休闲活动,作为“休闲家”的孔子,博艺多能,弹琴、唱歌、射箭、驾车、游泳、钓鱼、观鸟、登山临水样样精通。虽然有些并非纯粹的游乐休闲,但对孔子提高思想文化境界是颇有作用的。有人说:“西方的亚里士多德从知识层面对休闲作了总结和概括,而东方的孔子则以自己的一生践行了休闲理念。亚氏被人们誉为西方的‘休闲学之父’,因其催生了西方休闲学,孔氏则不啻为东方的‘休闲学之母’。”[1](P72-76)因此,孔子的休闲实践和休闲思想是值得我们关注的,其休闲理念对于我们思考休闲问题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 知行并举:认同且践行休闲

休闲是指在非劳动及非工作时间内以各种“玩”的方式求得身心的调节与放松,“休闲”在人类文明演进的历史中,始终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不同时代的思想家们无不充满激情地赞美“休闲”。德国思想家席勒曾说:“当人是完全意义上的人时,他肯定是在玩(play),只有在玩(play)的时候才是完整的人。”[2](P78)所以,游戏(玩)对人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两千多年前的孔子也认识到了游戏(玩)对人的重要性,具有可贵的休闲意识。

子贡观于蜡,孔子曰:“赐也,乐乎?”对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为乐也。”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张而不驰,文、武弗能也。驰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3](P555 -556)

可见孔子主张劳逸结合,很高兴看到乡民们在冬闲之日进行休闲娱乐。

《论语·先进篇》中记载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他们谈论自己的志向,轮到曾点时,孔子问:

“点!尔如何?”鼓瑟希,锵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4](P135)

曾点的志向是暮春三月,穿上春服,陪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在沂水旁边洗洗澡,在舞雩台上惬意的吹吹风,一路唱歌,一路走回来,过一种优游自然、怡然自得的生活。孔子对曾皙这种的生活方式深有感慨,赞同曾皙的志向和生活方式,表达出孔子对休闲的向往之情。

事实上孔子一生有过许多休闲活动,相关典籍记载不少。兹举例如下:

“昔仲尼与于腊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3](P265)

孔子北游于农山,子路、子贡、颜渊侍侧。[5](P83)

孔子游于泰山。[5](P81)

孔子在陈,陈侯就之燕游焉。[5](P199)

孔子自卫反鲁,息驾于河梁而观焉。[5](P104)

孔子游于景山之上,子路 、子贡 、 颜渊从。[7](P71)

“休闲对于绝大多数民族而言,都不是孤立的现象,从根本上说,人类历史上一切与终极追求有关的活动,比如哲学、宗教、艺术、科学等无不与休闲有着紧密的渊源关系.”[8](P224)在孔子所教学生的六艺就是如此,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4](P76)孔子认为应“游憩”于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中。六艺是技术,男子成年前都要学,同时在六艺的学习中就包含休闲的成分,尤其是乐、射、御的休闲成分会更多一些。

《史记·孔子世家》 : “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9](P168)

《墨子·非儒下》: “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观众。”[10](P217)

《论语·述而》 :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4](P86)

孔子能歌善舞,喜欢音乐,同别人唱歌,如果唱得好,必会请他再唱一遍,不仅如此,唱完孔子还要与别人合唱一次。孔子爱乐乃至醉乐:

“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4](P95)

当太师从开始演奏到以《关雎》曲结束,孔子听得入神忘我,如痴如醉,满耳朵都是音乐。

从典籍记载来看,孔子的射箭以及驾车的技艺也是一流的。《礼记·射义》有这样的记载:“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3] (P836)

孔子在菜园子里射箭时,围观的人多得如同重重的墙壁一般,欣赏他精湛的射箭技艺。

《礼记·射义》中还记载:

孔子曰:“射者何以射?何以听?循声而发,发而不失鹄者,其唯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彼将安能以中?”[3] (P840)

按照音乐节奏发射,发而中靶心的大概只有贤者,孔子对“射”是颇有研究的,认为贤德之人,其心中正,心正才能行为举止符合礼仪,在举行射御礼仪时才能合乐而射,射而必中的。

《论语·子罕》记载: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4](P99)

有人认为孔子学问渊博,但可惜是没有足以树立名声的专长。孔子知道后竟然不以为然,还诙谐地问自己的学生我干什么呢?赶马车呢,还是射击手呢,赶马车好了。射、御是孔子非常重视的一项技艺,孔子经常传授其弟子练习相关技术,从现代休闲的角度来看,它们都是有益的体育休闲活动。孔子自嘲以赶马车来成名,足见孔子对体育休闲的喜爱。

二 休闲有道

孔子不仅有可贵的休闲意识,热爱休闲,而且在休闲活动中对休闲有理性的认识,认为休闲有道,其休闲理念也是很有价值的。

(一)休闲中的礼制与节制

首先,孔子认为休闲不是无所事事和闲散。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4](P213)

博是古代的一种游戏,弈,指围棋。孔子认为,整天吃饱了饭,什么事也不做,是不行的,玩博和下棋的游戏也比“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好,所以在孔子看来休闲不是闲散无所事事,游戏也是一种娱情遣兴的休闲方式。

其次,孔子认为休闲绝不只是娱乐,休闲应有休闲之道,如前所引“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休闲以道为志向,以德为标准,以仁为依靠,游憩于六艺。休闲要建立在道、德、仁的规范之中,还要求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4](P138),以“礼”来约束人们的视、听、言、行。

孔子曾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4](P30),认同周代的礼仪制度。在周公所制定的礼乐制度中,乐和礼是对应的。在各种礼仪活动中,礼的使用因等级的不同而有严格的限定,同时也包含了在各种仪式中有关乐舞使用的具体规定。如果违反便是“僭越”,或者“非礼”,就要遭到惩罚或者谴责。这样,“乐”本该是休闲娱乐的工具,自娱或者群娱,孔子却将“乐”作为教化的工具,而且是教化的高级形式,所谓“乐之用在礼”。

孔子对休闲的教化功能非常重视。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4](P209)孔子认为礼不仅是指玉帛等礼物,乐也不仅指钟鼓等乐器。 “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4](P25)孔子认为离开了仁德的规范,礼乐不过是空洞的形式,如若不知礼节,即使玉帛交错,钟鼓齐鸣,礼乐也不能发挥教化、陶冶情操的功能。

因此,对符合礼制教化的音乐,孔子会极力推崇。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4](P36),孔子认为《韶》舞从形式到内容都非常完美,大加赞赏。听了甚至“三月不知肉味”,以至“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4](P79),“《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4](P32)孔子认为《关雎》这诗,快乐而不放荡,悲哀而不痛苦。“发乎情,止乎礼”,适中有度,符合礼制。当不符合当时礼制的音乐演奏时,孔子是非常气愤的。如前所引,孔子公开称乐舞《武》虽“尽美矣,未尽善也”,他认为《武》这一乐舞艺术形式很美,但内容因与武王伐纣相关,不如《韶》与舜的禅让之德结合的好,所以不够完美。再如“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4](P25)孔子对于鲁国的大臣祭祀祖先用天子的礼也是有成见的,讥讽他们无知妄为,并对他们动用天子的乐队规模,公然“八佾舞于庭”气愤不已,斥责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4](P24)。

孔子对娱乐性的乐舞,有明显的礼的标准,也就是所谓“政治标准”。有人可能会认为,参与休闲活动纯粹是个人的事,不应该被赋予道德价值。但是从现代休闲理论来看,休闲是个人、社区、社会生活基本成分,休闲活动会影响到所有人,作为社会道德的一部分,它担负有文化传承、社会教化的作用。像2013年11月20日湖南卫视娱乐节目主持人杜海涛跪拜韩国偶像权志龙的娱乐事件之所以引起轩然大波,正是因为他在休闲娱乐中触碰了我们道德的底线,因此在休闲中我们应该内外兼修,坚持积极、向上、对社会有益的休闲文化。

再次,孔子还提倡节制与淡然的休闲。

孔子对休闲之乐是理解和提倡的,但反对放纵欲望的过度游乐,反对休闲中的过激行为和炫耀性消费。

孔子曰:“损者三乐。……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4](P199)

损者三乐是指以骄奢放纵为快乐,以游荡忘返为快乐,以贪于宴饮为快乐,这都是有害的,这种快乐过于炫耀、奢侈、放肆而不知节制。

“寝处不时,饮食不节,逸劳过度者,疾共杀之。”[5](P81)

起居没有规律,饮食不加节制,安逸或者劳累过度就会使疾病丛生以致丧命。因此生活要有规律,劳逸要适度,才能使人身体健康,延年益寿。孔子还警示我们:“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3](P1)

孔子提倡有节制有选择的休闲活动。孔子甚至认为“幽居而不淫……礼必以和,优游以总自己法。”[5](P45)就是说,独自一人居住不要放纵自己,悠闲的时候也不忘记用礼法来约束自己。

休闲不仅仅是一种节制行为,同时也是一种淡视物欲、悠闲自乐的心态。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4](P80)

在孔子看来,即便吃粗粮,喝冷水,弯着胳膊做枕头,也有着乐趣。例如孔子弟子中德行科榜首的颜回几为隐士,孔子说: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贤哉,回也!”[4](P65)

颜回一竹筐饭,一瓜瓢水,住在小巷子里却不改他自有的快乐,孔子赞赏他的平淡之乐,认为他很有修养,这是提倡淡然物欲的心态。

现代社会人们在休闲的认识上存在误区,似乎更多的关注娱乐性及其带给人们的感官刺激,传达过度物质享乐的文化思想,孔子的休闲非简单的物质享受与满足,他注重精神德性的愉悦,是超越物质与欲望的节制与淡然,是一种从容生活的智慧,休闲不在于你选择了一种什么样的休闲活动,而在于你在这一休闲活动中得到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这对现代某些人应有所启发。

(二)提倡人与自然和谐的休闲

孔子在休闲实践中还遵循自然规律,处处表现出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严格践行着古代人“天人合一”的思想,其休闲活动闪烁着生态平衡的智慧。

《论语》载: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4](P83)

《史记·孔子世家》亦载:

“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乎丘哉!”[9](P553)

孔子钓鱼时只用钓竿而不用鱼网捕鱼,打猎时只射飞鸟而不射巢中歇息之鸟,孔子还反对剖腹取胎、竭泽而渔和覆巢毁卵,这都表现出了不妄杀滥捕,取物有节的生态意识,同时也反映了孔子爱护自然,合理享用自然资源的休闲观。

《庄子》中有段孔子和子贡的对话,也颇能说明孔子娱情自然的生态休闲观。

颜渊东之齐,孔子有忧色,子贡下席而问曰:“小子敢问:回东之齐,夫子有忧色,何邪?”

孔子曰:“善哉汝问!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吾恐回与齐侯言尧、舜、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农之言。彼将内求于己而不得,不得则惑,人惑则死。且女独不闻邪?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江湖,食之鳅鲦,随行列而止,委蛇而处。彼唯人言之恶闻,奚以夫讠尧讠尧为乎!《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鸟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相与还而观之。鱼处水而生,人处水而死,彼必相与异,其好恶故异也。故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于实,义设于适,是之谓条达而福持。”[11](P346)

孔子用讲故事的方式说明“形有所适”。像海鸟到鲁国后,鲁王让人驾车接鸟,接回来后放在宗庙里给鸟敬酒、演奏雅乐,准备牛、羊、猪肉做鸟的食物,但鸟却忧愁悲伤,不吃不喝,三天后死了。孔子认为这是用人供养自己的方式来养鸟,不是用养鸟的方法来养鸟。“以己养鸟”,就是把待人的方法强加于鸟,鸟不适应,看似爱鸟,实是害鸟。孔子认为应以自然的方式对待自然生物,主张人娱情自然时应竭力维持、欣赏自然生态的本真之美。这是真正对自然生态的守护。人们在休闲中违反生物天性,如圈鸟、打猎等畸趣游戏是有违生态之道的。

《论语》中还有条记载也颇能说明孔子爱惜自然界生命的情怀。

“载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4](P123)

杨伯峻《论语译注》中认为这段文章很费解,自古以来就没有满意的解释,甚至很多人疑它有讹误。笔者反复阅读这段文字后,感受到了孔子及其弟子和自然生灵间默契和谐的相处之道。孔子和弟子在山谷中行走,望见一群野鸡,他神色一动,野鸡飞向了天空,盘旋一阵,又落在一处。孔子说:山梁上的野母鸡,真懂得时宜啊,真懂得时宜啊。子路向它们拱拱手,野鸡鸣叫着飞走了。先是孔子神情一变,野鸡便飞了,而孔子呢,却赞叹野鸡飞得其时,懂得时宜。野鸡以为孔子神色变化会捕捉它们而飞走,孔子却因野鸡“察言观色”,及时飞走而避免被游人捕捉而赞叹。子路呢?对“翔而后集”的野鸡,态度和善有礼,没有惊吓没有驱赶,只是像老朋友一样向它们拱拱手,野鸡又飞走了。而今,我们经常看到有人在户外或野生动物园等公共领域的不文明休闲行为。如向小动物投石头、木棍等惊吓动物或猛拍玻璃、大喊大叫招惹动物。更极端的,竟有大学生拿硫酸泼向动物园里的黑熊,导致北京动物园五只熊重伤*清华学生下黑手,硫酸泼向动物园黑熊[EB/OL].人民网,2002-03-21.。因此,孔子关爱自然界的生命,和谐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和行为在今天仍有强烈的针对性和启示意义。

三 提升了休闲的审美境界

我们从休闲学的视角看,孔子的一生是音乐的一生,旅游的一生,充满了休闲精神的一生。孔子在休闲活动中既看到了自然万物之形式美,得到了精神的愉悦,同时又观物析理,化以人文,感悟到自然对象的内涵美。康德曾说过“美是道德的象征”,同样,在我国古代美学思想发展史上,早在先秦时期已有人开始用“比德”审美观塑造自然物的艺术形象,其中孔子是具有代表性的,如前所述,孔子在山川自然等休闲客体中多寄托了其道德的追求,从而丰富了休闲的哲学美学意蕴。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4](P69)

孔子以流动不息的水比照活泼行远的智慧,以滋养万物的山比照宽厚无私的仁德。聪慧的人通达事理,所以喜欢流动之水;有仁德的人安于义理,所以喜欢稳重之山,孔子将自然界审美对象的特性来比附人的德性品行,既包含了对自然美的赞赏,又突破了自然美的观念,体现出对仁、智等精神的赞美,富有哲理。李贽认为“仁者乐山,知者乐水”“有说不尽之意”[12],所谓说不尽之意就是深意,这既有哲学高度,又有美学意韵,人们娱情山水时皆可进行乐山乐水的人生感悟。

正如孔子曰:“不观高崖,何以知颠坠之患?不临深泉,何以知没溺之患?不观巨海,何以知风波之患?”[5](P234)孔子于高崖、深泉、巨海处,仰观俯察,皆有所及。其感物咏志、抒发情怀都离不开丰富的休闲活动,可谓体验亦多,感悟亦深。 比如登山。《说苑·指武》载:“孔子北游,东上农山。孔子喟然叹曰: ‘登高望下,使人心悲。’”《孟子》载:“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6](P311)宇宙无穷,孔子登高望远,也难免有些伤感,但观泰山之顶的伟壮气象,又使他胸怀坦荡,生出超凡入圣之感。

再如临水。《孔子家语》载:“孔子自卫将入晋,至河……乃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5](P230)

《论语》载:“子在川上, 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4](P105)

孔子见黄河奔腾翻滚感叹黄河不息之壮美;孔子临江边感慨人生短暂,时光如流水般逝去,人也会很快老去,人们应该像江河那样不舍昼夜的努力,及时奋进,建功立业,才能在奋斗中实现生命的价值。《孔子家语》中还有一段孔子关于“水”之“德”的经典阐释。

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曰:“君子所见大水必观焉,何也?” 孔子对曰:“以其不息,且遍与诸生而不为也。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则卑下;倨拘必修,其理似义;浩浩乎无屈尽之期,此似道;流行赴百仞之溪而不惧,此似勇;至量必平之,此似法;盛而不求概,此似正;绰约微达,此似察,发源必东,此似志;以出以入,万物就以化洁,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见必观焉。”[5](P117)

老子曾说过水有七德:“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13]在孔子看来,君子见大水必观,是观赏于大水之外,体悟德行于内。孔子在观水时,看到水有“德、义、道、勇、法、正、察、志、善化”九德,认为君子见到都应驻足观看。因此,与其说孔子醉心于山水本身,不如说他欣赏的是由眼前的山水引起的对某种情感、道德、精神与品格的联想。

其实,在孔子休闲审美活动中,这样深刻寓意的例子还有很多。如:

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5](P184)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4](P109)

孔子于休闲中景观默照,以心照物,不仅注重外在的美,而且特别标举自然物内在的品。孔子用兰花的不骄不媚、超凡脱俗象征正人君子;用松柏不畏严寒的性格来喻示人类不屈的精神,象征坚韧不拔的品质。

美学家李泽厚认为审美有三个层次:最普遍的是悦耳悦目,其上是悦心悦意,最上是悦志悦神。[14](P46)从本文以上所述看,孔子的休闲很大程度上完成了人与自然人格象征的交流,或对自然人格的欣赏,达到了至高的休闲美学境界。可以说,孔子在休闲审美中触发某种深沉的人生哲理思考,激起了追求道德超越动力,蕴含着伦理道德的意趣,体现出大彻大悟的情怀和自我超越的精神意蕴,完成了道德完善的过程,为休闲美学的发展注入了深刻的文化内涵。

[1] 崔朝辅.孔子的休闲情结[J].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2,(4):72-76.

[2] [德]席勒.审美教育书简[M].冯至,范大灿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3] 杨天宇.礼记译注[M](上下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4] 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

[5] 王盛元.孔子家语译注[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2.

[6] 杨伯峻.孟子译注 [M](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81.

[7] 赖炎元.韩诗外传今译今注[M] .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79.

[8] 马惠娣.休闲:人类美丽的精神家园[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4.

[9]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7.

[10] 谭家健,孙中原.墨子今注今译[M].上海:商务印书馆,2009.

[11] 张松辉.庄子译注与解析[M](上下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

[12] 李贽.四书评[M](卷三).北京:中华书局,1975.

[13] 王弼.老子道德经注校释[M].楼宇烈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8,20.

[14] 李泽厚.美学四讲[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Leisure Activities and Recreational Ideas of Confucius

WANG Zhan-hua1,2

(1.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2.College of Tourism, Henan Normal University, Xinxiang 453002, China)

Confucius was not only an outstanding Chinese thinker and educator, but also a great master in leisure. Confucius's life was rich in leisure activities, which contained precious leisure concepts. Confucius approved of leisure activities and put it into practice throughout his life. Moreover, he regulated Confucius leisure with rites and etiquette, advocating the harmony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Gradually, a series of aesthetics and philosophy centered on leisure emerged. Further study of Confucius's leisure activities and recreational ideas has been playing the role of inspiration and reference in leisure nowadays.

Confucius; leisure activity; harmony; idea

2014-11-1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BZZ067);河南省软科学项目(142400410422)

王占华(1979—),女,河南卫辉人,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河南师范大学旅游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休闲文化与休闲旅游.

B222.2

A

1008—1763(2015)04—012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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