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
佐治亚州,凯顿市——他被问到为了这个特殊场合他要穿些什么,也许那样会让他的肾上腺素激增。在上午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小心地走来走去。谁能想到,今年春天的时候,他的动作根据医生的话讲就是像《行尸走肉》里的僵尸一样,而夏天的时候,他身上插满了针管来输血。
现在的他,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用自己的双脚走向了楼上的衣橱。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由100%纯亚麻制作成的摇篮——里面是他的孩子。
“穿这个怎么样?”克雷格·萨格尔问道。
好的……嗯,很有趣。
“我等不及了,就穿这个吧。”
这是一件类似运动夹克的西服套装,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它鲜艳的橙色足以让田纳西大学嫉妒(田纳西大学的队服颜色以橙色为主),不过它上面也有白色的条纹。这件夹克和他其他的工作服一样,很能吸引人们的眼球。萨格尔用很喜爱的眼光看着它,就像一个新娘看着自己的婚纱一样。
没错,还有一件配套的长裤。整套衣服有一双橙色的鸵鸟鞋搭配着,也许那鞋是鳄鱼皮的?
当这个特别的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会慢慢地、仔细地、很有战术地穿上它。穿上自己的工作服后,他知道大家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人们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目光凝视,当然还有一些笑声和玩笑。你看过萨格尔的采访吧,在十年间,他的采访让不能到现场看球的观众,在茶余饭后时按下电视机上的电源键。
但是,任何了解他品味的人都知道:他会为二月份的那一天精心选择服装,他的目标是重回赛场边做最好的赛场记者,这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久经遭受癌症痛苦的他对颜色已经有了一些不同的意识,例如粉色代表乳腺癌,橙色代表白血病等等。曾经无情的病魔差点夺走他的生命,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缓解,尽管每天他还需要做一些药物治疗,这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他希望当自己再一次拿起话筒重新回到NBA场边的那一天到来时,那件橙色衣服会和橙色的篮球相映生辉。那样会显得如此的……完美。
他最大的挑战
萨格尔采访过数以千计的不同领域中的运动员,问了上万多的问题。事实上他所有的问题都会直插要害。在直播中他从来都不紧张,他勤劳恳恳,不知疲倦。总是非常准时地出现在任何他应当出现的体育赛场中,当然体育场的数目是多少他自己可能也记不清了。没错,体育场就是他的办公室。除了马夫·阿尔伯特(美国著名的电视和广播体育解说员,被誉为“篮球之声”)以外,没有人比萨格尔出现在NBA直播的次数更多。萨格尔在1981年三月进入了特纳体育(员工编号343),连续工作33年,其中有20多年是TNT的首席场边记者。
他有一颗好奇的心,拥有好奇心使他总会在工作中问出各种问题。但是有意思的是,在四月份萨格尔感到头昏,在被确诊为急性髓细胞白血病后,他却从来没问过医生任何一个问题。
甚至连自己能不能挺过去都没有问?
“我没有问。”他说,“我知道事情发生了。我的命全都交给医生了,我知道他们会尽力帮助我。我非常信任他们,完全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
该说说史黛西了,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是前公牛队的拉拉队成员,在光鲜的外表下,她是一位坚强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也是一个调查记者,因为她坚决地把麦克风从她丈夫的手中抢了过来。
“我问了足够多的问题,也许会把医生逼疯。”她说,“我会把我能做的都做到,我要知道治疗方案是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抗生素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我必须这样做,因为他就是我的生命。”
在四月10日的早上,在萨格尔晨跑后,准备去采访小牛对马刺的比赛前,他感到很累,这是不正常的。他的身体平时像运动员一样,通常都是很健康的。在比赛结束后,他发现自己走路摇摇晃晃的。他马上把这个情况向小牛队的队医泰里克·索亚医生反应,后者告诉他,他需要去医院。
“什么时候去?”“现在。”
有一次,他们检查了萨格尔的血红蛋白,数值为4.6,正常人的数值应该在13到16之间。医生们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一个有这种数值的人还能够用自己的双脚走路。他们告诉萨格尔,他的心脏随时可能脱落。
血液检测和骨髓化验的结果是最坏的。他每天都需要化疗,晚上他也不能再看季后赛了,这对他来说是另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史黛西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她经常睡在医院病房外的沙发上。他们的两个小孩子待在家里。萨格尔在他第一次的婚姻里,还有三个已经成年的孩子。他很高兴他们能来看自己,但每次的到访都令人心碎。
“两个女儿的情绪都很激动。”萨格尔说,“她们忍着眼泪,知道离开我的病房。我能听到她们在门外哭泣,那伤害到了我。”
他的两个最小的孩子,莱利和莱恩,一个9岁一个8岁,无法了解病情的严重性。而且因为年龄的关系,萨格尔在几个月内都不应该与他们有任何的身体接触。由于萨格尔的免疫系统,对任何的细菌和病毒产生接触都是一种风险。当具有网球天赋的莱恩去参加一场比赛的时候,萨格尔只能坐在车里,远远地在停车场上观看。他们的家里不能有客人到访,每个人每天都必须用洗手液消毒。
萨格尔每天要进行三次输血,每四个小时就要做一次检查。他按小时吃药,不论白天还是晚上。萨格尔在医院待了93个日夜,他的体重减少了44磅,头发都掉光了,他甚至连一瓶水的瓶盖都打不开。但是史黛西始终坚信他会好起来的。endprint
他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这会有点棘手。在大部分情况下,医院需要在全球内搜寻贡献者,以找到匹配的骨髓。不过萨格尔很快地就找到了适合的对象,速度之快而且如此的匹配超出了人们的想像。这个人就是他的儿子,克雷格二世,父亲和儿子一起进入了手术室,1.5升的骨髓干细胞从儿子的臀部内被抽出,然后注射到父亲的体内。
“他很开心很激动。”父亲说,“通常情况是人们想要成为和他们父亲一样的人,但奇怪的是,在移植手术之后,结果我反而更像起他来了。我们现在拥有一模一样的DNA。”
移植手术之前,萨格尔在医院里连住了四天,接受了积极的化疗。至于移植手术,会在桃树公路赛开跑的前一天进行。桃树公路赛是每年在亚特兰大举办的全程10公里的跑步比赛。萨格尔已经连续32年参加了这个比赛。他的孩子们也把它当成是个重要的家庭传统。这一回,萨格尔不在,医生也勒令取消了克雷格二世的参赛权。但是你知道,当儿子的总会做些出格的事。
他告诉他的父亲有关秘密参加比赛的计划,在不征求医生同意的情况下。萨格尔耸了耸肩,说:“别太给那些肯尼亚人难堪就行。”
克雷格二世不仅完成了比赛,他还设法为他的父亲拿到了一张号码条。所以如果萨格尔选择这么做的话,他能够提供记录证明他第33次跑完了桃树公路赛。
“他不在比赛中,真的很让人难受。”克雷格二世说:“所以我想要为了他还有我的家庭这么做,我们已经承受太多了。”
移植手术之后不久,萨格尔得了肺炎。“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史黛西说:“这让人心力交瘁。”更多的测试,更多的造访,更多的治疗,更多的担忧。压力之下,史黛西患了疱疹。终于,萨格尔的身体免疫系统好转,肺炎被治愈,而他又能走路了,治疗则减少到每周两次。
“当我第一次从医院回到家里,我哭了。我很想念鸟的叫声,想念草地的味道,想念室外空气的感觉。当然,我很想念我的孩子们。”
莱恩欣喜若狂,跳上跳下的。这个小男孩说道:“噢,爸爸回家了。这意味着,我再也不用在梦里与他相见了。”这句话当然触动了那个老家伙。
一些来自朋友们的帮助
号称是“环绕声圆墩体”的查尔斯·巴克利,几次去医院衷心地拜访他那被癌症侵袭的TNT工作伙伴后,或多或少地把自己的嗓音调低了。
“天呐,你看上去糟透了。”这是巴克利的开场白。还有这句:“你咋连头发都没有啦!”
下面迎来更多的巴克利时间,他正指着史黛西说:“那个漂亮的姑娘还和你在一起?她才不应该跟你一起,她应该归我了。”
全体医院的员工会经常留心监视着巴克利,但是查尔斯还是那个查尔斯,他倾倒了众生。他很快成为了工作人员心目中最喜欢的拜访者,最重要的是,在家人和病人心目中,他也是这样的。这是因为巴克利让一切保持常态,而这正是萨格尔想要的。巴克利在萨格尔患癌症前嘲笑他花里胡哨的西服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所以,萨格尔请求巴克利至少做到始终如一。
当然,巴克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礼物、电话、鲜花,巴克利让萨格尔被他的幽默、关心和爱心给淹没。他对萨格尔的慷慨之心就像典型的NBA大家庭会给予属于它自己一分子的情谊一样。每一次提及这些对他源源不断的关怀,萨格尔都忍不住哽咽。他留着写有所有人姓名的索引卡,以便亲自感谢他们。其实,人们往往不曾感受到他自己是怎样被大家关爱,被大家思念的,除非他们已经待在坟墓里了。不过,萨格尔感受到了。
来自“Inside The NBA”栏目的巴克利,肯尼·史密斯,沙奎尔·奥尼尔,和厄尼·约翰逊二世(此人也曾与癌症病魔大战过一回合)……来自NBA总部的大卫·斯特恩和亚当·席尔瓦……前裁判鲍勃·德兰尼,这个家伙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萨格尔家,敲他家的门……当然啦,还有所有来自球员和教练的问候,包括现役的和已退役的。他们都表达了自己的问候。
“我真是无法相信。”萨格尔说。
这其中,有一个人脱颖而出了。格雷格·波波维奇,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担任圣安东尼奥的教练,习惯性威胁场边记者,对他在比赛暂停时被采访打扰这件事表示厌恶。因为采访了大量的马刺比赛,萨格尔身上被深深地烙下了“波波疤痕”。
“他会在直播的时候指责我,甚至赛后也会。”萨格尔说:“在我们跟教练们的会议中,他会冲我发脾气。他不喜欢我问关于托尼·帕克的一些问题,当然,这其中有很多问题,我之所以会提出来是因为电视播出的需要。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觉得波波尊重我的职业道德,但是他还是很讨厌赛时采访。”
在一场巧妙的策划中,TNT的那群家伙让克雷格二世代替了他父亲的位置,出现在上一个复活节周末时马刺的季后赛中。而波波回应得巧妙无比,先是戏谑地教训克雷格二世,说他根本一点儿都不像他父亲,紧接着在暂停时送出了美好的祝福。而直到最后一秒才被通知到的老萨格尔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是,波波维奇就是不愿意让萨格尔他们一家人……自己好好待着。
“在那之后一个月,他给我打了四、五个电话,询问有关我和我父亲的状况,”克雷格二世说。而且要知道,波波维奇和马刺队正如火如荼地打季后赛呢。他的时间观念绝对算是超现实主义的。
“他在我妹妹克里斯塔从乔治亚大学毕业的典礼上打来电话,因为我父亲没法出席,”克雷格二世说:“这次是在马刺跟波特兰打比赛的前一天。”
大概一周之后,克雷格二世在乔治亚的高速公路上,被卷入一场肇事逃逸车祸事件,他的车在车祸中受到了严重的损坏(他本人倒无大碍)。正站在公路边等待救援时,他的电话响了。又是波波维奇打来的,这时马刺正在进行与雷霆队的西部决赛。endprint
“一切都还好吗?”波波维奇问道。
“好吧,我想一想……”克雷格二世回答道。
波波维奇持续不断地打电话、写信给他父亲,而他父亲尽情地享受这一切。萨格尔不会透露很多波波维奇对他说的话,他选择将此看作私人事宜,只是说那些电话和文字令人“难以置信”。萨格尔承认波波维奇提到过“我们是一个组合”,组合指的是波波维奇和萨格尔。脾气暴躁(但是内心柔软)的教练和场边记者,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样的组合究竟是什么样的。
心怀感恩
萨格尔在房子里穿梭,并热衷于向人们展示他电视生涯中搜罗来的一些特殊的纪念品。这其中包括:汤姆·沃森(美国高尔夫球选手)在1982年美国公开赛中使用的楔子,比赛中他一球切杆入洞击败了杰克·尼克劳斯;吉姆·麦克曼(美国橄榄球选手)戴过的写有“Rozelle”的头带;莫甘娜(美国女明星,在70-90年代美国棒球以及其他体育赛场上经常出现一种现象之一便是“莫甘娜之吻”,在某支球队获得联赛最终的胜利后,球迷们会冲进场内一起庆祝,在这一刻,莫甘娜便追逐其队中的核心球员献上胜利之吻。顺便提一句,NBA传奇球星贾巴尔也曾接受过这一荣誉之吻。)的文胸,它用两个小篮球支撑着保持原型;用坚硬的透明包装纸保存着的一坨“西雅图斯卢”(曾夺得美国赛马大赛三冠王的冠军赛马)的排泄物;以及迈克尔·乔丹在伯明翰伯爵队打球时穿过的45号球衣。
他另外拥有一个更为私人的收藏。最一开始他只是决定戴条时髦一点的领带,结果导致其迅速发展起满满一衣柜风格奇异的衣服。他的衣柜里挂着各式各样着色大胆的套装和西装夹克,大概135件左右。这是他的标志,尽管经常被讽刺和揶揄,但是接受了比你猜想中更多的赞美。他从不在一个赛季中穿重复的西服套装。大部分用的都是制作挂帘和窗帘的相同布料,采购于迈阿密的Rex Fabrics(一家纺织服装鞋类采购商)。
“他很挑剔。”店主里卡多说道:“如果要谈到设计方面,他就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但他也是一个创新的先驱者,我们总是能满足他的要求。我们已经做好准备,等待着他的归来。”
他的胸腔里还连接着三条管子,而他到一月份还需要坐飞机去接受健康检查。经过他的奋勇抗争,脑袋上倒是终于重新长出了一些绒毛。他的妻子史黛西说,他对白血病的患病死亡率一无所知,直到两周前他读到了Coach Vs.Cancer的宣传手册。
“他不知道他的病具体是什么概念。”她说:“他不想去听,因为他是如此一个乐观的人。”
但他很清楚距离回归他的球馆还有多久时间。他将会把感恩节用来做感恩和祈祷,而不是计算他的卡路里摄入量;他会开始倒计时直到再次戴上麦克风的那一刻。他希望采访一场马刺的比赛。而波波维奇将会瞪着眼睛听他问问题。想想就令人振奋。
在萨格尔华丽回归的那天,他穿着细条纹橙色运动西服套装,将会引起场边的观众们或许还有很多球员一片哗然,有些人还会大呼小叫。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因为,就穿着奇装异服而言,能够达到如此完美效果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