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龙桥画家村与“美协藏画”的半世情缘

2015-03-11 03:34■马
红岩春秋 2015年4期
关键词:古画画家重庆

■马 拉

化龙桥画家村与
“美协藏画”的半世情缘

■马拉

▲重庆化龙桥画家村旧址

2011年5月14日,李焕民、宋广训、徐匡等大画家,从成都回重庆参加在重庆渣滓洞举办的《红岩版画——<红岩> 原著版画插图五十年》画册首发式后,回到当年他们在重庆创作《红岩》版画插图的现场——化龙桥画家村故地重游,不禁想起当年那段“美协藏画”的沧桑往事。

画缘

我们都知道,重庆化龙桥画家村是当年四川美协(当时重庆属于四川)的画家们的创作、生活之地,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还是一批神秘、珍贵的古画的藏身之地。四川美协的画家们当年在工作室里面,画的是那个时代主流的工农兵形象,而就在与工作室同一幢楼的某个神秘房间里,深藏着一批“工农兵”要打倒、要烧毁的古画,按当时流行的罪名,这些画属于“封建主义毒草”。

当年经手收藏这批“毒草”古画的画家里面,决策者四川省美协主席李少言、省美协秘书长牛文已经过世,省美协办公室主任吴凡重病在床。通过李少言夫人侯文川、著名版画家李焕民、宋广训、李焕民夫人黄德珍和吴凡夫人傅文淑的回忆,一批重庆画家和一批古画之间半个多世纪的相守情缘,堪称传奇。

最初,这批古画伴随它们的主人的命运,经历清代、民国、抗战、内战,在改朝换代、革故鼎新之际,因各种原因无奈流入坊间。1949年后,重庆市场上有很多旧古画,但没人买。据同样也是版画家的吴凡夫人傅文淑回忆:“当时有些忍痛卖画的人,就像卖儿卖女一样,虽然不得不卖,但还是想卖给一个好人家。好人家哪儿去找呢?他们觉得自己收藏的这些画,卖给美协,可能是最好的去处。于是,他们就找到当时在社会上有影响的美协国画家岑学恭、宋克军带话。”

岑学恭、宋克军找到美协办公室主任吴凡,他是国立艺专毕业的,而且是学国画出身,应该对这些古画感兴趣。殊不知,对这些古画感兴趣的,不光是学国画出身的吴凡。当吴凡向他的上级——在延安待过的老革命李少言和牛文汇报后,两位版画家立马决定:我们收!要是我们四川美协不收这些画,就散失了,可惜了。

据李焕民回忆,“当时美协也拿不出好多钱来买,只有尽可能地搜集了一些,当时吴凡具体经办这事,他对古画很有研究。我们就从办公经费里面挤,还申请过收藏经费,上面有时也拨点下来,印象最多的一次有4万多,当时的画也买得不贵,印象中,一幅上千块钱的都没有。”

▲风雨同舟,妻子黄德珍总是陪伴在李焕民身边(图片来源:网络)

当时总差钱,有一套任伯年的画想收,没钱,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流失了,只好东拼西凑想办法,最后,还是把任伯年收了。不然,这帮画家就睡不着觉。

也有卖假画的,这就需要鉴定了。吴凡在美协值班,就由他鉴定;吴凡不在家,李焕民他们也收一些。李焕民说:“有一幅明代仇英的画,真是画得好,那天吴凡不在,我们也吃不准是真是假,不敢收。吴凡回来一看,看了很久,也看不准,但我们还是收了,因为画得确实好。也怕都看走眼了,把真的放走了。”

宁可错收三千假的,也不放走一个真的。画家们真可爱!

画劫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这批陆陆续续收来的古画,就成了美协的宝贝。为此建立了当时美协最严格的保管制度,李焕民夫人黄德珍的工作就是保管它们。三楼的保管室一把锁两把钥匙,黄德珍和另一位保管员邹红一人一把。凡是要看画的人,得同时经过李少言、牛文和吴凡(人们称他们为美协“三巨头”)的同意。

黄德珍说:“即使他们都同意了,也不是随时就能看的,也只能等到春秋两季我们翻检晒画时,才能趁机看看。晒画也只是把画在资料室和楼上保管室挂一下,因为时间长了,怕堆在箱子里,纸张之间就粘连了。”

粘连还不是最惊险的,这批古画随后迎来了文革时期“破四旧”的浩劫。

李焕民说:“当时上面对国际形势有一个判断,准备打仗,我们四川美协就在铜梁搞了一个山洞,古画分一级、二级、三级,用钉得很厚的木箱密封好,搁在资料室里,一旦打起仗来,就马上作为战备物资往铜梁山洞转运,我们还专门派了一个名叫龙月高的工作人员去铜梁办这事。”

吴凡画作《蒲公英》(图片来源:网络)

说起打仗,自己的人身安危都没考虑,画家们首先想到是古画的安全。当时资料室是美协最大的一个房间,这批古画就搁在里面。四川美术学院的红卫兵,闹的就是美协机关。他们从黄桷坪赶过来,没地方住,就在资料室打地铺。

李焕民说:“他们要批封、资、修,就把办公室翻了个遍,找封资修,但什么也没找着。这批古画显然属于封建主义的东西了,结果他们就睡在封资修的旁边还不知道。他们的枕头旁边就是装着古画的大木箱,只是上面写着‘战备物资’,他们一看,没敢动。”

这批古画就这样逃过了一劫,但画家们的画却没能逃脱。红卫兵把美协画家们的画收上去,说是要开一个“黑画”展览。画家们不得不交出自己的代表作,像吴凡,就交出了自己的名作——套色木刻《蒲公英》。

红卫兵们在美协院子里,像晾衣服那样牵起绳子,把这些收来的“黑画”挂在绳子上批判。白天展完,第二天早上画家们起来一看,院子里只剩下光溜溜的绳子,“黑画”全没有了,原来都被红卫兵们趁晚上偷走了。

李焕民说:“这些同学都是学美术的,他们其实知道什么是好画,什么是坏画,他们心头是清楚的。”

画情

这批古画成了美协的镇协之宝,美协的画家们像保护眼珠子一样保护它。搬家很多次,都一张不差地保藏得好好的,但这批宝贝真是难伺候。黄德珍说:“长期不拿出来,又怕虫打了;拿出来吧,又怕风化,我们真是费尽心思。”

有一幅张大千的丈二皮宣荷花,没有装裱,美协收上来后,吴凡亲自去成都守着人装裱,怕有人把面上那一层揭了。旧时装裱界有高手,揭去皮宣表皮一层,相当于偷了你这幅画,而且是最好的一层,你根本看不出来。所以吴凡非常“小气”,非得亲自守着才放心。

美协的人对这批画很有感情,一有风吹草动,大家一涌而上,都去保护它。黄德珍说:“我们还请重庆日报社的电工来安装了一个报警器,一头接保管室,一头接我家。有天晚上,警报响了,楼上的画家们全都冲出家门,向保管室跑去,结果虚惊一场,原来是一只猫,踩响了警报。”

▲清代名家金冬心作品《桃柳图》

▲清代名家金冬心作品《枇杷》

黄德珍一提到保管的画就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人。为此,多年以后,其丈夫李焕民还“耿耿于怀”:“我觉得黄德珍,就是我这个夫人,在这点上很好,她管得很严,有个美协副主席说想看看画,我说行。但黄德珍说不行,她说要一视同仁。她说不能看,就只有不看了。她是管得好,但那一次还是弄得我很没有面子。”

黄德珍说:“就是要一视同仁嘛,有些人看不了画,就骂人。骂我,他们还是不敢,就指着我下面一个工作人员的鼻子骂。但不管怎么骂,该不看的,还是不看。因为有些画,翻一次就坏一次,比如金冬心有一个册页,这就不能看了,我退休两年,又无偿管了两年。才把工作交了。”

在李焕民的记忆里面,这批画全都是国画,有石涛、黄慎、任伯年、郑板桥的画;至于近代名家,如徐悲鸿、齐白石的画就更多了。当然,也有一些是荣宝斋高仿水印木刻。也有些不是珍品,是菜画。真正的好东西,可能不及百张。

宋广训回忆说:“有4幅徐悲鸿的画,我记得有一幅奔马、一幅仕女吹箫图、一幅八仙之一铁拐李,是重庆当年著名的百货公司宝元通捐给美协的,因为他们当时公私合营了,就想把这些画捐给国家,他们觉得捐给美协最好,于是就送来了,没有要钱。我和焕民都是北平艺专毕业的,徐悲鸿当过我们的校长,看到这些画,觉得非常亲切。”

1994年,这批古画随四川美协迁往成都,现藏成都。如今,重庆嘉华大桥穿村而过,化龙桥画家村已荡然无存,当年画家们收藏古画的往事和心血,也随嘉陵江的流水滚滚而逝。

画家们最大的愿望是,这批画以后能开一个画展,出一本画册,永不流散。

(作者单位:重庆晨报。图片来源:除注明出处外由作者提供)

(责任编辑:邓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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