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没事的,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尽管问吧。”史兰芽很是善解人意地对我说。
这是2014年12月18日傍晚6时半,距话剧《枪声》在杭州剧院的最后一场演出还有一个小时。她的助理在一旁不时提醒:“对不起,采访到此为止吧,史老师还得上妆、默戏呢。”但史兰芽不仅无半点厌烦之色,反倒觉得没能给我更多的采访时间而显歉意,她对我说:“这么冷的天让你特意跑一趟,本来打个电话就行了。”其实,她哪里知道,除了多年做记者眼见为实的职业习惯之外,我是多么愿意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位明星相对而谈,更是有意想蹭这部好戏看啊。
史兰芽快人快语,无半点矫揉造作,就像面对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对于我的任何提问都像一个充满了气的球投在墙上一样极速反弹回来,简洁明快,像清澈见底的水,水中照得见她纯洁雅致的品性。
戏里·戏外
宁静祥和的英国农庄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年轻人唱着柔情的歌跳起了欢乐的舞蹈。母亲正手脚麻利地铺开红黑格子的桌布,为她心爱的儿子和儿子的好朋友张罗着圣诞大餐。
可是,圣诞节还没来得及过,枪声却响了起来,打碎了人们平静而美好的生活,也毁灭了亲情、友情和爱情。这对亲兄弟般的年轻人上了战场变成了自相残杀的对手,曾经受到母亲如同儿子般疼爱的这个小伙子在战场上杀害了她的亲生儿子。战后,他又回到了农庄寻求好朋友母亲的原谅。这位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育长大,却在战争中被残杀,而凶手却祈求原谅……这让做母亲的如何面对?
史兰芽扮演的就是《枪声》中这位内心复杂纠结的母亲。她在剧中有三分之二的戏,是名副其实的台柱子。观众一直在感动、在流泪,不是因为悲苦和伤痛,而是因为人类的爱和宽恕的强大力量。这位在战争中饱受失去至亲之痛的母亲,最后选择了宽恕和原谅。如果说,她还有恨,恨的就是战争,她要把枪口对准战争,用爱和宽恕来消灭战争。
《枪声》虽然是一部战争题材的戏,却避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是以亲情、友情和爱情为载体,从人性角度解读战争。史兰芽饰演的这位非凡的母亲教会人们如何去面对心灵的困境,在遇到人生的极度创伤后如何拯救伤痛的灵魂。
可以不知道史兰芽早在1987年16岁那年就因为出演电视剧《围城》中的唐晓芙而成名,也可以从来没有看过她在《江山》《红日》《爱在苍茫大地间》《旗袍》等数百部影视作品中的出色表演,更无须借用丈夫李幼斌的名声,仅看一出《枪声》就已经足够征服观众的心!难怪《枪声》的导演唐烨给史兰芽的表演打了120分。她说,史兰芽将那位母亲演绎得很准确到位,也很感人;难怪《枪声》在北京演出时,观众提得最多的意见竟是:“你们怎么不发纸巾?”
史兰芽扮演的这位深受重创而又坚强善良的农妇,颠覆了她以往饰演的形象。我也曾经问过她,是如何突破自己的生活经历和人生阅历如此成功地饰演了这个角色的。她说:“很简单,不管是农村的妈妈还是城市的妈妈、不管是中国的妈妈还是外国的妈妈,她们的母爱是没有区别的,因为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再说了,这个角色和现实中的我也并不是完全不同的人,我们还是有许多重叠之处的,比如,我也是人妻人母,剧中的妈妈会削土豆、做饼、织毛衣,现实中的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也是个会做家务、女红的妻子和母亲。所以,要演好这个角色,重要的在于真正理解角色,从心灵深处靠近角色的灵魂,真正懂得‘母亲这两个字的含义。”
原来,无论在戏里还是在戏外,史兰芽深谙天下母爱的真谛!
影视·话剧
1996年,史兰芽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后被分到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工作,至今已近20个年头,她对舞台的热爱一直没有改变过。
在谈到影视和话剧有什么共同和不同时,史兰芽说,两者都是立足于表演。
“但我认为话剧的舞台表演痕迹更重。”对于我这样的外行话,史兰芽直爽地纠正:“你一定有很久没有看过话剧了。现在的话剧也很接地气,舞台也很生活的。”她耐心地告诉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演戏剧对演员的要求更高,也更考验演员的综合素质。首先普通话得标准,声音高低、语速快慢以及语调、情绪等得控制得当,还有在临场应变和现场掌控上对演员的要求更高。因为戏剧直面观众,直接与观众进行心的交流。
看得出来,史兰芽对话剧舞台很钟爱。她坦陈:“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我很喜欢巡演,这一方面是为普及戏剧文化出力,另一方面也是对演员很好的锻炼啊。”但以我很世俗的想法,影视比戏剧更能让人出名,成为众人瞩目的明星。有不少演员因为一部影视而一夜走红,也有不少演员演了一辈子的戏剧而默默无闻。史兰芽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因为演电视剧而深受观众的喜爱,作为一位特有观众缘、特别是很有才华的演员,为什么不一心专事影视演出呢?
史兰芽很真诚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话剧这个舞台我很珍惜,对演员而言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平台。”她说自己喜欢演员这个职业,只想多接好的剧本好好演戏,对于出不出名并没有想得太多。于是,我似乎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一些媒体在相关报道中,要在史兰芽的名字前加一个定语“李幼斌的妻子”。我问:“你是不是太低调,不喜欢接受媒体的采访?”“没有呀,我也没有刻意低调过。不过我确实不喜欢那些专门打探演员私生活的记者,演员和其他行业的人并没什么两样,只是一种职业而已。我不明白,那些茶余饭后的琐事有什么值得报道的?除非有好戏值得评说。”
我是幸运的,因为史兰芽对家乡媒体很关照,而我更感兴趣的恰巧就是她对饰演的角色的理解、她对影视戏剧的解读,而这些也正是史兰芽津津乐道的话题。
听她一席话,我对戏剧以及戏剧演员有了更多了解:戏剧得在舞台上一次成型,不像影视,不行还可以再拍一次。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真的是一点都没错。影视一个本子只演一次,而戏剧是几十场、几百场地演了又演,演员每一次都得像初次相见那样地惊喜、惊讶、惊恐、惊艳,而不能有审美疲劳、情感倦怠、多见不怪,这有多难呵!
而史兰芽对此却驾轻就熟:“如果说我的演出感动了观众,那一定是本子先感动了我。只有自己感动了才能感动别人。演员一定要调动好情绪,全身心入戏,上舞台前提前进入角色,完全忘记自己,喜怒哀乐全都和饰演的角色无缝对接,不管你是第一次演还是第五十次演,都一样。这是戏校里老师一再教导的,也和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有关。”
“但是,你把《枪声》里这位命运多舛、情感波澜跌宕、内心纠结无解的母亲演绎得如此准确,可见你入戏很深。你会不会出不来?”面对我的杞人忧天,史兰芽笑着回答:“不会,我不可能一辈子只演一个角色或者是一种角色。何况,除了演戏,我还得做我自己呢。”
无论演影视还是话剧,史兰芽始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敬业者。
故乡·故人
史兰芽1971年12月2日出生于杭州市的一个艺术世家。祖父史行是一位著名编导、戏剧家、学者。新中国建立后,历任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工团副团长,浙江省文化局副局长、代局长等文化部门领导。创作剧本有《再上前线》《信号枪》。导演《以革命的名义》,著有《导演美学》等。父亲史践凡是一位导演,史兰芽和父亲还合拍过电视剧《鲁迅和许广平》,曾名扬全国。
史兰芽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对她在演艺之路及艺术修养上都有着难以忘怀的影响。爷爷虽然工作很忙,但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带上这个疼爱的孙女去排戏、看演出。小兰芽对于舞台充满着好奇和向往,她常常会跑到后台去看看:那些演员在幕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每次演出结束谢幕时,她也执意要跟爷爷他们上台,用小手去跟演员握手。这些都注定了她的演艺生涯。在她成为演员后,爷爷跟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一定要好好琢磨剧本,下功夫演好每个角色,千万别跟人家要太多的片酬……而奶奶则更多地对她在生活上尽心照料。她一直记得儿时夏日的无数个黄昏,她和奶奶拿着一张小草席、半个西瓜到西湖边儿去乘凉。那时的西湖边人不多很幽静,她们祖孙俩在湖畔的草地上铺开席子席地而坐,用调羹儿挖着西瓜瓤吃,湖面不时吹来习习凉风,远比空调房间透气
惬意……
说起家乡、亲人,史兰芽的乡情、亲情便情不自禁地汩汩流动,她提到了自己在杭州读过书的保俶路小学和杭十四中,说起了爷爷奶奶、老师同学的各种好,她对杭州的眷恋之情绵绵不绝。
2014年12月16日至18日,由史兰芽主演的话剧《枪声》作为杭州剧院“首届话剧节”的开场戏在杭州剧院连演3场。北京人艺是我国鼎鼎有名的演艺品牌,能把北京人艺请来杭州演出,也与史兰芽的大力促成有关。“我一直希望能有机会为家乡的父老乡亲表演。”“杭州的观众素质相当不错,每天来看戏的男女老少各种年龄层次的都有,他们都安静地看戏。杭州人对戏剧的热爱超出了我原来的想象,本来我还以为现在的人更喜欢轻松搞笑的东西,没想到像《枪声》这类严肃的题材也会如此叫座,浙江不愧为戏曲大省。”
那天演出结束后,我有幸巧遇前来看戏的史兰芽的小婶婶、同学等亲友团,我随他们一行又来到杭州剧院化妆间,史兰芽就那样随意地站在化妆间门口,一边快速卸妆并随意地用手划拉着头发扎成一把马尾辫,一边和亲友们亲热地相拥着谈笑风生。尤其是和两位中学同学谈天时的神情,她们就像是从来就没有离别过的闺蜜。“她们是我最要好的同学,一个是眼科医生,一个是公司的会计,她们的学习成绩都比我优秀,个子也都比我高……”
夜深了,史兰芽抱歉地和大家告别,说还得赶去医院看正在住院的爷爷,明天又得赶到另一个城市去巡演。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我,等专访刊登出来一定给她寄一本杂志,她要让爷爷看看,爷爷一定会高兴的。
面对故乡亲人、故友,史兰芽始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杭州姑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