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诗歌的小资趣味

李超然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 400715）

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诗歌在文学中的地位开始旁落，并逐渐被边缘化；然则21世纪以来的诗坛却再次变得繁荣起来，宛若具有复兴的迹象：网络诗歌、后现代抒写的盛行，以及下半身、梨花体、垃圾派、口水派等各种反传统、甚至反诗歌写作的爆发，让21世纪头十年的新诗变得头绪纷繁。在这些异常活跃的现象中，有一种值得我们特别关注，那就是不少诗人的作品中开始出现一种特殊的思想感情，并且有越来越流行的趋势，我们姑且称之为“小资趣味”。

一、小资与诗歌中的小资趣味

“小资”一词最初来源于法语petit bourgeois，意即“小资产阶级、小布尔乔亚”，是中国当代文化的一个关键词语。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小资、小资趣味、小资情调等系列词语已经在诸多报刊杂志上涌现。小资已然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恰切地说是一种生活情调。小资文学也开始愈来愈广泛地呈现于读者的视野，并在意识形态领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至于“小资”的确切定义，至今还没有一个公认的界说，随着历史语境的变迁，其内涵也不尽相同。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在20世纪80年代曾提出过 “新小资产阶级”这样一个观点，但他侧重于从社会文化学的角度来探讨这一群体。在中国，“小资”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期里，包含政治与经济在内的双重含义。《汉语大词典》中对“小资”的诠释如下：“占有少量生产资料和财产，主要依靠自己的劳动为生，一般不剥夺别人的阶级，包括中农、手工业者、小商人和自由职业者等。”就当下而言，小资不再作为一种负面身份的标签，不再作为一个灰色的阶层，转而成为相当一部分人所倡导和崇尚的生活品味，引领着社会时尚以及文化追求。张丽曾将小资群体的特征归类如下：

经济上，小资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有较为体面的工作和较为稳定的收入来源，对物质财富极度崇拜，生存压力相对较小。他们的经济基础高于一般民众，但是却无法超出中产阶级的界限。就职业分布状况而言，小资主要分布在公司白领、自由职业者、模特、记者、编辑、公务员、广告文案、外企人员等职业中。

文化上，大部分小资都接受过高等教育，受到欧美等外来文化的感染与熏陶，因而具有较高的文化修养，追求品位与格调。主要表现为：第一，小资多追求生活的品位和情调，追求高雅与精致的生活，善长制造情趣；第二，小资强调自我，标榜个性，拒绝平庸，追求时尚与流行；第三，小资注重温暖舒适、富足浪漫的生活。浪漫是小资的标志，并且这种浪漫带有浓郁的都市化色彩。①参见张丽《论当下的小资和小资文学》，《温州大学学报》，2007年第5期。

所谓诗歌的小资趣味，自然是反映小资们的生活方式、价值标准、思想情感的一种诗歌趣味，它应该是诞生于小资的笔下，表现小资的生活状态。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不妨看看当代女性诗人尹丽川写于2000年的《深圳：吃了一顿饭》：

“这座城市是假的”

你说这话时，面朝大海，神色凝重，跟真的似的

可说真的，我们的饭已经快吃完了

我还是没想通，你开着辆红色跑车来接我

是不是有点夸张，还不断体贴地问：空调太冷么？

在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板面前，我决不再是个漂亮女人

那我该有过人的才智？你恰到好处地抱怨：

影视圈没意思，不如跟好朋友聊天……

电话一响，你就说：哦，在跟一个朋友聊天……

结果我的电话一响，我也这么说：在跟一个朋友……

哎，老兄，有没有搞错？咱俩怎么就成了朋友？

你温文尔雅，弄得我没法头角峥嵘

你热爱国画艺术，弄得我也没什么性欲

你有的是房子车子，弄得咱俩也没什么话题

你有的是漂亮女人，弄得我冥思苦想：

咱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吃饭？

“下次我带你去盐田，那边的海鲜更好。”

你不厌其烦，冲我微微一笑。搞得像雪米莉的小说

雪米莉我还见过一次，一个慈眉善目的四川老头子

是不是我中毒太深？关于男人女人，我首先想到的

就是男女关系。除此，就是朋友，那更功利：

我不懂国画，你不看小说；你不是出版商，我不演电视剧。

我为什么要答应一起吃饭呢？包括下次的②尹丽川：《深圳：吃了一顿饭》，百度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648717.htm

在这首诗中，诗人向我们叙述了一位影视公司的老板请“我”吃了一顿饭的全过程。诗歌从一开头便以“红色跑车”、“影视公司的老板”等词语暗示了这一顿饭的档次，接着从第八行至第十一行，诗人又通过对所谓“朋友”的描述，讽刺了“影视圈”的虚伪。需要着重指出的是，诗人反复提出“为什么吃饭”这一问题：“老板”与“我”既不是涉世未深、对某些东西抱有幻想的小青年（以“雪米莉的小说”来暗指）；也不是为了所谓“男人女人”的“男女关系”；更不是兴趣爱好相同或两人之间职业有所关联的“朋友”。诗人所表现出的这种困惑，其实正对应了诗歌的第一行：“‘这座城市是假的’”，从而间接地讽刺了现代人的虚伪与做作。

但是如果从小资趣味这一层面来分析的话，我们就可以发现，吃饭的二人自然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有一定的文化修养，诗中所表现出的这样一种思想感情与生活状态，其实正是小资阶级的思想与生活。在诗中，诗人虽然揭露出现代人以金钱、美色、名声等作为价值判断的依据，并借以讽刺现代人之间的虚伪与做作，然而在根本上，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从小资阶级这一层面来考虑的。此诗以小资阶级为立足点，用小资阶级的口吻反映小资阶级的生活状况，这正是新世纪以来诗歌中小资趣味的典型体现。

新世纪诗歌中所包含的小资趣味并不少见，纵观新世纪以来的诗歌整体状况，我们可以发现，无论是从诗歌语言，还是从其思想中，我们都能感受到这么一种浓郁的小资趣味：无论是新世纪以来蓬勃兴起的网络诗歌与诗歌民刊，还是迅速崛起的新一代诗人群体，又或者是持续发展与变化的女性诗人群体等，从各个媒介、各种方式传播的诗作中，我们都能发现其作品所具有的小资趣味。

二、网络诗歌的小资趣味

网络诗歌在中国属于新生事物。国际互联网在1990年代初才开始进入我国，网络文学的成长与发展则更晚。时间虽短，但其发展速度却极快，几年前，评论家李霞收集、整理的“汉语诗歌网站、诗歌论坛名录”已经达到了475个，这还仅仅是“专业”的诗歌网站，并不包括综合性的文学论坛与频道等其他形式。这之中的很多诗歌网站、论坛，如“诗生活”、“诗江湖”、“中国诗歌流派”、“界限”、“诗家园”、“中国诗人网”、等，“无论是其作者群、总体容量、信息流量、整体质量、诗艺追求、风格趣味等方面均已经有了初步规范化的意义，发挥着初步的选择、凸显的功能，这对于良好诗歌生态的形成无疑是有益的。”③王士强：《诗歌民刊与网络诗歌的“崛起”——诗歌传播方式变化之于新世纪诗歌的意义》，《天津大学学报》，2010年5月

相对20世纪的中国新诗，网络语境中的21世纪诗歌已经在创作情态、阅读形式和诗学意义上产生了极为明显的变动。这种变动的一个重要表现正在于因为生活水平的提高、物质上的丰裕、城市化的进展而反映在诗歌中的小资趣味。

首先，从诗歌的词语层面上看，在新世纪的网络诗歌中，诸如“车”、“咖啡”、“高楼”、“电邮”、“小区”等现代性词汇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并具有了特定的指代意义。而“夕阳”、“黑夜”、“长城”、“云朵”等意向的传统涵义也在被逐渐消解并转化为符合网络诗歌语境的新涵义。这些词语的出现以及词语含义的变化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正是诗人们的小资情调在网络诗歌中的具体体现。其次，从诗歌的形式结构上看，直白的、直抒胸臆式的诗歌形式已然不再多见，网络诗歌的结构更多地倾向于一种含蓄的、意向之间跳跃幅度极大的形式，让诗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具有了模棱两可的含义。最后，从诗歌的内涵上来看，网络诗歌所表达的感情更多地倾向于诗人内心与自我而不是外界与他人；在网络诗歌创作中，诗人们更愿意抒写的是自我反省以及与他人关系的思考，而不是对社会现象的阐释与批评，他们倾向于站在小资阶级的立场上提出与解决问题，并体现在诗歌的创作中。

实际上，网络诗歌所包含的小资趣味在现今所有诗歌传播媒介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由于网络的虚拟性以及面具化特征，客观上为诗人表露真实的内心、抒发真实的情感提供了充分的条件。诗人以充分自由的姿态游曳网络，不存在真实生活中的那些所谓的身份“认证”或者严谨的制度约束。诗人的称呼能够随意编造，从而可以隐藏诗人的真实身份，诗人因此不用担心自己在网络世界的频繁出现会对现实生活产生什么样的消极影响或者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④参见张德明《互联网语境中的新世纪诗歌》，《中南大学学报》，2008年第1期。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网络诗歌中所表现出来的小资趣味才显得尤为真实与重要。我们可能很容易在现实的报刊或者杂志中就能看到各种具有小资趣味的诗歌或者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但是这些作品往往都是经过多次加工后的产物。网络以其所特有的属性，能够最为直观地表现出诗人们真实的思想与情感。

因此也可以这么说：正是网络的这一系列特性，促使新世纪的诗人们更多地袒露出他们内心中的小资趣味，而这些诗歌中的小资趣味也正是新世纪的诗人们对自身真实生活的一种反映。

三、“新一代诗人群体”诗歌的小资趣味

这里所说的“新一代诗人群体”，指的正是自新世纪以来，活跃于诗坛、网络论坛等平台的所谓80后、90后诗人群体。在这些新一代的诗人群体中，最值得关注的是80后诗人群。

2000年左右初登文坛的80后诗人群，在经过了几年的积累与沉淀之后，最终在2002年使“80后诗歌”这个概念被文学界的大部分人所接受： 80后诗歌，正是出生在1980年代之后的，以春树、阿斐、谷雨、田荞、泽婴、李原、李傻傻、啊松啊松、镭言等为代表的诗人们所创作的诗歌作品。

80后诗人们在创作上并不限于传统的诗歌理论或技巧，而是依靠个人的经验与直觉来写作，没有任何忌讳或所谓的“影响的焦虑”，仿佛是真正的以心灵来书写作品，达到了一种非常自由的写作状态。究其原因，我们不难发现，这些80后新一代诗人因其自小生活与成长的环境以及来自学校、家庭的影响，较之以前的诗人群体，在生活与体验上具有明显的不同。这些不同的生命体验表现在诗歌上，正是小资趣味的抒发。

以阿斐为例，他出生于1980年，被称为“80后第一位诗人”，其诗歌语言简洁、意向奇特、思想新颖。在其代表作《众口铄金》中，诗人写道：

朋友告诉我

我变了

是变了

面目全非

群众的眼神已经异样

我的孩子都快出世了

而我昨天还是个小孩

孩子的母亲躺在床上

像一只毫无灵感的蚌

机械地睡着

像所有初为人母者那样

没有目的没有记忆

梦中她的丈夫披红挂彩

乡间最耀眼的新郎

如果我是一头猪

命运会赏赐给我一个猪圈吗

如果我是一个人

孩子她妈，是否会赏给我一个安稳的未来

所以我变了

变成了朋友预想的模样

一个坐着八抬大轿的草民

战战兢兢地伸出孱弱的手

迎合命运的安排

像甘霖之下无辜的万物⑤阿斐：《众口铄金》，百度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1761884.htm

全诗的语言张力十足，简洁而精炼地表达出了诗人内心的无奈、挣扎与痛苦。诗人在诗歌中借“朋友”告诉他“变了”，表述出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因为受现实生活所迫，“我”不得不逐步屈服于现实——诗歌的题目“众口铄金”正是强调了在现实社会中舆论的强大以及对“我”所造成的巨大压力。虽然“我”不需要考虑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但是社会带给诗人的各种压迫，逼使他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全诗以批判的态度来描写社会以及社会上的人，但是从本质上来说，诗人仍然站立在小资阶级的立场上，他所批判的，也正是小资阶级所要批判的——小资阶级对浪漫与个性的追求被社会与舆论无情地封杀，诗人在批判它们的同时，也从另一层面上隐隐地透露出他的小资趣味。

四、女性诗歌中的小资趣味

自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日渐深入以及女性地位的不断提高,女性文学创作呈现出了异常繁荣的局面。作为女性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女性诗歌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与进步。

有学者曾将新时期以来中国女性诗歌的发展分为这样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自1977年至1983年，为敏感的觉醒者阶段,代表诗人有舒婷、林子等；第二阶段自1984年1999年,为执着的建设者阶段, 代表诗人有翟永明、唐亚平和伊蕾等；第三阶段自2000年至今,为轻松的游戏者阶段,代表诗人有尹丽川和巫昂等。”⑥参见凌孟华：《新时期以来女性诗歌的三种写作姿态》，《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6期。

在这里，我们所要着重探讨的正是以尹丽川和巫昂为代表的第三阶段的女性诗人群体。随着市场经济与商业社会的不断发展, 物欲的横流导致人们心灵的异化；而理想的持续消减以及欲望的不断扩张, 又使时尚女性开始采取一种更为轻松的姿态来面对这一切。同时,网络传播媒体的兴盛也为女性诗人提供了更为宽松的写作环境, 既给予她们无限创造的可能,又让她们能更迅速地将自己的作品和信息传达给读者。在这样的背景下，“轻松的游戏者”这种崭新的女性诗歌写作姿态，在新世纪一开始便浮出水面，并为公众所知晓。也正是因为“轻松”与“游戏”，才让女性诗人更加自觉地将她们的真实自我抒发出来，同时也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她们独特的内心世界。就新世纪以来所产生的影响而言, 尹丽川和巫昂无疑是这类写作的代表人物。

实际上，女性诗人的作品相较于男性诗人更具小资趣味。这不仅仅源于女性比男性有更为纤细的生活感触，紧张压抑的心理、相对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她们更加向往充满小资趣味的生活。巫昂在题为《戒指》的作品中曾这样写道：

一整个下午

无名指上

硕大的北极贝戒指

弄得我心神不宁

咖啡馆坐满了打发时间的顾客

每一个，中午都吃多了肉

两颊肿胀，不停开黄腔

我把戒指脱下

放在桌上

斜对面的同性恋人

正在打电子游戏

他们一定厌倦了对方

保持着一两公分的距离

只有胳膊肘偶然相撞

再特别的情感也会遭遇滑铁卢

何况是那么两个⑦巫昂：《戒指》，百度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639507.htm

在这首诗中，诗人一开始便说“戒指”弄得“我心神不宁”，暗指此刻严重困扰着“我”的感情难题，接着诗人又通过在诗歌中对“打发时间的顾客”以及“斜对面的同性恋人”的描述，暗示出诗人自己感情上所遭遇到的“滑铁卢”这一事实。我们可以发现“我”的内心是被压抑着的，在这种压抑的心理中，其他人的种种表现在“我”的心中都被同化了。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诗人虽然没有直接在诗歌中表露出她的小资趣味，但是却已然将她的小资情趣暗含在了字里行间。无论是“硕大的北极贝戒指”，还是“咖啡馆”、“同性恋人”、“电子游戏”等，都暗含有特殊的小资情趣，而这种暗含性质的小资趣味在不少女性诗人的作品都有所体现。

五、城市化进程与新世纪诗歌的“小资趣味”

如果要问什么对当今世界的影响最广泛、最深刻以及最全面,那么它一定是席卷全球的“城市化”进程。自18世纪的工业革命以来，城镇化进程可谓是势不可挡，现代城市的形成步伐亦不断加快。随着科技的加速发展，城市不断地改变自己的面容，各项生产要素逐渐完备，可以生产除了粮食以外的几乎所有的东西。“城市化”已经成为现今人们所不得不关注与思考的重大问题之一。

“城市化”这个概念从理论上讲并不复杂。在城市社会学中，“城市化”一直被定义为一种“人口现象”即城市人口百分比的增长过程。然而，由于这个过程不仅直接涉及到一个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现代性变迁和发展，同时也对其中每一个个体的生活方式、社会地位、文化身份、生命理想甚至于审美情怀等具有极其重大的影响，因此我们可以说，“城市化进程已然构成当代人类生存最为重要和直接的‘生活世界背景’或者说‘社会关系的总和’。”⑧刘士林：《城市化进程与都市文化研究在中国的发生》，《人文杂志》，2006年第2期。在这样的局面下,可以说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城市的影响,“城市”这样一个意象于现今而言可谓是无所不在。因此,自 18世纪工业革命以来，在全世界广泛传播与发展的城市化浪潮,“不仅仅只是城市规模急剧膨胀、城市数量激增这种有形实体的急剧增加,最为根本的,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城市意象、城市意识成为了城市化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⑨蒋述卓、王斌：《城市与文学关系初探》，《广东社会科学》，2001年第1期。

中国的现代城市化进程始于1980年代，比西方的现代城市化进程晚了将近一个半世纪。1970年代末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之后，中国经济开始崛起，中国城市的发展从此迎来了一个新的时期。从1980年到2000年,中国城市的发展极其迅速,特别是进入21世纪之后,这种发展用“日新月异”来说毫不为过，无论是城市数量的不断增加，还是城市人口的急剧增长，都表明了城市生活在1980年代开始日渐成为整个社会生活的中心,并在 1990年代之后占据主导地位。随着生活水平、教育水平、医疗水平等各个方面的不断提高，城市人民有足够的条件去寻求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在这样的背景下，“小资趣味”开始逐渐被城市居民所了解，并率先成为一部分人刻意追求的生活方式、情调与品位。

我国现代文学中小资趣味的渊源可能要追朔到张爱玲或者更早，自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资趣味”都被视为一种颓废、堕落的生活方式遭到彻底的批判，其真正被当作一种品格与潮流被少数城市白领所追求，是在1990年代以后。“小资趣味”之所以被提倡与推崇，虽然与政治生态、社会环境的变化密切相关，但最主要的原因，或者说最直接的原因，还在于迅猛发展的城市化进程。

城市化进程不仅产生了一系列诸如超级市场、流行音乐、信贷消费、股票、金融、快餐、红酒、咖啡等气象万千的城市文化符号，也给城市生活者带来了孤独、冷漠、忧郁、压抑等不同于传统乡村生活的情绪体验，这些多少具有疾病性质的负面心理，必须获得适度的宣泄与排解，而小资生活方式正是纾缓这些情绪的重要通道。

如此说来，新世纪诗歌中小资趣味的出现与流行，有其历史的必然性与合理性。换句话说，无论是1990年代以来蔚为壮观的网络诗人群体，还是新世纪骤然崛起的新一代诗人群体，又或者是处于“轻松的游戏者”阶段的女性诗人群体，他们诗歌中的小资趣味正是对当代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一种映射或者说反映。

六、结语

新世纪诗歌中所表现出的这种小资趣味与现代城市的发展、社会风气的转变、生活水平的提高、诗人创作氛围的变化等方面都有着十分紧密的关联。21世纪以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科技的不断进步以及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如何适应新时期的社会与文化环境成了当下诗人所共同关注也必须面临的重要问题。物质条件的不断提升让诗人不必过于担忧来自生存与生活的压力，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体会与思考。另一方面，进入新世纪以来，诗人写作队伍的不断壮大、诗歌活动的渐趋频繁、诗歌世俗化趋势的不断加强以及诗歌民刊和网络诗歌的空前发达等现象，都表明了新世纪诗歌的内涵正在发生巨大的改变。而越来越多的小资趣味的流露，正是这种改变的重要表现。它不仅仅意味着诗歌的某种写作向度，更是诗人们对现今生活客观、真实的写照。此外，新世纪诗歌中的小资趣味虽然在各大诗人群体以及诸多诗歌作品中都有所体现，但是最具代表性的无疑要数网络诗歌、新一代诗人群体的诗歌以及女性诗歌。不过，这三个群体往往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具有相当程度的重叠性：网络诗歌的很大一部分出自于新一代诗人群体和女性诗人之手，而很多新近崛起女性诗人们本身就属于新一代的诗人群体，并且最为重要的是，以上这些诗人群体中的大部分人都生活在城市之中，与当今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有着极为重要的联系。

虽然小资趣味自1990年代以来开始被世人所接受，甚至被提倡与推崇，但是，值得我们警惕的是，诗歌中的小资趣味主要与诗人的“个人性”情感相关联，而较少追求诗歌的“公共性”价值与意义。从生命与个人情感的体验上来说，诗歌中的小资趣味无疑对当代诗歌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它从深层次上向我们揭示出新世纪以来诗人的内心世界，呈现了社会的急剧变化对诗人所产生的强大冲击以及诗人对此所做出的种种反应。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诗歌中的小资趣味并未能体现出诗人对社会变化深刻而理性的认知，与诗歌中的小资趣味相对应的个人性视角，也很难对社会性、公共性问题做出及时的反应，诗人们往往会因过多关注自我与当下而忽视了社会与将来。⑩有关诗歌公共性、个人性之关系的论述，请参见向天渊、赵玲《论当代诗歌公共性的重建：以于坚诗歌为例》，《长沙理工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因此，从总体上看，小资趣味的明滋暗长是新世纪诗歌发展的一个重要现象，我们在探讨这一现象对新诗发展的积极意义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它在新诗“公共性”的建构上可能产生的消极影响。

注释：

[1]罗振亚.喧嚣背后的沉寂与生长:新世纪诗坛印象[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08(4):46-51.

[2]张丽.论当下的小资和小资文学[J].温州大学学报，2007(5):41-46.

[3]尹丽川.深圳：吃了一顿饭[Z].百度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648717.htm.

[4]王士强.诗歌民刊与网络诗歌的“崛起”——诗歌传播方式变化之于新世纪诗歌的意义[J].天津大学学报，2010(5):454-457.

[5]张德明.互联网语境中的新世纪诗歌[J]. 中南大学学报，2008(1):106-109.

[6]王丽英.“80后”诗歌：另类的成长[D].吉林：东北师范大学，2009.

[7]阿斐.众口铄金[Z].百度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1761884.htm.

[8]凌孟华.新时期以来女性诗歌的三种写作姿态[J].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7(6):57-64.

[9]巫昂.戒指[Z].百度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639507.htm.

[10]刘士林.城市化进程与都市文化研究在中国的发生[J].人文杂志，2006(2):22-25.

[11]蒋述卓，王斌.城市与文学关系初探[J].广东社会科学，2001(1):143-149.

[12]向天渊，赵玲. 论当代诗歌公共性的重建：以于坚诗歌为例[J].长沙理工大学学报，2013(3):3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