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金金[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4000]
浅析《哺乳期的女人》的意义形态
⊙殷金金[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4000]
《哺乳期的女人》这部短篇小说具有十分丰富的意义形态,毕飞宇在创作时将自己的人文情怀融入其中。本文立足于“母爱”重提与人性的质问、价值观与时代的脉搏、社会问题与独特的视角等三个方面,采取“六经注我”的方式,来讨论其独特的意义形态。
意义形态母爱人性思考价值观念时代脉搏社会问题思考独特视角
《哺乳期的女人》这部短篇小说于1996年首发《作家》,然后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转载。这篇小说被许多评论家认为是1996年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获得鲁迅文学奖(1995-1996)最佳短篇小说奖。
这部小说只有短短五千余字,但是其意义形态却是十分鲜明的。用评论家汪政、晓华的话来说便是:“《哺乳期的女人》是一篇简单而又复杂的小说。”此小说一出,一大批研究者蜂拥而至。在知网上输入《哺乳期的女人》的关键字,共有605条相关结果。
何为意义形态?学者邵建在《形而上:意义形态之定位》中论述到,“意义形态也就是形而上的人文形态”。借此,再由两位文学评论家汪政、晓华在《毕飞宇的短篇精神》中所定义:意义形态为“一个作家熔铸在短篇中的一以贯之的精神指向,它的人文关注和价值理念”。综合来看,意义形态便是作者在作品中表达的人文情怀。
本文以前人研究为基础,精读《哺乳期的女人》这部短篇小说,采取“六经注我”的方式,讨论这篇小说独到的地方——意义形态,并以此为小说的目的,从三个角度进行分析,期望为《哺乳期的女人》的研究再添一笔。
文学创作中从来不缺乏描写母爱的话题,但是毕飞宇重提这一话题却显得独树一帜。冰心笔下的母爱伟大圣洁;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中的母亲忍辱负重。毕飞宇也写母爱,但是在《哺乳期的女人》中,他却创作了一出“母亲”不能爱自己孩子的悲剧。小说写于20世纪90年代初,时值经济浪潮涌入中国,许多人为了追求经济利益,远走他乡。旺旺的父母和断桥镇的年轻人,一起“一到岁数便向着远方世界蜂拥而至”了。这些年轻人出走,留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亲人之间的天伦之乐。旺旺就是被父母留下的孩子,他是被工业产品笼罩的小孩。作为一个只有物质环绕的孤儿,他渴望母爱,这个人甚至可以不是自己的母亲。惠嫂是从外面回来生孩子的,在小说中,她就是母爱的象征。她身为一位母亲,看出了旺旺眼中的渴望,并且给予旺旺所需要的爱。但是这一行为在断桥镇的村民看来却是无法理解的。他们叫旺旺“小流氓”,这无疑割断了母亲与孩子之间的联系。当人们来到山坡上说“这小东西好不了”的时候,惠嫂的“泪水泛起了一脸青光,像母兽”,她捍卫的是旺旺享受母爱的权利。经济利益的追求使得居住在断桥镇的人忽视了最原始的情感——母爱。而这便是惠嫂与旺旺之间的阻碍。
是什么造成了这层阻碍呢?笔者以为是人们在追求经济利益的过程中,忘记了最原始最单纯的情感,人性被极大地扭曲和异化。当断桥镇的村民发现旺旺第一次咬惠嫂的乳头的时候,不停地感叹“这个小东西,好不了啦”,这里表达的含义,在笔者以为是无聊小镇居民的“看客”心理,犹如鲁迅先生笔下的无聊看客,他们借着别人的故事,表达自己无聊、怪异,甚至龌龊的心理,纯洁的母爱在这里遭到亵渎。
关注人性,并对人性做出深切细致的批判性挖掘,是毕飞宇小说最突出的特点。当然,用文学来抒写人性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并且将人性中的善良与丑陋,还有深层次的复杂与纠结通过文学表达出来更是文学作品超越时代、永久流传的极重要的原因。但是,反观我国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文学创作,由于政治、社会环境、传统等方面因素的影响,对于人性深度的挖掘一直不能够达到应有的深度,“理论的浅表以及思想中潜在或显在层面的禁锢,使作家们对人性的表现始终基本上处在自发状态,没有达到足够的深度”。所以,就近三十年的文学创作来看,人性一直是一个颇为巨大的空缺。因此,毕飞宇对于人性的抒写尤为重要。当然,没有深度的人性思考是不值得我们推崇的。浅薄的谈论只能落入俗套,只有独特的视角和挖掘,才能显示出人性的深度,这样的文学创作才有意义。
迟子建说毕飞宇“非常低调,将自己的文学主张、审美趋向,不动声色地、丝丝缕缕地编制进了作品,认真而执着地实践着。这样用心灵前行着的作家,在这个文学时代,越来越少了”。毕飞宇这个“用心灵前进的作家”虽然低调,但却是一位关心社会的作家。《哺乳期的女人》无疑是力证之一。
小说中几位只有代号的人物,毕飞宇将这些人物置于时代的背景下,揭示他们价值观念的改变,描写了这样一出悲剧,比如“旺旺的爸爸妈妈”。对于这两位的描写,毕飞宇给读者留下了大量的“不定点”,让读者自己去将“空白”填满。旺旺的父母所代表的一群人背井离乡走向远方,追求利益,追求所谓更好的生活。可是留下了旺旺,旺旺是吃“旺旺”饼干长大的,“旺旺一生下来就跟了爷爷了”。“旺旺衔他妈妈的奶头只有一次,吮不出内容,妈妈就叫疼,旺旺生下来不久便让妈妈送到奶奶这边来了,那时候奶奶还没有埋到后山去。”旺旺从来没有品尝过母乳的甘甜。这对于旺旺的母亲来说,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没有尽到,毕飞宇在此不置一词,并通过旺旺奶奶的话,“你老子吃我吃到五岁呢,吃到五岁呢”这句无比自豪的话,与旺旺的妈妈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旺旺的爷爷也说:“现在的女人不行的,没水分,肚子让国家计划了,奶子总不该跟着瞎计划的。”在这里,似乎是旺旺爷爷对他妈妈无情的嘲笑。“旺旺的父亲在汇款单左侧的纸片上关照的,‘每天一袋旺旺’。”本来是可以在父亲肩头“骑大马”的旺旺,却只能拿着“旺旺”坐在门口,一边玩鸡鸡,一边吃饼干。旺旺对父母的爱就像断桥镇的水和太阳,显得恍恍惚惚。旺旺的父母每年在家只有六天,每次都是初五早上走,“旺旺赶来的时候天上只有太阳,地上只有水。旺旺的瞳孔里头只剩下一颗冬天的太阳,一汪冬天的水”。旺旺甚至还不会用一句完整的话来表达内心的痛苦与不舍。人们只看到经济利益,忽视了亲情,人的钱包越来越鼓了,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却是无边的冷漠。
在作品中,毕飞宇不动声色地写到:“汇款单成了鳏父的儿女,汇款单也就成了独子旺旺的父母。”父母与子女之间亲情的联系,只能靠“汇款单”联系在一起,不禁让我们想到余光中的《乡愁》中,联系亲情的是“船票”“邮票”“坟墓”,这些意象中我们可以看到亲情在底下默默的流动,可是“汇款单”只能容纳下“每天一袋旺旺”这几个字,亲情因沾染铜臭而变得廉价。
毕飞宇将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树立正确的金钱观等观念同时代的脉搏结合起来,这个“二元并置”是十分有意义的,毕飞宇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故事背后,挖掘出重要的社会价值。
在这部小说中,旺旺就是一颗水珠,折射出了这个社会的百态。首先,旺旺自己便是一个问题。毕飞宇的《哺乳期的女人》是我国新时期以来较早关注留守儿童这个问题的小说。作为一个留守儿童,旺旺被年纪大的爷爷和奶奶照顾,那时候奶奶还没有被埋。他的内心极度缺乏父亲与母亲的爱。他与父母每年只能见面六天,每次在旺旺还不能真的开始喜欢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走了,只给旺旺留下“水和太阳”。
毕飞宇笔下的断桥镇显露着古老与坚守,它置身于时代之外,但是镇上的青年人走向外面的世界,断桥镇就代表着历史与潮流的擂台,人们忽视了亲情母爱,就是对潮流的投降。在传统与潮流的交锋中,代表传统的旺旺和惠嫂败给了被潮流同化的别的村民。在断桥镇这个地方,生存问题变成了极大的考验,这正是毕飞宇在这篇小说中想要表达的一个社会问题之一。人性在这里变得扭曲和麻木,人们的物质生活变得富裕了,旺旺是吃奶粉和旺旺饼干等工业制品长大的,但是精神生活却变得非常贫瘠和干瘪,单纯的旺旺和惠嫂在这里生存是十分艰难的。嘲笑旺旺爷爷的刘三爷,还有替惠嫂感到害羞的惠嫂婆婆,他们都用无情的眼睛看着旺旺和惠嫂,让惠嫂和旺旺本应无愧的心变得动荡不安。
毕飞宇的叙事视角是十分独特的。《哺乳期的女人》这部短篇小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孩咬了一位哺乳期女人的乳头的故事,毕飞宇却在这里,布置出一个动人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时间是人们争做时代弄潮儿的新时期,故事地点在现代与传统的交接的断桥镇,说古不古,说新不新,人们的观念随着经济浪潮的冲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传统的母爱在这里受到了挑战。毕飞宇没有选择宏大叙事将故事主人公设置在成年人身上,而是一个小孩,这个小孩只是追寻最普通的母爱,但是却受到了阻碍。小孩是最天真无邪的,当小孩子找妈妈这一行为受到质疑时,可见这个社会的生存状态已经到了十分严酷的状态。
综上所述,《哺乳期的女人》讲述了一个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复杂的故事。毕飞宇用诗一样的语言,描绘了一个简单的悲剧,但是在这个简单的悲剧之后,我们看到的是复杂的意义形态,当然,我们也从这篇小说中看到当代作家毕飞宇的高格调的人文情怀。
[1]汪政,晓华.短篇小说:简单而复杂的世界——毕飞宇《哺乳期的女人》解读[J].名作欣赏,1998(2).
[2]邵建.形而上:意义形态之定位[J].文艺评论,2000(5).
[3]汪政,晓华.毕飞宇的短篇精神[J].上海文学,2009(9).
[4]毕飞宇.唱西皮二簧的一朵[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5]迟子建.毕飞宇的少年心[J].扬子江评论,2010(1).
作者:殷金金,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论。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