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

暮色苍茫

亚楠，本名王亚楠。祖籍浙江，1961年12月生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六十六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疆散文诗学会主席，伊犁州作家协会主席。已出版《远行》《落花无眠》《迷失的归途》《南方北方》《行走的风景》《在天边》《记忆追寻我》等诗歌、散文诗集9部。每年均有诗歌、散文诗作品入选各种选本，并获全国多项诗歌、散文诗奖。

一

我也是丛林里的一块顽石。是在海啸中淬炼，还是无意中坠落的碎片？这都不重要！问题是，谁来评判它们。或者，这种疑问本身就值得怀疑。那么现在我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因为在云杉、塔松，以及白桦簇拥的山涧，没有人涉猎过古老的秘密。我知道，林中静谧的所在就是灵魂的居所，在那里，我们可以看见天堂。

那么人栖息的家园为何总是布满阴影？喧嚣取代了安宁，忧伤遍及大地……因此，我总是在迷茫中叩问，神圣的大自然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二

但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人类创造的同时，也在盲目地破坏，毁灭。有时，甚至变本加厉……草原上，酥油草不断萎缩，它们的领地遭到了野蛮的入侵。雪线一年年上升，狼群无路可退，溪水发出呜咽的哀鸣。这时候，乌头草耀武扬威，仿佛整个草原都是它们的——即使凶狠的蝮蛇，也因环境变异而夺路而逃。曾经的寂静，落满了尘埃。看啊，雾霾攻城掠地，以超乎人们想象的速度，翻山越岭，从城市到乡村，从田野到草原，使我们的家园饱受蹂躏，困苦不堪。

三

必须警惕的是，为什么人心涣散，道德滑坡？这是多么幽深的疼痛啊！人们忙碌着，无暇顾及其他。而人类的和谐来自心灵，来自春天般的微笑。他们相互慰藉，砥砺，用一双手握紧另一双手，暖流穿过，便是彼此情投意合的兄弟。

我钦羡森林里的那些树，他们抗酷暑，斗严寒，用相同的意志抵御风暴的侵袭。也有过落寞和失意，但他们从不偏离轨道，也不会在强敌面前退缩。他们的信仰是，紧紧地簇拥在一起，甘苦与共，互相勉励，让每一个生命都放出光彩。

四

所以，我看重用冷眼识辨人心善恶，用朴素让生活步入坚实。那时，心的岁月连绵起伏，在命运的浓荫下，歌唱山川河流，以及那些遗失的爱情。我想，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更缜密一些，以便灵魂栖息，生命获得自由与舒展。

即便是卑微若一棵小草，也有自己的尊严，追求和梦想。因此，用平视的目光相互致意，传递真情，便会获得丰厚的回报。你看那些花朵，在风中摇曳，窃窃私语，而大地养育她们，也获得了美，获得了情感持续上升的动因和温度。鸟是唯一的观众，在高处，这些鸟目睹了丛林里的故事，讶异于生命如此高贵……都是林中子民，命运可以让所有的生灵平等，并沿着大自然的法则各司其责。

亚楠推荐的书：

书名：《法兰西诗选》

译者：胡品清

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2014年10月

法国是一个浪漫的诗之国度，群星闪烁，异彩纷呈，诗歌传统源远流长。《法兰西诗选》精选12～20世纪40位法语诗人162首经典诗作，堪称阅读法国诗歌的捷径和重要窗口。读这部诗选，不仅有助于读者了解法国不同时期、不同流派诗歌的神韵和风采，也有助于开阔视野，提高读者对诗歌的阅读与鉴赏能力。译者胡品清是台湾中国文化大学著名的法国文学专家、教授，也是著名诗人和翻译家。她的译笔精湛、优美、传神，非常注重对诗人气质及作品神韵的理解和把握。因此，这部凝聚了胡品清教授毕生心血与才华的《法兰西诗选》，可谓名诗名译，值得读者阅读和珍藏。

五

那么就可以说，我们处在了和谐之中。缘于热爱，就会在林中安静下来，目睹一朵花盛开的过程，缓慢却又深及骨髓。这样的场景，宛若童话世界，每一次相遇都有故事发生，每一声鸟鸣，也都融入了我的憧憬。雪豹是孤独的，属于它的疆域渐次收缩，我想，当退到了无处可退，又将发生什么？还有雪鸡们，也越来越困顿了……而从前，草甸无限宽广，静谧，可以自由飞翔，也可以停下来，在晨露滴翠的黎明，翩翩起舞，让每一天都在舒展的情绪中灿然绽放。

六

闪电从高空斜刺着，耀眼却瞬间遁入混沌。乌云密布，空气仿佛凝固了。这样的时刻，野兔纷纷躲进灌木丛，就连高飞的鹰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整个草原沉浸在巨大的迷茫中。这是命运的暗示，抑或是，神灵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山川大地都有自己的感应，不可轻视，更不能逆行，只有顺应自然，才是智慧的选择。不是吗？泥石流，山体滑坡，雪崩，龟裂的土地，洪水，雾霾……这一切，都是人类虚妄、盲目造成的结果。我们根本无法抗拒大自然，所谓人定胜天，也只不过是幼稚的理想主义结出的虚幻果实。想象着，在绿意婆娑的山谷，当我们享受这清新空气的时候，又会作何感想。我不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但我热爱大自然，热爱鸟语花香带给我的宁静和安慰。

七

夜宿阔尔克草原，我看见喧嚣已经开始蔓延。尘世中混浊的眼让物欲放大，也让心灵不断遭受侵袭……因此，躲避也是一种选择。但又能遁入何方呢？红尘滚滚，贪婪让人心扭曲，信仰缺失，人们见利忘义，虚伪肆虐，伪善在高处挥动阴暗的小旗。目睹这些，又怎能奢谈明亮、和谐？

但毕竟，人心向善一直都是时代主流，要不然人类何以薪火相传？只不过是，一些不和谐的音符时强时弱，我们根本无法根除。这也没什么，只要善的力量足够强大，人类的根就不会裸露在尘世的虚妄中……

八

而那时，生命延续的密码显出亮色——就像雨后彩虹发出的邀请。当然，也可以站得更高一点，让视野不断扩大，以至于我们有能力拯救自己。被遮蔽得也太久了，幽暗促使我停下来，聆听水的私语，落叶的沙沙声，像一只旱獭在洞口朝外窥望。野鸽子躁动不安，它们发出的咕咕声掩盖了一场血腥。

也没有任何理由，就这样消失在夜幕中。我想，假如这世界上少一些杀戮，多一点慈悲又该多好啊！让安详成为人类的家园，成为恒久的光亮，那我们便会拥有一份温暖，世界也就多了一片阳光。这都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沉思，或者在漫漫尘世间不断求索，既是宿命，也是我们必须担当的道义。

九

那一年，我在等待中思索，试图用自己的悟性感知生命，但结果超出我的预料。为何？我就反复思忖，并寄希望未曾迷失的人类良知。这样，我便深入其中，深入一棵树的根部。是啊，我们根本无力改变什么，但可以选择，可以在纷繁的世事中拉住自己。不为别的，只为人间还有真、善、美，还有许多值得尊敬和留恋的东西。那么，我就依然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朝着光明迈进……让内心的苍凉褪去吧！像一缕光融化坚冰，迎来春光明媚，这既是我的夙愿，更是我追求的生命本色。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愿意看见这些。在一个世俗化的时代，追名逐利早已成为风尚，并且深及骨髓。人们忙忙碌碌，只为贪图虚荣，以及物欲的满足。所以，只有从最基本的品行入手，还原为人类得以繁衍的本真，才有可能去弊，固本。

十

进入雨季，是秋的涟漪荡过思绪。西风紧逼，细雨拍打草叶，都是既有的流程。不同的是，秋雨似乎带着哀怨，孤独者的天堂，也在这样的情境中凸显。我一直行走在路上，这使我相信，远方以远，有我的袅袅炊烟、毡房和羊群——在那里，我的灵魂将获得安宁。有时我也朝另一个方向眺望，是故乡？啊，是那浓郁的乡音等待我转过身去！

只等着有一天，我在还乡的喜悦中呼吸，并沿飞鸟的踪迹温暖自己。而故乡，血脉里的杨柳依依，渔舟唱晚，十里荷花惊飞一行白鹭。稻香里的丰年，充满欢乐。是啊，人们用辛勤劳作回报土地，用一杯浊酒为来年祈福。

十一

的确，灵魂的声音可以变得苍白，但另一季，水却能还原灵魂。以风的姿态回眸，暮色中的马群，金雕和猎人，都是大地上不断生长的图腾。但，我又能改变什么呢？森林中，野鸽子的叫声浑厚，仿佛破损的芦笛，是岁月阉割了它们。但远处，还有一缕炊烟隐约可辨。这时，牧归的人一脸憔悴……忧心忡忡，晚霞唤醒了他的记忆。也是这季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宛若晴天霹雳，骤然间，羊群被击打得七零八落。紧接着，一场又一场雪铺天盖地。那一年，饥寒交迫，许多牛羊都被夺去了生命。而此刻，风是温柔的……

十二

因此我们绝不能一味索取——显然，每一寸绿地都有存在的理由，草木繁茂，花影翩跹，这既是美，也是灵魂得以栖息的居所。而鸟鸣伴长风飘逸若天籁之音。没有骚动与喧嚣，唯青青草色皆是人间美的憧憬。多么好啊，这鲜活的情感孕育，时光也在幽深处与大地交相辉映。可以说，这即是我们活着的意义所在。令人欣慰的是，人类已经觉醒，不被贪欲裹挟，让美还原为美，这才是大自然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