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霞
(广西民族大学 预科教育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广西语文教育的双重指向和新策略
□文春霞
(广西民族大学 预科教育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作为边疆民族地区,广西开展语文教育,从国家层面上来看,一要承继传统“斯文之道”,在优化边疆治理进程中激励出新的爱国书写;二是在中华民族文化多元一体格局下,创新“以文会友”的交流机制,实现区域文化的均等化发展。就民族区域而论,优先发展语文教育,是有效增进“区域文化力”的必然选择。为此,理当借鉴党校将红色教育(国家信仰)、绿色教育(农耕文明)和蓝色教育(全球意识)“三位一体”的整合策略,且新增一种旨在培育本土意识和文化自信心的公民教育,重构边疆民族地区“四位一体”的语文教育策略。
语文教育;边疆治理;区域文化力;本土意识;文化自信
“国培计划”的深度推进,语文教育的全面铺开,对于广西壮族自治区这么一个欠发达的边疆民族地区而言,不仅仅只是一次关乎课程或课堂的教学改革。因为它承载了传统中国独有的汉字文化、知识体系、符号系统、文学智慧、人文精神和宇宙关怀等多重元素,所以,对于培养人才和推进地方社会的发展,更具深层战略意义。边疆民族地区的语文教育工作者,理当进一步明确目标,相应调适语文教育的整体策略。
首先,超越教学层面,让语文教育担负起时代所赋予的历史使命和社会重责,就是要将民族青年的个体成长与民族国家的制度需求,有机结合在一起,以此确保在优化边疆治理和实现均等化发展这两点上,大展身手,成功培养和形塑出广西特有的现代青年与地方新精英。
岭南纳入中原汉政权之后,位居大西南的广西,随着“儒教中国”、帝制王朝拓疆理边意识的积累与强化,[1]其扼守东南亚、南亚、环太平洋国际大通道的战略意义,日显突出。于是,强调“文以载道”的北方儒学,最早就以官方和民间双重形式输出广西,逐渐改造本土民族原生态的文学观念和写作活动,以新的“斯文之道”及其言说系统,重新支撑了广西的治理格局和政治发展空间。
“斯文之道”南下进程中,自上而下推行的王朝教化和自下而上茁壮成长的国家认同,同步成长。一方面,官方表达及其话语系统,经由中央王权动员各级政府予以组织宣扬,总体上确保了国家一体化进程中的主流建构。所以,政令所在,亦是文风所向;率土之南疆,莫非王土!另一方面,中原家族持续不断地大举南迁,既为广西民间社会带来人口红利和“斯文”实体,也自发激励起广西各族民众根据自身的政治愿望、文学习俗和生存智慧,谋篇共构,融汇“斯文之道”,开启了中国儒学地域化的岭南新篇——在同享中华民族文化这一条根脉的基础上,基于此类“使中国化式”的地方经营,终让广西文学承载起边疆理念及其爱国主义,独树一帜地哺育了一代代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和边疆卫士。
具体而论,北国不断成型和成熟的儒学及其“文学力”,先后主要以秦汉清官文化、唐宋贬官文化、岭南科举文化、明清移民文化和商帮文化等多样形态,分别在不同时段上,为广西的本土写作,催生和新造了多样别致的“疆场空间”和“兴桂史事”。“西学东渐”以来,岭南又出现近代西学、广西“壮学”和“桂学”等新的文化单元,多重并奏,终使得广西文学的古代结构和表达范式进一步被改写。尤其是,两股强劲的政治思潮——民族国家理念取代传统帝制王朝观念,西南政治边缘区骤变为西南出海口的全球化忧患——让广西的区域观念、民族情结、精英意识、地方信仰……更显壮观。所以,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无论是明清政权和太平天国,还是新旧桂系与国民政府,广西语文发展生态系统,已经营造出鲜明的“边疆”旨趣和爱国性书写逻辑。[2]
总之,广西语文教育初始的路径选择,主要就是通过“南传儒学”地域化及其生产出来的新“文学力”,为后世奠定了“斯文之道”的总根基。以史为鉴,现代广西语文战略的一个突出部分,同样是一个攸关现代边疆理念和青年爱国情操的大手笔。例如,中国—东盟的成功携手,“广西沿海新一极”的巧妙布局,“泛北部湾经济圈”的外向型拓展、“一带一路”经济带的全球性贯通……这一切跨过海疆或陆疆界限的新语境和文学时空维度,显然就为广西语文教育,烙上了重印。所以,一旦中断了“斯文之道”,一旦抛弃了负载其上的“边疆”和“爱国”这两大主题,那么,任何形式的语文教育就只能是技术换代之后率尔草撰的表面文章;现代边疆治理及全球化思考如何成为可能以及该如何表达的问题,依旧会悬而未决。一句话,一旦“斯文扫地”,还何谈什么“人文化之”!
一方面,自古以来,广西的发展水平和速度,一直落后于中国多个省级行政区域。在这样一种经济性比较格局的影响下,“广西文化落后”此类说法,也不胫而走。但事实表明,中华民族文化“多元一体”发展的格局,正是区域文化差异性发展的总结晶;而种种“文化优劣论”,多半就是其持有者文化心态被扭曲的结果。
同时,中国历来即有“文如其人”“以文取人”的传统,尤其是,在中原汉文化占主流的帝制时代,“化外之邦”的广西,总会因其远离正统文脉的边缘处境,屡屡被人冠以“南蛮”的文化浑号,遭受讥讽和鄙视。可以说,这样一种“弱文化”的文化外象,一直都是广西发展的致命伤——“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区域文化力”的不彰显,“以文会友”的失败,结果既局限了对自身潜力的深挖,也限定了域外贸易的交往规模和市场份额。
所以,今日广西的语文教育战略,更是一个借助“文化中国”的国家话语,获取主流文化标志,改写原有文化身份,提高基层文化素质,重建区域文化形象和重树区域文化自信,进而“文质彬彬”地以主流话语去表达自己的理想切口。唯其如此,发挥欠发达地区的后发优势,才能获得一个均等发展的“人文”生态。
另一方面,广西多民族聚居,孕育和发展了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民族文化多元性的存在及其原生态文化元素的极大丰富,都是提升文化品位的一个有效前提。但是,面对任何民族的特色文化,世界各地火热展开的现代化进程和全球化进程,都还没有“特办”的先例!复杂多变的“小传统”①和广西地方社会各具形态规模的知识体系,在增进内部交往、融入国家“大传统”②并继续迈向深入这一方面,的确形成了新的客观障碍。[3]
所以,广西区域文化的现代整体性发展,要想迎来一个有效的突破,也必须借助于语文教育,紧紧围绕“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东方型开放式格局,为“以文会友”打造出“通适性”的升级平台和融入机制,消融交往成见,增进平等互动,系统性推进国族认同、国家认同和政治认同的均等化发展;切忌将民族优惠政策“特权化”、将民族融合进程“邪恶化”,迈向另一种极端——强调封闭性单一的民族认同,将自身推向文化保守主义的深渊。
可以说,不同的民族史诗长卷,不同的方言谚语辑成,不同的文学偏好和气质特征,不同的表达语法和声调韵律……真正能够成功汇集在同一个平台上得以展现、理解和接受,并紧接着在这一平台上实现多民族文化的整合与升华,创造出一种新型的广西现代文化样式,它所依赖的一个关键起点,就是广西语文教育“工具理性”的最优运行。换言之,语文教育一旦缺失了“文化广西”的指向性,这种结果比现代广西缺失了语文教育更可怕!
从动态性时间演变的视角看人类历史,世界各国近代化、现代化的成败,在一般情况下,它并不直接取决于语文教育,因为经济制度、经济政策和政治状况才是决定性的。但“新制度经济学派”和“经济文化学”发现,在制度、资源和技术等传统变量因素以外,一种文明形态,她更造就出一种强大的“文化力”,稳定而持久性地作用于特定区域的社会发展;任何一个伟大的文明,其最早的生长点并非经济,也非制度,而是整个民族的精神状态与素质;就其起作用的机制而论,它先是有某种宗教、哲学树立人们的信仰,而后才有道德、科学、文学艺术等理智层面的发展,再有制度和规范体系的建立,最后才会有生产的发达、物质生活的繁荣。[4]可以说,一旦没有了先行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世界就不可能在近代西欧这片区域,激起一个新型的资本主义。同样,一旦没有了明清以来日积月累的江浙学术文化,中国江南经济重心的突起以及东部沿海发展的现代经济格局,也会荡然无存。
所以,“教育先行”的策略传统,不仅仅只是个政治需求问题,她更是遵循生产力发展规律的理性选择!目前,广西一再强调“优先发展教育事业”,希图以此种下信仰、普及知识、创新技术和发展科学,最终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区域文化力”,作用于广西社会经济的可持续性发展。其中,语文教育更是“教育先行”的先行者。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改革没有极限,只是人的思想有时会出现缺限;区域经济、地方社会的发展没有极限,只是“区域文化力”有时会出现缺限。一位活生生的民族青年,他都不是什么无本之木和默默无语的人,他都是从某种“文化背景”中走出来、开展自我表达的生命实体,都是某种“区域文化力”的代言人和行为演绎者。所以,今日青年能否成功表达自身、代言广西、呈现西南,这就是广西语文教育超越“教育层面”、让“文化问题”先行一步的内因。
可以说,有文献记载以来,经济落后、文化野蛮,既是省外人士评价广西的主调,也是广西最终“被”简约化和抽象化之后的一个“历史镜像”。例如,壮乡瑶寨“土官”的劣习俗规、唐宋“贬官”的变态心曲、明清“流官”的流言蜚语……一直都是外来文学形塑、丑化广西及其“官僚”形象的丰富资源。尤其是,诸如此类片面性的文学表达、残缺不全的士人看法以及不规范的官场指责……日积月累,既渐次演变成“铁证”,坐实了广西的“南蛮”外像,又进一步侵入粤西大地,“内化”成为广西及其青年群体成长壮大进程中的一个不言而喻的“潜观念”——落后与野蛮,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种可怕且致命的“理论预置”,深深潜入个体生命之中,营造出一份“日用而不知”的心智模式,让广西青年人自己“心甘情愿”地接收了那份由外来批判话语建构而成的“落后与野蛮”生存状态!
社会心态和大众认知方式发展到这一步,有了“落后”与“野蛮”这两个不堪承受的精神重负起作用,一个最大的恶果就是,多数广西人再也难于发现本土的力量,再也不能在故土上用心培植、激情绽放出那朵可贵的生命之花——归属本土、眷恋乡邦以及对本土文化的强烈自信。相反,走出广西,回避广西,逃离广西,一直都是当下广西本土精英和青年志士接受现代语文教育后的第一考虑!
实质上,广西首先理当是“广西人”自己的广西!发展广西,首先就是“广西人”不可推卸的重责!培育广西及其现代青年的本土观念及其文化自信心,是广西语文教育不可或缺的内核。
目前,我们有幸发现,中共广西区委党校和行政学院以一种“红、蓝、绿”三位一体式的教学模块,在中国党校系统,乃至于高等院校格局中,脱颖而出。简言之,第一,红色教育,它是中国现代党校教育的总旗帜。作为一种共性和主旋律,它是支撑与建构特色教育的首要基础。第二,绿色教育,朝向的是八桂新农村建设进程,是结合区情和历史文化内涵的智慧设计。它帮助党员干部要解决的一个理论课题就是:几千年以来,促动广西发展的岭南型内陆农耕文明,将如何完成一次华丽转身,升华为另一种现代化的农业经济样式,且继续持之以恒地“给力”于广西。第三,蓝色教育,是直面那一片滋润中国西南边疆而又长期被忽略的海洋文明,为打造“泛北部湾经济圈”“中国沿海新一极”和“一带一路”而谱写的时代华章。它旨在引导党员干部突破广西的传统发展模式,出海扬帆,创造性地探索出一个重整资源、重建平台的理想渠道,有效激活新的区域性增长元素和全球性发展因子。[5]
可以说,“三位一体”模式既满足了国家需求,又贴近了地方实情,目标、资源的整合程度高,同样是广西语文教育必然引进和学习的现代策略。差别就在于,党校教育只是一种针对党员干部的行政性教育,而语文教育还需要将对象扩大到普通民众,将“下游段”的成人教育推进到“上游段”的青少年公民教育。
所以,一方面,可以在语文教育中重建新的三位一体结构。红色教育依旧是总方向,是民族国家的制度需求,是国家理念、马克思主义理论观念、共产主义精神气质、革命优秀传统以及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信念的总结合。绿色教育和蓝色教育组成语文教育的两个基本点,尊重广西的发展传统和面向太平洋的地域优势,以新的空间、主题、故事、话语和象征系统等,成功实现红色教育的本土化和具象化。
另一方面,语文教育理当关注到更多的“边疆现象”。曾经有过,例如,一方面以巨资引进省外精英加盟“广西现代化”的建构进程,另一方面又对于本土精英和青年才智的巨大流失,熟视无睹!又如,一边忙于承接国家扶贫和西部大开发工程,一边又坚守着岭南休闲型传统生活理念,终让被动式的“参与”沦落为一种形式化的消极“在场”,失去了进一步升华的机会。还如,发展广西的旧做法或老思路,多半是以一种“弱文化”的羞答自卑姿态,毕恭毕敬地扮演成“小学生”的角色,机械性借鉴、搬运或批量输入省外“强文化”催生的若干模式。长此以往,广西最终也就只能是一个外省发展经验的“再版场”……
因此,超越“三位一体”模式,在全中国塑造并树立起广西及其现代青年群体的时代新形象,已是广西语文教育的新任务。历史业已证明,明清江浙文化的强势崛起,既打造出一批引领古代中国后期发展的官僚群体,又让整个江南经济雄据一方,支撑和控制了帝制王朝的半壁江山。同样,“唯楚有材,于斯为盛”,湖湘文化的近代发展及其现代演绎,已经让曾国藩、毛泽东、朱镕基等众多不同时段面的地方精英,依次登上中国政坛,改写着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进程以及全球格局。无庸置疑,这些珍贵的本土资源,既是现代湖南人引以自豪、改革创新的精神食粮,更是中国现代青年翘首以待的经典资源。因此,借鉴了广西党校红、绿、蓝“三位一体”的整合策略,现代广西的语文教学策略,理当输入新的色彩,实现更大的整合,以便于强化民族青年的本土意识和文化自信。
于是,选取普遍扎根华南且已誉为柳州、北海、梧州三市市花的三角梅(又名紫茉莉),取譬其紫色意象、奔放热烈的景致以及“三角体”意蕴(顽强质朴、热情自然、生命力旺盛),在红、绿、蓝之外,再增添一种“紫色教育”——大力培育广西民族青年的本土意识及文化自信心,形成一个“四位一体”的新结构,既是深化教学改革的有效举措,更是重塑广西、激励本土的有效选择。
1979年,当代女诗人舒婷写下《日光岩下的三角梅》:
是喧闹的飞瀑,
披挂寂寞的石壁,
最有限的营养,
却献出了最丰富的自己。
是华中的亭伞,
为野荒遮蔽风雨,
越是生冷的地方,
越显得放浪、美丽。
不拘墙头、路旁,
无论草坡、石隙,
只要阳光常年有,
春夏秋冬,
都是你的花期。
呵,抬头是你,
闭上眼睛还是你。
即使身在异乡他水,
只要想起,
日光岩下的三角梅,
眼光便柔和如梦,
心,不知是悲是喜。[6]
有了这首诗的解读,广西的“紫色”情结和广西语文教育的另一色彩,也越发地光亮起来!
综上所述,今日广西的语文教育,就是要承续中华文明,整合世界性与根源感,优化现代性与民族性;就是既以地域化的东方伦理价值资源重造现代和谐力,又以民族本土文化夯实区域自信力,共建中国西南边疆的新文学和新文化生态,培育富有国家理念、推进均等化发展、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现代民族青年。 ■
[1][美]约瑟夫·列文森.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M].郑大华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2]郑维宽.历代王朝治理广西边疆的策略研究——基于地缘政治的考察[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
[3]罗伯特·雷德菲尔德.农民社会与文化——人类学对文明的一种诠释[M].王莹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4]丛大川.以人的“自由个性”和人的“丰富潜能”为中心的“新发展观”——从哲学层面漫谈弗朗索瓦·佩鲁的〈新发展观〉[J].理论探讨,2005(1).
[5]杨天保.紫色——广西党校教学模块的另一色彩[DB/ OL].中共广西区委党校官网,http://dns.gxdx.gov. cn/newsview.asp?newsid=12671,2011-09-23.
[6]舒婷.日光岩下的三角梅[A].鼓浪闻音——名家笔下的鼓浪屿[C].朱水涌.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 潘琰佩】
Double Directions and New Strategy of Guangxi Chinese Language Education
WEN Chun-xia
(Prep Normal College, Guangxi National University, Nanning, Guangxi 530006)
From the national level, when conducting Chinese education in Guangxi, we should inherit our traditional “gentle way” so as to stimulate patriotic writings in the process of optimization of frontier governance. Secondly, we should innovate the communication mechanism to realize equal development of the regional culture under the united pattern of Chinese national diversity culture. From the viewpoint of ethnic region, developing Chinese education as a priority is a necessary choice to effectively promote regional culture power. Therefore, we should draw lessons from the Party school’s "trinity" strategy in which the red education (national belief), green education (farming civilization) and blue education (global consciousness) are integrated. It is also necessary to add a citizen education aiming at cultivating native consciousness and cultural self-confidence.
Chinese education; the frontier management; regional culture; native consciousness; cultural selfconfidence
G642
A
1004-4671(2015)06-0136-05
2015-10-14
本文是作者主持广西民族大学课题项目“民族文化传承与民族预科语文课程教学的改革与创新”的主要成果。
文春霞(1976~),汉族,女,湖北黄冈人,广西民族大学预科教育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教学研究。
注:
①②罗伯特·雷德菲尔德提出研究传统文化的二元分析框架:大传统原指由国家与城镇士绅、市民们所掌握、书写的文化传统,小传统是乡村民众借助口传等方式流承的大众文化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