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庆宇,1919年12月生于广东翁源县,1938年6月赴延安参加八路军,同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至1949年3月在八路军山东纵队从事敌工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历任福州军区政治部保卫部部长、福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福州军区党委纪律检查委员会专职副书记等职务,1986年离休。
1957年,何庆宇获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1988年获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章。
1941年春天,日军鉴于对山东多次集结重兵“扫荡”无效,便采取多种手段,不断派遣特务对抗日根据地进行渗透,使得山东抗日根据地隐蔽战线的对敌斗争形势更加复杂。
一个自称是“八路军朋友”的日本人
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自称是“八路军朋友”的日本人出现在山东鲁中抗日根据地敌我接合部的沂水县大安庄一带。这个日本人自称叫水原清,是日本共产党员,表示要同中国共产党合作,帮群众解决困难。他经常对群众说的一句话是:“我不同意日本军阀的武士道,凶残,那个不好的,但‘王道乐土‘同文同种‘大东亚一体是好的。”
一开始,村里人还对水原清“敬而远之”,但不久后,水原清给附近村庄的群众“帮”了两个大忙,群众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了。
第一件事是,库沟村有两个地下党员被敌人的便衣抓走后,乡亲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托水原清给日军说情,日军当场就把那两人放了。两人的家属和村民们自然感激不尽。
另一件事是,日军向各村摊派粮食时,小孙家庄的村民请水原清去给说情,日军真的减免了摊派给小孙家庄的粮食。
一些群众对水原清逐渐有了好感。不久,水原清以在当地开办医院、学校需要帮手为名,在外地和本地陆陆续续找来10多个人,在大安庄建立了一个据点。据点没有固定岗哨,也没有防卫设施,群众可以随时出入。日军来“扫荡”的时候,他们还允许群众躲藏到据点内。说来也怪,再凶的日军见了他们的据点也会躲着走,还真保护了不少群众。
这么一来,很多群众更加相信水原清真的是日本人中少有的好人,没事的时候总到他的据点逛逛,听他讲一些新奇的见闻。偶尔,他也会有意无意地说,共产党、八路军过激了也不好,只能招来日军更大的报复,应该建立一种既没有共产党、八路军又没有日本人的“实验区”,并主张在山东大面积推广“实验区”,从而达到中日人民真正“合作一体”“共存共荣”的目的。久而久之,他的话竟然引起一些群众的同感,个别群众甚至抱怨起八路军不该打鬼子来。
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水原清在这一带群众中的影响越来越大,引起了八路军沂东敌工站站长郭中玉的注意,他将这一情况写成报告交给了八路军山东纵队政治部的宣传部长兼敌工部长刘子超。刘子超看过之后,一边指示上报,一边通知我马上赶来。
我根据刘子超的指示,当天下午便带领懂日语的朝鲜族干事黎明等几人,前往沂河边的界湖镇调查了解水原清的情况。第二天晚上,我们渡过沂河到达沂东武工队驻地,决定在这里活动一段时间。沂东武工队有20多人,他们个个身体强壮,机警灵活,枪法很准,一人配两支短枪。他们告诉我,先前那个被水原清营救出来的公开身份是伪村长的地下党员,不久前被人暗杀了,当地比较活跃的积极分子被暗杀的事还有三四起。
沂东武工队队长邢子平说:“我怀疑这接二连三的事,与水原清有关系,是不是水原清耍的花招?要拿出事实来揭露敌人。”我决定悄悄抓个水原清身边的人审问一下,解开这个谜。
沂东武工队的几个小伙子真是不简单,第二天就活捉了两个水原清的送信人。在其中一个送信人王水的身上,搜出了水原清写给沂水日本特务小林的一封信。黎明为我们翻译了这封信:“此地平安无事,我处影响扩大。不少老百姓对我们有好感,尤其是放了那两个人、减免那个穷村粮食,百姓高兴。只是便衣队杀那个通八路的村长,下手太早了,他们会怀疑是我们所为……”经过教育,王水表示了悔悟,告诉我们,水原清的确是日军的一个大特务头子,许多日军军官见了他都要立正敬礼。
弄清了“水原清实验区”的真相之后,我们便围绕摧垮这一特务组织做了大量工作,并趁水原清扩大自卫班、成立自卫队之机,物色了几名地下党员发展对象成功打进水原清内部。我们拜访了同情抗战的当地开明地主,揭露水原清的阴谋,还以“雇工”“佣人”身份,开展对水原清的调查。通过调查,我们对敌人第一次、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在敌占区的实施情况,水原清在这个运动中扮演的角色,“水原清实验区”的内部情况和活动方式、手段,以及他接触的人和打击的对象等问题,都得到了很有价值的情报。
随后,我向刘子超部长作了汇报。刘部长对我们这一段的工作很满意,指示说:“下一步要组织对‘水原清实验区的政治攻势,声势可以大一点,一定要组织群众参加。”不久,山东纵队政治部就发出了《开展对敌政治攻势的指示》。
不久,水原清身边的王水,经过他母亲和其他人做工作,参加了沂东武工队,表示要杀敌立功,报效国家。然后,王水在邻近几个村现身说法,揭露水原清先抓后放,又杀害库沟村长的事实,剥开了他所谓“亲善”“和气”和“不抓、不打、不杀”的画皮,使群众看清了这个凶恶敌人的本来面目。在日军“扫荡”期间,边沿区群众由于受水原清的欺骗宣传,到“实验区”去“避难”,我们就相机在水原清据点“避难”的群众中,宣传敌人“扫荡”必败、八路军反“扫荡” 必胜,这些群众陆续返回家园。投奔水原清那里干事的人,经过我们的宣传教育,大部分也都回来了。我们有目的地选留了几个人,安插在水原清身边,作为日后抓捕水原清的内线力量。经过一个月的对敌政治攻势,“水原清实验区”的影响日渐减弱。
难逃覆灭的下场
1941年8月,水原清放出风来,希望能亲自拜见八路军山东纵队副司令员王建安。纵队首长决定要敌工科先直接和他接触一下,摸清底细。经商量,决定由我、黎明和武工队的几个精干人员前往,武工队的其他人员在水原清的据点附近接应。endprint
我们在夜里抵达大安庄,顺利找到水原清的住处。他站在门口“欢迎”我们。
我单刀直入地说:“你写信要拜访王建安副司令员,王副司令员派我们来了。有什么说的,你就说吧。”
水原清躬着腰,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说:“我钦佩司令官阁下的为人。我们先撇开日本军阀的那些话不说,我是讲友善的,联络联络,认识认识。”
我直截了当地用已投诚的王水作见证,狠狠揭露了他在“亲善”幌子下,抓人、放人、杀人的阴险毒辣行径。水原清坐不住了,站起来摇着手说:“误会,误会!中国人就是恨日本人,不要误会我的好意。”
我要他把“好意”表现出来,他声称:愿意保持联系,提供“情报”,并保证我方联络人员的安全。
1941年秋的一天,水原清派人送来一份交王建安副司令员亲收的情报,主要讲日本华北方面军第12军所属的3个师团以及4个混成旅团正在调整部署,要向我军“扫荡”,重点是滨海地区。情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企图迷惑八路军。为了对付敌人,我方决定将计就计,由山东纵队参谋处长罗舜初主持研究起草了给水原清的回信,说我方将参照水原清提供的情报,调整部署。之后,双方有来有往,打了一阵子情报“心理战”。
这年初冬,日军发动5万多兵力,对沂蒙山区“扫荡”。在“扫荡”中,沂东敌工站经请示上级同意,以联络方便为由,向水原清要了两个“派司”(通行证)。这是水原清的一张名片,上面写了“联络员,准予通行”,并盖了章。经使用,确有通行作用,敌人重兵“扫荡”南沂蒙期间,山东纵队的八路军持“派司”与山东分局朱瑞书记保持联系,及时向他报告有关情况。
1941年12月中旬,我方反“扫荡”斗争节节胜利,山东纵队敌工部通过内线获悉水原清准备逃往日军重点把守的沂水县城,马上命令我负责抓捕水原清。
很快,水原清就被抓获了。
后来,他在交代材料中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日本共产党员,而是日军的一名特务头子。为了配合日军大本营的“大东亚共荣圈”政策和在全华北推行的所谓“治安强化运动”,他挖空心思地想出一个“不靠据点靠人心”的计策,企图同八路军展开“争取民心”的竞赛,然后逐渐“蚕食”八路军各抗日根据地。为此,他将这一方案上报日军大本营,日军高层十分重视,特别批准他在山东建立所谓的“水原清实验区”,待取得成效后再在全华北进行推广,同时命令山东日军全力予以配合。刚开始时,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他满怀信心,上司也夸奖,但后来由于种种事件相继出现,他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1942年秋,八路军山东纵队锄奸部根据水原清犯下的罪行,将其处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