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平
(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中共黑龙江省直属机关党校,哈尔滨 150001)
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
雷蒙·威廉斯“共同文化”思想:基于一种整体性的文化观
赵金平
(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中共黑龙江省直属机关党校,哈尔滨 150001)
在对英国精英主义文化传统的批判性反思中,雷蒙·威廉斯确立了其关于文化的主要论点,包括:文化是“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文化是平常的;大众的根源是将人视为大众的观察方式;大众文化导致文化标准下降的说法值得质疑。在此基础上威廉斯提出:“共同文化”是基于生命平等原则的、自由的、贡献式的、有差异性的全体社会成员共同参与的具有创造意义和价值观的漫长过程;文化在本质上是民主的。威廉斯关于“共同文化”的系列思想对当前我国文化建设等问题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和启示意义。
整体生活方式;大众文化;“共同文化”;价值
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是重要的非正统的、批判的马克思主义传统。斯图亚特·霍尔曾这样界定这一传统与正统马克思主义的关系: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是“在马克思主义周围进行研究,研究马克思主义,反对马克思主义,用马克思主义进行研究,试图进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研究”[1]。
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是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领军人物、英国文化研究的重要奠基人之一、第一代英国“新左派”核心成员,被誉为“英语世界最权威、最坚定、最有原创性的社会主义思想家”。威廉斯是非常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对工人阶级、无产阶级怀有真挚而深沉的感情。也正因为如此,终其一生,他都在为大众和大众文化的合理性进行深入持久的论证和辩护。他提出的“共同文化”(common culture)思想,对当前我国文化建设和“中国梦”的构建等问题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蕴含着巨大的研究价值。
20世纪80年代晚期,威廉斯开始进入中国学术界视野。然而时至今日,国内学界对威廉斯的研究焦点仍然高度集中在文化唯物主义思想、总体文化理论和文学批评上,而对其“共同文化”思想的探索往往夹杂、淹没在以上各类论述中,或完全忽略,或一带而过,还需要进一步细化和深入。本文试图以威廉斯的“共同文化”思想为专有研究对象,围绕其缘起、铺垫、推进和最终提出等环节,更加清晰地展示这一思想的逻辑发展线索,从而在更深层次上揭示其理论和现实价值。
威廉斯“共同文化”思想的确立,旨在对抗英国精英主义文化传统。在回忆其成名作《文化与社会》的写作缘由时,威廉斯明确表示,他的首要动机“是对抗性的——反击那些明确的反动立场当时对长长一列关于文化的思想的挪用。……(他们)以传统的名义用文化观念来反对民主、社会主义、工人阶级或大众教育。”[2]80正是通过对英国精英主义文化传统的考察,在批判性反思中,威廉斯逐渐发展出自己的文化思想。
英国精英主义文化传统的主要代表包括: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T.S.艾略特(T.S.Eliot)和F.R.利维斯(Frank Raymond Leavis)。其中,阿诺德高度推崇整个人类群体中的“很少的人”。在他看来,这部分被他称为“异己分子”(aliens)的人有高度的修养,能够如其本然观照事物,进达知识和真理,他们是人类完善的知识和真理的“器官”。与之相反,阿诺德对大众持轻视态度。在他看来,人类的大众部分永远没有充分的热情(更不用说激情)如其本然地观照事物,对于他们来说,一知半解就很知足了。知识和真理,就其真正意义而言,是人类的大众部分根本无法达到的。
阿诺德在理论上对大众的轻视也延伸到了他的实践行动中。在他的代表作《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中,所谓的“无政府状态”,指的就是工人阶级文化,或者说大众文化。面对1866年选举权运动中工人阶级发起的海德公园骚乱,阿诺德坚决地站在了工人阶级的对立面,写下了这样的描述:这些工人阶级,“愿上哪儿游行就上哪儿游行,愿上哪儿集会就上哪儿集会,愿从哪儿进去就从哪儿进去,想起哄就起哄,想恫吓就恫吓,想砸烂就砸烂。……现在他来了,而且是铺天盖地地来了,粗暴又卤莽。……有时我们内心深处的秩序和安全感好像真的要离我们而去了。”[3]42-48为了抵抗这样的“无秩序”,他甚至主张“热爱文化的人士可以赞扬火与力、运用火与力”[3]174。
英国精英主义文化传统的另一位主要代表——艾略特,是典型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其理论焦点主要集中在高级文化上。他反对建立国家教育体系、反对文化传播。因为在他看来,文化的传播是以“改变”为前提的;文化如果不“改变”,就无法扩展。他用以描述这种改变的词是“掺假”(adulteration)和“跌价”(cheapening)等贬义词,而不是一般性的“变动”(variation)或者“丰富”(enrichment)等褒义词。也就是说,在他看来,所谓的国家教育、大众教育、文化传播实质上是对传统教育的“降格”,大众教育与传统的文化价值观是不相容的。推行国家教育的后果,只能是扭曲现有的国民生活,制造出一个无个性的大众社会。
既然反对文化传播,那么文化如何发展进化?艾略特的观点是:文化是“自然地”进化的。这种进化的实现有三重保障就够了:一是建立在正统的基督原则之下的等级制的社会制度;二是在这个制度下,超越阶级利益的知识精英的存在;三是世袭的统治阶级对上述知识精英的支持。艾略特认为,身处更高层次而拥有更高荣誉和更多特权的阶级有责任为维护文化层次而战,因为“维护某个文化层次不仅对于这个阶层有利,对于整个社会都是有利的。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不会以为‘上流’阶级的文化对于社会或者大部分人来说是多余的事情,也不会以为社会所有阶级成员都应该平等享有这些上流阶层的文化。”[4]253
英国精英主义文化传统的最重要的代表——利维斯秉承了阿诺德的传统,从其代表作《大众文明与少数人的文化》这样的书名就可以明显看出这一点。在这本书的开篇,他高度肯定了社会中“少数人”的社会地位和功能,“在任何时代,对于艺术和文学的敏锐鉴赏都要依赖于极少数人: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进行独立的、第一手的评判(除了个别简单和熟悉的作品以外)。”他比喻说:“公认的价值是以非常少量金子为基础的一种纸币。任何时代,美好生活的可能性都与这种货币的状态有密切关系。”他继续说:“正是这样一个少数派组成了一个特定时期一个民族的意识……正是要依赖这个群体,一个时代才会有安排美好生活的潜在标准,我们才会知道这个比那个更有价值,要朝着这个而非那个方向前行,中心在此处而非彼处。”[4]269-270
利维斯所说的少数派或少数人群体,实质上是文学少数派。利维斯认为,这个少数派帮助人们从人类以往的经验中获益,他们是人类经验的精华部分得以延续的保证,“他们保存了传统中最为微妙和最易毁灭的那一部分。”那么他所说的“最为微妙和最易毁灭的那一部分”是指什么呢?“最重要的是语言,随时代而变化的习语……我所说的‘文化’,便是指这样一种语言的使用。”[4]270这便是利维斯对文化观念的基本看法和立场。
英国精英主义文化传统的特征十分明显,从“异己分子是人类完善的知识和真理的器官”到“身处更高层次的阶级有责任为维护文化层次而战”,再到“少数派是人类经验的精华部分得以延续的保证”,精英主义代表们一以贯之地坚持了文化保守主义立场,推崇社会中的少数派群体、特权阶级对文化的把持和占有,与此同时,毫无例外地将“多数人”“大众”“群氓”排斥在外。他们反对文化传播和普及,对由此可能引发的文化高尚性、纯粹性失守忧虑重重。他们在所谓的“少数人”与“多数人”之间竖起了文化的藩篱,其上赫然标注着“大众与群氓,不得入内”。
(一)“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整体性的文化观
威廉斯无法认同英国精英主义传统“对长长一列关于文化的思想的挪用”。在他看来,阿诺德放大了工人阶级的“粗人”(the Rough)形象,他描写工人阶级的措辞——起哄、恫吓、砸烂、铺天盖地、粗暴、卤莽——充分展现了这一点;至于艾略特和利维斯,情况也大体类似,他们通过树立文化藩篱,已经预先把持了整个社会的文化。
那么究竟什么是真实的文化?什么是正确的文化观?要回答这个问题,威廉斯认为首先必须对文化一词的历史演进进行深入考察。这一研究方法是他的惯用研究方法。在他看来,这种方法的优势在于“只有回到词语在历史中的各种意义变化,你才能精确地理解词语本身。”[2]92通过追溯对文化概念的一系列界定,从工业革命时期的起源到他生活的时代,威廉斯去除了其中“致命的种子”,保留了“生命的种子”,形成了自己的文化观。他对文化概念的集中探讨,主要体现在他的著作和文章《文化与社会》(1958年)、《文化是平常的》(1958年)、《漫长的革命》(1961年)、《威尔士文化》(1975年)和《关键词》(1976年)中。概括起来,威廉斯眼中的文化主要包含如下观念:
首先,文化是“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与利维斯式的文化保守主义者们大多将文化视为“被思考和被写作的最好的东西”“语言和文学”相比,威廉斯的文化视野开阔得多。威廉斯认为,文化的定义有三种一般的分类:“理想的”、“文献的”和“社会的”。这三种定义似乎各有千秋,但无疑“社会的”定义最完备。在这种意义上的文化是“对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的描述,它表现了不仅包含在艺术和学识中而且也包含在各种制度和日常行为中的某些意义和价值。”[5]按照这种定义,文化分析的任务就是要阐明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中或隐或显的意义和价值。这种分析的对象不仅包括历史批评,也包括对生活方式中那些根本不被信奉其他文化定义的人们视为“文化”的各种因素,比如生产组织、家庭结构、各种制度结构、社会成员相互沟通的形式,等等。在谈及威尔士文化时,他再次阐释了文化的这种含义:“真实的生活涉及家、家庭和工作,涉及工资和物价,还涉及政治和危机。……它涉及的是大多数威尔士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地点以及在实践中发现的与之相关的意义和价值观念。人口不断减少、失业、剥削、贫困:如果这些不是威尔士文化的一部分,那么我们就否认了自己很大一部分社会体验。”[6]109-110
其次,文化是平常的。威廉斯这样描述一些人对文化所指的误解:“有些人听见‘文化’这个词,就伸手去拿自己的舞会服装。……文化成为节日和假日的东西:不是普通档,而是高速档。”[6]109在威廉斯看来,上述理解是对文化概念的简单化,完全不是真正的文化。真正的文化是平常的、普通的(common)。文化的平常性是将文化视为“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的必然结果。正是因为文化是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必须身处其中的日常生活和实际经历,因此文化是普通的、平常的。艺术、学识、文学批评、历史批评这类事物固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轻易触及的,但他们只可以代表一个国家的部分文化遗产。事实上,每个人“溶解”于其中的体制、习俗、家庭记忆等都在文化遗产之列。作为“意义和价值”的文化遗产就是在漫长的日常生活中慢慢铸造而成的,并且不断经历着铸造与再铸造的过程。
可以看出,正是凭借这种整体性的文化观,凭借对文化所指的宽泛的界定,威廉斯为“共同文化”的提出作好了理论铺垫。通过扩大文化外延,他打开了文化的藩篱,将文化以开放的状态解放出来,使得大众有权进入。
(二)“大众总是其他人”——为大众和大众文化正名
在威廉斯看来,“大众”概念以及与之相关的其他概念如大众文明(mass-civilization)、大众民主(mass-democracy)、大众传播(mass-communication),是由群众(the masses)概念衍生而来的。而群众是用来描述“群氓”(mob)的新名词。也就是说,“大众”“群众”“群氓”这三个词的含义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同一性。
威廉斯认为,大概有三个社会潮流合力确定了群众的含义。其中包含了三种“集中形式”:实体性集中、社会性集中、政治性集中。具体来说,这三个社会潮流,第一是工业城镇的人口聚集,这是人们的“实体性集中(aphysical massing)”,随着社会人口的增加,这一趋势不断被加剧;第二是工人向工厂集中,这是机器生产必然带来的实体性集中,这种大规模集体生产的发展又必然导致生产关系的社会性集中(a social massing);第三是以上两种趋势带来了有组织的和自我组织的工人阶级的发展,这是一种社会性和政治性的集中。这三种集中相互融合,难分彼此,“群众”可以是这些特定集合中的任意一类。
由于群众是“群氓”的新说法,因此,群众一词也保留了“群氓”的一些传统的负面特征,如:容易上当、反复无常、群体偏见、品位习惯低下,等等。按照精英主义文化传统,这些负面特征显然不在“文化”之列,这些低劣的东西一旦盛行,必然会对真正的文化构成威胁。
那么,群众真的就是群氓吗?要回答这个问题,威廉斯认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从词义辨析回到经验中去。他举例说,我们一般对个体的公共概念是“老百姓”(the man in the street),但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个老百姓,我们对自己的了解要多得多,我们都知道自己与老百姓的区别,因此,老百姓只是一个集体意向。“公众”这个词也是一样,公众包括我们,但并非就是我们。“群众”一词情况相似,我们不会把自己、亲属、朋友、邻居、同事、熟人当成群众。因此,群众总是其他人,是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人。而对于那些不认识我们的其他人来说,我们也是群众。概括起来,威廉斯想要表达的就是,群众即“他者”。
为此,威廉斯精辟地总结道:事实上没有所谓的群众,有的只是把人视为群众的观察方式。威廉斯认定,这种人为地把大多数社会成员降低为“群氓”的观察方式已经变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特征,并被充分用于政治剥削或文化剥削活动。资本主义制度所做的事,就是运用这种方便省事的“公式”,把人们简单地划分成群,接着把社会中的大多数人划归为群众,继而将其变成了“可恨或可怕之物”。也就是说,我们并不真正了解大众,我们只是依据一个虚拟出来的公式在解读他们。因此,我们应该讨论和加以检验的,不应该是大众、群众或群氓的合法性,而应该是这个公式本身的合法性。对此,威廉斯评价说:“我们自己也一直被其他人划分成群,……只要我们发现这个公式不足以诠释我们自己,我们也会推己及人,承认这种做法用在陌生人身上也是欠妥的。”[4]315
精英主义者们贬斥大众,必然贬斥大众文化。他们认为,随着1870年“教育法案”的颁布,英国国民教育制度正式形成。这一举措的结果是促进了新的公众(mass-public)的产生。这些人虽然学会了识字,却没有阅读能力,品位和习惯低下。这种状况催生出了低劣的大众文化,导致整体文化标准下降。
对此,威廉斯提出了质疑:首先,生产廉价报纸、商业广告(它们通常被认定为大众文化的代表性符号)的机构,其服务的对象不仅仅是大众。事实上,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新型报纸和广告都大受欢迎。如果将廉价报纸、商业广告服务的对象定义为大众,将乐于接受这些东西的人们定义为大众,那么恐怕大众就要远远超出一般劳动者、仅仅受过初等教育的人、工人阶级和中低阶级的范围了。“如果有群氓的话,那么他们几乎就在我们每一个人身边。甚至,有可能在离我们更近的地方。”[4]322也就是说,如果以是否读廉价报纸、是否看商业广告为划分标准,那么我们(即使是威廉斯这样学识广博的文学批评家)也不过是大众和群氓中的一员。其次,观察者习惯于越来越多地将文化层次问题放在识字阅读的情境中进行考量。这些人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阅读在他的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那么对于多数人来说也是如此;他们自己从阅读中获得了大量的思想和情感,那么多数人的思想和情感也是通过这一途径获得的。然而事实上,与阅读相对应,多数人从事的是其他技巧性的、智性的或创造性的活动。这些活动不仅包括戏剧、音乐会、画廊,还包括一般技术活动,比如园艺、金属制造、木工、现行政治,等等。对这些普及广泛的活动,学问高深的人往往表示出不屑,这是观察者本人的局限,而不是这些活动的局限。
通过上述对“大众”和“大众文化”的有力辩护,在很大程度上,威廉斯填平了精英与大众之间的沟壑,打破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之间的界限,朝着他的“共同文化”思想迈出了新的关键性一步。
(三)构建“共同文化”——文化本质上是民主的
在首肯大众和大众文化的基础上,威廉斯提出了他的“共同文化”思想。通过描述其主要特征,我们可以便捷地把握这一思想的关键内容。“共同文化”的首要特征是参与性。在威廉斯看来,由于文化是平常的,是整体的生活方式,因此创造意义和价值的不可能是某个特殊的阶级或群体,这种创造机会不可能专门留给少数人,无论他们有多大才能。而且事实上,这样的事情也从未发生过。“一个民族在特定时期的特定生活形态的意义似乎来自他们共同的经验,来自他们复杂的总体表达。……是广泛的创造。”[6]40其次是差异性。这是威廉斯强调的另一个重点,也就是说,“共同文化”不等于“共同的文化”,它不是完全统一的,不可辨识的。不是社会中的所有人说着同样的东西,重视同样的东西,思考同样的东西,或者对社会文化财产平均占有。“共同文化”不是旨在创建一种简单的“意见一致的社会”或“步调一致的社会”,任何类似的想法都是危险的,也是人们不愿意和不可能做到的。由于个体差异,人们不可避免地具有文化差异,关注什么、忽略什么,选择什么、放弃什么,都是因人而异的。再次是动态性。威廉斯认为,“共同文化”是一个没有具体终点的进程,任何时候都不能认为这个进程已经最终自我实现,或者已经完成。他将之称为“漫长的革命”。
简而言之,威廉斯认为,“共同文化”是可以造就的,造就的过程就是一种基于生命平等原则的、自由的、贡献式的、有差异性的、创造意义和价值观共同参与的漫长的过程。这一理论有力地反驳了精英主义文化传统“文化与民主、社会主义和大众教育无法相容”的论调,证明了文化在本质上是民主的。
威廉斯对大众和大众文化的首肯以及其“共同文化”思想的提出,是建立在人的生命平等的基础上的,这与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论述是高度契合的。
在马克思经典文本中,对人的本质问题的探讨丰富而深刻。马克思曾先后提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人的类本质”“人的社会关系本质”三个命题,这三层界定都高扬了作为类的人的价值,充分肯定了人之为人的意义。在马克思看来,人的类本质决定了人与人之间从根本上说是平等的。
马克思十分重视人的平等性。他对近代之前的社会等级制进行了尖锐的批判。他将中世纪称为“人类历史上的动物时期”,是“人类动物学”。[7]102在他看来,人光凭自己的先天的出身和血统就决定自己后天的命运和地位,这是“一种动物学的世界观”,“贵族的秘密就是动物学”。[7]132但是,受特定历史时期的时代背景和历史使命所限,马克思论述更多的是人在政治上、经济上、社会上的平等。
相比于马克思主义,威廉斯极力倡导的实际上是一种文化上的平等观。在威廉斯看来,既然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社会民主的进步,人的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平等,即“商品交换以等价交换为原则”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至少是原则的和法定的,虽并非完全事实的)都已经实现,那么为什么及至文化领域,大众和大众文化就要被抛之在外,甚至于在理论上也得不到承认呢?威廉斯坚持认为:“一个社会的形成过程就是寻找共同意义与方向的过程,其成长过程就是在经验、接触和发现的压力下,通过积极的辩论和修正,在自己的土地上书写自己的历史。”[6]4这与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的唯物史观是内在一致的。
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到“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再到新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五位一体”建设体系,文化建设的地位和人的主体地位越来越得到凸显。在新的历史时期,习近平同志所阐释的“中国梦”思想更是突出了这一点。“中国梦”的核心观点是“中国人民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这就是说,人人参与建设(包括文化建设)是“中国梦”的内在要求。这一思想又强调:“中国梦归根到底是人民的梦,必须紧紧依靠人民来实现”,这就是说,人人参与建设(包括文化建设)是“中国梦”的实现路径。
威廉斯的“共同文化”思想力证了:文化在本质上是民主的,社会各个阶层、各个群体都有权利和义务积极参与到社会“意义和价值”的生产和扩展中来。而我国现阶段的社会实践,正是要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保证每个社会成员拥有平等的机会,参与到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中来,从而充分激发出每个社会成员的潜力,形成合力,走出新路,实现新梦。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威廉斯的“共同文化”思想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1][美]丹尼斯·德沃金.文化马克思主义在战后英国——历史学、新左派和文化研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5.
[2][英]雷蒙·威廉斯.政治与文学[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
[3][英]马修·阿诺德.文化与无政府状态[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4][英]雷蒙·威廉斯.文化与社会:1780-1950[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
[5][英]雷蒙·威廉斯.漫长的革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50.
[6][英]雷蒙·威廉斯.希望的源泉:文化、民主、社会主义[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余明全 程石磊〕
B5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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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5)04-0048-05
2014-12-17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思想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研究”(13BKS002)
赵金平(1981-),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博士研究生,副教授,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科技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