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朝鲜近期的经济改善

2015-03-12 07:59鸣鹤
世界知识 2015年3期
关键词:金正恩朝鲜经济

鸣鹤

近年来,朝鲜大力推进农业发展,大量生产拖拉机和化肥。

经济领域出现了好转迹象

前不久,朝鲜国内隆重纪念了前最高领导人金正日逝世三周年。过去三年来,朝鲜方方面面出现了不少新变化,尤其是经济领域在不同层面出现了好转迹象。在消费层面,多位资深朝鲜问题专家近期访朝时,都注意到平壤、罗先等地的餐馆有大量朝鲜居民前往就餐,农贸市场交易相当活跃,多种朝鲜本国生产的日用品不断面世。在生产层面,朝鲜农产品的产量稳中有升,粮食缺口连年缩小。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其缺口已从2011年的108.6万吨缩减至2014年预期的34万吨。该组织驻朝代表近日表示,朝鲜粮食产量有望在今后3~4年内实现自给。另据报道,朝鲜今年的轻工业展销会上有多种新品参展,2014年外贸数据显示,朝鲜的成衣加工等制成品出口额同比大幅增加,此前完全依赖初级产品的出口结构得到了一定改善。

在国际政治经济舞台上依旧孤立

朝鲜经济的好转迹象,与其在国际政治经济舞台上的孤立处境形成了鲜明对比。2013年3月,联合国安理会在朝鲜第三次核试后不久,从外汇金融、外贸品目和禁运检查等方面扩大了对朝制裁的范围和力度,各主要国家都在大力执行。国际社会的对朝援助也大幅缩减,仅维持在基本的人道主义层面。中、俄等国的民间对朝贸易和投资虽在继续,但规模受政治局势的影响而上下波动。也就是说,朝鲜在外汇、外援、外贸、外资等要素投入上没有明显的新增量,不少方面反有缩减,可以说,外部因素上并无足以扭转经济颓势的新动力。

经济出现好转的主要动力来源于国内

在这种情况下,朝鲜经济仍能出现好转,应该说主要动力在于国内因素,尤其是金正恩执政以来推行的一系列经济改善措施。金正恩接任朝鲜最高领导人后不久,便宣布把经济指挥权重新集中于内阁,并责成以内阁为中心,组织各经济相关部门研究制定和完善“朝鲜式经济管理方法”。2012年中期以来,朝鲜开始以试点的方式,逐步探索和推行新型经济管理方法,其核心在于下放经济权力。具体来讲,朝鲜在农村试行“圃田担当制”,进一步缩小基层农业生产单位,从相当于我国生产小队规模的“分组”缩小到4~5人,已基本相当于家庭规模;在工厂企业中则强化企业自主权,从生产、经营、贸易、人事和剩余产品分配等各方面扩大企业负责人自主决策的权限。在此基础上,据称金正恩2014年5月30日发表了重要讲话,宣布全面铺开和深化朝鲜式经济管理方法,预计还将推出若干新经济政策,如在农村全面推行“家庭承包制”和在工厂企业统一实行“厂长负责制”。此后朝鲜媒体也陆续刊登了一些相关提法,如朝党报《劳动新闻》在2013年9月3日的社论中引用了金正恩的原话,强调要“决定性地改善对经济工作的指导和管理”;朝《经济研究》杂志也引述金正恩讲话,指出朝鲜式经济管理方法应在坚持社会主义所有制和国家统一指导的前提下,允许企业“自主而创造性地开展经营活动”。应该指出,类似措施在朝鲜并非首创,可以追溯到金正日2002年提出的“7.1经济管理改善措施”,但金正恩主政后的推行力度和深化程度大大强于以往,可以说新经济管理方法成了推动朝鲜经济发展的新变量。这些放权政策为资源流动和激励机制创造了空间,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和经济行为者的积极性,使某些此前受到扭曲或压抑的经济潜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释放,从而促成了朝鲜经济的好转。

如何评判朝鲜的经济改善措施

朝鲜的经济改善措施及其初步成果,向国际社会抛出了新课题,以下三个方面尤其值得正视和深入思考:第一,如何定位朝鲜当前的经济好转;第二,朝鲜经济改善的前景如何;第三,中国是否有必要对此予以重视和应对。

首先,研判和定位本轮经济好转究竟只是暂时现象,还是结构性的根本改善,是进行其他政策讨论的基础。从历史经验来看,朝鲜经济此前也出现过一些相对好转期,但无论是朝鲜官方自上而下推行的经济管理改善措施,还是综合市场里自下而上兴起的市场经济元素,都会在好转期不久便受挫甚至倒退,没能发展成持续趋势。即便如此,如能跳出个别起伏而以长期视角看待2000年代初以来的朝鲜经济,便可看出,虽然收放程度有所反复,但市场经济因素逐步扩张的总体趋势是明确的,虽然其实际扩张过程比其他前计划经济国家更为审慎曲折。再看当前的经济现实,经过十余年的多次尝试,市场经济因素在资源配置方面,已对计划经济和配给制起到了重要的补充、替代作用,在朝鲜民众日常生活中也已深入人心。此外,鉴于几次主要经济改善措施都由朝鲜最高领导人牵头提出,无论是出于主动还是迫于经济困难或市场压力,至少说明作为放权主体的朝鲜政府有意愿在维持自身主导的前提下,探索经济改善的可能。目前朝鲜内阁仍在领导各经济部门继续研究完善朝鲜式经济管理方法,如果“5.30讲话”的精神能在农村和企业得以广泛落实并取得相应成果,市场经济因素的扩张趋势必将更加难以逆转。

第二,朝鲜若要维持经济好转势头,除了内部制度改善以外,也有扩大引进资本、技术和原料设备等对外部经济要素的需求,为此便难以继续绕开核问题。由于朝鲜经济规模较小,基础薄弱,内部资源优化配置的作用空间有限,长期来讲要想突破内能释放的瓶颈,显然需要注入外部资源。当然,客观上的对外需求并不代表朝鲜必然会努力改善外部经济环境,这要取决于领导人的认知和意愿,以及与其他政策需求之间的优先排序等因素。事实上,朝鲜在过去几年试点推行朝鲜式经济管理方法的过程中,已经遇到了物资、设备和配套软硬件短缺的制约,为此放缓了试点速度并进行了相应的政策研究和调整。此外,朝鲜近期的一系列举动,包括在内阁新设对外经济省,增设经济开发区,推动基础设施国际共建,以及外相李洙墉在出访欧洲、东南亚等地时不忘招商引资,崔龙海特使访俄期间力图提升朝俄经贸合作等等,都可以理解为争取外部资源的姿态和尝试。

不过,即便朝鲜自身确有加大对外合作的强烈意愿,但如果在核问题上无法充分回应国际社会的无核化共识,就难以取得实质性经合进展。事实上,朝鲜在过去二十余年中一直纠结于核开发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试图同时满足安全与发展的两方面政策需求,在此过程中也曾对二者的相对优先度做出过调整。未来朝鲜对这一困境的处理方式仍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至少可以判断,朝鲜赋予经济发展的优先度越高,改善外部经济环境的意愿越强,在核问题上表现出灵活性甚至做出让步的可能性就越大。

第三,中国作为六方会谈的主席国和半岛核问题的最主要利益相关者之一,面对朝鲜的经济改善成效和对外经合需求,有必要充分发挥前瞻性和战略眼光,对朝鲜问题不断进行与时俱进的深入思考与探讨。推进朝鲜半岛无核化是中国基于战略需求和国际责任的合理诉求,当然应该坚持并与有关各方共同持续努力。但与此同时也应看到,面对层层加码的国际制裁,朝鲜也的确通过内部调整缓解了经济困难,甚至实现了某种程度的经济好转,至少短期内应不会因为迫于本国经济崩溃的压力而急于对国际社会的弃核要求做出全面让步,这一点也应予以正视和重视。如果一味冷处理或“战略忍耐”,不排除朝鲜因看不到进一步经济改善希望而集中资源解决安全问题,从而在核开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相比之下,如能抓住朝鲜在突破经济瓶颈方面的国际需求,与国际社会充分沟通,并结合周边外交战略目标和东北振兴等区域政策,积极参与和引导朝鲜的经济改善,以期提升朝鲜进一步发展经济的意愿和政策优先度,同时提高朝鲜的体制安定感和进行核试验的机会成本,也许更有可能为僵局中的半岛核问题提供解决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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