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时张恨水的重庆写作

2015-03-13 03:31就读于四川外国语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404100
大众文艺 2015年10期
关键词:张恨水山城知识分子

冯 阳 (就读于四川外国语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404100)

引论

1938年1月10日,张恨水到达陪都重庆,1945年12月4日离去,其间在重庆市郊南温泉桃子沟度过了长达八年的乡居茅屋生活,并创作发表了大量作品。

张恨水最为擅长的是长篇小说创作,在重庆期间,张恨水发表的长篇小说绝大多数都是以战时重庆为背景的小说,包括发表于《新民报》的《八十一梦》《偶像》《牛马走》(即《魍魉世界》)《第二条路》(即《傲霜花》)。抗战胜利后,张恨水在北平也发表过以讲述战时重庆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巴山夜雨》和《纸醉金迷》,对于这两部小说,张恨水曾解释过:“这两部书至少我自己是作了一个深刻的纪念”。从中不难发现,战时陪都重庆的生活给张恨水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并影响着他小说创作的整体风格,成为其战时战后作品的主要题材。

张恨水曾经做过新闻记者、报刊主笔、总编辑的工作,职业的影响使他能够充分了解到社会各个阶层的生存状态,也让他具有非常清醒的读者意识。不同于张恨水早期创作的作品如《春明外史》《啼笑姻缘》《金粉世家》追求猎奇性、娱乐性,自然主义的临摹多于现实主义的描绘。张恨水在重庆期间笔锋略转,在创作中,多了一份真实的平民情怀,在创作风格上,更趋于基本生存的现实主义。由此,就引发我们的思考:张恨水的重庆写作与战时重庆的地域文化、社会现实、市民生活状态、审美情趣有何联络?

一、重庆自然环境意象对创作风格的影响

对于地域环境对一个作家、作品的影响,19世纪法国文学家、史学家丹纳在其《英国文学史》中就做了相关阐释,他认为文学品格、风格的形成是与地狱条件挂钩的,这些自然的、人文的因素综合作用于作家,影响其性格气质、审美情趣、艺术思维方式、艺术风格、表现手法,最终孕育出具有浓郁地域色彩的作家作品和文学流派。对于张恨水在战时陪都重庆的小说创作,我们可以发现其中充溢着浓厚的重庆地域环境特征并成为其小说当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在考察张恨水这一时期小说创作风格的整体特征时,我们不应该忽略了重庆独特的自然环境对于张恨水审美情趣、性格气质的影响。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张恨水是以逃难者的身份进入重庆,被迫融入重庆的生活,并以外来者的眼光审视重庆,不断将重庆与自己战前居住过的北平、上海、南京作比较,发现重庆不同于北平的厚重、文艺,不同于上海南京的新鲜开放而呈现出一种保守的内地文化,这种文化的落差导致了张恨水对于重庆的书写不可能也不愿意触及重庆文化的精神内核而仅限于山川地貌、自然环境、社会生活的描写。

1.山城的山

在一九四五年张恨水离开重庆之后,他在自己的《重庆旅感录》中曾这样回忆自己七年的旅渝生涯:“客子过蜀者,虽走马观花,亦必有二点印象,不可磨灭,其一为山,其二为雾”。重庆地处四川盆地东部,地形以山地为主,初到重庆的张恨水,重庆给予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且其地为嘉陵扬子二江中之半岛,依山建市,秀乃至奇!又川地,山河四阻,业而下,民风颇有异于江河南北”。对于久居平原的张恨水来说,重庆特有的山川地形,无疑是充满新奇的,所以他才会发出“秀乃至奇”的感叹,但随着张恨水逐渐融入重庆的生活当中,他就渐渐体会到拔峭的山势给予城里人的挤压,也切生感受到山城所带给他的身体和精神痛苦:“行,这是比吃平价米还要头痛的事。重庆市是山城,无处不爬坡。马路也是高低不平的山梁子上建筑起来的”。这种高低不平、无处不爬坡的道路给扛着平价米,奔波于市区和十八公里外的南温泉的张恨水造成了极大的肉体折磨,张恨水也曾经描绘过这种痛苦:“重庆半岛无半里见方之平原,出门即须升或降……登则汗出气结,数十级即不可耐;降则脚跟顿动,全身震颤……居渝八年,最苦行路一事”。正是由于这种及其深刻的生命体验,“山城”成为了张恨水重庆题材小说中重要的重庆意象。

在张恨水的小说中,“山城”意象往往不是通过直接描绘的形式展现出来的,而是通过山城生活最直接的体验者—普通市民来间接体现的,比如《魍魉世界》中西门德博士为了节省开支,决定辞掉轿夫亲自步行,但每次回家都会被爬坡折磨得汗流浃背、筋疲力尽。而在这些普通市民中间,以爬坡为职业的人力车夫和轿夫因其职业的关系最为方便体验到“山城”的特点,不可避免成为张恨水表现山城生活痛苦的延伸意象。人力车夫和轿夫生活在社会底层,他们每天都不得不在或升或降、高低错落的山城街道上奔波,作者对他们充满同情,细致地记录下了他们艰苦的工作状态:“人力车夫拉上坡,头就和车把靠了地。轿夫上坡,气喘如牛,老远就可以听见”,“前面的人蹲在地上,肩扛着轿杠,横挡后面的人,将轿杠扶起,站着放在肩上。另一个人站在轿边,主人泰然的坐在轿上,旁边那人两手捧着轿杠,让前面的轿夫伸直了腰。于是轿子四平八稳地放在两个轿夫肩上,立刻抬了走。……喘着气,也在‘轿子’边上跑,在裤带上扯下粗布手巾,擦着胸脯和须子上的汗,他一面擦还一面跑。他听到抬前杠的,也在喘气,正和轿上的人的鼾声相应和”。

有关人力车夫和轿夫的描写,几乎贯穿了张恨水所有以重庆为背景的小说当中,作为山城生活最为深重的感受者,人力车夫和轿夫寄寓着张恨水对于爬坡上坎的痛苦也包含着作者对于山城底层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更为重要的是,描写人力车夫和轿夫的悲苦生活反映出了当时重庆社会的黑暗,也蕴含着作者对于“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的劳动品格的认同。包括张恨水在内的一大批知识分子、小公务员在当时的山城社会生活正如人力车夫与轿夫一样艰难度日,飞涨的物价使他们穷得买不起鞋袜,张恨水自己也不得不每天写出三千到四千字才只能抽廉价劣质的“狗屁牌”香烟,而敌机的空袭又让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如果说,初到重庆的张恨水,对于山城是感到新奇,那么在经过不断的亲身体验后则变成为深刻的痛苦。在张恨水对于山城以及人力车夫、轿夫的描写中,我们就不难体会到作者在重庆期间生活的艰辛。

2.雾都的雾

如果说重庆的山城带给张恨水的是肉体上的折磨,反映的是社会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与贫困,那么重庆的雾,带给张恨水的是难以言表的沉闷的苦痛。

由于重庆地处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四面环山,属于中亚热带湿润气候,所以在重庆的每年秋冬月份都会被大雾笼罩,重庆又有“雾都”的称号。在抗战期间,大雾一方面能够阻止日本飞机对重庆的轰炸,使民众暂时摆脱生命安全的忧虑,如张恨水的一句诗“荒村细雨掩重霾,警报无声笑口开”就能很好反映这种心理,但另一方面,弥漫的大雾也给人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使人感觉到压抑和痛苦,张恨水在离开重庆后回忆道:“其在雾罩时期,昼无日光,夜无星月,长作深灰色,不辨时刻”。在张恨水以重庆为背景的小说中,对于雾的描写随处可见,并营造出了一种苦闷、灰暗的氛围,给人以迷茫、沉重的心理感受。如《魍魉世界》开篇即写“天空集结着第三天的浓雾,兀自未晴,整个山城在漆黑一团的气氛里面”,《纸醉金迷》在描写投机商人去银行抢黄金排队的那个早晨时写道:“天将亮未亮,正是雾势浓重的时候,马路两旁的人家,全让白雾埋了,只有面前五尺以内,才有东西可以看清。电杆上的路灯,在白雾里只发出一团黄光”。如果雾气当中还夹杂着雨,那更是雪上加霜,凄厉不堪:“到了次日,是个雾雨天,在重庆,这种日子,最苦闷而有凄惨,天像乌罩子似的,罩到屋顶上,地面是满街稀泥,汽车在马路上滚得泥浆纷飞”。

张恨水笔下的雾不仅只是指天气,更多是隐喻着战时陪读重庆黑暗的社会现实,张恨水自己也曾说过:“提到了重庆政治的污浊,我们可以说雾”。在张恨水到达号称“大后方”的重庆,所见所闻,有的是:口头抗战,心里投降的政府;像《巴山夜雨》中的刘副官一样贪污腐化、对人民残酷压迫剥削的国民党官僚;与《纸醉金迷》中的范宝华类似的操纵市场、大发国难财的投机商人和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人们,在这样的政治气氛中,度着“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生活。而像张恨水这样的一大批同样生活在“抗战司令台”畔的知识分子丧失了战前丰厚的薪水待遇和受人敬仰的社会地位,他们只能挤在茅草屋似的国难房子里,吃着平价米,被高涨的物价和敌机的轰炸弄的流离失所,落魄不堪。

山城、雾是张恨水重庆题材小说中出现次数最多的重庆意象,从这两种意象所反映出的作家的精神世界和营造出的战时重庆的社会生活现状中我们不难发现,张恨水在1938年迁入重庆以后,始终处于痛苦的精神状态中,“山城”曲折往复、高低错落的奔波之苦,“雾都”愁云惨淡、社会生活的苦闷压抑。这种痛苦感始终是张恨水小说当中的主要基调之一,同时也是张恨水笔下所创造出的人物群像特别是知识分子群体的精神内核。

二、战时重庆知识分子的生活故事

战时陪读重庆的知识分子众多。抗战开始后,大专院校迁入重庆及其附近的就有四十八所,占国统区一百零八所的百分之四十四。新闻机关,文化团体,也先后迁入重庆。当时重庆的郊区和疏建区容纳了大量的教员,张恨水就是其中一个,作为一个通俗小说大家,张恨水有着敏锐的读者意识,他能够敏锐发觉战时重庆的读者群结构已不再是之前北平、上海等地的游离市民层而是跟他自己一样的一大批社会中下层的公教人员,这样就导致了张恨水小说创作更趋于介绍和揭示战时重庆知识分子的生活问题,反映他们的生存状况和社会心理。

知识分子来到了大后方虽然没有了颠沛流离之苦,但不断上涨的物价和黑暗的社会现实又让他们陷入了新的苦恼当中。当时在长途汽车边、在轮船码头上,常常可以看到一类穿破烂西服或中山服的人,身边带着一个米袋子,那就是公教人员带平价米回家。自然,这也包括文人在内。物价的飞涨使知识分子衣食艰难,收入不仅难以养家糊口,有的甚至到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凄凉之地,即使当时文人发起过呼吁改善其生存环境的“斗米千字”运动,但终究也只是个口号,绝不会实现,当时在大后方流行的一句俗语颇能反映出知识分子的境遇:“教授教授,越教越瘦,薪水薪水,不能买薪买水”。而张恨水自己也对物质的匮乏深有体会,此前在北平生活期间,张恨水不仅可以以听戏、看电影、吃小馆子作为业余消遣,还能收买旧书、假古董,到花儿厂子买点好花来增加生活情趣,而来到重庆后,以往的消遣、兴趣在严酷的生存环境面前被无奈剥夺,住房条件也变为一下雨就漏水的茅草屋。正是由于这种经历使张恨水对生活在陪读重庆的知识分子的遭遇印象颇为深刻,并通过他的笔加以纪录和表现,在他的小说里我们可以看到日常只吃盐炒辣椒末,有客人来才添点咸蛋的穷苦知识分子边四平(《魍魉世界》)、为救其女性命不得不接受一个校工的资助并被迫以卖书还债的大学教授洪安东(《傲霜花》)、生活艰苦经济拮据,最终在病痛的挣扎和孤寂中悄然逝去的文人谈伯平(《傲霜花》)。

对于张恨水及当时知识分子来说,所面对的不仅是物质经济的困乏,更是精神信仰、价值观念的动摇。和平时期统治阶级用丰厚的物质财富和在社会环境中营造出的尊师重教氛围给知识分子建造的象牙塔在战争中毁于一旦,知识分子跌入到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尴尬境地,曾经自己所坚持的“君子固穷”、坚守精神操守和文人气节在唯利是图的社会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而他们之前最鄙视最不屑的商人却利用战争的便利在大后方囤积居货、哄抬物价、大发国难财,成为战时重庆最洒脱最得意的一群人。这些都引发了包括张恨水在内的知识分子的悲叹和思考,思考他们被社会抛弃之后是否应该自寻出路,这就形成了张恨水笔下知识分子的两种主要类型,一种是坚持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知识分子气节,坚持清贫生活,如《傲霜花》里的唐子安、谈伯平,《巴山夜雨》中的李南泉,《魍魉世界》里的区老太爷;另一种是奉行“穷则变”思想弃笔从商或弃笔从政的,如《魍魉世界》里的西门德、《傲霜花》里的苏伴云和洪安东。

三、漂泊重庆的下江人的战时乡愁

张恨水的重庆题材小说,都是以“下江人”为主要讲述对象并且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也是将“下江人”视为潜在读者。在发表于《新民报》的《第二条路》(即《傲霜花》)中,我们可以发现在一些涉及重庆方言词汇的地方,作者都会用括号加以解释说明:“红苕(四川谓薯为苕)”“打牙祭(若干天吃一顿肉,川人谓之打牙祭)”“扯拐(川语捣乱之意。电灯时明时灭,也谓之扯拐)”。这些都可以反映出张恨水重庆题材小说创作中所具有的浓厚的下江人意识。

1.何为“下江人”

“下江人”一词,即是抗战时期四川本地人对随国民政府迁渝来渝而故居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的外地人的独特称谓。抗战爆发后,来自全国各地的移民纷纷如潮水般涌入重庆,其中,下江人所占比例最多,他们当中就包括了当时享誉全国的知名学者作家如张恨水、路翎、胡风、矛盾、曹禺、艾青等等。

由于张恨水战前曾经在上海、南京一带居住生活过,所以张恨水笔下的下江人主要是以江浙人为主,作者通过描绘下江人在战时重庆的生活状况,全景式展现出重庆的城市文化特色,寄托下江人的战时乡愁。

2.描写下江人的深远意义

首先,下江人是张恨水重庆题材小说的主要人物群。当时迁徙来渝的下江人中,有大批的高级知识分子、工商界人士、著名演艺界人士、国民党政府的高级官员和民主人士,他们一齐成为了张恨水小说当中主要人物的原型,如《傲霜花》当中的卖书还债的大学教授洪安东就与当时因生活所迫忍痛卖出自己收藏多年、非常珍贵的明版书的吴晗教授形象不谋而合。其他还有《魍魉世界》中的区式一家、西门德夫妇,《巴山夜雨》中的知识分子李南泉、国民党官员刘副官,《纸醉金迷》中的小公务员魏端本、抗战夫人田佩芝、游击商人范宝华,他们都是下江人,他们所展现出的形象和生活遭遇为我们了解战时重庆的社会文化提供了一个窗口。

其次,张恨水小说的重庆书写是以下江人的眼光对重庆作全景式展现,包括重庆的街道、茶馆、纸烟店、人们日常使用的蚊烟、百货交易所里的各式商品和商贩之间交易时的动作等方面,作者都会详细描绘,展现出了一种独特的下江人漫游重庆的视野风格,特别是对于当时日本军机轰炸重庆的场景,作者在他的每一篇重庆题材的小说中都会多次提及并细致描绘,成为推动小说情节发展和展现下江人恶劣生存环境的重要一环,比如《巴山夜雨》中对于轰炸之后的人间惨景的描写:“而这位掩死尸的活人,将死人拖着放在砖瓦碓上时,甑子明向那地方看去,却是沙丁鱼似的,排了七八具死尸。离尸体不远,还有那黄木薄板子钉的小棺材,像大抽屉似的,横七竖八,放了好几具”。这种及其详尽而又全面的描写,为下江人阅读扫去了因地域环境差异而带来的阻碍感,并且也能得到生活在重庆的下江人的感情共鸣。

最后,作为以“外来者”身份闯入重庆的下江人,他们在观察体验重庆这座城市的时候,习惯于将重庆与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作比较,借助故乡的城市生活经验来评价重庆同时寄托自己的乡愁。比如《傲霜花》里的苏伴云在吃到重庆的红薯后曾有一段议论:“我在北平,在南京,都喜欢吃它,若以滋味论,是南京的烤山芋好。它是红心,吃到口里有栗子味。若以情调论,是北平烤白薯好”。《魍魉世界》中的知识分子边四平也不自觉地将在重庆居住的“摇台”式的房子与自己曾在北平居住过的独门独院式房子和南京的上海式弄堂作比较,作者张恨水也不例外,时常将重庆的这种能“力透纸背”的土纸与江南的表纸、北平的豆纸作对比。在所有下江人眼中,北京是个文艺宝库,上海是繁华享乐的大都市,南京是民族意识当中的首都,重庆则保守落后、社会黑暗、充满铜臭味。重庆的生活所给予下江人的不是安宁舒适的生活,而引发了他们对于故乡浓浓的思念以此来抚慰自己所经受的物质压迫和精神苦闷。

3.厚重的乡愁

值得注意的是,张恨水的重庆书写所营造出的乡愁并非仅仅只是一种单一的对故乡的思念情感,其中还夹杂着怅惘、迷茫和矛盾。期待战争早日结束自己能够尽快返乡是绝大部分下江人的共同愿望,张恨水本人就曾将自己的卧室、写作室兼会客堂室大书“北望斋”三字,期待着早日收复国土,早日返乡。但长期的陪都生活又改变着他们的身份地位、重新建构起他们的社会心理,甚至重新组织了他们的家庭关系,这样当胜利的口号和返乡的日期越来越近,并非所有的下江人都充溢着“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乐观与喜悦。张恨水在《八十一梦》的《号外号外》篇里就预设了日本溃败、南京光复时重庆社会的反应:有高兴得发疯似的老疯妇,有急着回南京发财的王老板、沈天虎,市场上捆行李的绳子突然涨价,回乡的船票也变的一票难求。《纸醉金迷》中当胜利的消息传来后,游记商人范宝华抓住最后时机投机发财,对于既有“抗战夫人”又有“沦陷夫人”的下江人来说,急于处理家庭纠纷,而对于四奶奶来说,胜利的消息让她感到如世界末日到来一般,曾经那种依附于发国难财商人的抗战生活即将消失,重庆所提供给她的奢靡腐朽的生活已让她沉沦,无法自拨,于是她选择了自杀。战时重庆的下江人所寄托的乡愁异常沉重,他们已习惯于重庆的生活,被重庆社会所异化改造,不管是贫穷者还是骄奢淫逸者,他们都与重庆建立起了一条无形的纽带,始终制约、拉扯着他们,这样,下江人曾经自我陶醉、自我建造出的类似伊甸园的故乡也变的虚幻飘渺,所以迷茫与惆怅也就成为张恨水笔下下江人的精神内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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