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韬
(郑州师范学院中原文化研究所,河南 郑州 450044)
论郑珍《跋韩诗》及批语
张弘韬
(郑州师范学院中原文化研究所,河南 郑州 450044)
晚清宋诗派作家郑珍不仅学习韩诗,还有《跋韩诗》和若干批语,从考证本事、编年、释义与典故、阐发诗旨、分析艺术成就等方面对韩诗进行了分析和论述,虽然数量不多,但颇有见地。
郑珍;韩愈;《跋韩诗》
郑珍(1806-1864年),字子尹,晚号柴翁,贵州遵义人。道光举人,曾任荔波县训导。治经学、小学,为晚清宋诗派作家。其诗风格奇崛,时伤艰涩。主要著作有《巢经巢经说》一卷、《诗钞》、《文钞》、《明鹿忠节公无欲斋诗注》,又有《轮舆私笺》三卷、《说文逸字》二卷、《附录》一卷、《汗简笺正》七卷、《说文新附考》六卷,以及《凫氏图说》、《深衣考》、《说隶》等,皆见称于时。《清史稿·列传二百六十九·儒林三》有传。
郑珍自号“柴翁”与韩愈有关,张籍有《祭退之》:“柴翁携儿童,聚观于岸傍。”[1]郑珍自号“柴翁”,有追慕韩愈之意。郑珍学习韩诗与其师程恩泽有很大关系。郑珍道光五年(1825年)拔贡生,受知于程恩泽。程恩泽赐“子尹”为郑珍字,令其精研文字训诂,乃益进求诸声音文字之原与古宫室冠服之制。陈衍《近代诗钞·祁嶲藻》云:“有清一代诗宗杜韩者,嘉道以前推一钱萚石侍郎,嘉道以来,则程春海侍郎、祁春圃相国。而何子贞编修、郑子尹大令皆出程侍郎之门,益以莫子偲大令、曾涤生相国,诸公率以开元、天宝、元和、元祐诸大家为职志,不规规于王文简之标举神韵、沈文悫之持温柔敦厚,盖合学人、诗人之诗二而一之也。”[2]程恩泽“诗初好温李,年长学厚,则昌黎、山谷兼有其胜”[3]。钱仲联亦曰:“程春海恩泽先生诗,奇字大句,力追昌黎、山谷。”[4]程恩泽诗宗韩愈,对郑珍学韩诗也有一定影响。
道光八年(1828年),郑珍将其藏书室命名为“巢经巢”,《巢经巢文集》卷三《巢经巢记》云:“玉川子欲拾遗经,巢之空虚,诚贵之也。以余得之之难,其视玉川之贵之,又当何如?僦寓夷牢水上,若羁禽无定栖,因以巢经巢名所寄之室。”[5]241卢仝,自称玉川子,韩愈称其为“玉川先生”,有《月蚀诗效玉川子作》《寄卢仝》两首诗。卢仝有《冬行三首》诗云“贤哉韩员外”,可见二人交往之深。仝诗“自成一家,语尚奇谲,读者难解,识者易知,后来仿效比拟,遂为一格宗师”[6]。他是韩孟诗派的重要成员,韩愈称之曰:“《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终始。往年弄笔嘲同异,怪辞惊众谤不已。”[7]79一方面说明了卢仝诗风之奇崛瑰怪,另一方面说明卢仝治经的成就。郑珍将自己的藏书室命名为“巢经巢”,当与此二者有关。
郑珍少年时就熟读韩诗,其《柴翁说》曰:“余年十五六,始见国初顾侠君《韩诗补注》,酷嗜之,抄而熟读焉。继而聚宋之《五百家注》、朱子《考异》、吕、程、洪、方四家年谱。洎明凌稚隆所刊宋廖莹中世彩堂韩集,以及国朝朱竹垞、何义门朱墨批本,方扶南之笺注,莫不取而参稽之、互证之,几无一字一句不用心钩索者,至今垂三十年矣。”[5]265其《题移写韩诗批本》亦自述其不仅通阅顾嗣立《韩昌黎诗集注》何(焯)朱(彝尊)批本,且将何朱二批移于方扶南笺本之上[5]265。研读韩集历经30年,又广搜博取,可见郑珍用力之深。他对韩诗的论述主要集中在《巢经巢文集》卷五《跋韩诗》,共20条,有《跋韩诗谢自然诗首》《跋韩诗叉鱼招张功曹首》《跋韩诗合江亭首》《跋韩诗赴江陵途中寄赠三学士首》《跋韩诗读皇甫湜公安园池诗书其后首》《跋韩诗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因酬三十韵首》《跋韩诗寄卢仝首》《跋韩诗送无本归范阳首》《跋韩诗人日城南登高首》《跋韩诗示儿首》《跋韩诗符读书城南首》《跋韩诗大行皇太后挽歌词第二首》《跋韩诗闲游二首》《跋韩诗谴虐鬼首》《跋韩诗和席八首》《跋韩诗咏灯花首》《跋韩诗贺张十八秘书得裴司空马首》《跋韩诗病中赠张十八首》《跋韩诗和李相公摄事南郊览物兴怀及和杜相公太清宫纪事陈诚二首》《跋韩诗陆浑山火首》。《贵州文史丛刊》1986年分期刊登了翁仲康《〈韩诗〉郑子尹批语并跋》,将从郑珍外孙赵懿过录本中发现的另外的郑珍韩诗跋文11篇、批语55篇公诸世人,使我们能更全面地看到郑珍韩诗研究的整体面貌。在《跋韩诗谢自然诗首》下注曰:“以下跋韩诸篇非一时所成,不记先后,大约在辛酉以前,总录于此,依韩集次序编之。”[5]273故这些跋语和批语非一时之成。总体看来,这些跋语和批语除了有自己的一时之感外,还有对旧注的考证与批驳,约略可分为以下几类:
1.考证本事。郑珍《韩诗合江亭批语》曰:
详诗意亭归为神祠,齐映刺衡州时,迁祠创亭,后倾圮,至宇文炫乃修复,元澄继之,此地游赏又歇。及邹君来,旧胜复作。公过衡州,因宴公于其上,公因留诗纪其本末[8]94。
此批语不见于《巢经巢文集》,但却可补《跋韩诗合江亭首》之缺。《巢经巢文集》中此条跋语仅考韩愈此诗的写作时间,而此批语又详述了合江亭的由来及变迁。
再如《跋韩诗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因酬三十韵首》云:
此崔十六,非崔立之也。自东雅堂本某氏注《赠崔评事》诗云:“立之初摄伊阳尉”,始误认此与立之为一人。方扶南不悟其非,又据此诗谓立之摄伊阳在为评事后,而于“西城员外丞”首详立之之仕履,直云“评事谪官摄伊阳尉”,迷谬已甚。公寄立之诗“蓝田十月”首,“西城员外”首,并称崔二十六,此称崔十六,行先不同,其为两人已明。又诗云“三年国子师”,此自是元和三年之作。考公年十九到京师,当贞元二年。其四年,立之登第。八年,公登第。公《赠崔评事》云:“忆昔尘埃两相逢,争场龃龉持矛盾。子时专场夸觜距,予始张军严韅靷。”则知公与立之在贞元初年交好久矣。而此诗前半所叙,乃是公于元和元年以分司居东都,因崔十六赁屋连墙,相识始惯。初尚安排借贷,久之乃觉真穷,明是新交情事。若公于立之,相知至此已二十年,与诗皆不合矣。某氏一误,扶南再误,不可不正[5]274。
郑珍所谓东雅堂本某氏注,盖廖注之误,乃《五百家注》引孙汝听《全解》语,方世举因之而误。郑珍此跋所析甚是。首先,韩愈在诗中两次称崔立之为崔二十六,此诗称崔十六。排行不同,必非同一人。其次,从《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因酬三十韵》诗句“崔君初来时,相识颇未惯。但闻赤县尉,不比博士慢。赁屋得连墙,往来忻莫间。我时亦新居,触事苦难办”[7]71可知,二人是新交之友而非故友,崔为赤县尉,韩愈为国子博士,且从“三年国子师”可知,韩愈为国子博士已三年矣。故此诗当作于元和三年(808年)冬洛阳国子博士任上,诗中所称之崔十六少府必非崔立之。
2.考证编年。如郑珍《跋韩诗赴江陵途中寄赠三学士首》云:
右诗盖作于由衡至潭途中。诗云:“江水清且急”,则在湘江也。云“凉风日修修”,则八九月也。云“胡为首归路,旅泊尚夷犹”,益见观岳之后,泊潭之前,中间必以故稽留一二十日。此诗之作,即在其时。宪宗之立、文之贬在八月。京使至湘中,当在九月。此时公已闻诏,则诗作于九月无疑。宜编在《潭州泊船》诗前,方扶南编《岳阳楼别窦司直》后,误矣。盖阻风鹿角地,在潭州下流二百余里,时已是十月,与凉风句不合。若过岳阳,则是大江,更不得云湘水也[5]273-274。
《赴江陵途中寄赠三学士》方世举系于《岳阳楼别窦司直》后,郑珍此跋认为方说误,诗应作于由衡至潭途中,并以诗句证之。按韩愈《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诗有“星月掩映云朣胧”句,当在九月十二日前光景,游衡岳不过三五日。自衡到潭,船行得五六日,公抵潭后题《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独宿有题一首因献杨常侍》诗云“山楼黑无月”,已是九月十七八日后的月杪光景。故《赴江陵途中寄赠三学士》诗当写于九月下旬。郑说是,方说误。
再如《跋韩诗病中赠张十八首》云:
右诗方扶南笺谓为长庆四年为吏部侍郎以病在告作。余考之,误也。此诗决非作于长庆四年。是年秋,籍转国子司业。公疾自中秋后日浸以加,至十二月而卒。中间籍每来省,迫于公事,不能久留。祭公诗(张籍《祭退之》诗)云:“来候不得宿,出门每徊徨”是也。公既病至危重,必不能于风雪中与人纵谈数日,门人辈亦必不能如平时辩论。则诗中“籍也处闾里,抱能未施邦”及“连日挟所有”,“将归乃徐谓,子言得无哤”等句,并不合事情矣。余细审之,当是贞元十四年孟冬,公在汴州时作。是年十月初,籍至汴,始见公,公馆之城西。十一月,汴州举进士,公为考官,籍膺首荐,旋入京。其见公后,必至公所,上下议论,连朝累夕可知。籍未见公之前,已为东野辈特识,犹云“学诗为众体,久乃溢笈囊。略无相知人,黯如雾中行。”则其傲睨一世,于公必负才盛气,久乃心服者。此诗“处闾里”联与人合,“隔风雪”联与时合,“半途喜开凿”,“子言得无哤”诸联,与《此日足可惜》首所谓“开怀听其说,往往副所望。少知诚难得,纯粹古已亡”意正同。其“徐谓”、“言哤”二语,即籍《祭公诗》“观我性朴直,乃言及平生”也。“从此识归处”联,亦即“岁时未云几,浩浩观湖江”意。是知此诗皆实叙,非谈谐求胜于门人也。若在公卒时,籍学之纯正,已几于公,世号为“韩张”久矣,大言欺人何为哉?“晓鼓朝”,指董晋之衙,非公朝。“将归乃徐谓”,是连日宿公处,至是归城西馆,不得以归家疑之[5]278-279。
方世举《韩昌黎诗编年笺注》在此诗下云:“以下长庆四年为吏部侍郎,以病在告作。”[9]应是根据此诗“中虚得暴下,避冷卧北窗”而来。韩愈长庆四年(824年)病殁,方世举当认为此诗之病即为韩愈长庆四年之病。郑珍此跋剖析了此病非长庆四年之病,并以诗句证之。将此诗、《此日足可惜一首赠张籍》与张籍《祭退之》三诗中诗句进行比较,证明《病中赠张十八》之病并非韩愈晚年之病,否则不能与人在风雪中纵谈,故此诗应写于贞元十四年(792年),韩公在汴州,为观察推官。郑说有理,方说误。
3.释义与典故。如《跋韩诗人日城南登高首》曰:
或问此诗中“佳节古所用”,古用人日登高,注家未详,于何征之?曰:晋桓温参军张望有《正月七日登高诗》,李充有《人日登安仁峰铭》。《寿阳记》:“宋王正月七日登望仙楼会群臣,父老集城下,皆令饮一爵。”北齐杨休之有《人日登高侍宴》诗,乔偘亦有《人日登高》诗。《景龙文馆记》:“中宗景龙三年正月七日,上御清晖阁,登高遇雪,令学士赋诗。”李文、李峤、刘宪、赵彦昭、宗楚客、苏颋六人皆有作。是知人日登高,自晋至唐,皆为故事,故公诗云然[5]276。
此跋中,郑珍列举了自晋至唐关于人日登高的记载,说明诗中“佳节古所用”之语的出典。
再如《古风》诗,郑珍有批语二条:
“彼州”四句言各州赋重役频,彼此如一,即誓不回顾,去彼州适此州犹是也。又将“奚适”乎?即下云曷其而归也。(“彼州之赋,去汝不顾;此州之役,去我奚适”四句下)
《史记·淮阴侯传》:“广武君曰:‘今将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褕衣甘食,倾耳以待命者。’《索隐》云:‘恐灭亡不久,故废止作业而事美衣甘食。’颜师古《汉书注》:‘恐惧之甚,不作久计也。’”“好我衣服”四句,调与意皆出此。(好我衣服,甘我饮食,无念百年,聊乐一日”四句下)[8]95
第一条解释了此诗中“彼州之赋,去汝不顾;此州之役,去我奚适”之意,其典出于《诗经·魏风·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韩诗用其意又有其味。第二条指出了“好我衣服,甘我饮食,无念百年,聊乐一日”,出自《史记·淮阴侯传》。
4.阐发诗旨。如《示儿》诗,郑珍跋曰:
东坡论此诗所示皆利禄事,浅视诗旨也。读“开门”一段,是所指为利禄者。深玩之,诗言身为卿相,持国钧轴,而与同官往来,止以酒食相征逐,博槊相娱乐,所为何如乎?则玉其带,金其鱼,峨其冠者,皆行尸走肉耳。其所讲之唐虞,亦止口中仁义,即公所云“周行俊异,未去皮毛”者也。“酒食”联下接云:“凡此座中人,十九持钧枢。”郑重作一指点,语似热眼,齿实冷极,重言其官职,正轻哂其所为,所谓赞扬甚于怒骂也。不然,上言“无非卿大夫”足矣,又著此二语,津津不置,不重复无谓耶?观“又问”四句,言过从讲道者,唯有张、樊,则自两人而外,皆无一可与言者。愈见上文所云,并非艳于利禄,夸诱符郎也。坡公特未细思耳[5]276。
此诗苏轼曾评曰:“所示皆为利禄事也。”又与杜甫《示宗武》诗相比,曰杜诗“所示皆圣贤事也”[10]。引起后人许多争议,朱熹《考异》则责其“本心何如哉?”有人讥韩愈汲汲于富贵,即以此诗为例证。但郑珍此跋颇为有理,故《韩诗臆说》云:“教幼子止用浅说,即如古人肄雅加冠,亦不过期以服官尊贵而已,何尝如熙宁、元丰诸大儒,必开以性命之学,始为善教哉?此只作一通家常话看,绝不有意自见,而自有以见其为公处。……若但以利禄期之,则无事专及二人矣。东坡语亦不得执煞看。且即以实学而论,子美之饱经术,与退之之评道精粗,正未知孰得失也。”[11]《示儿》诗是写给幼子之诗,当然得深入浅出,不能徒以硕学大儒的角度来看。
再如《跋韩诗读皇甫湜公安园池诗书其后首》:
余玩此诗,大意谓人生百年内,当留心于大者、远者,孔、颜事业,终身为之不尽,区区园池中景物,自然不及关怀。正犹晋人且一吷尧、舜,《春秋》且不诛其人,况肯以虫鱼花鸟累其笔墨乎?皇甫之《园池》诗,何异掎摭粪壤,用心既误,臧否更不必论也。公盖勉之及时进业,无复流连光景,费无益之心思耳。刘贡父、叶石林谓讥持正不能诗,劝使不作,并是臆谈。持正诗今存三篇,《题浯溪石》、《石佛谷》、《出世篇》,何尝非诗人吐属,特全集失传耳[5]274。
皇甫湜《公安园池》诗现已不存,韩愈此诗云“湜也困公安,不自闲其间”“百年讵几时,君子不可闲”,乃劝慰之词也[7]102-103。宋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下曰:“人之材力,信自有限,李翱、皇甫湜皆韩退之高弟,而二人独不传其诗,不应散亡无一篇存者,计是非其所长,故不多作耳。退之集中有《题湜公安园池诗后》云:‘《尔雅》注虫鱼,定非磊落人。’又有‘用将济诸人,舍得业孔颜。’意若讥其徒为无益,而劝之使不作者。翱见于《远游联句》,惟‘前之讵灼灼,此去信悠悠’。一出之后,遂不复见,亦可知矣。然二人以非所工而不作,愈于不能而强为之,亦可谓善用其短矣。”[12]叶氏认为韩诗乃讥讽之言,郑珍则驳之为臆谈,认为此诗实是劝勉之词。郑说有理,叶说非。
5.分析艺术成就。如《答张彻》诗,郑珍共有4条批语:
手字、耳字并活用。(“义苑手秘宝,文堂耳惊霆”二句下)
生峭之极。(“觥秋纵兀兀,猎旦驰駉駉”二句下)
上官若著龟之神,竦立听命;下吏若蝗螟之贼,喧沸聒人,写尽州县官之苦。(“刺史肃蓍蔡,吏人沸蝗螟”二句下)
“点缀”句承吏人;“趋跄”句承刺史。(“点缀簿上字,趋跄阁前铃”二句下)[8]95
这4条批语均比较简练,但很能说明问题。第一条批语说明“手”字、“耳”字在此处均是名词活用为动词,第二条批语则点出此诗的艺术特色。第三、四条批语当连作一体看。第三条批语直接以上官与下吏对举,大概郑珍的为官生涯颇多此景,心有戚戚,故能一语中的。第四条批语承上指出此诗章法。
除以上所举跋语和批语外,郑珍还有《赠崔立之评事》批语指出韩诗用韵的特点,曰:“此诗押尽蜃、笋、牝、箘、菌、隼七韵,下句并用譬喻,以足上句。韩苏无难押之韵,无不达之意,此其一秘也。”[8]96(批语在全诗末尾)查《广韵》,蜃、牝、箘、菌在上声十六轸部,笋、隼在上声十七准部[13]。何焯曾评此诗曰:“多用喻语,乃押险韵之一法。”朱彝尊亦批:“长篇不换韵,气一直下,以有藻润,故不迫促。又洗练得净,有遒紧味,故足讽咏。”[14]均是指出此诗用韵的特点。
郑珍研读韩诗30余年,又有《跋韩诗》及批语若干条,其诗亦师法古人,尤其是学习韩诗,多处诗句化用韩诗,且有许多诗论均与韩愈诗论相关。他提倡师古但反对模拟,如其《论诗示诸生,时代者将至》曰:“我诚不能诗,而颇知诗意。言必是我言,字是古人字。”这简直就是韩愈“师其意不师其辞”的翻版,用古人的字说自己的话。又曰:“固宜多读书,尤贵养其气。气正斯有我,学赡乃相济。”[15]370显然与韩愈的“气盛言宜”说有关,多读书,贵养气,才能学赡相济。《重醉湘山寺歌》:“若复不快饮,此日真可惜。”[15]347后一句来自韩愈《此日足可惜一首赠张籍》“此日足可惜,此酒不足尝”[7]26,而“又看成蜂酿蜜,万蕊同一味。文质诚彬彬,作诗固余事”[15]370,则从韩愈《和席八十二韵》中“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7]156来,简直是亦步亦趋,可见其受韩愈影响之大。陈衍《石遗室诗话》卷四亦指出:“《巢经巢集·正月陪黎雪楼舅游碧霄洞作》,效昌黎《南山》而变化之。”[16]
郑珍《跋韩诗》及批语虽然不多,但吉光片羽,颇有见地,故蒋寅评曰:“这一博取前贤评注,精研细读的功夫持续了三十年,最终形成二十则饶有心得的韩愈诗作考辨札记。其中考证《叉鱼招张功曹》在郴州城外西湖,《病中赠张十八》作于贞元十四年冬在汴州时,都极具见识。”[17]
[1]张籍集系年校注:卷七[M].徐礼节,余恕诚,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1:914.
[2]陈衍.近代诗钞[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3:1.
[3]程恩泽.程侍郎遗集[M]//张穆.程侍郎遗集初编序.清代诗文集汇编本:第548册.影印粤雅堂丛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94.
[4]钱仲联.梦苕庵诗话[M].济南:齐鲁书社,1986:262.
[5]郑珍.巢经巢文集[M]//清代诗文集汇编本:第62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6]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第2册[M].北京:中华书局, 1989:267.
[7]韩愈.韩昌黎全集:卷五[M].北京:世界书局,1935:79.
[8]翁仲康.《韩诗》郑子尹批语并跋[J].贵州文史丛刊,1986 (2):93-98.
[9]方世举.韩昌黎诗集编年笺注[M].郝润华,丁俊丽,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2:672.
[10]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六[M].廖德明,校点.胡仔,纂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102.
[11]程学恂.韩诗臆说[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44-45.
[12]叶梦德.石林诗话校注[M].逯铭昕,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174-175.
[13]新校互注宋本广韵[M].增订本.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275-277.
[14]顾嗣立.昌黎先生诗集注[M].道光十六年(1836).膺德堂刊本.
[15]郑珍.巢经巢诗集[M]//清代诗文集汇编本:第62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16]陈衍.石遗室诗话[M].郑朝宗,石文英,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57.
[17]蒋寅.郑珍的诗学与程恩泽的影响[J].文汇报·学林, 2007(4):8.
Analysis on the postscript of HAN Yu’s poems and comments of ZHENG Zhen
ZHANG Hongtao
(Zhengzhou Normal University,Central Plains Culture Research Institute,Zhengzhou 450044,China)
ZHENG Zhen read and learnt HAN Yu’s poems.His academic works thepostscript of HAN Yu’s poemsand some comments researched on HAN Yu’s poems from the test of source material,chronicles,explanation and quotation as well as meaning elaboration and artistic analysis.
ZHENG Zhen;HAN Yu;postscript of HAN Yu’s poems
I206
:A
:1671-9476(2015)03-0009-04
10.13450/j.cnkij.zknu.2015.03.002
2015-03-01
张弘韬(1975-),女,河南郑州人,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与中原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