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
纸上还乡
事实上我不能还原为锅里的一粒盐
我不能把咸分解成流汗或者流泪
这是我的局限。事实上,离家已久
我的思乡竟也变得越发厚颜无耻
在外的孤独注定扮演尴尬的角色
怕他乡遇故知,见一面、少一面
怕一封被寄出又被退回的信函
这种熟悉在经历死亡后尤发明显
二十,仍谈不上少小离家老大回
已习惯了的村头巷尾突然有一天
像初恋那个女孩般,竟会一去不返
很多次,仅剩回忆慢慢消磨时光
爱了一半,到恐惧,一个简单的词
却怕走夜路巧遇鬼神,像是幼时
晨起,提灯笼上学,呼朋唤友
短短的一段路,直到日上三竿
这辈子将再也不能够沿原路返回
玉带河晚景
天色渐淡,河床在流水里沉睡
一群鸡鸭带领斜阳走街串巷
这些年,总有一个远方一退再退
突兀,被流水一步步逼上梁山
让所有的痛楚都有着自己的国度
从迁徙者谙熟的羊肠小道逃逸
缺席生或者死,陈旧的场面
足够支撑起黄泥地里的一米江山
以及留守老人荒草深处的孤独
因此,他们在傍晚最容易逼近深秋
遗留下大片大片搁置已久的荒野
风过二度,凉意慢慢爬上眉梢
腰肢的威严日渐有了稗草的模样
洗脚的农夫起身抖了抖尘埃
连同藤蔓间的星星一起关上家门
想来只有稻田宁静如初,守护蛙鸣
把一盏一盏失眠的皓月越埋越深
深秋的玉米地
多少年过去了,你还剩下玉米地
干瘪、苍茫,如同蜕下的牙床般
冷热自知。不再理南来北往的鸿雁
而秋分过后,大地懂得繁衍子嗣
我们从不认为有什么奇迹会发生
当它依旧完美,像产后的母爱
孕育着整座深秋,或者说黄昏里
那缕久经不衰的炊烟、长风时
我们往往会不自觉地绕到午后
坐下来,点一支香烟,点燃空旷
恰似马车叮咚叮咚碾碎的青春
内心已被掏空,疼痛也不再结实
生活为此不会增一分、少一分
我们更像是一颗被虫蛀掉的苹果
舍不得抛弃结痂的甜。就这样
躺在玉米地,借锄头把自己播种陕西省
宁强县
让那些来不及回头的往事溶解
充分占据着深秋虚拟以待的空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