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剑勇,王行宽
(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410007)
王行宽系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主任医师,全国第二、三、四、五批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国家级名中医,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擅长中医治疗脾胃系疾病、心脑疾病、内分泌疾病、急危重症及疑难杂症。 治病特色:提倡杂病从肝论治、多脏调燮,善用隔一脏、隔二脏乃至隔三脏治疗策略。笔者作为第五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有幸跟师侍诊近3年,王老师运用柴百连苏饮治疗胃脘痛屡获良效, 对其辨证论治特点略有领悟,试述如下。
王老师对胃脘痛病机认识渊源于《内经》,并深受仲景、景岳等前贤影响,认为胃脘痛主要病机关键系肝木偏盛,肝胃失和。 《素问·至真要大论》曰:“厥阴司天,风淫所胜……民病胃脘当心而痛”说明胃脘痛与木气偏盛、肝胃失和密切相关。 《景岳全书·心腹痛》云:“胃脘痛证,多有因时、因寒、因气不顺者,然因食因寒,亦无不皆关于气。 盖食停则气滞,寒留则气凝。 所以治痛之要,但察其果属实邪,皆当以理气为主。 ”《血证论》亦曰:“木之性主于疏泄, 食气入胃, 全赖肝木之气以疏泄,而水谷乃化。 ”老师认为,肝属木,为刚脏,主疏泄,其条达顺畅,有利于脾胃运化;胃属土,主受纳,以通降为和。 若肝气郁结或肝火盛,以致疏泄失职,木旺乘土,肝气横逆犯胃,胃失和降,胃气阻滞,则胃脘胀痛;木郁化酸,故胃痛常伴吐酸。 正如清·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所云:“肝为起病之源,胃为传病之所”、“肝木肆横,胃土必伤”。《杂病源流犀浊·胃痛篇》云:“胃痛,邪干胃脘病也。胃禀中和之气,多气多血,壮者邪不能干,虚者着而为病……唯肝气相乘尤甚,以木性暴,且正克也”说明肝胃不和证“尤甚”,“尤甚”之因系肝为将军之官,性暴戾且对胃是“正克”关系[1]。
王老师针对肝胃不和之胃脘痛,提出了疏肝和胃、左金平木的隔脏治法,多脏调燮。 王老师认为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快、 压力大, 人之性情易浮躁、抑郁,故肝阳易亢、肝气易郁,肝“病”极易影响其他脏腑功能。 《张聿青医案》言:“木不敷和,则心血不生,脾不能为胃行其津液,胆不能化相火,胃不能下降而收纳, 肾无以藏精……”。 老师据此提倡杂病治肝、多脏调燮。 而脏腑气机的调节与肝肺二脏密切相关,认为中医的阴阳五行,脏腑气机升降运动,经络流注等无不以沿运动的规律呈现[2]。 此枢轴运动,清气(木)左旋,升而化火;浊气(金)右降,降而为水,即“一气周流,土枢四象”。 如天地自然,动而不已,周而复始,如环无端,谓之“龙虎回环”[3]。 后世医家据此形成了以“左升右降”为核心的脏腑气机升降理论。肝气以升发为顺,肺气以肃降为和。肺气肃降正常,有利肝气的升发;肝气疏泄、升发条达,则有利于肺气肃降。 两者相互制约,又相互为用,共同调节脏腑气机正常运行。 故肝、肺功能失调最易导致气机逆乱而影响其他脏腑。 王孟英对此曾有精彩论述:“肝气逆则诸气皆逆; 治节不行则一身之气皆滞。 ”[4]金克木,木疏土,通过调理肺气,加强肺金职司治节,令肝之疏泄正常,气机通畅,以冀“通则不痛”。 王老师根据历代医贤对胃脘痛病机的认识和治则,结合脏腑间五行生克制化理论,认为胃脘痛病在胃,但多咎之于肝,治节失司于肺,遵“木疏土而脾滞以行“、“肝得金之敛降,则木无疏散之虑”之说,提出了疏肝和胃,左金平木的隔脏治法,多脏调燮,自拟经验方柴百连苏饮治疗慢性胃炎、消化性溃疡等属肝胃不和证者[1]。
柴百连苏饮组方由柴胡10 g,黄连4 g,吴茱萸4 g,百合 15 g,紫苏叶5 g,白豆蔻6 g 等组成。 方中柴胡疏肝解郁,调达肝气为君;黄连、吴茱萸相配取左金之意。 心为肝之子,肝实则作痛,实则泻其子,配黄连以清泻心火,而心火清则不克金,金旺能制木,两相组合间接使肝火得降。 黄连亦善清泻胃热,胃火降则其气自和,亦绝母病及子(金)之径。 少佐辛热之吴茱萸,其一辛散能条达肝气,开郁结,含“火郁发之”之意;其二反佐以制黄连之苦寒,使泻火而无凉遏之弊; 其三取其和胃降逆之功;其四可引黄连入肝经[5];百合、紫苏叶相伍,百合味甘、微寒,用量重,有养阴润肺、下气之功;紫苏叶味甘辛,用量轻,能通肺胃,行气宽中,两者并用,一宣一降,以降为主,以降为顺,肺气得调,亦是左金制木之图;白豆蔻芳香化湿,醒脾和胃,暗契仲景治未病之要义。 诸药相伍,寒温并用、辛开苦降,达两和肝胃、左金制木之功。 名为左金者,“左”是使动用法,即通过清心火,火不克金和调畅肺气,使肺金从右位行经于左位起制“木”之能。 柴百连苏饮组方精妙、环环相扣,充分体现了老师治杂病从肝论治及隔一脏、隔二脏乃至隔三脏治疗的学术精髓。 临证加减:胃痛日久者,可加丹参、郁金活血化瘀;纳呆、食滞不消者可加麦芽、谷芽、神曲、鸡内金;湿热内蕴者,加砂仁、竹茹;脾气亏虚者,可合六君子汤;气滞较甚者,可加枳实、川楝子、木香、青皮、乌药、佛手等;疼痛较甚者,可加白芍、延胡索;泛酸者,可加瓦楞子、乌贼骨;胃部灼热者,加蒲公英;胃阴亏虚者,加麦冬、石斛等;有胃溃疡者,加木蝴蝶以疏肝和胃、敛疮生肌;热偏盛,黄连用5-6 g,或加用黄芩;若伴有便秘,去白豆蔻;若伴见大便溏稀者,合痛泻要方等。
患者王某,女,36 岁,湖南长沙人。 初诊:2013年10月8日。 主诉:胃胀痛反复十余年,再发半月。病史:此次半月前因情志不遂,致胃胀痛又发,伴嗳气,无泛酸及灼热感,纳食一般,口微渴,大便成形,小便正常。 查胃镜示浅表性胃炎。 舌淡红,苔薄黄,脉弦缓。 西医诊断:慢性胃炎;中医辨证:肝胃不和之胃脘痛;治法:肝胃两调,左金制木。 方选柴百连苏饮加减。处方:百合15 g,紫苏叶5 g,柴胡10 g,黄连4 g,枳实10 g,白术10 g,白芍10 g,川楝子10 g,延胡索10 g,旋复花10 g,陈皮10 g, 法半夏10 g,木香5 g,砂仁6 g,谷芽10 g,稻牙10 g,甘草3 g,10 剂,水药煎服,日1 剂,早晚分服。二诊:2013年10月24日。胃胀痛、嗳气减缓,偶尔胃中灼热感,舌淡红,苔薄黄,脉弦缓。 上方有效,守方去木香、砂仁、谷芽、稻芽,因久痛加丹参10 g 活血化瘀,胃中灼热加蒲公英10 g 以清肝胃、泄降滞气,续服14 剂。 三诊:2013年11月8日。 前方药后胃胀痛、嗳气除,仅灼热感微现,近日头晕较著,然未至眩晕状,舌淡红,苔薄,脉细弦。 此乃肝阴血不足、木摇之象,原方加当归以补阴血、天麻平肝熄风。14 剂后诸症悉平。
按语:王老师认为胃脘痛之疾,胃之不和,病虽在胃,然多咎之于肝木失疏,而肝木偏旺之因,又与肺金失于宣肃制木不力所致,故诊治胃病勿忘肝胃两调、左金制木、多脏调燮。 善用百合配紫苏叶,方中百合润肺、下气,剂量亦重,紫苏叶宣肺而量轻,两者相伍之功效与肺主宣降、以降为顺的生理特性相契合。 对胃痛日久者,又喜加丹参、郁金以通络。三诊后胃胀痛、嗳气、灼热感皆平,示肺金治节复司、肝木疏、胃气逆获和降。 而头晕之症,辨为肝阴血不足、木摇之象,故酌加养阴血熄风之品而取效。
[1]范金茹.王行宽临床经验集[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11-12.
[2]吕 英.气一元论与中医临床[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72.
[3]孙广仁.中医基础理论[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142.
[4]王孟英.王氏医案绎注[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7.
[5]黄 露,谭元生.王行宽教授用左金制木法治疗胃病的经验[J].中国中医急症,2013,20(12):2 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