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定乐
我就职的学校操场,每到放寒暑假时,总会有狗狗来光顾,少则三、四只。学生爱心泛滥却欠责任心,一时冲动把狗狗买回,放假就不管不顾了,于是这些狗狗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丧家犬,也成了寒暑假中操场的活动风景。
今年1月底,放寒假了,我在学校操场上遇到两只狗,棕色的那只长着普通的狗模狗样,我叫它小黄(Browny);另一只长着白色卷毛,我称其小白(Whity)。小白体型中等(绝非那种娇小型),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世来头的(后来向一位有养狗经验的朋友请教,他言之凿凿说小白有贵宾犬血统)。它俩有时围着足球门柱追逐游戏,但更多时间里只趴着打盹,以绿草地或红跑道为背景,非常抢眼。不久我就发现有些蹊跷——这个寒假里几乎只有小黄、小白在操场上,除了偶尔有狗狗被主人牵着走过,操场上几乎没见过别的狗。于是我开始留意它们,很快就发现小白是其他狗的克星,它不允许别的狗来套近乎。小黄、小白趴在那里,相距不过五米。远处有只小狗要过来了,小黄、小白都感觉到了却都依旧纹丝不动躺着,好像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了。其实两只狗暗地都不淡定,各自怀着鬼胎,不时不动声色地微微睁开眼乜视对方,然后很快闭上。小黄玩这种把戏不及小白老练,因为它的耳朵会动一动,这就把它的不安分出卖了。那只狗走过来了,先走到小白身边嗅嗅,打个招呼,但小白不理会,仍然闭着眼睛。来者好没意思,便走到已经睁开眼的小黄身边,与其相互碰碰鼻子,然后围着小黄转圈嗅来嗅去。小黄早巴不得有个新玩伴,便起身准备进一步互动。说时迟,那时快,小白已经起身悄悄过来,只见它扬起右前腿,生生照着新来的狗一下打过去,那小狗惨叫了一声,朝着小黄求援,可这时小黄已经又趴下了,头还侧向另一边,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小狗只得呜咽着跑离。这时再看小白,也趴下了。要不是目睹了前面痛击同类的暴力事件,我还真不相信它有这么厉害呢。对体型小的狗,小白会出“手”打,如果碰到大点的狗过来,小白就会嗖一下爬起来冲着对方边叫并迎上去,我不懂狗语,但也听得出那不是友好的打招呼,而是在威吓、警告对方。小黄脾气温和,但日日只有小白为伴不免冷清了点,便也期待这能有新伙伴。
这么折腾几次后,小黄学乖了,先趴下装睡,小白见它趴下后也会跟着趴下。不过小黄不是真的打盹,它不时偷偷睁开眼看小白,几番过后,断定小白睡着了,它才悄悄起身离开。一发现小黄不在身边了,小白便马上去找,然后押着小黄回到远离其他狗狗的操场上来。有次,小白在远处的一簇红继木旁把正和几个新伙伴玩得起劲的小黄找到,便想把小黄逼回家。这次,小黄不耐烦了,它用右后腿把小白一下踢得远远的,小白后来几次试图靠近,小黄都做出要撂后腿的样子把小白赶开。见小黄真的发火了,小白就挤过那几只狗来到小黄前面,然后仰面朝天躺下,这大约是狗狗的某种求和姿态,小黄见状才没有再赶小白走。我观察它们将近四个月里,总是看到小白在对小黄发脾气或实施支配,这是唯一一次见到小黄对小白使横施暴。最后,小黄尽管不愿意只跟小白腻在一起,也一定让自己的活动范围不远离小白,总和后者保持约三米的距离,而且发展出一种刻板行为,那就是哪怕前一秒钟还在跳高或奔跑,只要到了它心目中该和小白汇合的地方了,它马上就趴下,一付蔫样。哪怕到4月底它们的关系已经破裂了,它这动作模式也没改,我称这为讨好行骗运动。如果狗狗有表演类奥斯卡奖,小黄是有实力竞争的。
同事王兰老师听我说了这两只狗狗的故事后很感兴趣,便和我一起去看它们。她试图逗逗它俩,小白根本不搭理她,依旧趴着不动,眼皮都懒抬。小黄倒是抬头起身跟着她走了几步,但也就那么几步,发现和小白的距离超过安全线了,就止步不前,依依不舍地站在那里目送我们。开学以来,我俩几乎天天去看望它们。王老师认为小白有极强的控制欲,而小黄有受控欲(或情感受虐欲)。她的原话是:“它们的关系在小白控制下封闭而扭曲,它们的互动模式就是向彼此释放消极信号,表现出不信任、不满意,但又不放开对方,就像人类的一对怨偶。”我觉得王老师的归纳总结很中肯。
我一向怕狗,当年做知青时要买牙膏,最近的地方是大队部的小卖部,走现成的路只要十来分钟,但我怕路旁几户人家养的狗,宁愿抄远路,走窄窄的田埂,多花一倍的时间,至今散步看到别人遛狗都会尽量绕开。对这两只狗这样关注,还是因为恰恰在放寒假前重读了几本动物学家的著作,那就是康纳德·劳伦茨的《雁语者》、《攻击的秘密》以及《所罗门王的指环》。
如果要我列出哪些书是我最喜欢并且认为最富启迪的,这几本一定会在其中,尽管它们都是动物行为学专著。劳伦茨的著作字里行间散发出作者的魅力,他强烈的好奇心、超凡的观察力和极富睿智的分析能深深吸引读者,而弗兰斯·德·威尔的文字里除了包含了冷静的思辨,更有对人性的宽容和对生命的敬畏。两位学者的著作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的科学专著像故事书一样耐读,这不仅仅因为有了大量的详细观察记录,还因为记录的方式非常生动,在他们笔下的那些禽类和灵长类都富于灵性、非常浪漫(哪怕在《攻击的秘密》一书中的凶残动物也不乏浪漫),而且真的比人更坦诚,令人觉得“简直像个畜生”这话实则更多褒义。
康纳德·劳伦茨(Konrad Zacharias Lorenz,1903—1989)出身于维也纳一位整形外科医生之家,由于家境优越,他对动物的喜爱得到了极大的鼓励——他六岁时,母亲把一个庄园交给他,专门供他观察雁鹅和其它动物。现在这个庄园以他命名叫康纳德·劳伦茨研究所,专门研究禽类行为,这当中当然少不了他生前最喜欢的雁鹅和寒鸦。他父亲希望儿子能延续父业从医,他也真在1928年拿到了医学学位,但终究割舍不了对动物的热爱,还是回到对动物行为的研究,并于1933年获博士学位。1937年开始教授生理学和动物心理学。1941年,他应征到德国军队担任军医,1944年被苏联军队俘虏关押,1948年获释。1950年为普朗克研究院(Max-Planck-Gesellschaft zur F?觟rderung der Wissenschaften e.V.,简称MPG)创办了行为研究所并担任所长,直到1973年卸任。他被视为现代动物行为学创始人,经典比较行为研究的代表人物,德国《明镜》周刊评论他是“动物精神的爱因斯坦”。1973他和卡尔·冯·弗利及尼可拉斯·庭伯根共享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尽管后来他不担任所长职务,劳伦茨仍继续研究著述,1989年辞世。
劳伦茨在《雁语者》中曾这样解释“系统”一词:“所谓系统,是由许多相互作用的不同要素所组成的实体。”他认为对一个系统进行研究时就是从整体推到细节的分析,应该在“抽离每一项成分的同时,仍能保有对系统整体功能的视野”。动物行为学就是系统研究动物对环境和其他生物的互动等问题的学科,其研究对象包括动物的沟通行为、情绪表达、社交行为、学习行为、繁殖行为各个方面。通过观察不同动物行为模式并将其进行比较,劳伦茨对动物行为模式的演化进行了研究,也正是他的研究不仅推动了动物行为研究,也促进了人文学者对人类文化的反思,重新审视个体行为和社会行为的构成以及演化和突变,可以说他引领的动物行为研究不仅仅使生物学界和心理学界受惠,也为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研究开拓了新领域,并促使我们重新审视人类和地球上其他生物的关联,多了一份谦卑和敬畏。
劳伦茨的观察力一直受到同行和后辈高度赞扬。他曾经说:“对科学家最大的恭维莫过于对他说:哎呀,我怎么没看见?”意思是很多现象都在那里,只是我们忽略或不了解其内涵而已。但对我来说,他更像一个讲故事的高手(a smart story-teller)。可他将其观察结果和分析讲出来时却风趣生动,引人入胜,就算一个没有科学背景的人看了也不会生畏或生厌。弗兰斯·德·威尔(France de Waal)曾如此评价道:“劳伦茨以每个人都能看懂的方式写作。作为生态行为学普及的主要发起人,他用一种自由流畅的、迷人的、充满逸闻趣事和比喻及哲理的散文将动物行为和人联系在一起。他把行为称作‘生活中最鲜活的一面’,并且保证没有人会因为听到这样的话心生厌烦。”(见其著作《类人猿和寿司大师》)
在《攻击的秘密》中,劳伦茨这样形容老鼠部族对外来者的处置:“部族里的老鼠并不做私人交际,彼此不认识……但它们像蜜蜂或其它的昆虫一样,用部族的特殊气味来辨认对方。部族里的分子可能被当成可憎的陌生者;但也可能发生相反的情形。艾伯把一只老鼠移到另一个居住地,几天后当它被送回部族的领域时就被当成陌生者看待。假若这只老鼠(被移开时)连同自己部族的土壤和巢穴(的干草)一起被放进一个干净的空瓮里,就像带着自己部族的嫁妆,这样一来甚至几个礼拜后回去,还能被辨认出来。”
在《所罗门王的指环》一书中,他这样生动描写寒鸦在风暴中嬉戏:“秋风在烟囱里唱着山雨欲来的前奏,书房外的几棵老枞树起劲的应和着。……突然,从格子窗构成的画框里有一打流线型的黑色小弹从上方直坠而下,犹如重重的石块。就在这些小弹即将触到枞树尖的那刹那间,它们打开了翅膀,瞬间就变成了鸟。这些鸟轻盈宛若柳絮,似乎马上就要被狂风卷住裹挟而去。”
在《雁语者》中他这样描写一对分别叫马克斯和科伯许立兹的公鹅和一只叫玛蒂娜的母鹅道:“接近三月底,我又看到两只公鹅经常自己聚在一起,(却)没跟玛蒂娜一道。它们经常白天一道飞行,晚上一块过夜。甚至当他们像往年筑巢期般双双飞到距离很远但遮蔽良好的地点时,玛蒂娜仍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虽然留在原处,玛蒂娜仍然从远处发出叫声表示她真的很想随他们一起去寻找筑巢地。平时,马克斯会非常亲密地对科伯许立兹发出胜利的叫声,但只要后者不在附近,他就马上会转向玛蒂娜。”
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前面两本还可算作科普著作,而后一本真的是专业著作,却也很受广大读者喜爱,这真和他的文笔生动不无关系。弗兰斯·德·威尔对劳伦茨的观察力和表现力非常钦佩,他写道:“他(即劳伦茨)的这种观察力让我永远都敬重不已。在阅读他对许多动物行为的描述时,总觉得千头万绪都排列有序了。我自己一生也在观察动物,有时和劳伦茨观察的对象相同,但他的描写总能让我得到更多的知识和理解。”
据说劳伦茨身材高大,留着大胡子,富于孩子气的幽默,又善于惟妙惟肖的动物模仿,更兼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所以往往在聚会时或开会时成为中心人物。爱德华·威尔逊就在自传中特别提到自己当年如何被劳伦茨震撼。那是1953年的秋天,劳伦茨和荷兰裔的英国科学家尼克·丁伯根(1973年,这二人和卡尔·菲力西分享了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受邀到哈佛介绍当时还属新兴科学的动物行为学,而威尔逊当时的兴趣在动物地理学。他先听了丁伯根的演讲,虽然丁伯根提到的一些发现令他感到耳目一新,但他还是坦承自己听得不太认真,也没做很多笔记。可是劳伦茨的演讲却一下抓住了他的心,令他震撼,他在自传《大自然的猎人》中这样叙述道:“他(劳伦茨)是一位天生适合站在讲台上的人,充满热情和生气,不断旁征博引、大力渲染。”威尔逊说自己正是受了劳伦茨的感染和启发,从而对动物行为学开始了相关研究,促进了进化生物学和社会生物学的产生,他声称动物行为学是进化生物学和社会生物学的重要基础。
也正是由于长期对动物行为的观察研究,劳伦茨意识到天然机制(即本能)极易因不当干预而遭到损毁,其后果非常严重,这一点在《攻击的秘密》一书中有非常相近的观察记录和深刻的分析。他的这种意识很可能在当年喂养玛蒂娜时就产生了,他在《雁语者》一书中回忆到他当时刻意将玛蒂娜与同窝孵出的另外九只雁鹅分开来养,以为这么一来玛蒂娜还会更愿意亲近他。但很快他就发现事与愿违,事实上由于被单独喂养,玛蒂娜显得有些神经质,常常发出不安的叫声,还总想逃开,而且与其他九只雁鹅相比也较缺乏行动力。一直到后来,玛蒂娜仍然一有机会就躲开,只有当其他九个姐妹兄弟都不在时,才会跟着劳伦茨。劳伦茨还承认他曾错误地假设:那些跟着妈妈在庄园里长大的雁鹅比那些被他带着出门旅行过的会更恋家,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对此作出以下结论:“生存在高度社会化组织中的动物(如雁鹅),任何个体都需要社会的刺激及回馈,一边维持被唤醒的本能。”后来他在《攻击的秘密》中指出如果本能被刻意压抑,那么就会变成具有破坏性的力量。事实上,当人们反思二战期间德国和日本两个国家的残暴行径时,也都从心理层面和社会学层面给出了和上述论点相同的解释,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很多冷血凶手在熟人眼里都是安静和善的人(如复旦大学医学博士投毒案中的投毒者)。按照劳伦茨在《攻击的秘密》一书中所述,如果动物的攻击本能不能通过游戏或狩猎等方式释放,就会变成一种破坏力,来攻击甚至杀害自己所属部落的同类。反观许多爱好体育活动的民族,人们在游戏中野蛮体魄,健全心智,更学会规则,敢赢也输得起,因此国民文化性格阳光开朗。
对动物行为观察的深入开展产生了动物行为学,但对动物行为的研究离不开对动物心理的分析,而这又只能以人类行为来推测,所以拟人论成为动物行为学发展阶段中的一个逻辑出发点是不可避免的(当然更成熟的拟人论也正在将视角从“人类中心论”向“动物中心论”转移),而这也引发了一场大论战,波及哲学界和自然科学界,许多学界权威都卷入其中,这里暂且不表,还是回到劳伦茨身上吧。仅凭兴趣和刻苦,并不见得就能成为一个学科的领路人;仅仅博学和勤奋,也未必定意味着会在学术研究上有一番开拓。诚如劳伦茨说的那样:“如果一个人掌握的只是针对兴趣的某个部分,是不能很好地建立课题的。相比之下,你更应该连续不断地从一个部分跳到另一个部分——而这对于那些以严格的逻辑顺序来评判事物的思想家也许实属浮躁,绝非科学的做法——但正因为如此,你在每一部分的见识也会同时有所成长。”劳伦茨正是将他感兴趣的雁鹅行为扩大到其他物种属的动物,并将对其的研究放在一个非常大的背景下进行综合研究,那就是结合了自然史、社会组织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知识,来揆诸动物的正常情绪和对环境的适应反应。劳伦茨对动物行为学的研究虽然始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但由于二战的影响,直到五十年代初才得以系统化和学科化。劳伦茨认为大部分动物的行为都是固定行为模式(fixed action pattern),也就是由遗传预先设定的一系列动作,在动物生命过程中回应环境里的特定信号而逐一展开。换言之,这套固定行为模式只要在适当的时间和地点被引发,就能引领动物经由一系列正确步骤而避开天敌、繁衍生存。动物行为学者认为动物也有文化——依据动物行为学理论,文化是种生活共享,包含了来自于或学自于其他同类的知识、习性和技能。动物行为学的发展又催生了生态行为学的发展和丰富。
实际上,天性聪颖,又有深厚家学,更兼刻苦认真,劳伦茨无论做医生,还是做机械师(他入伍后曾当过机械师),都干得很漂亮,但他把主要精力都花在对雁鹅的行为研究上,并以此为起点开拓了生物和社会学的一个新的研究领域。他曾这样写道:“说实话,探寻个别科学家从事研究的原始动机这件事,有趣的程度并不亚于科学本身。如果你硬要找出某个科学家选择研究主题的背后原因,科学家的个人经历必定是很重要的一环。”
劳伦茨承认他的研究动机并非完全理性,他还认为一个人不可能对他不爱的动物进行真正的观察研究。在1981年出版的The Foundations of Ethnology(《动物行为学原理》)一书中,劳伦茨指出在动物行为学的研究中,要让直觉的洞察力和系统性的数据采集很好结合起来实乃及挑战又富于乐趣之事。因为自幼对自己研究对象产生感情或兴趣,成年后便开始研究,在动物行为研究方面有建树的学者中这种幼年与成年兴趣的连续具有普遍性。如珍妮·古道尔和爱德华·威尔逊,他们都在自己的著作中坦诚出于对自己的研究对象非常喜爱和尊重,才能不怕危险,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将一生投入研究。前两天为了了解我国动物行为学研究现状,我在网上读了邸利会先生2009年写的《动物行为学蹒跚前行》一文,对其中谈到我国动物行为学领军人物尚玉昌(北京大学生物系)和刘定震(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早年经历印象深刻。尚先生1989年为研究生开设了行为生态学,堪称中国大陆在这个学科开坛第一人。在采访中,他说自己从小就对动物感兴趣,上初中时特别喜欢动物学课程,他还回忆道:“我在课外买了很多书,有法布尔的《昆虫记》、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高一时,还学了《达尔文主义基础》这本书,我现在都记得,这是一本十六开薄本。”当年报大学志愿时,他就认定了非上北大生物系不可。而刘先生则从小就有和动物亲密接触的经历,养过兔子,还抱养了一只刚刚睁开眼睛的狼狗幼崽来精心饲养,“填大学志愿时看到兰州大学生物系有动物学专业,就直接报名了”。
早年喜爱动物,长大成了动物学家,并在动物行为学和生态行为学方面有成就,这在动物学界似乎是个很铁的逻辑。康纳德·劳伦茨的一段话可视作对这一因果的诠释:“动物的吸引力让我们忘却了观察它们所花的时间,而且还使我们对动物行为上的微小细节更加敏感。收集得到的信息通过科学思维可以阐明尖锐的问题,从而引发更精确细致的研究。……迷恋永远都是兴趣的第一步。”对鸭和鹅的热爱使劳伦茨很快对所有雁鸭科的成员都产生浓烈兴趣,及至上中学时他已对这个科的种属行为模式都有了一定了解。他曾把一只被他取名玛蒂娜的雁鹅带到自己的卧室里,同住了一年多,从而对禽类的空间判断能力有了深刻的了解,而且开始注意到动物的情感和心理。这也为他后来开创动物行为学打下了基础,诚如他在该书中承认的那样,对雁鹅的钟情贯穿了他一生,是他的研究对象,也是他的生活伴侣。他在庄园里饲养了许多雁鹅,他在那里身后总跟着一群鹅和鸭。他去游泳,小鹅、小鸭也摇摇摆摆跟着下水,因此他也被人们戏称作“长胡子的鹅妈妈”。
由于喜欢水鸟,六岁的劳伦茨缠着妈妈买下一只小鸭。因为要照顾好这只小鸭,劳伦茨把这只小鸭放在身边,带它觅食,陪它戏水,从而得以仔细观察。设想当年劳伦茨的父母一心要让儿子参加各种形式的培优或进可以为上名校捞分的兴趣班,那么奥地利会多名好医生,但动物行为学问世可能要推迟几年,跟着被推迟的还有动物生态学、社会动物学等等,这也很可能让他停留在他感兴趣的动物地理学研究中,而我们今天很可能看不到《雁语者》等好书。所以,谢谢那只小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