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美霖,林立文
(云南民族大学,云南昆明650500)
在香格里拉县白地村吴树湾的田野作业中发现,此地东巴造纸工艺的全部流程仍然是“东巴”在操作,在保存东巴造纸工艺的“本真性”与“原生态”的基础上,为“活着的象形文字”提供了生存条件。本文试图在前人研究及田野资料的基础上,对香格里拉县白地村东巴造纸工艺的工艺形态和东巴身份与造纸工艺人角色间的关系等方面作出讨论,以呈现艺术人类学层面的思考。
东巴造纸工艺的发明年代始于何时,现有始于唐代时期和明代时期等说法。始于唐代时期的推测如下:“1、在唐大和三年 (公元829年)南诏将军王嵯巔率兵攻破成都后,掠子女工技数万引而南”,在被俘的工匠中可能有造纸工人,从而把造纸技术传入南诏;2、从越南、广西一带传入,南诏攻入安南后的南诏统治时期,当地的磨些 (现纳西族)是境内的主要民族之一,有可能纳西族先民吸收了南诏国的造纸术,形成了今天看到的东巴纸造纸技艺。”[1]始于明代时期的推测为:“丽江的造纸业开始于明代天启年间 (1621-1627年),是木氏土司府聘请的一位名叫李先常的纸匠来开创的”[2]。
“中国传统造纸有浇纸法和抄纸法两个不同的工艺体系,而纳西族的手工造纸是唯一一种兼具两种工艺特点的传统手工造纸工艺。”[3]“纳西族的东巴造纸工艺,既吸收了西藏地区固定式纸帘造纸工艺的优点,也受到中国内地常见的活动式纸帘造纸工艺方法的影响,特别是大研镇纳西族的抄纸法造纸还受到了白族的影响,其与内地常见的汉族造纸法为同一体系。”[4]可见东巴造纸工艺是多元文化交融的具有独特性的产物。
(1)纸槽,长60 cm,宽26 cm,由木头框架和活动式竹帘两部分组成。(2)水槽,水槽用木板钉起来做成,大小没有规定,只要比纸槽稍大一些,方便纸槽在其中操作即可。(3)晒纸木板,长80 cm,宽30 cm。(4)石臼,一块大石头,中间掏空,与大木根配合舂原料。(5)酥油桶,藏民家庭常用的酥油桶。因造纸原料有毒,此工具只用于舂原料。(6)铁锅,家庭煮饭用的铁锅,但因造纸原料有毒性,煮原料的铁锅只用于煮原料或清洗后做牲畜吃的食物。
(1)采集原料。到附近山上把荛花的枝条折下,挑选粗壮的使用。荛花的根要保留,两三年后,新发的枝条又能长到一米多高,又可以用做造纸原料。剥下枝皮,并用小刀除去黑皮,只留白色的内皮,新鲜枝条外皮很柔软,较易剥离。(2)晒干。原料放在院落中自然晒干,一般需要半天的时间,此时树皮呈白色。晒干是为防止原料发霉。 (3)煮原料。用大铁锅加入清水,烧柴火对原料进行蒸煮,一般要煮24个小时。(4)舂料。将煮好的原料用清水漂洗一次,先用手把水分挤干,再用石臼舂碎,舂得越细越好,舂时不加水。(5)再舂料。和树昆东巴是用小酥油茶筒舂原料,舂时加入清水,舂出的原料更均匀细致。用酥油茶桶舂料是和树昆东巴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种方法可以让原料更细而使得造出的纸更好。(6)浇纸。将纸槽放入水槽中,浇入清水,把适量舂好的料放入纸槽中与纸槽底部竹帘缝隙中进入的清水混合。(7)抄纸。用手轻轻拍打并搅拌使纤维分布均匀,挑出黑色纤维去掉杂质。捞出纸槽时两手要抬水平,等竹帘滤掉水分后,将纸槽底部的活动式竹帘取出。(8)贴纸。在水槽旁置1块木板,把竹帘从内槽中取出,然后轻轻将纸料一面由下至上贴到木板上,从上往下一次挤压掉多余水分。把纸浆翻扣在木板上,先将边缘的纤维贴紧,再小心取下竹帘,用竹帘横向地再次挤压掉多余水分。(9)晒纸。挤干水分后的纸连同木板,在阳光下自然晒干,因木板是竖立放置的,木板上半部分的纸一般会先干,这时换置木板上下位置,让下半部分的纸再晒干。造得好得纸会从木板上自动脱落。(10)揭纸。将晒干的纸从木板上揭下。
东巴,亦称“经师”,即“智者”,纳西族原始宗教祭司,以务农为生,受请即外出进行祭祀、婚丧、除病禳灾等宗教活动。东巴见识较广,大都兼为艺人和工匠,集唱、画、舞等于一身,系本民族传承传统文化的主要传承人[5]。香格里拉县白地村吴树湾组的和树昆东巴,15岁开始学东巴,21岁就单独做仪式,掌握180多本经书、66种东巴咒语、24种东巴祭祀仪式,会东巴造纸工艺,也会做泥偶、面偶,会画木版画、纸牌画,会算、签、卜等。于是,和树昆东巴便因其祭祀能力和其掌握的工艺水平,已成为吴树湾的大东巴。在和树昆东巴的“大东巴”身份和“多重工艺人角色”下,为村民组织宗教活动的关系中可发现,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中不可避免的会有“身份”与“角色”的认同和转换关系。
正如林顿在研究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时提出的两个术语——身份与角色 (status and role)。“身份被用来表示一个个人在其社会的声望体系中的位置;角色,是指与某一身份相联系的文化模式的总和,因此它指社会赋予任何一个占有这一身份的人所拥有的态度、价值和行为”[6]。和树昆的“东巴身份”正是代表了他在吴树湾宗教活动中的地位,其“工艺人角色”是指与他的“东巴身份”相联系的所需要掌握的有关东巴文化的所有“工艺能力”的集合,而这种“工艺人角色”越多重,就越会让村民对和树昆产生信任感和依赖感,也便会促使和树昆在“东巴身份”下的行为更具实践价值和行动力。
借以和树昆的“东巴身份”与“造纸工艺人角色”来看,和树昆因为是当地的大东巴,经常会受请进行祭祀、婚丧、除病禳灾等宗教活动,活动中所需的东巴经、纸牌画等,使用率频繁,且有部分仪式有“必须在仪式中书写东巴经,在仪式后便焚烧掉东巴经”的规定,而使得东巴纸的需求量也相应增加。需要东巴纸,便要造东巴纸,于是,和树昆东巴也必须掌握东巴造纸工艺,以适应其书写东巴经、绘制纸牌画等宗教活动。在以上过程中,我们可以充分看到和树昆“东巴造纸工艺人角色”的社会性,但在和树昆的东巴造纸工艺传承实践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东巴造纸工艺人角色”的文化性。
2010年6月21日至27日,和树荣、和树昆、杨玉春在三坝、洛吉两乡成立了13个迪庆东巴文化传习点,这些传承点与传承基地以吴树湾组为传承中心,以保护、抢救、传承东巴文化为中心[7]。和树昆作为传习馆的老师,为东巴造纸工艺的传承也作了力所能及的贡献。至2014年,到白地村调查研究的学者专家主要有:国际纳西学会及国外高校学者、国内社科院及高校学者、国内电视台导演及记者、电影导演等等[8]。其中美国学者迈肯思、戴林和加拿大学者马雅等学者已在和树昆家进行了四年左右的调研,他们调研的时间都是在寒暑假期间。同时,“这几年,传习馆鼓励东巴学生们参加国内外东巴文化的学术交流活动。和树荣、和树昆、杨玉春等人参加了第一、二届国际东巴艺术节学术研讨会、国际人类学大会、丽江文化旅游研讨会、丽江茶马古道学术研讨会、清华大学百年校庆学术研讨会等。”
对于东巴造纸工艺而言,除了来自艺术学的艺术性审视及宗教学、民族学的文化性表述外,这种来自艺术人类学的思考也是一种必要。同时,在艺术人类学的思考中寻找到“东巴造纸工艺人角色”对于“东巴身份”的重要意义及价值,为东巴造纸工艺的保护和传承及其文化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1]国际行动援助中国办公室.保护创新的源泉——中国西南地区传统知识保护现状调研与社区行动案例集[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7:165.
[2]李瑞泉,杨杰升.丽江造纸[A].昆明:丽江县政协编,1988,06:89-92.
[3]李晓岑.浇纸法与抄纸法——中国大陆保存的两种不同造纸技术体系[J].自然辩证法通讯,2011,05.
[4]李晓岑.纳西族的手工造纸[J].云南社会科学,2003,03.
[5]铁木尔·达瓦买提.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大辞典 (西南地区卷)[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8.
[6]拉尔夫·林顿.于闽梅,陈雪晶译.人格的文化背景[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63.
[7]周林.超越知识产权[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3:67-106.
[8]周林,龙文,韩缨.超越知识产权:传统知识法律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3: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