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她始终一个人

文◎叶无双

我听闻，她始终一个人

文◎叶无双

世上哪有那么多意义？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爱的意义就是爱，恋爱就是因为想恋爱，离别就是因为想离别。而我单身，只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对的人，不想委屈自己。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只是一起走过一段路而已，何必把怀念弄得比经过还长？

廖子商

在同学小夏的婚礼上，有人唱了周杰伦的《烟花易冷》：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如她默认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伴着歌声，我坐在暗处看着岑露。

她和两个同学在远处小声闲聊，冰凉的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我莫名觉得，那些苦涩和细腻的液体仿佛也流入了我的身体。从始至终，她的眼神都没有扫过我。看见她故作无所谓的笑容，我突然感到抽丝剥茧般的感伤。

我和令仪即将结婚，而我听说，岑露和我分手后，始终是一个人。

是我辜负了她。

大一时，她在便利店兼职。晚班收银时，我拿着一个罐头过来结账，她习惯性地问道：“先生，您需要叉子吗？”问完后才发现，我手里拿的是猫食罐头，顿时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低头的温柔令我怦然心动，我戏谑地说：“谢谢，不需要。喵……”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爱河是一条什么河？我们不知道，却不约而同地“扑通”一声就掉下去，湿得彻底。

快乐就是快乐，不会因为时空相隔而淡忘，也不会因为结局惨淡而改变。至今，那些回忆还顽固地留在我的脑海里，从未淡出。

我和岑露曾在拥挤的地铁里耍乐子。

她对我大喊“葵花点穴手”，伸手“啪啪”点我的穴道，我一本正经又很二地说：“别闹，这么多人呢，快给我解开，解开……”这一幕被人随手拍了下来放到网上，被人疯转。我俩糗大了，可也觉得有爱极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俩成了全校的恩爱情侣，人人艳羡。我俩也觉得幸福似乎要满溢出来。独处时，她经常拿手指头戳着我的脑袋撒娇：“帮我买个酸辣粉，都忘记下酸豆角，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哎，廖子商，将来咱俩结婚了可怎么办？”

可惜的是，我俩没有走到结婚的那一天。

也许是因为激情被磨灭了，也许是因为浪漫终会被现实打败……总之，临毕业时，我和岑露分手了，因为令仪向我表白，说她一直深爱着我。

我告诉自己是被令仪的深情打动，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真正的原因是她神通广大的父亲可以给我安排一份薪资优厚的工作。

4年的恩爱，没有抵住现实的诱惑。

分手的那天，岑露送我到车站，一路欲言又止。我和她连一个拥抱都没有，甚至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在司机的催促中急忙上了车，扬长而去。

之后，我留在北京，岑露南下，从此杳无音讯。

半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她的闺蜜娜娜。娜娜告诉我，我离开以后，岑露一直单身。

听到这个消息，我震撼了好几天，然后是感动，还有内疚和后悔。

我设想过100种倔强的她离开我后会努力寻获的幸福，却从没想过她会选择了单身。

是的，她就是这样的女孩，爱上一个人，就会付出整颗心。记得她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她在路口突然看见我的魂魄，不会吓得跑掉，而是会飞跑过来紧紧抱住我……

所以，不得不承认，在听说她一直单身的那一刻，我除了愧疚和怜惜，还有抑制不住的欢喜——虽然这份欢喜是如此隐秘，潜伏在心底深处，见不得光。

当小夏和她的新婚丈夫深情告白时，我瞄见岑露用左手撩拨了一下发丝，装作不经意地望了我一眼，眼角还带了不易察觉的泪花。

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她肯定是想起了过往的种种。我们曾经爱过4年，拥有过那么多快乐；我们曾经憧憬过结婚后的日子，甚至给未来的小孩取过名……我能理解她心中的悲伤，我想，她大概是放不下那段过去。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必定不会轻易跟另一个人走，而遗下她。但那有什么用？后悔，只是曾经爱过的证据。

或许是因为我当年太渣，我总觉得，要对岑露的不幸，负一点儿责任……

岑露

今晚我在小夏的婚宴上见到了廖子商。

听说他家那位是个不折不扣的醋坛子，不知今晚跟着来没有。作为前女友，我自觉地站得远远的，避嫌。

原因无他——他还不值得我为他厮杀。

丽丽和朱蒂这两个老同学很热心，听说我还单身，一个说要把同事介绍给我，一个拼命向我推销她的表哥。这是最近接到的第N个相亲对象，我笑笑，答应了她们稍后的安排。

也罢，我想要的，不过是有一个良人陪我谈天说地；而我不想要的，就是这样随着年纪增长而妥协一生。

廖子商今晚总是朝我这边张望，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娜娜曾经告诉我，廖子商向她打听过我的近况。所以今晚突然再见廖子商，有点儿尴尬，说不清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人变得复杂的表现之一，就是自作多情地给所有事、所有话、所有动作，都加上一个所谓的意义。但世上哪有那么多意义？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爱的意义就是爱，恋爱就是因为想恋爱，离别就是因为想离别。

而我单身，只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对的人，不想委屈自己。

生活虽然平凡琐碎，波澜起伏却全在我自己心里。

当年，他的劈腿确实让我愤怒和伤心过好一阵子，可慢慢地，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是不可原谅的。

很多时候，一个女人的改变，是从一个男人的到来或离去开始的。前提是，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比较重要的。

可惜廖子商不是。

几个月前，他主动加了我微信并和我打招呼。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当他再一次联系我时，我发现自己不再兴奋紧张，所以信手拈来敷衍他两句，或者对他爱搭不理。我再不会像以前那么没出息，他勾勾手指，我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那种见到他就想笑，坚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感觉，早就消失不见了。

我再次确定，他早就从我心里搬了出去。

这很好，因为即使是重圆的破镜，映照出的也不过是伤过后变成残渣的爱情，拿起不爽，丢了可惜。

有人说，真正的放下，大概是她不会删除他的聊天记录，也不会把他拉入黑名单，只是任由他躺在通讯录里，再也懒得去点开。他像她掉进床底的笔，扔在地铁站的矿泉水，决定不要了，就再不会想起。他留下的那些痕迹，就像家中沙发缝里的灰，油烟机上的渍，她不会为此特意来次大扫除，只是心情好时，顺手一擦。

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

只是一起走过一段路而已，何必把怀念弄得比经过还长？

在婚宴上见到小夏先生对她承诺和亲吻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多么美好的一对！从大学走到现在，经历了多少风雨与诱惑，他们对彼此的心，从没有变过。真替他们俩开心！

步出酒店的时候，廖子商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我平静地问：“有事吗？”他踌躇半天，最后停下，认真地说：“对不起。”

其实，今晚我喝得有点儿高，不知道这个“对不起”代表着什么。但他愧疚的眼神我看到了。

我笑了，像个爷们儿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利落地转身离去。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不认为他对不起我。

可是走出七八米，还听见他在背后大声地喊：“岑露，对不起！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噢？潜台词该不会是“不用再等我了”吧？

我回头看他。他的神情无比认真，像个孩子做出承诺一般，要我安心，表情固执而倔强。

我要多贱，才会被他劈腿后还为他守身如玉？这个男人得多自作多情，才会说出这种话？

我笑得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婆子，在他面前瑟瑟抖动。

这一幕很滑稽，他在我眼里像笑话，我在他人眼里大概也像笑话。好久，我停住了笑，扬起手，随意地扇了他一耳光，让他可以把情圣的戏码演完。哎，我实在是太过仁慈。

果然，他如释重负，眼神里对我的怜惜更加深了。仿佛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又好像我是巢中的雏鸟，离开他的爱护就不能活。

他忘记了，这些年，我活得比他还自在。在他和那个女人纠缠吵闹时，我在享受着午后惬意的阳光，听着音乐做普拉提。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啤酒肚了？

我转过身，踏着夜色离去。

霓虹灯的光闪得光怪陆离，和他分手后，我曾经一度很害怕，害怕在那个充满未知的未来里，身边不再有他。但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善待自己，所以，此刻每一步，我都走得很踏实与平静。

没有人是应该陪我走到最后的。没有了谁，起码，我还有我自己。

有些人要真正地放下其实很难。因为没有真正拿起过，又怎能放下？

廖子商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不过，我不打算花唇舌跟他说清楚。因为我们很早就没有关系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让他继续沉醉在自恋的幻想里吧，算是我给他的临别礼物。

我人生里第一个爱过的少年，他变老了，可还没有长大。

编辑/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