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乡的中国梦

孙瑞林

一、我是谁

岳子奇的女儿在大学里学的是花卉种植专业，成绩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她的梦想是出国深造，可是公费留学名额实在是有限，况且她也没有发表过过硬的论文。自费吧，若岳子奇自己张罗个几十万元，确实有些费劲。为此女儿表面上不说，心里却一直闷闷不乐，暗地里跟妈妈抱怨道：“看人家岳子峰叔叔，就一个养花的，一年也有几十万的收入。你看我爸，一个乡党委书记，在别人看来有头有脸，实际上是过了冬的萝卜，外光里糠。”

岳子奇听后瞪起了眼睛：“说什么呢，你以为你爸爸是谁啊？你爸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妻子心疼女儿，试探着问：“咱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你看看有没有两全齐美的办法。难道就不能为了咱的女儿，找机会变通一次？”岳子奇摇摇头说：“有些事能变通，有些事打死也不能变通。”妻子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无奈地叹气。

随即岳子奇又安慰她说：“你跟女儿说，爸爸会有办法的。”

女儿听完妈妈的转述后，说：“会有办法，会有办法，都说了好多遍了。实在不行，我就自己想办法去。”妈妈不以为然地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会有什么办法。”女儿狡黠地眨眨眼：“天机不可泄露。”妈妈赶紧叮嘱道：“你爸爸的原则你要清楚，可别给他添麻烦。”女儿说：“妈，你就放心吧，你女儿这么聪明，怎么会呢。”

没有不透风的墙，乡党委书记的女儿想出国留学的事，很快就在牡丹乡传开了。

二、雪中送炭

没过几天，岳子峰就找到岳子奇，说：“我听说大侄女要用钱，去外国留学，这可是咱们家族光宗耀祖的好事，我这个当叔叔的没别的，资助一点。”说完拿出二十万元。岳子奇与岳子峰是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同族兄弟，关系相当不错。说起这个岳子峰来，也算是家族中的佼佼者，他经营着全乡最大的牡丹种植园，牡丹花远销到广州、香港，十万、二十万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个啥。可这笔钱对于岳子奇来说，那可是雪中送炭。岳子奇感激地说：“兄弟，谢谢你，我这就给你打借条。”岳子峰摆摆手说：“大哥，你见外了不是，咱哥俩还用打什么借条！”岳子奇认真地说：“那怎么行？”说完，拿起笔来就要写。岳子峰却嘿嘿一笑，说：“大哥，我听说最近乡里有块地要卖，希望你在这块地的用途上……”

岳子奇手中的笔一下子停下来。

牡丹乡北依太行山，南临黄河，因其独特的气候和土质，自古就以出产牡丹而闻名。这几年来，虽然一些古老的牡丹品种都被相继开发出来，但没有形成品牌效应。岳子奇一心想着筹建一个牡丹文化产业园，向世人集中展示这里的牡丹特色。为了筹措资金，乡里决定拨出一块地来卖掉。对这块地是用作特色品种开发还是建牡丹种植园，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而且这两种意见难分伯仲，由他最后决定。如果用来搞种植，岳子峰是乡里资金最雄厚的种植大户，那块地他肯定能拍到。

岳子奇握笔的手感到异常沉重起来。这钱借还是不借？借了，自己说不清道不明;不借，就有可能耽误女儿的前程。

岳子峰看到岳子奇犹豫不决，就说：“大哥，这对于你来说，是可左可右的事，不影响大局，又不违反政策，你担心什么？我的岳书记。”听到书记两个字，岳子奇打了个激灵，与岳子峰谈话时，岳子奇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基层的党委书记，群众接触最多的就是自己这样的人，自己可代表着党在基层群众中的形象啊！于是他委婉地说：“我怕老百姓的眼睛啊，如果我只是你大哥，啥都无所谓，可我是书记。”

岳子峰哼了一声：“别跟我打官腔了行不？咱们的交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哥，你这样一根筋，是何苦呢？”岳子奇说：“子峰啊，我不是在跟你打官腔，那块地的用途党委会本着最有利于咱们乡的花卉事业发展，做出最终决定的，其实……”岳子奇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在今天刚刚结束的乡党委会上已经决定下来，那块地搞牡丹种植，此刻，他的一句话就能值二十万，但他本能地选择了沉默。

岳子峰看到岳子奇吞吞吐吐的样子，说：“大哥，我再给你加十万，你看如何？”岳子奇赶紧摇头说：“这不是钱的事，这是一个党员干部的原则问题。”

岳子峰见自己无论怎么“开导”，岳子奇都是“油盐不进”，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一声说：“什么党员干部，什么狗屁原则问题，跟我装啥清高！”

岳子奇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了？”岳子峰阴阳怪气地说：“你还是跟岳子华近乎，说不定那块地早已内定了，暗地里许给他了。谁知道你们在私底下有啥交易！”

岳子华也是岳子奇的同族兄弟。说起这岳子华来，也是一个有出息的家族子孙。他用十几年的时间研究失传的牡丹品种，像青龙卧墨池的黑牡丹、花中神品的娇容三变、贵妃插翠、一日三变的御黄衣等稀世牡丹，他都培植成功了。就连最珍贵的千年魏紫他也已经培植出了五百瓣，离欧阳修《洛阳牡丹记》记载的“人有数其叶者，云至七百叶”只有一步之遥了。岳子峰说得不错，当初是自己大力支持岳子华，为他争取地皮和资金，可自己看中的就是他这股子钻研劲。再说了，这样做也是分内之事，怎么算是私下交易呢！

岳子奇不想争辩，就说：“子峰啊，我向你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掺杂个人情感因素。我再重申一遍，这件事乡党委会本着……”

没等岳子奇把话说完，岳子峰“哼”了一声，说：“你骗谁啊，岳子华那样一个视培植成果如命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怎么能放弃魏紫的培植，向外人提前公示自己的培植技术呢？”这话可让岳子奇感到很吃惊：“岳子华放弃魏紫的培植？怎么可能，他可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岳子峰冷冷地说：“自己做的事还装什么糊涂！”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三、两段未了情

岳子峰走后，岳子奇反复掂量着岳子峰的话，心里愈发感到不安起来。他再也坐不住了，叫上司机，开车直奔岳子华的种植园。

岳子奇的突然来访，让岳子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岳子奇单刀直人地问：“培植出七百瓣魏紫，这可是你多年的梦想啊，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放弃？”岳子华叹口气说：“我遇到了技术瓶颈，实在无法突破了。我不是想放弃，是想把我的培植成果发表出来，希望有更多的同行一同参与，共同攻破先祖留下的这个谜。你是知道的，国内能培植到五百瓣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而已。”endprint

岳子奇对他的解释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心里还是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想再追问几句，岳子华却给他来了个徐庶进曹营——言不发。

回到家，岳子奇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这时女儿进来了。这几天岳子峰和岳子华的事搞得他心绪烦乱，没太注意到女儿，今天他发现一直愁眉苦脸的女儿，突然阴转晴了。知女莫如父，这孩子脸上是藏不住事的，莫非跟最近发生的事有关？

岳子奇立刻把女儿叫到跟前，严肃地问：“你跟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找到岳子峰叔叔，跟他借钱了？这钱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借，钱的事，爸爸正在给你想办法。”女儿翻了他一眼，说：“爸，你也太小瞧你女儿了。岳子峰叔叔是干啥的？生意人，你想从他身上叼块肉，他得从你那里扒层皮。”

岳子奇又问道：“那你岳子华大伯，提前把千年魏紫的培植成果发表出来，跟你有没有关系？”女儿搪塞着说：“没，没有啊。”岳子奇明显感到女儿在撒谎，忍不住火往上撞：“到底有没有？”女儿见瞒不过去了，只好喃喃地说：“岳子华大伯听说我出国留学的事，就帮我弄了篇有价值的学术论文，《五百瓣魏紫的培植技术》，这样学校就可以为我加分，我就有机会争取公费留学的名额。”岳子奇顿时火起，可是看到女儿的可怜样，心又软了下来：“弄虚作假的事，咱不能做，留学的事爸爸会有办法的。”女儿含泪点点头。

接着岳子奇再次找到岳子华说：“老哥，不能因为我女儿，你就放弃你十几年的梦想，把那篇论文撤下来吧。”

谁知岳子华却振振有词起来：“怎么能说是因为她？如果她能出国留学，说不定还会帮我完成七百瓣魏紫梦呢。”岳子奇几乎在恳求了：“牡丹是中国的花，到国外取什么经呢！如果你实在不想撤的话，那也绝对不能署她的名。”岳子华依然说：“署她的名怎么了？这本来就是咱们先祖研究出来的，再说，她也不是外人，她也是岳氏的后人。不撤，说什么也不撤！”

岳子奇明白，岳子华这是在真心帮自己，自己要是接受了他的帮助，女儿出国留学的事确实容易一些，可是自己在群众中的形象就要大大地打折扣，甚至影响全乡党员干部的形象。想到这儿，岳子奇转身就走，这倒让岳子华摸不着头脑了：“你，你这是啥意思？”岳子奇无奈地说：“如果你不撤，我女儿出国留学的事，我也给她叫停，咱俩的交情就到这里了。”

岳子华没办法，只好软了下来，说：“你让我撤，可以，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岳子奇问：“什么条件？”岳子华吭哧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答应帮她也是有私心的。岳子峰虽然有钱，但人品不行，而我有技术，却没有人缘。只有你们家，你有威望有成就，人品又好。再加上女儿又要出国，这可是咱们家族中独占鳌头的事。我帮她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千年魏紫梦。”

岳子奇不解地问：“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岳子华说：“听说，过几个月，五爷爷要回来了，你还记得他那个许诺吧？”

岳子奇这才想起来，牡丹乡之所以能重操祖业，得归功于解放前去了台湾的五爷爷。改革开放之初，五爷爷回来过一次。看到大伙都很穷，便资助大伙搞起了牡丹花种植。听说，五爷爷在外面的花卉企业做得可大了，他的主打品种就是特色牡丹。五爷爷临走时宣布：三十年后，他要将最贵重的财产，交给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孙子。这也难怪，五爷爷在一次对日本鬼子的战斗中，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那时五爷爷是一位国民党军的上尉连长，据说那次战斗就是为了配合八路军，保卫遗失在牡丹乡民间的一些珍贵文物。

五爷爷走后，有人开始猜测，如果是钱的话，那一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五爷爷无儿无女，留着那么多钱干啥，毕竟血浓于水嘛;也有人猜测，说不定那是失传的培植牡丹的古谱技法，五爷爷可是靠培植特色牡丹起家的;还有人猜测，也可能是赵孟頫为紫牡丹奋笔而书的真迹。牡丹乡在宋元时期培植牡丹最为鼎盛，这里曾出土过赵孟頫的碑刻。总之无论是什么，那都是一笔珍贵的财富。老人们时常把这事当成激励孩子们进取的由头，这对岳氏家族的后人有很大的吸引力。

岳子华恳求道：“现在来看，符合五爷爷条件的只有你们家了。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别的，如果是花谱的话，一定让我看一眼，圆我几十年的梦。”岳子奇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感慨万千。他研究牡丹到了这样痴迷的程度，着实令人敬佩，自己不该拒绝，便说：“如果真像你所说的是花谱，我一定把它交给你，你才是它的主人。”

岳子华几乎是感激涕零。

从岳子华家出来后，岳子奇拨通一个电话：“老同学，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那边回答：“岳大书记，你至于这样吗？要不我给你想想别的办法？”岳子奇赶紧打断他：“不不，我只想走这条路。”

四、沉重的一票

屈指算来，离五爷爷许诺的三十年，还有好几年呢，可是，由于五爷爷年岁已高，特别是近两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才决定提前回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五爷爷临行前，意外发生了，竟突然去世了。幸好，五爷爷早有准备，把自己的许诺委托给律师。律师带回来一个精致的密码箱，还捎回来了关于密码箱的继承方法：在岳姓近亲的几个分支里较有出息的子孙中进行投票，一个支系只能投一票，得票最多的人继承。

对于这笔财富，岳子峰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没戏。为啥？因为岳氏家族现存四个分支，岳子奇、岳子峰和岳子华各代表一支，唯一没有利害关系的那支就是四爷爷了。四爷爷光棍一个，也就是说，他的投票决定着一切。要说这个四爷爷嘛，平时最喜欢岳子奇的女儿了。因为她每次见到四爷爷，老远就“四太爷、四太爷”地打招呼，不像自己，对这个又穷又老还疾病缠身的孤老头子总躲得远远的。再加上岳子奇的威望和影响，看来这笔财富非岳子奇莫属了。

不过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岳子峰，岂能甘心让这笔财富旁落他人。

在投票的前一天，岳子峰悄悄地进了四爷爷的家。见到四爷爷，他二话没说，把五万元钱往桌上一放，说：“四爷爷，咱当着明白人不说假话，我想继承那笔钱。你要问我干啥，我的梦想是把我的种植园办成全国一流的企业，像五爷爷那样，让我的花卉走出国门，走向世界。这是定钱，你若是能投我的票，我会把你当成亲爹一样抚养，让你安度晚年。”四爷爷这辈子从来也没见到过这么多钱，有些不知所措，说：“好好，你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岳子峰试探着问：“你看，明天投票的事？”四爷爷赶紧把手从钱上挪开说：“子峰啊，这个我心里有数。”endprint

岳子峰前脚刚走，岳子华也敲开了四爷爷的门。寒暄过后，岳子华便转着弯儿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四爷爷，我的花卉培植，也算是发扬了祖业，为祖上争了光。如果五爷爷活着，他也会支持我的。我知道自己的分量，继承那笔财富我是没戏的。不过，我恳请四爷爷，看在我这么多年辛苦研究的分上，无论谁得了那笔财富，如果有失传的花谱，一定让我看一眼，圆我千年魏紫的梦。”四爷爷眯起眼睛，又是那句话：“子华啊，这个我心里有数。”

岳子奇的女儿得知此事后，急得要跳起来，说：“爸爸，人家都去找四爷爷了，你还在这里跟没事人似的，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笔财富落入岳子峰那个奸商的手里。你若是拉不下面子，我去找四太爷，他从小就疼我。”岳子奇呵斥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胡搅和什么？”女儿不服气地说：“我虽然是个女孩，但我也是岳氏家族的子孙，现在男孩女孩都一样拥有继承权。再说了，有了这笔钱，我留学的事就不用愁了。”岳子奇郑重地对女儿说：“咱们一码说一码，你留学的事不允许跟家族的事掺和进来。你留学的钱，爸爸自有办法。”女儿赌气走了，临走前甩下一句：“有办法！有办法！这句话我耳朵听得都长茧子了。”

望着女儿的背影岳子奇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向四爷爷家走去。这一路他走得很慢很慢。可是，他到了四爷爷家后，在门外徘徊很久，最后还是离开了。有人说，看见四爷爷家的灯也一宿未灭。

第二天，开始投票了，可是人们左等四爷爷不来，右等四爷爷还不来，不一会儿，有人跑来说，四爷爷病了。投票的事只好往后拖。岳子峰暗暗一笑，四爷爷的票，一票值千金啊，他是在待价而沽。

岳子峰再次去找四爷爷，把一份协议往四爷爷床前一放，说：“这是我公司的一半股权，从今天起，你就是公司的副董事长了。”也就是说，他只要投了岳子峰的票，就能当上老板了。

第二次投票开始了，岳子峰是信心满满，心想，这年头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可是人们还是左等四爷爷不来，右等四爷爷还是不来，很快有人跑来说，四爷爷弃权了。岳子峰顿时发懵了，他就不明白了，四爷爷一个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怎么能这样贪心不足呢！难道别人开出了比自己更优惠的条件？

事情并非岳子峰想象的那样。四爷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还时来运转了，起初确实高兴了一阵子，可是很快就辗转反侧，举棋不定起来。其实那天晚上，四爷爷早就知道岳子奇在外面，一直希望他能走进来，听听他的想法，可是岳子奇最终愣是没有进来。没办法，四爷爷只好装病，再等等岳子奇，希望他能进自己的家门，自己总不能放下架子去找他吧。可是他始终也没有等到岳子奇的到来，这让四爷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犹豫不决的四爷爷拄着拐棍来到门外，想透口气，突然发现，在门外的墙上写着几个字：“百年家族梦，千年牡丹情”。那里正是岳子奇徘徊的地方。这让四爷爷的心结顿时打开了，他仿佛看到五爷爷在海峡对岸那孤独漂泊的身影和那双期盼的眼睛。

投票的结果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他们三个人的得票数一样，谁也没有胜出。律师起身拿出五爷爷临终前的遗嘱，宣布：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把这密码箱里的财社会。

眼看着律师就要走了，有人突然喊起来：“四爷爷来了！”

四爷爷在人们的搀扶下来到现场。他眼圈发黑，显然为这张票的事好几宿没睡好觉了。四爷爷把手里的那张票晃了晃说：“我这张票先悬着，如果是古谱技法归岳子华，如果是钱归岳子峰，如果是赵孟頫的真迹归岳子奇。岳子奇的梦想是建牡丹文化产业园，文化产业园嘛，最需要的不仅是让外面的市场知道咱们这里培植出了稀世牡丹，还要有历史文化内涵。这样做叫作各得其所。”众人一听，一致表示赞同。

五、中华百年梦

面对这样的情景，律师也不好再说什么，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密码箱。里面是用黄缎子包着的一个小方盒，打开小方盒，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既不是钱，也不是古谱技法，更不是赵孟頫的真迹，而是几张发黄的老照片。

难道这几张照片暗藏着什么秘密？

岳子峰急切地翻开那些照片：第一张是几名奄奄一息的非洲婴儿躺在货车底下的破麻布上，双唇干裂，衣衫褴褛;第二张是一名华人少女在多个同胞的尸体中寻找父母，遇难的双亲在生前还紧扣着双手;最后一张是，一名伊斯兰少女看着坦克，双眼噙满泪水。在照片的背面分别写着尼日利亚、印尼和伊拉克，并分别标着日期，都是近几十年照的，摄影者就是五爷爷。

岳子峰把这些照片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从正面到背面，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秘密，便忍不住问律师：“难道，这东西很值钱？有艺术价值？还是值得收藏？”律师说：“不值钱，根本谈不上有艺术价值，扔到大街上甚至没有人捡。在网上搜一下，类似的照片成千上万。可是它们是出自你五爷爷之手，留着它，总是个念想。”

岳子峰把照片扔给岳子华，说：“给你吧。”岳子华说：“我要它干什么，这对我培植花卉有啥用？”说着扔给岳子奇。岳子奇捧着照片，看了看律师，思索了一下问：“五爷爷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律师点点头，说：“我的委托人还想问一问，你们的五爷爷留给你们的最大财富是什么？答对了，还有重要赠品。”

岳子峰想了想说：“五爷爷是不是想说，我们不像那些国家那样，整天战乱不停，民不聊生。我们的花卉事业能做到今天这个模样，得益于我们这个和谐稳定的生活环境。”

律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答对了其一。”

岳子华也在一旁附和着说：“是呀，是呀。我能培植出那些稀世牡丹品种，没有政府的大力支持，是绝对做不成的。”

律师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也只答对了其一。”

岳子奇沉思了片刻说：“我明白了，我们今天在牡丹花卉上取得的成绩，就是五爷爷留给我们的财富。财富就在我们心中，在我们脚下。抓住机遇，努力去奋斗，才是最珍贵的财富。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得到了。”律师满意地点点头，说：“对，说得好。不过你也只答对了其一。”

律师说完，拿出录音机，放了五爷爷临终前的一段录音：“孩子们，我多年来在海外漂泊的感受，深深地体会到，个人的幸福与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我们个人的梦与国家的梦密不可分。我年轻时也是雄心壮志，可没有遇上好时代。孩子们，真正有出息的人，要懂得珍惜这百年难得的机遇。中国富强昌盛的梦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最高梦想。现在中华民族正在蒸蒸日上，自己的梦不在远方，而在脚下这块土地上。其实中国梦也是两岸华人的梦，更是中华民族的百年梦。”

五爷爷那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沧桑、深邃而凝重，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过了良久，律师终于打破了沉默，说：“现在我完成你们五爷爷的最后一个委托。”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说：“这是你们五爷爷奖给你们的赠品，一百万美金，希望你们好好支配它，别让你们的五爷爷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那张支票在桌上静静地躺着，却没有人去动它。那里面凝聚着一个老人一生的辛酸和梦想。

最后哥仨经过商议，一致决定：把这笔钱作为家族梦想基金，留给下一个三十年中，家族的那些有出息的子孙。理由是：有五爷爷这笔基金在，就等于给家族子孙树立了一个奋进的灯塔，他们不想让这个希望的灯塔在这里熄灭。

有人悄声嘀咕了一句：“要是下一个三十年中最有出息的子孙，也像你们这样，直到有一天，这些钱不再是一笔很大数目的时候，那它不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吗？”

岳子奇激动地说：“如果那样的话，这笔钱的价值已完成了它的使命。那个时候，我们国家已经真正富裕起来了，这不正是几代人梦寐以求的吗？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股子奋斗的劲儿。”

岳子奇的话博得了在场众人热烈的掌声。

在掌声中，岳子奇的电话响了。他接通电话，电话那边说：“老岳，你用房产做抵押，为女儿申请的留学贷款，通过审批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