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峻, 黄景春
(1.上海大学 国际交流学院,上海 200072;2.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非遗”保护理念在汉语国际教育中的传播与应用
常 峻1, 黄景春2
(1.上海大学 国际交流学院,上海 200072;2.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近年来,“非遗”走进大学课堂的教育实践与探索富有新意,但力度还不够。立足“非遗”保护理念,结合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实际情况,将“非遗”保护理念融入高校留学生教育中是很有必要的。在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课程设置、教学内容、教材编写等方面加入“非遗”保护理念,探讨“非遗”保护的有效途径,充实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内涵建设,将促进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传播。
非遗;高校;汉语国际教育;文化传播
近年来,关于“非遗”保护的研究成果颇多,特别是“非遗”走进课堂,在中小学和大学文科教育中的实践与探索富有新意。依托高校,将“非遗”研究与保护结合起来,促进“非遗”的活态存续与传承,展示中国多样、鲜活、独特的民族文化,是高校人文教育的使命。在留学生教育中贯穿“非遗”理念,传播丰富多彩的中国文化,彰显民间知识、技能、艺术、智慧,是表达中国文化亲和力和影响力的有效途径。
本文立足中国高校的留学生教育,也兼及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中国学生的培养实践,结合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现实情况,探讨将“非遗”保护理念融入汉语国际教育的必要性及有效途径,从而促进汉语国际教育的内涵建设,推动中国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承与传播。
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非遗”,这一术语现在对许多人来说都已耳熟能详,但是能够真正准确地理解其内涵的人也许并不多,视之为文化古董、民间迷信的仍大有人在。其间当然有“五四”以来我国强大的科学主义的思潮在起作用。其实,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世界各国都有一个认识和发现的过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不同时期也曾经使用过“民间创作”、“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等概念,直到2003年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才规范并统一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基本内涵:“指被各社区、群体,有时是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社会实践、观念表述、表现方式、知识、技能,以及与之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1]针对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刘魁立概括为:各族人民世代相承的、与民众生活密切相关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如民俗活动、表演艺术、传统知识和技能,以及与之相关的器具、实物、手工制品等)和文化空间。这种文化遗产对于维系社区传统、凝聚民族认同、促进文化交流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是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世界文化多样性和人类创造力的体现。[2]非物质文化遗产由人来传承,但总是体现在一定的物质载体中,我们要挖掘隐藏在物质载体背后的知识、技艺、信仰等精神内涵和历史传统。
“非遗”对应的学科应该是民俗学,现在正在形成非物质文化遗产学。但是,正如民俗学学科在现代发展中被人漠视与误解一样,非物质文化遗产学也同样受到质疑与否定,譬如“非遗”的内涵、范围是什么?保护“非遗”有何意义?这些质疑直接挑战了“非遗学”的合法性。当下我们必须宣扬“非遗”所代表的广大民众的生活方式、民间知识、宗教信仰、审美情趣及其所承载的民族记忆的价值所在,从而引起社会各界对其真正理解和珍视。关于保护“非遗”的意义,在这里有必要引用英国学者马克.J.史密斯的理论加以申述。他在《文化——再造社会科学》中谈到“文化”的三种重要方式:1.作为理想典范(ideal)的文化,是人们思考以及写下的最好的东西,是完美、普遍价值的体现;2.作为“文献记录”的文化,记载了人类的思想、语言、制度、习俗和经验;3.作为社会生活方式的文化,表达了社会群体的信仰和情感结构。[3]以上三种文化,第1种“理想典范”是各民族文化的中心角色,也是最受重视的文化;而第3种文化,也就是民间生活文化或曰非物质文化,同样是人类知识和经验的凝结,在当今社会因为受到现代生活方式的冲击而处于某种程度的濒危状态。对这种文化,应依照它们在信仰、知识和艺术中的位置,对其加以分析、澄清和评价,而不能漠视其存在或否定其文化价值。
在高校的人文教育中,包括汉语国际教育,应该正确理解和全面体现文化的三种方式,对作为民众生活方式的非物质文化应加以重视,因为它代表着民众的生活、情感、艺术、知识和信仰,也代表着民族的本真精神。目前高校人文课程设置仍延续“五四”以来的注重科学思想的惯性做法,对我们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不太重视,“非遗”保护和民间文化传承类课程很难进入大学课程体系。以上海某高校为例,2014年教学课程一览中人文通选课共200多门,古希腊罗马神话与西方文明的课程多达十几门,而中国民俗、中国神话的课程一门也没有。介绍本国民间生活、智慧和艺术的课程,如民间文学、民间美术、民间工艺等,长期被排斥在高校教育边缘,学生对本民族的传统文化缺乏深入了解,这势必损害民族文化之根系的发育和民族文化精神的传承。
汉语国际教育是一门关于国际汉语教学和中国语言文化国际传播的学科,也是在对外国人进行汉语教学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新学科。近年,随着大量孔子学院的创建,人们将“对来华留学生进行汉语教学”称为对外汉语教学,而把“在海外进行的汉语和中国文化教育”称为汉语国际教育。但是,这种名称上的不同因汉语国际教育的迅速发展而有所改变。国务院学位办于2007年设置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以来,已培养20 793名硕士研究生,其中中国学生15 741人、留学生5 052人。[4]招收中国学生的“对外汉语”本科专业现在也已被更名为汉语国际教育。因此,本文所说的汉语国际教育既包括对留学生的汉语培训、汉语言本科教学,也包括招收中国学生的本科和硕士专业。
从名称上看,汉语国际教育更像是进行语言训练的学科,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该学科承担了大量的文化教育的内容。语言学习与文化传播从来都是密切相关的,现在的汉语国际教育也是如此。有的学者指出:“从教学理念上来看,单纯的语言教育已经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语言加文化式的博雅教育会成为对外汉语教学和汉语国际教育的主要观念。”[5]中国设在各国的孔子学院,是汉语国际教育的重要实施途经,从名称上也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它承担起了传播中国文化知识和价值观念的任务。所以有人早就指出:“对外汉语教学的宏观宗旨是弘扬中华文明,这从根本上决定了对外汉语教学就是传播中国文化。”[6]面对留学生汉语言文化教学应侧重于让留学生接受、体验中国文化,面对中国本科、硕士生则应侧重于让学生了解并传承、传播中国文化。汉语国际教育的使命是将代表中国丰富多样的文化——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下去,传播开来,从国家语言文化战略层面上来维护汉语言文化的发展和国家文化安全,提升中国文化的软实力,增强中国文化的国际影响力。
非物质文化遗产承载着民众生活、艺术、智慧,理应成为汉语国际教育中的重要内容。将“非遗”保护理念融入汉语国际教育,有其显而易见的必要性。具体而言,这些必要性体现于以下三个方面:
1.“非遗”作为汉语国际教育对外传播的内容,有着重要的文化价值,体现中国的文化自信与自觉。正如贺学君所说:从民族角度看,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对一个民族文化意识的唤醒和强化”,“是一个民族国家深入脊髓的文化积淀,也是它独特文化身份、文化个性的确证”。[7]态传承于民间的“非遗”是民族文化的生命存在的象征,对“非遗”的教育是对民族文化精神和核心价值观念的弘扬,其中彰显的是中国的丰富、多样、古老、包容的文化品格,内核是中华民族的知识、技艺、情感和信仰。在汉语国际教育中我们可以把这些富有人类智慧独特性的内容尽量多地纳入到课程体系中,让国内外学子掌握并传播这些文化精华。
2.“非遗”是最具亲和力和感召力的文化,可以对汉语国际教育起到很大促进作用。汉语国际传播的一个主要目标是提高中国语言文化的吸引力和影响力,增强中国文化软实力,但是,汉语难学、汉字难写是一个很大的障碍。富有亲和力、感召力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将对学习汉语起到很大的激励作用。[8]贺学君指出,非物质文化具有活态性、民间性、生活性、生态性。她认为“非遗”的载体是“具体的活动过程,表现为现实的、活态的、不断生成的,同时它就在民众的真实生活之中,成为他们日常经验的一部分”。[7]以民众口头和身体的方式传承的“非遗”在历史传统与现实生活中都呈现出丰富的趣味性,体现了中华民族丰富的情感和多样化的艺术形态。丰富多彩的岁时民俗、人生礼仪、饮食习惯、游艺娱乐、口头文学等,蕴含着具有丰富象征意义的民间文化符号,以及迥异于西方基督教传统的中华信仰体系,都有引人入胜的内涵和缤纷多姿的存在形式,是传播中国语言和文化的有力的加速器。
3.用“非遗”保护理念在汉语国际传播中构筑一个世界文化平等交流的平台,在文化多样性互动交流中显现中国文化的魅力。“非遗”保护就是对人类文化生态的保护。在当今“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某些强势文化风行天下,对弱势文化的存续造成极大威胁,对多元化的人类文化生态平衡造成破坏,势必窒息多样化的人类文明的创造力。在汉语教育中弘扬“非遗”保护理念,传递世界多元共存的文化价值观,提倡世界文化平等对话交流,让中国民族特色文化成为世界共享的文明,不仅促进中国文化的新生与繁荣,也为人类文化的多元化建设做出相应的贡献。
汉语国际教育学科已形成培养对外汉语师资力量的教育体系,再加上培养留学生的汉语言本科专业和汉语言培训项目,特别是孔子学院在全球的勃兴,构建了一个多维度的、宽广的传播汉语言和中国文化的路径。把“非遗”保护理念贯穿于汉语国际教育的各个环节,在课程设置、教学内容、教材编写和教学过程等方面将有着广泛的应用空间。
留学生汉语言本科专业培养的对象是母语为非汉语的外国留学生和海外华人,培养目标是能熟练运用汉语,了解中国的国情、中国历史文化,具有国际视野和跨文化交流能力的通用型人才,并成为中外文化交流与沟通的使者。基于上述培养目标,审视现今本学科的课程设置,还有诸多需要改进之处。以上海大学为例,留学生汉语言专业课程设置主要由语言技能、语言知识、中国国情、中国文化四个版块组成,其中中国国情版块的主干课程是中国概况,并由中国简史、中国民俗、中国当代社会、中国人文地理等延伸课程组成。这些课程目前仍然主要是概要性的介绍,讲解内容相对枯燥单调,对中国民俗、人文地理的介绍缺乏全面的文化精神关照。如果将“非遗”保护理念贯穿于中国民俗、中国人文地理等课程中,如在介绍某一省区的人文状况时,突出“非遗”项目,如独具特色的神话传说、音乐戏曲、手工技艺等,让静止的山川地理与浓墨重彩的人文神韵紧密结合起来,学生肯定会对该地域文化留下深刻的记忆,并能提高课堂的教学效率,加深国内外学子对我国各地文化的丰富性、多样性的理解。
在实践类课程中,“非遗”保护理念也为留学生亲身体验中国文化、了解丰富多彩中国民间生活提供更多机会。开展以“非遗”为特色内容的系列文化实践,组织学生参观学习所在地的“非遗”表演,邀请“非遗”项目传承人现身说法,教授留学生诸如烹饪、书法、太极拳、抖空竹、剪纸、编织中国结等技艺,让留学生习得中华生活文化,是促使中国文化传扬海外、播布久远的重要途径。以“非遗”保护为导向,进一步开拓实践教学,建设“非遗”实习基地,组织学生走出校园,与地方政府、企业、社区等合作,开展相关活动,扩大“非遗”保护的影响力,应成为今后汉语国际教育人才培养的重要方式。
非遗保护理念也应贯穿在汉语国际教育的教材建设中,如《中华文化与传播》、《中华文化才艺与展示》等课程,都应增加“非遗”项目介绍的内容,使中华经典文化与洋溢着泥土气息的民间生活文化相得益彰,并通过生活文化使留学生更真切地感受中国、亲近中国,提升中国文化的渗透力和影响力。
在教学方法上,“非遗”内容的教授传播要注意使用“多元文化互动综合”的教学模式,这是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教授克拉姆契(Claire Kramsch)提出的教学理念。她采用“完整”的、“多元合一”的眼光来看待语言与文化,使语言与文化教学有机地融合为一体。她倡议建立超越母语与目的语的第三视角,即不应仅仅将文化教学目标放在目的语社会的文化上,而是要创造一个第三者的文化(a third culture),学生可以站在中间立场(a third place)比较、审视所学目的语文化和自己的母语文化,在“对话”和双向互动中寻求自己对意义的理解。[9]面对来自不同国家和文化的留学生,树立跨文化交际意识,以多元文化互动方式,在平等的交流、对话中化解冲突达到理解共存,才能使留学生更好地理解亲近中国文化;如果一味单向度夸耀中国文化,有意无意中贬低他国文化,对达成传播中国文化的目标只能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特别是面对韩国、日本的留学生,在介绍一些节日文化时,不能简单地说,你们国家的文化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而应在讲明历史传承渊源的同时,启发学生探讨传自中国的文化在他们的国家发生了哪些变化、怎样变化等问题,在互动交流中更深地理解中国文化和他们自身的文化。譬如,在介绍端午节时,韩国学生讲述在韩国这天有用菖蒲水洗头以求吉利的习俗,但在中国,这一习俗久已不传了。介绍春节时,韩国学生会介绍他们国家的新年祭祖、拜年等活动,喝年糕汤也与中国南方的吃年糕相似,但他们强调那白色的圆圆的年糕代表太阳,象征着辞旧迎新,却是中国惯用“谐音”寓意的象征文化所没有的。通过对比,韩国学生知道了喝年糕汤的象征意义,弄明白了春节喝年糕汤的习俗源自中国,但在韩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此时他们会由衷地感叹中韩文化深厚的历史渊源。中国有丰富多样的“非遗”项目,韩国、日本也同样有,而且她们也同样引以为豪。我们倡导“非遗”保护的理念,就要敞开胸怀,也让这些国家的留学生充分介绍自己国家的“非遗”项目。这样的课堂能激发各国学子积极探索“非遗”的真谛,在比较中更好地了解和学习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
“多元文化互动综合”的教学模式使我们在人类多元文化交流的平台上互相学习,吸收共存,提高汉语国际教育的教学水平,扩大中国文化的影响力。
综上所述,“非遗”理念在汉语国际教育中的应用,对内潜心探索文化传承之道,致力于国家文化繁荣发展建设,对外塑造积极的国家形象,为实现中国的文化战略目标做出贡献。如何使“非遗”在当代社会焕发生机,在世界上成为具有巨大影响力的文化,展现中国民众的价值观念、审美情趣和生活艺术,显示中国文化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在汉语国际教育领域还有巨大的深入研究的空间。
[1]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世界文化公约选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22.
[2]刘魁立.论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J].河南社会科学,2007(1):25-34+171.
[3]马克·J.史密斯.文化:再造社会科学[M].张美川,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39-45.
[4]我国培养汉语国际教育硕士超2万名[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4-09-15(4).
[5]崔希亮.对外汉语教学与汉语国际教育的发展与展望[J].语言文字应用,2010(2):2-11.
[6]张德鑫.对对外汉语教学本质之认识[C]//中国对外汉语教学学会第三次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0:267.
[7]贺学君.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理论思考[J].江西社会科学,2005(2):103-109.
[8]陈芳蓉.文化多样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译介[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8(3):64-69.
[9]Claire J.Kramsch. Context and Culture in language Teaching[M].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3.
(责任编辑 傅新忠)
Diffusion and Application of ICH Concept in Teaching Chinese to Speakers of Other Languages
CHANG Jun1, HUANG Jingchun2
(1.CollegeofInternationalExchange,ShanghaiUniversity,Shanghai200072,China;2.SchoolofLiberalArts,ShanghaiUniversity,Shanghai200444,China)
Recently, the idea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CH) has been brought to and explored within the university classrooms with new interest, though it is an embryonal phase. It is, thus, necessary to explore the effective ways of integration between ICH and international students education in universities, based both on the general concept of ICH and the particular situation of Chinese cultural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It is meaningful to explore the effective ways of how to introduce the concept of ICH into the teaching curricula, contents and textbooks of Teaching Chinese to Speakers of Other Languages majors (TCSOL). Meanwhile, this process will enrich the connotation of TCSOL and promote the diffusion and inheritance of Chinese ICH.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university; TCSOL; cultural communication
2014-11-13
常 峻(1969-),女,河南焦作人,上海大学国际交流学院副教授;黄景春(1965-),男,河南确山人,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
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重点项目“非遗保护语境下高校人文教育的调整与改革”(A1312)
H195; G112
A
1001-5035(2015)01-005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