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钧
痴情诗梦,雪花情缘,是我后半生矢志不渝的追求。《雪花诗说》字里行间凝结着我的最爱。
1992年底,我有幸被调到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委宣传部,任文艺科科长。惭愧了!这个职位,文艺科长既无文又无艺。与文艺界朋友打交道始终底气不足,终日诚惶诚恐。如能文多好!
1994年夏,时逢大兴安岭林区开发建设30周年大庆,在地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陈修文的主持下,编辑《绿梦》文集献礼的重任就历史地落在了我和文友鲁微的肩上。编辑《绿梦》的过程是我学文的过程,可谓千载难逢。其中,修文部长对诗词部分一丝不苟的润色,让我肃然起敬。如能诗多好!
2008年底,在我与好友的精心呵护下,我的《雪花集》终于出版了。在一片赞扬声中,飘飘然的我自以为是文。冷静后我又清醒地认识到,《雪花集》充其量是个工作文集,尽管其中也收入了几首“不称其为诗的诗”,但还不是纯粹的文学作品。自此,我便开始盘算着,如果自己能有朝一日再出版几部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诸如《雪花诗集》、《雪花散记》等。如能纯文多好!
漫长的历史长河,巍巍的万里兴安,坎坷的宦海生崖,辛酸的写字人生,让我为诗而诗的创作冲动一直没有停歇过。即便在当下,诗的力量是无限的渺茫,再好的诗也无人问津和不得欣赏,铜臭味已经充斥了社会各个角落,但是我的痴情追求还是不改初衷。有人说,写诗人多数是疯子!我虽然没有疯癫,但已经是神经错乱了!为诗难以悲鸣,则是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喜亦如此,悲亦如此,生亦如此。
初诗,不为诗也。初生牛犊不怕虎。刚为诗时,就是敢写,就连起码的平仄押韵对仗等基础知识都浑然不知,又急于在《大兴安岭日报》、《北极光》杂志等报刊上到处发表,以装潢门面。有些诗发表后,美言者多,意见者少。唯有修文部长(现任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主席)见我直言,曾为我的诗提出了许多中肯的意见,让我猛醒与震惊。他又邮来《中国诗学举要》等书让我学诗,给了我很大的启迪和帮助。后又恐人耻笑,我特从书柜中翻出陈封多年的《诗词格式谱典》,一并学习研究,对从前写过的诗词逐句推敲套改。终因才疏学浅,还有个别诗句仍不符合平仄格式,权且自娱创新、旧诗新作罢了。只要便于上口,自然流畅,有音乐、节奏、形象感,有利于诗化,便自以为是诗了。
再诗,难为诗也。一个时期以来,以推敲为乐,以套改为荣。每当成功改出一首诗来,便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大多在早上三时左右,是我创作的高产期。当自己拍案叫绝后,便拿给正在熟睡的广梅一读,问其:“好不好?”第一读者被我弄得实在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好!好!”然后转过身又熟睡去了。我也不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总之,诗无定法。在这个阶段里,我单纯地追求形式上的完美,相对自己的诗而言是上了一个新台阶,但也误入了歧途。忽然有一天,我终于大彻大悟了。没有形式美的诗,不能称其为诗;没有意境深的诗,更不能称其为诗。诗应追求意境,追求情感,追求内在的美。诗要有情、有爱、有憎、有恨。不反对诗言志,更提倡诗言情。诗就是诗。诗不是把句子断开了的散文,也不是满腔热忱的政治口号或直白的“斗私批修”,更不是急功近利的歌功颂德。我还以为,只有脱俗者,才能领略诗的真谛。
登高望远,诗海茫茫。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多么美妙啊!为孤篇盖全唐的佳作,而他仅存诗二首。现代诗圣毛泽东的诗,大气磅礴,无与伦比。然他老人家平生诗词不过六十八首(正式发表三十九首,副编二十四首,附录五首),却字字千钧,句句上口,万人传颂,流芳百世。二十多年来,我初诗也好,再诗也罢,无论升华与否,均为不精也。诗精也,应千锤百炼,精雕细刻,精耕细作。然而我最大的病灶是“自以为是诗”,他人耻笑却全然不知。与古人“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还有遥远的距离。西藏归来,诗情大发,不但完成了西藏情思十首,而且对全诗进行了彻头彻尾地修改,有的至今还不能满意,越改越不像诗。久而久之,更不会写诗了。在修改的过程中,如能改出一两句好诗句,先与广梅读,自己甚喜。研究越深,苦恼越多,思绪越乱。“自以为是诗”站不住啊!更不敢为诗也。
我对诗的热爱如醉如痴。这让我从中又悟出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单纯地为诗而诗是不可取的。如果能达到“什么都可以写,什么都可以不写,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的境界,方能收到言外之意,妙趣横生,含蓄不尽之功效。我虽未达到如此之高的境界,但我也试图做了一些艰苦的尝试。
比如专注北极村,是北极村的美让我有了更多的诗情画意。因为我在任地委副秘书长、地委办主任期间,经常陪同各级领导到北极村,有时在一天内去两三次,经常夜宿北极村,看惯了晚霞如火,朝霞如炽,江月如琴,晨江如仙……如对北极村四季自然景色的描写,春——“撩人春色惹人醉,夜半钟声走四方”夏——“红云似海日苍茫,神韵飞来夏日长”;秋——“小村云影日悠悠,阅尽一江两岸秋”;冬——“烟锁大江风卷月,寒流滚滚村凝咽”。 如对烟波浩渺的黑龙江的描写——“云破日出天际外,大江最美瞬息间”;如对神秘的北极光的描写——“ 转瞬神光华丽去,烟花江火万人狂”。可以说,我对北极村是情有独钟的,倾注了毕生的情感,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前几年,我特模仿接待手册印了《我的北极村》,散发给朋友们品味,自誉“轻骑”也。
由于日积月累,积少成多,便“树大分枝”了。纵有七情六欲,也未能表现的淋漓尽致。除了《我的北极村》外,按类又分了《我的兴安岭》、《我的真情痕迹》、《我的西藏情思》、《我的云游心绪》、《我的读书偶得》诸篇。初诗,没想到分类,只是杂七杂八尽情地去写,近期再改整理时才想到了分类。进行分类后,但愿主题更突出,思想更深刻,内涵更丰富,形式更完美,感情更直接,表达更强烈。
对大岭的情怀由来已久,是诗兴让我一吐为快。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开始,到目前为止,我已经随爸爸支边来到大兴安岭生活了四十多年。四十多年来,我既亲眼目睹了大兴安岭的发展变化,又见证了绿色宝库的喜怒哀乐。如今,我自誉自己是大兴安岭人不为过,那么深深地热爱这里的一山一水也在情理之中。如对白山黑水的描写——“足没白山千尺雪,手牵黑水万重波”、“呼玛河长源咫尺,放歌挥手大白山”等;如对南瓮河的描写——“阵阵花香飘万里,滴滴玉液挂千杯”、“地无私载天公绘,人有奇功不胜为”等;如对呼玛画山的描写——“千里龙江万顷波,一江春色一江歌”、“万山掠过不经意,唯我画山有传说”等,都倾注了我对大岭的大爱之情。
我的思想情感世界也是十分复杂的,唯有诗词能让我尽情地倾诉。如有“纱巾轻轻飘舞”的故事、有“多想和毛主席握一次手”梦想、有“算盘记载青春日,机械轰鸣岁月红”的回忆,还有“今闻噩耗无声泣,老泪横流可赋诗”的挽歌。在大兴安岭地委政研室和地委办前后工作了七年半,把我的所有忠诚都献给了自己所热爱的事业。每调出一人,我都要为其赋诗一首,一是为了留纪念,二是为了抒发写字人的辛酸苦涩。如“南面灯火繁星落,北侧窗明旭日升”、“写字求生不易求,百无一用书生瘦”、“再美华章难济世,更需驰骋箭长鸣”、“试问苍天何处暖?忠魂不散起波澜”、“可怜天下谁习字,写字人生似火烧”等,都充分表达了写字人的不尽的凄风苦雨。还有“他时游戏龙江水,今日新村把酒凉”、“万里长空,悲鸣不断,新村冷暖担忧”等对家父的回忆,更有当下看破红尘后的“不饮茅台,咸菜稀粥”的自律自勉自慰。
我平生曾梦想云游世界,但只是寥寥无几。先有《我的云游心绪》,后把《我的西藏情思》单列出来。不到西藏绝不会体会到祖国山河之辽阔,到了西藏不留下点什么,一定会留下终生遗憾的。于是乎,回来后,我一气呵成《我的西藏情思》十首,了去了我的一块“心病”,终有“飞下三千好睡眠”一句让我暂且欣慰。还有《我的读书偶得》,只是刚刚破题。现实解决不了的思想问题,只不过到书橱中去寻求慰藉罢了。如“谁知巨匠尸席裹,不破红尘未有情”、“用手轻轻抚摸去,自由天地任飞翔”、“人生长短浮云去,总是青烟落九泉”、“对白慷慨生与死,谁敢长叹一两声”等,都充分表达了这方面的思想情感。
在这里,把有关“为了让人读白”的赘述也顺便表白一下。有人要问,《雪花诗集》怎么又改成《雪花诗说》了呢?原来我在欣赏古诗的时候总有些费解地方,不能读白,故时常愁也。有鉴于此,为了让人能读白,于是乎我在每首诗的下面都作了详细的注释,自圆其说,自谓诗说。它包括创作的时间、地点、背景和诗的字面直接意义等。如能有史料意义或为后人研究大兴安岭留下点素材则更好。然而,有的注释已经写成了若干篇散文,于是又让我产生了出版一本《雪花诗说》的想法。更为有趣的是,有的注释则更长。如诗《不忘大杨树》仅有二十个字(四度去出征,加奇了一生。不忘大杨树,难舍甘河情),原计划围绕这二十字小诗,写上三五千字的释义说明散文便可作罢。但万万没有想到,蚂蚁啃骨头的长篇小说《我的大杨树》刹不住车了,越写越长,在千辛万苦中也即将出炉了。这篇小说高度概括和形象再现了我在大杨树二十二年的多姿多彩的生活感受和四度出征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如有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火热的场面,有三尺男儿保家卫国的豪情壮志,还有纯朴的党风政风和血浓于水的党群干群关系,更有令人欣慰的民族团结进步的缩影。总之,在“为了让人读白”的思想支配下,思来想去,还是合并同类项的好,毕竟人生苦短,其精力和才华有限,无力面面俱到地去出版单行本。如现在这个样子,诗中有说,诗后还说,说来说去,《雪花诗说》就这样诞生了。
“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贾岛说写诗是个“苦差事”。对此,我颇有同感。创作最辛苦、最痛苦的时候,也便是最欣慰、最幸福的时刻。以苦为乐,虽苦犹荣。苦乐荣辱均在黎明时分“笔记本”的键声中。
还有人这样说,一个作家活着的时候,他的地位决定名声;死去后,他的作品决定名声。我个人认为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也很客观实际。但是,坦白地讲,当我真正进入写诗的境界以来,与追名逐利的勾当早已渐行渐远了。由此,我特别欣赏修文部长的一首诗:“淡叶疏枝风雪中,晶莹心瓣溢香浓。凭君摘取剖开看,一片痴情带血红。”这是一个纯粹诗人的执著追求和博大胸襟。写诗人最高境界是淡泊名利。我的诗虽然不能与之相比,但如能让人远去红尘不喧嚣,放弃尊贵不卑微,还原自我不花哨,愉悦身心不疲惫,阅览青史不累赘(最好不给读者找麻烦或造成费解),则不枉我一生的痴情诗梦和一片雪花情缘。至此,足矣了!
本栏编辑:刘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