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一一
你越是多花时间审视每一幅作品,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些微小的细节突破了混乱的重围,构成了特殊的愉悦感:蓝绿色巨大的广告牌,自助洗衣店的品红和黄色,棕榈树下面的篱笆还有边上的球,远处屋顶的鸟笼在杂乱的电线中呈现,郊区工业园区高处巨大的煤气罐,室外市场上的一大堆西瓜和女士的衣裙相映成趣……画面中还时常出现美国国旗,成为风景的一部分,甚至风景本身就是花哨的夏威夷T恤。
他试图从传统的经典出发,寻找新的解决方案,从而挑战色彩的呈现方式,构成属于我的更为复杂的视觉景观,从而创造了一种与绘画相关同时又是基于摄影的超现实。对色调和形态重构和梳理,对他来说就是对世界意义的理解和沉思,所以命名为“美国色彩”。
他就是乔尔·迈耶罗维茨,一位屡获殊荣的摄影家,他的作品曾在全球博物馆和画廊的350多次展览中展出,是自2001年9月13日以来被允许不受任何限制地进入纽约9.11恐怖袭击现场的唯一一位摄影师。
他非常敏感于光线对色彩表现的微妙影响,是最早尝试以彩色摄影的方式来表现美国城市街头景观的摄影家之一。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放弃35毫米的轻巧照相机,而改用较为笨重的20乘25的箱型照相机,是摄影作品的角度更宽广,并带有更明亮的色调和光线。
他坦言:“我扬弃摄影长久以来的信念:决定性的瞬间,对我来说,所谓的画面焦点是不存在的,画面中的每个元素:人物、建筑、光影与线条都应具有同等的重要性,这种整体性的理念就是我所谓的‘摄影内景’。”
这些照片所捕捉的是美国人的色彩、光线以及情绪的颤动,时间从上个世纪70年代至今。每一幅画面在看似扁平的空间,压缩了无比丰富的视觉信息。
他喜欢乘车或徒步旅行时,口袋里总要带上这种小本子,几个星期就写满一本。他把这个世界上有形的一切都简要地记录下来,不加思考,不加联系,好似画家的速写,三言两语记下真实的事物。
他谈起自己走向摄影这条路,那天这正是黄昏的时分。他走向美国曼哈顿的街头,观赏这白昼的余辉照临,工作的最后的时光。在沿着夜色的大都市,我凝望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一把把,将未来的收获播散。他那高大的黑身影,统治着深沉的都市。你感到他多么相信,光阴的有益的飞逝。他忽然很想记下这一瞬间。这个念头无比灼热。
那时他的工作是一个小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将摄影作为最重要的商业的工具。在那里,他结识了罗伯特·弗兰克,弗兰克也从来不是——严格地说——他的导师。“他是一个真正孤独的人。有时我去找他,他会送我走。受到《美国人》——弗兰克受到狂热推崇的一本写照金钱推动下的美国的书——的启发,迈耶罗维茨第一次走上街头拍照。当时他二十四岁,只知道一件事是确切的:一张好照片不一定是摆拍的。他说,“最好的办法是看看老前辈——比如布拉塞和Atget等。街头教育你要迅速采取行动——当你看到什么的时候。如果你没有,你就会错过它!
那段日子正是他快速成长的时期。白天绞尽脑汁将摄影与商业结合,参加长跑,泡酒吧泡妞,忙着体验人生。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是个大人物,但还不知道会在哪方面出名。自从认识了弗兰克,他的人生有了方向,他赶紧登门拜师学艺。他写信给母亲说,他“已经和诗情画意斗争了20年”,现在要“服从他的禀赋”,去做一个摄影师。
而后的几十年来,他把时间都用在人行道、餐厅、停车场和地铁站里,白天黑夜、风雨无阻。他具有敏锐的眼光和快捷的动作只有真正热爱摄影的人才会了解,他在人们和拍摄对象周围玩着杂耍,让一个人成为另一人的背景。
他说,“当你开始打得越来越好的时候,你就知道如何掌控球、如何打球了。你继续打下去,直到你达到一定的水平。街头摄影是一样的。我达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如何处在正确的地点、在正确的时间、以合适的距离并按下快门——拍出来的照片是对的。但后来我问自己:这就是全部吗?摄影所能表达的 就是这些吗?“
在非常棒地努力赶上他杰出的前辈们之后,他径直走得更远了,他拍摄的街头照片更密集和更复杂,由好几个不同的瞬间组成。在这些照片中,没有单一的事件,这些事件看起来差不多像是重叠着的,比如在这张两个男子在换一张票的照片中,另一个人在抽着雪茄,然后第三个人的脸处在阴影之中,一只使人 感到神秘的手伸向电话亭。街头摄影是一种多重门类的艺术。
对于迈耶罗维茨,街头是他的所爱。他更喜欢以街头所呈现给他的样子看它——彩色的。在彩色照片中,有红色、绿色、蓝色、银色——画面是活的。彩色照片像是立体声。
一九七零年底,他成为彩色摄影的一个领军人物。他促使:杂志完全转变到彩色的,画廊开始购买彩色照片。
艺术家本质上是永远无法满足的。一九七六年,他感觉到有点限制,他试图以更大的画幅创作,并决定在他的拍摄主题上做彻底的改变,把画面中的人全部去掉。随后的几年里,他越来越热心拍摄空旷的画面:风景、大气层、建筑照片。他以正确的比例冲洗他的照片。画面十分具有装饰性,反映了某种感觉的苏醒,表现出没有人的世界的本质和美丽。
东海岸的海滩上,他又回到他最初的爱——摆姿势的肖像照片上。过去的四年中,他拍摄游泳者,包括一些十几岁的孩子——出现在一个系列中——非常奇怪地使人想起当代摄影师Rineke Dijkstra。
而他的个人历史一直充满着问题,但不会比2001年9月两架飞机改变世界的那天更多了。后来他被授予警察徽章,成为唯一一个在Ground Zero记录9个月清理工作的摄影师。
仍有许多问题,但最迫切的问题是关于存在的:“我看事物的方式是真實的吗?我以正确的方式表现这个世界了吗?作为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的是一直要寻找自己的身份。我不是在谈你的指纹,“他开玩笑说,”而是你作为一个人的身份。摄影教你明白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