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瓜
作为一个需要讲究确切证据的侦探,福尔摩西是不相信特异功能的,不过这并不是绝对的。他自己也承认,这世界上有两个真正的读心者:特劳斯和费力沙。特劳斯年纪较大,是一个职业魔术师,他每年都在世界巡游表演他的读心术。费力沙非常年轻,还是魔术学校里的学生,据说他从小的偶像就是特劳斯。
约翰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他翻阅着书桌上特劳斯世界巡演的宣传资料,好奇地问福尔摩西:“特劳斯真的有读心的本领吗?”
福尔摩西点燃烟斗:“是的,我以前也不相信,因为你知道,大多数宣传自己能够读心的魔术师其实玩的都是些文字或者数学游戏。”
约翰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比如叫你计算生日的数字啊什么的,加起来得出一个数字。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肯定是有什么原理的吧?”
“特劳斯的魔术和这些完全不同。”福尔摩西像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曾经有幸接受他的读心。他连我在心里腹诽他的胡子过于蓬乱都知道。”
约翰挑挑眉:“你确定你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福尔摩西罕有地认真答道:“特劳斯是我非常尊敬的人。他的读心本领的确实至名归。”
“年轻的费力沙呢?”
福尔摩西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他的读心比起特劳斯更胜一筹。而且他本人非常风趣幽默,热心而温柔,性格非常好。”
约翰沉默了下来。
之所以气氛会变得这么寂寥,是因为两人正站在年轻的读心者费力沙家的客厅中。这位主人躺在地上,身下是暗红色的血泊,他的身体已经凉掉了。
“死者费力沙的腹部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约翰曾经是一名医生,作为福尔摩西的助手,他偶尔也会充当法医的角色,“恐怕凶手并没有打算从背后偷袭,而是直接动的手。”
福尔摩西淡淡地说:“就算凶手想要偷偷下手也不可能吧。费力沙可是能够看穿别人的想法的。凶手刚刚进门的时候或许还可以隐藏这个想法,但是一旦掏出匕首,就不可能掩饰了吧。”
约翰点点头:“没错,而且凶手非常严谨。我们在门铃、匕首上都没有提取出有意义的指纹。”
福尔摩西指了指客厅墙上的一个挂钉,以及摔在地上的一个相框:“这才是关键信息吧?我相信,这是费力沙留给我们的证据。”
约翰好奇地探过头来,福尔摩西正小心地避开玻璃渣,弯腰把相框翻过来,里面空荡荡的。
“空相框?”
“并不是。”福尔摩西摇摇头,“费力沙在自己的客厅墙上挂了很多这种相框,上面全部是他与一些名人或者家人朋友的合影,这些相框一直被精心地清洁整理着,说是他最珍视的宝贝也不为过。他被匕首刺中之后还挣扎着甩下墙上的相框,不正是在提示我们谁是凶手吗?”
约翰张大了嘴巴:“这样说是没错!凶手甚至还把照片拿走了……那我们怎么知道是谁呢?”
福尔摩西环顾这一面挂着许多相框的墙。墙上的合影者男女老幼都有,不变的是照片里都有费力沙璀璨的笑脸。
“看来我们要深入调查一下费力沙的朋友圈喽!”约翰揉了揉脸,“这可是大工程呢。”
约翰这样说着,打算收拾东西离开,一回头看到福尔摩西还呆呆地望着那面墙。
“你在发什么呆?快走啦!”
“……特劳斯。”福尔摩西蠕动着嘴唇,脸上是少见的惊愕,“……缺少的那张合照,是和特劳斯的。”
约翰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
“费力沙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曾经和他的偶像同台表演。”福尔摩西回忆道,“他曾经提到过他的合影墙上有他们俩的合照。而且,他不可能没有他们俩的合照,你看,”他指了指稍远处的一张照片,“连和我的合影都在。”
约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想到了!会不会是凶手故意把特劳斯的照片偷走,然后把自己的照片替换到那个相框上去?这可是一种极妙的栽赃啊!”
福尔摩西赞许地点点头:“这样想很正确。不过,费力沙在每个相框后面都标记了合影时间和人物,要替换应该不可能。接下来,我们要在不惊动特劳斯的情况下,打听他当时有没有不在场证据。”
接下来的几天福尔摩西和约翰都十分忙碌。要推算费力沙的遇害时间,还要暗中调查特劳斯——毕竟,对于可以读出他人心思的嫌疑人来说,要对警察和侦探撒谎真是太简单了。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费力沙遇害那会,特劳斯正在一个教堂表演读心术。”约翰阅读着资料,“啊,他有不在场证据哦。”
福尔摩西喝了一口咖啡:“他中途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约翰肯定地答道,“我看了那一场巡演的录像。虽然特劳斯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但是这世界上会读心术的人除了费力沙也就只有他了吧!”
福尔摩西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戴着面具?”
“嗯,那是巡演的服装设计。”约翰拿出一盒录像带,“你要看吗?我把节目带回来了。”
录像带放进影片机里,画面慢慢地清晰起来。戴着黑色面具的魔术师完全看不到脸,穿着魔术袍又看不清身形,看起来相当可疑。
“虽说看起来很古怪,不过真的是读心术耶!”约翰还是帮特劳斯说话。
“你的观点在我验证之前都不可信。”福尔摩西用手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专心地看起节目来。
前排的一个小伙子作为幸运观众上台,从一幅洗得很彻底的扑克里抽出了十张,摊到了桌面,面具魔术师把它们一一放好,大屏幕显示出来是这样的:
“这十张扑克牌我是没有动过的,顺序也不是我决定的,”面具魔术师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也就是说,我绝对没有办法在这十张牌里做手脚。”
帮忙的小伙子下台,另一位带着小孩的观众被邀请了上去。
“现在请你选择一张自己喜欢的牌,然后把它放到最前面去。如果喜欢第一张,就不用动它。”面具魔术师叮嘱道,“请不要被我看到。”
抱着小孩的观众点点头,然后那个小孩选了梅花4,观众便把它放到最前面去了。这时候扑克是这样的:
然后面具魔术师要求他把扑克牌从左到右一张一张叠在一起。
“现在你选择的扑克在最下面对吗?”面具魔术师问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他继续说道,“那么请你开始按这个方法洗牌:不停地把上面的牌挪到最下方去,每次移动一张、两张、甚至是四张、五张都没关系,就请你一直这样移动扑克,直到觉得洗均匀了为止。”
观众放下小孩,开始洗牌,他足足洗了一分钟,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啦,我洗了那么久,应该可以了。”
面具魔术师向他鞠躬致谢,然后把十张牌重新摊开:
“现在看看你选中的那张牌,它的位置改变了吧?”
观众找到那张梅花4,点点头。
“好,你移动过的扑克就是它!”面具魔术师拈起一张牌,“梅花4。”
约翰为特劳斯喝了一声彩:“真是太棒了!”
而福尔摩西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自言自语道:“按照逻辑来说,特劳斯的确就是杀害费力沙的凶手。那么,正在表演的这个面具魔术师就一定不是特劳斯,因为他虽然会读心,但是却不会分身……如果这个面具魔术师不是特劳斯,那他就绝对不会读心,因为这世界上仅有的那两个读心者正在费力沙家中……那这个魔术表演就绝对只是一个数学把戏……首先,这十张牌是随机选择的,梅花4也是随机选出的,这都可以确定。就算这个魔术师把所有牌的花色都记下了,洗完牌之后顺序都会打乱的啊……”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开始回忆面具魔术师教给观众的洗牌方法:不停地把上面的牌挪到最下方去,每次移动多少张都没关系。
举个例子,一次移动两张扑克,从顶端到底部,虽然感觉是在洗牌,但是如果把扑克牌当做一个圆圈来看,顺序其实没有改变:
这其实就是一个循环,不管观众什么时候停止洗牌,牌的顺序都不会改变,只相当于用剪刀剪断这个圆圈而已:
所以,面具魔术师要求观众把选中的扑克放到最前面去时,他只需要记住刚开始第一张牌(方块3)的位置就可以了。为了不让大家发现“洗牌”后的扑克顺序没有改变,他还要求观众把扑克牌从左到右收集起来,使扑克牌的顺序“颠倒”。不信?耐心看看“洗牌”后的顺序,其实就是“洗牌”前的扑克“反”过来。这样,最后方块3后面的牌就是观众选中的牌。
约翰咂咂嘴:“这也太巧妙了!一般人哪能发现啊!都被那十张扑克绕懵了。”
福尔摩西没有应答,站起身来:“我们可以去逮捕特劳斯了。”
听说大名鼎鼎的福尔摩西要来找他,特劳斯特意挤出了时间。原本笑容满满、一脸悠闲的特劳斯在见到福尔摩西的那一刻突然脸色大变。
“相信特劳斯先生看到我的一刹那,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找你了吧?”福尔摩西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
特劳斯的脸拉了下来:“我有不在场证据!我当时正在大教堂表演……”
“那个并不是真正的读心。”福尔摩西打断他,“这个所谓的读心魔术简单到,就连我这迟钝的助手约翰都可以在教堂复制个几千次。特劳斯先生,你居然会用数学魔术来砸自己的金字招牌,这真让我感到吃惊。”
特劳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哆嗦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杀害费力沙。”福尔摩西叹了一声,“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和你拥有相同能力的人,你不应该为此感到亲切吗?”
特劳斯还是没有说话。
“你是他那么多年来的偶像。他进入魔术学院也是为了追寻你的脚印。”约翰补话。
福尔摩西沉痛地说:“而且,他是一个那么优秀的青年……相信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冒犯你的事情。”
“够了!”特劳斯大吼一句,“人人都说他好!”
福尔摩西惊愕地看着他。
“每个人都这么说!说他天赋有多么高!”特劳斯颤抖着,“我的名声已经不如从前了……他很快就会取代我的地位了!”
福尔摩西迅速掏出手铐,铐在特劳斯手上:“这些话到警局去再说吧,你已经承认自己杀害费力沙了。就连我这种局外人都看得出费力沙多么仰慕你尊敬你,你却被嫉妒蒙蔽了眼睛,连我们这些普通人都能读出来的‘心都读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