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是“拖油瓶”

建云

前夫不仅吃喝嫖赌，还有暴力倾向。逃脱苦海后，我对再婚的期待低到了极点——吃饱穿暖，平安过日子。没想到，“狗屎运”竟然降临了，我嫁了个大学的讲师。他是丧偶的“富二代”，海归博士。

我们的相遇真是奇迹。我和儿子晓刚在人民广场喂鸽子，一个和晓刚年纪相仿的男孩童童走过来向我们借面包。孩子们玩得很愉快，我和童童爸爸淡淡地聊了两句。几天后，他约了同学去看童话剧，人家爽约，他就邀请我和晓刚。一来二去，我们有了感情。还没等我被爱情冲昏头脑，童童的爷爷、奶奶就“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将我一通羞辱：“带个‘拖油瓶，还想嫁有钱人。怕是看中了财产吧！”

我已经37岁了，玩不起伤筋动骨的感情游戏，也深知双方经济悬殊会给婚姻埋下隐患。于是，我理智地提出了分手。童童爸爸却疯狂地追求我，最终我们低调地领了证。前提是，为了安抚他的亲人们，我们办了婚前财产公证。

领证的那天，晓刚很高兴。我说：“电视剧《娘要嫁人》里那个儿子，总是想尽千方百计阻挠妈妈再嫁。有了后爹，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呢？”

晓刚不说话，十岁的脸蛋还有一点婴儿肥，眼神却比同龄孩子要忧郁许多。童童不排斥晓刚，当老公将客房收拾出来给晓刚作卧室的时候，童童还送了晓刚礼物。虽然所谓的礼物，无非是他玩腻了的玩具。晓刚傻兮兮地接过来，摆在最显眼的地方。那天晚上，孩子们玩到十一时才睡。老公给童童讲睡前故事的时候，晓刚躺在床上问我：“妈，什么叫财产公证啊？”

我说：“就是证明一下，我嫁给你陈叔不是贪图钱财和房产。”

晓刚眨着大眼睛，若有所思地说：“我听童童奶奶说，做‘拖油瓶的孩子将来只能做上门女婿，因为没有钱买房子和讨老婆……”

我十分生气，不知道老公的父母背着我跟晓刚说了什么。这些有钱人的心思真是难以琢磨，竟能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么残忍的话……我努力笑笑，对晓刚说：“别听他们瞎说，你长大了肯定比你陈叔叔更有本事，自己赚钱买房子讨老婆，那不是更好？”

“妈，我不结婚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晓刚握住我的手，他越懂事，我就越心痛。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为什么童童无忧无虑，而晓刚就要谨小慎微，活得像个庶出的孩子呢？

得知我们结婚，童童的外公、外婆特意从国外赶来看望。

所谓“看望”，无非是给我这个“后妈”一个下马威。我早已学会了忍辱负重，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低头称“是”。老公对前妻心存愧疚，对她的父母更是客客气气。两位老人住在我家的时候，我和晓刚都小心翼翼。晓刚每次小便完都会用纸巾把马桶旁边的瓷砖擦干净，他知道这两位老人有洁癖。

一天，童童有道数学题不会做，便去晓刚房里请教。晓刚一边说他“笨”，一边半开玩笑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这一幕刚好被童童外婆看到了，老人家将这件事上纲上线到“暴力”的高度，口口声声要打官司夺回童童的监护权。这触到了老公最敏感的神经，他将二老“请”出了家门，并且撕破了脸皮。这件事不了了之，想来两位老人也没底气打官司。

晓刚为此蔫了几天。之后，他刻意保持着与童童的距离，还装作没事地安慰我：“妈，童童外婆是太爱他了才会这样，你别多想。陈叔叔会保护我们。我们的生活总比过去好，老师说要心存感恩。”

晓刚的话很温暖，他总提醒我去看事情好的方面。是啊，远离了过去动辄被拳打脚踢的日子，衣食无忧且有温暖的住处，我们该感恩了。晓刚的学习有了很大的进步，尽管如此，他还是活得战战兢兢。我们所在的小区里有不少有钱人。我家的邻居是一位娇生惯养的“白富美”，每次两口子吵架，我们都听到她泼妇一样尖利的声音：“这是我爸妈买的房子，你给我滚出去……”每次听到这句话，晓刚的眼里总是有股化不开的忧愁。

说实话，我对这段婚姻也不是很有安全感。我开始攒私房钱，害怕哪天我和晓刚也遭遇到这样的命运。老公给我的家用很富足，我只要稍微花点心思便可以省下钱。我将那张以晓刚为户主的存折偷偷缝进了他的枕头里面。

我以为这样做天衣无缝，但晓刚还是发现了。他悄悄地跟我说：“妈，你是不是信不过陈叔叔？”我说：“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替我保密好不好？”

后来，我偷偷地用一些钱投资。尝到甜头之后，我将大量资金投进了期货交易。“赚钱”所带来的安全感激活了我的贪欲，我开始向朋友们借钱，他们也因为我老公家底殷实而纷纷解囊。

两年后，我赔得血本无归，债台高筑的惨况让老公的亲人们动员他离婚：“早就说，这个女人是败家的吧？她看重的就是你的钱。”

老公的母亲一边指着我骂，一边狠毒地看着晓刚：“什么样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崽，他长大了也会和童童抢财产的，趁早让他走人……”

老公痛苦地吸烟，他很久不愿跟我说话了。我知道最好的结局就是他为我付清债务，然后将我们扫地出门。我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没人能来挽救我的命运。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童童站了出来。他拉着我的手，替我抹着眼泪：“爸爸，原谅阿姨吧。我们已经失去了妈妈，不想再失去阿姨了。”

童童诉说着这些年我对他们的好：“爸爸，我发烧40℃的时候，阿姨整夜不睡陪着我;我被人家欺负的时候，哥哥为我拼命;哥哥教会了我打篮球，所有的人都笑我笨的时候，只有哥哥鼓励我。”

老公的喉结一下下抽动着，我知道他的心一定比我更痛，也知道他是多么在乎这两个孩子的每一句话。童童走进了房间，从衣橱里抱出一个存钱罐：“爸爸，这是我给哥哥攒的钱。大家都说他将来没钱讨老婆要‘嫁出去，我不想让他‘嫁出去，就想攒钱给他。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了。”

童童哭得越来越厉害：“爸爸，哥哥去哪里，我也去哪里。阿姨错了，你就原谅她吧！要不是我们一直想把哥哥‘嫁出去，阿姨也不会偷着攒钱。爸爸，哥哥不是‘拖油瓶，他是我的哥哥。”

老公终于感动了，把童童和晓刚拥在怀里，郑重地承诺：“谁都不走。爸爸已经原谅阿姨了，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提‘拖油瓶这个词，咱们要好好过日子。”

我看着哭成泪人的两个孩子，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这些年，在婚姻中一直寻找不到的安全感，此刻翩然而至。只是这一次，我知道，我不能再错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