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价下跌加剧欧亚地缘政治动荡

宿景祥

进入2015年，国际油价持续下滑。1月6日，纽约期货油价一度跌破48美元/桶。从各方情况来看，油价跌势一时难以扭转。

国际油价的大幅下落，意味着巨额财富的大规模转移。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国家和俄罗斯受损自不待言，而东亚和南亚国家多为石油净进口国，一般认为，低油价对亚洲经济有益。印度和印度尼西亚不仅经常账户赤字沉重，而且政府要支出巨额燃料补贴，低油价对这两国的意义格外重要。日本、韩国、泰国和菲律宾等国也将受惠于油价下挫。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石油进口国，如果国际油价能够长期稳定在一个较低的水平，显然对中国经济增长有利。

然而，世界经济并不是各国经济的简单相加，国际油价变动的影响，也不是各国得失的简单加减。此次油价的骤跌，从根本上说是国际能源产业格局变化所致，特别是源于美国能源产业的发展。

美国经济过去五年的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能源产业的大力推动。据美国曼哈顿研究所2014年初发表的一份报告，美国石油及天然气业每年为美国经济新增产值高达3000亿至4000亿美元。美国过去几年新创造的高薪就业岗位，大部分来自于页岩油气革命，其影响遍及很多经济领域，包括建筑业、服务业和信息科技业。自2008年初以来，从事页岩油开采的各州创造了136万个工作，而没有页岩油的各州同期则减少了42万多份工作。总体而言，油气产业直接创造的就业近100万个，与该行业有关的就业人数更达1000万。这份报告告诉人们，假如没有石油和天然气产业的支撑，美国经济则会出现负增长。如果不是石油和天然气开采运用了新时代的技术，目前的美国经济恐怕跟欧洲经济没有什么两样。

近年来美国页岩油气开采工业虽欣欣向荣，但有致命弱点，即全靠巨额的信贷推动。得到融资的石油公司大多属“次级”，发行高息债券，以致整个美国高息债市场中，与能源开采相关的企业占比高达20%。一旦这些公司无法偿付高息债券，即便日后油价止跌回升，该产业各公司的集资难度也将大大提高，无法再跟过去几年相比。沙特等国之所以对打价格战有信心，原因恐怕正在于此。而美国页岩油业界则深信，尽管会有许多企业挺不过这场危机，但危机过后，那些生存下来的企业将会变得更加强大。

国际油价的剧烈变动，总是与国际政治有着密切的关系。此次油价的骤跌，很可能意味着欧亚地区局势的持续动荡和不稳定。受乌克兰危机及美欧制裁的影响，俄罗斯与欧洲之间的关系已大受损害。而油价下跌使得俄罗斯经济雪上加霜，卢布大幅贬值。在此形势下，俄罗斯已调整其石油和天然气输出政策，减少对欧洲市场的依赖，转而增加向东亚各国输出。俄罗斯去年底已决定取消经黑海连接东南欧的“南溪”油气管道计划。欧洲则开始寻求减少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准备从中东进口更多的油气，并要求美国向其提供液化天然气。过去近30年来，俄罗斯通过对欧洲能源出口而形成的经济互相依赖关系，是欧洲特别是东欧稳定的基石。一旦双方依赖程度降低，美国和欧洲便可通过经济渗透、军事扩张和“颜色革命”等各种手段，继续向俄罗斯施加压力，力图拖垮其经济，动摇其政权。俄罗斯不甘屈服，必会做出反击，从而可能间接导致东欧、高加索及中亚等某些地区出现新的不稳定。

中东地区的局势也很可能会变得更加不稳定。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便与以沙特为首的海湾产油国存在着某种战略同盟关系，美国向海湾产油国政府提供政治与军事保护，海湾产油国则保证向美国提供稳定的石油供应。美国利用其强大的军事优势，通过在中东地区大大小小的军事介入，事实上主导着海湾产油国并控制着油价。海湾产油国则借助美国的军事和情报力量，维护其政权的稳定。随着美国能源产业尤其是页岩油气的发展，美国对中东石油的依赖度日渐降低，海湾各产油国担心，美国对中东地区的干预和军事介入会更为强硬，由此造成中东局势更加不稳，甚至危及中东油气产业的可持续性发展。中东国家的一些专家相信，2015年美国会趁海湾产油国政治经济力量严重削弱之机，利用“伊斯兰国”这个显而易见的切入点，加大对中东的军事介入，强化对中东地缘能源政治操纵，借此制衡俄罗斯、伊斯兰世界和中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