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诗歌中的风俗文化

2015-01-16 05:43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茱萸重阳节重阳

朱 占 青

(黄淮学院 文化传媒学院,河南 驻马店463000)

重阳诗歌中的风俗文化

朱 占 青

(黄淮学院 文化传媒学院,河南 驻马店463000)

重阳是我国重要的岁时节令,其独具特色的风俗文化在重阳诗歌中有鲜明的体现。在社会各阶层的诗歌作品中,登高、佩茱萸、插菊花、酿制和饮用菊花酒是人们欢度节日、临景赋诗、抒发情感和品味生活的重要载体,从中我们可以体味到民间风俗文化对文学的影响,丰富了文学作品的文化内涵。

重阳诗歌;风俗文化;登高;佩茱萸;饮菊花酒

民俗在社会生活中首先呈现为一种文化现象,“是人类社会长期发展中形成的,与居民生活密切相关的衣食住行、礼仪、信仰、风尚等民间习俗的总和,是经社会约定俗成并流行、传承的民间文化模式,是一种文化积淀”[1]144。重阳作为古代重要的民间节令,从唐代开始,得到上自皇室,下至士大夫及民间普通民众的喜爱。唐代以降,重阳习俗在发展中由于加入了更多的文人意趣,像中秋节一样,为文人骚客所重视,我们可以通过唐代以来诗人的作品,一窥重阳习俗的面貌。

一、重阳重要习俗之一:登高

登高是重阳节日的重要活动。登高习俗古已有之,从其发展来看,古代登高显然受到神秘文化的影响,具有特定的文化含义。神仙信仰是我国古代神秘文化的核心。昆仑山在我国古代文献中是神居之所,山上有不死树、不死药,西王母居住于此。《淮南子·地形训》曰:“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2]246古代人认为,神仙都居住在山上,可以令人长生不死。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就不断派方士到海上的三神山蓬莱、方丈、瀛洲去寻访不死药。汉武帝也是一个相信方士、企望长生的皇帝,《汉武故事》、《汉武帝内传》都记述了西王母从昆仑山降临汉宫与汉武帝相见的故事,这些道教传说虽然是道徒们为了自神其教,但也使神仙及其居住之所愈发显得神圣和神秘。

古代帝王登泰山封禅,目的是求得神灵的庇佑。早在周代,便有筑灵台望云气、求吉祥之说。周代的灵台是由人工修筑的高台,从《诗经·灵台》看,周文王建成灵台与游赏奏乐有关。高诱对《淮南子·本经训》中“明堂”的解释是:“其上可以望氛祥,书云物,谓之灵台。”这里灵台的作用变为国王察辨妖祥之所。《史记·天官书》云:“凡望云气,仰而望之,三四百里;平望,在桑榆上,千余(里)二千里;登高而望之,下属地者三千里。”[3]339登高方能望远,《史记·封禅书》:“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3]371汉武帝派出的方士寻找不到海上的蓬莱仙山,归之于看不到蓬莱上空的瑞气,于是汉武帝就派望气官查看云气。古人相信,神仙的居所一定有祥瑞之征,通过望气,便可查找到仙山之所在。

人们一般把九月九日登高的来源和《续齐谐记》记载的费长房教桓景登高辟厄联系起来,《续齐谐记》是南朝人吴均的志怪小说,所记多为神鬼之事,因此充满了神秘色彩。《续齐谐记》:

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经年,长房谓曰:“九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齐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曰:“此可代也。”今世人九日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盖始于此。[4]1007

早期的登高具有神秘的宗教意味,但也有具有游乐性质的。最初,文人骚客的登高并不具有民俗色彩。前面提到周文王筑灵台,“《灵台》,民始附也。文王受命,而民乐其有灵德以及鸟兽昆虫焉”[5]1038。《孟子·梁惠王》曰:“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6]219由此可见,文王所筑灵台,登之乃是为了“与民偕乐”。春秋战国及汉代,“升高能赋”被认为是文人士大夫应该具备的才能。《汉书·艺文志》:“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7]310《韩诗外传》卷7载孔子和他的弟子子路、子贡、颜渊“游于景山之上”,称“君子登高必赋”。最初的登高能赋,乃是指诵《诗》而言,就是要以诗言志。这种登高能赋,对文人形成登高赋诗的文学风尚,其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登高是重阳习俗中最主要的仪式,登高的地点可以是山、岭、冈丘、楼、阁、台等比其他地方相对较高的地方。《东京梦华录》记载,在宋代,重阳节这天,“都人多出郊外登高,如仓王庙、四里秋、愁台、梁王城、砚台、毛陀冈、独乐冈等处宴聚”[8]216。另外,像《襄阳记》中的楚山、《姑苏记》中的九井山、《临海记》中的湖山、《寿阳记》中的明义楼、《正德江宁县志》《金陵岁时记》中的雨花台、北极阁、幕府山等,都是人们在重阳节这天的登高之所。普通文人骚客和民众的重阳登高之地,更是不可胜记。唐宋及以后的诗作中,每每提到登高,可见重阳登高的风俗对诗人创作的影响。

唐代的各阶层都很重视重阳登高习俗。唐高宗李治《九月九日》:“端居临玉扆,初律启金商。凤阙澄秋色,龙闱引夕凉。”李治贵为皇帝,不可能像文人骚客或普通百姓一样到宫外登山,但在重阳这一天,他还是登上凤阙望远,观看秋天的景致风物。《史记·孝武纪》:“于是作建章宫……其东则凤阙,高二十余丈。”据《三辅故事》,凤阙是皇宫前面高二十余丈供瞭望的圆形的楼,凤阙之顶应是皇宫中最高处,正可以供皇帝登临。唐中宗李显作《九月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得秋字并序》,李显在重阳这天,在渭亭宴请群臣,并要求群臣依韵赋诗,诗成最后者罚酒。其后,唐德宗李适、唐宣宗李忱等皇帝,在重阳节这天在曲江池、渭亭或慈恩寺等地,登高赏菊,宴请群臣,命群臣作诗,因此唐代流传下来不少抒写重阳、歌功颂德的应制诗。如崔日用《奉和九月九日登慈恩寺浮图应制》:“紫宸欢延洽,绀殿法初隆。菊泛延令酒,兰吹解愠风。咸英调正乐,香梵遍秋空。临幸浮天瑞,重阳日再中。”从这首应制诗,我们可以看到礼部尚书崔日用对重阳这天受到皇帝宴请的感激,把交融和谐的宫廷音乐和安然肃穆的佛教音乐的和鸣,视为王朝的“天瑞”。宋之问《奉和九日登慈恩寺浮图应制》:“瑞塔千寻起,仙舆九日来。萸房陈宝席,句蕊散花台。御气鹏霄近,升高凤野开。天歌将梵乐,空里共裴回。”宋之问的应制诗可为崔日用同调而胜之。宋之问擅诗,又深受武后宠信,善于奉承,自甘沉沦而不自觉,其写应制诗自然会更胜一筹。

和皇宫中皇帝与大臣重阳登高以饮宴和歌舞升平不同,诗人重阳登高别有一番情致。卢照邻《九月九日登玄武山》:“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他乡共酌金花酒,万里同悲鸿雁天。”诗人人在旅途,但重阳节到来这天,虽然与家乡身隔万里,仍然遵从重阳登高的习俗,与朋友一起登高望远,共饮菊花美酒。唐代诗人登高之作甚多,诸如:“霞景青山上,谁知此胜游”(钱起《九日登玉山》),“九日登高楼,苍苍远树低”(刘长卿《九日登李明府北楼》),“相望试登高,心飞逐鸟灭”(孟浩然《秋登兰山寄张五》),“九日黄花酒,登高会昔闻”(岑参《奉陪封大夫九日登高》),“世路山河险,君门烟雾深。年年上高处,未省不伤心”(刘禹锡《九日登高》),“今岁重阳日,萧条巴子台”(白居易《九日登巴台》),等等。其他唐代诗人如张继、严维、杜牧、皎然、卢纶、司空曙、王建、李群玉等众多诗人都有重阳登高的诗作,可谓不胜枚举,可见诗人重阳登高是普遍现象。大诗人李白一生游历之地甚多,每逢重阳,也多有登高之举,从其流传下来的诗作中可见一斑,安徽宣城的响山、湖北江陵的龙山、湖南的巴陵(今岳阳)等地都曾是李白重阳日的登高之地。诗圣杜甫也为我们留下很多抒写重阳的诗篇,如《九日奉寄严大夫》:“小驿香醪嫩,重岩细菊斑。遥知簇鞍马,回首白云间。”《九日》:“去年登高郪县北,今日重在涪江滨。”《云安九日,郑十八携酒陪诸公宴》:“地偏初衣夹,山拥更登危。”《九日五首》其一:“重阳独酌杯中酒,抱病独登江上台。”其《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一诗,可谓重阳登高、触景伤情的绝唱。从崔国辅的《九日》诗,可以看出,重阳登高的习俗,在唐代是人们普遍遵守的。“江边枫落菊花黄,少长登高一望乡。”重阳这天,尤其是飘泊在外的人们,不论年少年长,都登高遥望家乡,以慰思乡之情。

唐代以后,重阳登高的习俗依然受到诗人们的喜爱,两宋时期诗人的重阳诗作也很多,诸如赵湘、寇准、陈绛、司马光、王安石、吕陶、苏轼、周行己、胡寅、陆游、范成大、杨万里、喻良能等诗人都有重阳登高之作。但从宋人诗篇来看,宋代诗人虽然也喜爱重阳这天登高聚会,但诗人们的情绪远没有唐代诗人开朗,感时伤世、自悲自怜的情感较浓。胡寅《上封登高》:“今朝的的是重阳,独步崔巍觅醉乡……闲读旧题嗟岁月,功名回首鬓毛苍。”舒岳祥《九日》:“悲秋仍送远,怀古更登高。”登高的习俗是重阳节日的标签之一,也是重阳节的仪式和风尚,登高在诗人心中与重阳赋诗一样,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从著名诗人范成大《病中不复问节序,四遇重阳,既不能登高,又不觞客,聊书老怀》一诗,我们可以感受到重阳登高、赏菊、饮酒、插茱萸的习俗是唐宋时代文人喜爱的节俗之一:“骚客颠诗亦狂酒,强惜黄花爱重九。”“馋吻偏怜粽栗香,新衣不管囊萸臭。”“登临旧迹如梦断,觞咏故人多骨朽。”“挽须儿女太痴生,更问今年有诗否。”诗人年老多病,依然不忘登高聚会,饮酒赋诗。从儿女们询问已步入老年的父亲,这个重阳有没有写出新诗,也可以看出,诗人在重阳节作诗是经常性的,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习惯成自然,任何一种民间习俗正是这样逐渐发展形成的。

二、重阳重要习俗之二:佩茱萸、插菊花

说起重阳与茱萸的关系,较早见于《西京杂记》所载的戚夫人的侍儿贾佩兰所言的宫中乐事:“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华酒,令人长寿。”后来佩带茱萸成为重阳节庆的重要习俗。说起诗歌中的茱萸,我们最容易想起的是唐代诗人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把重阳节和茱萸联系起来,恐怕很多人的印象来自这首诗。茱萸是一种中药,《风土记》曰:“茱萸,椒也。九月九日成熟,色赤可彩。世俗亦以此日折茱萸。费长房云:‘以插头髻,可避恶。’”又曰:“俗上九月九日,谓为上九,茱萸到此日,气烈熟色赤,可折。茱萸囊以插头,云辟恶气,御冬。”《杂五行书》曰:“茱萸……增年益寿,除患害。”[9]4159《太平御览》引《神农本草经》曰:“茱萸,一名藙。味辛温。生川谷。开凑理,根去三虫。久服轻身。生上谷。”[9]4386茱萸作为一种中药材,有驱寒热、祛风湿的用途;吴茱萸具有驱寒痹,逐风邪,开腠理的功效。九月九日佩茱萸,最早见与《西京杂记》和《续齐谐记》的记载,由于茱萸的这种药理功效,人们认为九月九日重阳节佩戴,对身体有益,可以延年益寿。“佩戴茱萸是重阳节最早出现的风俗形式”,“后来,茱萸在重阳节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10]105,重阳佩茱萸变为一种节令习俗,成为重阳节风俗的标志物之一。重阳节插菊花也具有相同的作用。《太清诸草木方》:“九月九日,采菊花鱼茯苓松柏脂丸服之,令人不老。”[11]80《梦梁录》曰:“日月梭飞,转盼重九。盖九为阳数,其日与月并应,故号曰:‘重阳’。是日孟嘉登龙山落帽,渊明向东篱赏菊,正是故事。今世人以菊花、茱萸,浮于酒饮之,盖茱萸名‘辟邪翁’,菊花为‘延寿客’,故假此两物服之,以消阳九之厄。”[12]55在唐宋及以后文人的诗词中,作为重阳诗词常用的意象,茱萸与菊花成为诗人们写诗填词经常提到的事物。

在唐代诗人的重阳诗歌中,佩茱萸、插菊花是公认的重阳风俗。杜牧《九日齐山登高》:“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杜牧于唐武宗会昌五年重阳节,与张枯同游齐山,是时杜牧为池州刺史。作为一方官员,拨开繁冗公务,能够重阳登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所以诗人说回去时,要“菊花须插满头归”。可见重阳插菊花的习俗,不论是官员还是民间都是认可的。李颀《九月九日刘十八东堂集》:“风俗尚九日,此情安可忘。菊花辟恶酒,汤饼茱萸香。”在重阳聚会风俗中,菊花、茱萸和酒,都是不能少的。孟浩然《九日得新字》:“九日未成旬,重阳即此晨。登高闻古事,载酒访幽人。落帽恣欢欢,授衣同试新。茱萸正可佩,折取寄情亲。”在诗人看来,不但自己要佩戴茱萸,还可以折取下来送给亲朋好友佩戴,以表达自己对亲朋的情意。杨衡《九日》:“黄菊紫菊傍篱落,摘菊泛酒爱芳新。不堪今日望乡意,强插茱萸随众人。”重阳是一个登高望远,引人思乡的节日,作为漂泊在外的人,重阳虽然更加重了诗人对故乡的思念,但这个节日是必须要过的,所以只好勉强插上茱萸,与众人饮酒聚会。从诗中也可以看出,重阳节佩戴茱萸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大众行为。

从宋代诗人的诗词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佩茱萸插菊花的习俗也为宋人所继承。如陈绛《登高》:“茱萸含香又满头,黄菊飘英再盈手。”晏殊《九日宴集和徐通判韵》:“散插黄花两佩萸,粉饘蓬饵酹觞初。”王庭珪《重阳日刘无了弼筠亭席上》:“小儿拍手拦归路,笑插茱萸待辟邪。”林季仲《九日诸人集于资福阁次高季应韵三首》其一: “老来举措多羞涩,强插黄花趁少年。”其二:“鬓边黄菊应相笑,白发较多似去年。”不论老年少年,都知道重阳节这天要佩茱萸插菊花,宋代人插花的地方是鬓边,所以才会有老年插花时的羞赧和黄花、鬓发的比较。宋人插菊花和唐人插茱萸相似:

予观唐人七言用此者又十余家,漫录于后。王昌龄“茱萸插鬓花宜寿”;戴叔伦“插鬓茱萸来未尽”;卢纶“茱萸一朵映华簪”……[13]32

从洪迈《容斋随笔》收集的唐人有关茱萸的诗句可知,唐代人也是将茱萸插在鬓边。

宋代继承了唐代的风俗传统,从流传下来的诗歌看,重阳节的茱萸与菊花,更多地作为一种意象存在于文人骚客的诗词中,既是与重阳节联系紧密的标志物,又是诗人们抒发感怀的载体。

三、重阳重要习俗之三:酿制饮用菊花酒

我国有着绵长的酒文化历史,根据考古发现的证据,我国酿酒的历史远早于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从文献记载来看,最早的酿酒者是仪狄和杜康。西晋江统《酒诰》:“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或云仪狄,一曰杜康。有饭不尽,委余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14]126江统认为酒是剩米饭经发酵酿成的,并不是传说中的“酒星”[15]299造酒,也不需要什么奇异的方法。《世本》曰:“仪狄始作酒醪,变五味,少康作秫酒。”[16]70《战国策·魏策二》:“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17]319仪狄是大禹时代的人,少康是夏朝的君主,是第一个用高粱酿酒的人。许慎《说文解字》:“古者少康初作帚,秫酒。少康,杜康也,葬长垣。”许慎认为[18]361,少康就是杜康。可见曹操《短歌行》中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杜康酒历史悠久。从蒙昧时代到文明时代,酒是社会各阶层不可缺少的饮品,酒能陶情,也能误事,所以大禹饮过美酒之后,警告后人,有人会因耽于酒而亡国。三国两晋及南北朝时期,酒更是官府饮宴和一些风流文士必不可少的东西,著名的竹林七贤除其文采不凡外,多以爱饮酒而扬名。唐代酿酒业尤为繁盛,唐代酿酒分官酿和私酿两种,从唐代“村落家家有浊醪”可见唐代私家酿酒之盛。私酿之酒品,更是五花八门,有松醪春、梨花春、竹叶酒、桂花醑、桑落酒、郁金香、乳酒、凝露浆、菖蒲酒、菊花酒、石榴酒、新丰酒、黄醅酒等[19]99-100,不同的酒适合不同口味的人和不同的季节、节日饮用,而每种酒的酿造方法也是各不相同。

王弘九月九日为陶渊明送酒的佳话,使重阳饮酒或饮菊花酒成为重阳节的又一重要节令习俗。在文人复杂的才思和浪漫生活中,酒占有重要地位,兵农工商、达官贵人等社会各阶层也饮酒,但从没有像文人那样赋予酒更多的内涵,也没有文人那样多的感情寄托。酒具有消毒作用,少量饮用可以舒筋活络,菊花也具有抗毒作用,能疏散风热,清肝明目。人们重阳节饮用菊花酒是出于保健与抗病的需要。明李时珍《本草纲目》曰:“菊花酒治头风,明耳目,去痿痹,消百病,用甘菊花煎汁,同曲米酿酒。”与李时珍所说的菊花酒的酿制方法不同,宋代窦苹《酒谱》:“汉人采菊花并茎叶酿之以黍米,至来年九月九日熟而就饮,谓之菊花酒。”《西京杂记》中记载的菊花酒的酿制方法与《酒谱》基本相同[20]509。宋朱肱《北山酒经》:“九月取菊花曝干,揉碎入米中,蒸令熟,酝酒如地黄(酒)法。”[21]14可见,菊花酒有特定的酿造方法,就是把菊花与黍米掺和到一起酿造。古人制作菊花酒,还有更简单省事的办法,就是直接把菊花浸泡在一般的酒中,在重阳节到来时饮用。唐李群玉《九日陪崔大夫宴清河亭》:“玉醴浮金菊,云亭敞玳筵。”众人重阳宴饮,端起的美酒上漂浮着金色的菊花。宋宋祁《九日置酒》:“邀欢任落风吹帽,促饮争吹酒上花。”“酒上花”就是酒杯里盛满酒后漂浮的菊花,人们吹开菊花便于饮酒。这些菊花酒显然不是酿造的酒,仅仅是酒加菊花,在重阳节取其“菊酒”之意而已。

和唐代私酿比较盛行一样,宋代也有很多私人酿酒,酿造重阳节饮用的酒是很多人遵从的习俗。北宋苏辙写有两首《酿重阳酒》,其一:

家人欲酿重阳酒,香曲甘泉家自有。

黄花抱蕊有佳思,金火未调无好手。

老奴但欲致村酤,小婢争言试三斗。

我年七十似童儿,逢节欢欣事从厚。

廪粟已空豆方实,羔豚虽贵鱼可取。

病嫌秋雨难为腹,老咽馋涎空为口。

折花谁是送酒人,来客单有邻家父。

闭门一醉莫问渠,巷争不用缨冠救。

重阳酒的酿制,一般在前一年重阳前后开始酿制,来年重阳节饮用。苏辙的这首《酿重阳酒》写得非常生动,家里欲酿制重阳节饮用的酒,找不到酿酒高手,诗人建议到村里其他人家买酒算了,可是家里的小鬟不同意,大家纷纷要求自酿,建议用三斗米试一试自己酿酒。诗的下半部分写出诗人对重阳等节俗的遵从。另一首《酿重阳酒》则描述了酿酒的过程和方法:“秋尝日已迫,收拾烦主妇。仰空露成霜,搴庭菊将秀。金微火犹壮,未可多覆篰。唧唧候明声,涓涓报初溜。轻巾漉糟脚,寒泉养罂缶。”诗人酿酒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重阳饮用,只是陪他饮酒的人实在很少。“谁来共嘉节,但约邻人父”,因为已到暮年,身体老迈,不能如年轻时登高欢会,诗人只好约来邻居的老父共饮重阳酒。

在唐宋诗人有关重阳的诗歌中,过重阳节总是和登高、配茱萸、插菊花、饮酒联系起来,不论是菊花酒还是一般的酒,都是重阳节必不可少的。唐张子容《九日陪润州邵使君登北固山》:“新丰酒旧美,况是菊花朝。”新丰在陕西临潼县东北,唐代盛产美酒,被称为“新丰酒”。王缙《九日作》:“今日登高樽酒里,不知能有菊花无。”崔曙《九日登望仙台,呈刘明府容》:“且欲近寻彭泽宰,陶然共醉菊花杯。”孟浩然《和贾主薄弁九日登岘山》:“楚万重阳日,群公赏宴来。共乘休沐暇,同醉菊花杯。”韦应物《九日沣上作》:“时菊乃盈泛,浊醪自为美。”从唐代诗人的重阳诗中的酒可以看出,唐人一般是喜欢饮用菊花酒的。

宋代很好地遵循了从唐代流传下来的各种风俗习惯。宋邹浩《九日》:“淡饮三杯菊花酒,何妨随俗且重阳。”杨备《九日台》:“甲光如水戟如霜,御酒杯浮菊半黄。”范纯仁《和李敖重九席上遣兴》:“多难共惊霜远鬓,重阳还喜菊花瓯。”范纯仁是宋代名臣范仲淹的儿子,虽然被贬谪到偏远之地,诗人认为重阳节能够与三五好友同饮菊花酒,也是人生暂时的慰藉。李流谦《峡中重九以菊有黄华分韵得菊字》,写诗人在峡谷中作客,遇到重阳节,想起在家过节时的光景:“每思在家天气好,一瓮床头拨寒绿。欲熟未熟唤客饮,妇骂儿嘲醉不答。”新酒酿出需要贮存一段时间,才能除去燥辣之味,使酒变得醇厚柔和。诗人在酒还没有完全熟时就邀请客人痛饮,面对老伴詈骂,儿子嘲笑,诗人装醉不予响应。“只今哪能问甜涩,况是名樽难重得。”可见诗人是一个饮酒爱好者,客中过节,身居异乡,不比在家时节,也就不管酒的好坏了。诗人是一个喜欢展露自然、率然、直性之人,饮酒在高兴之时,“茱萸在手花在头,起舞狂歌忘为客。”诗人手持茱萸,头上插着菊花,边跳舞边狂歌,把自己的客人身份都忘记了。“酒阑独颂归来章,醉面如赪背如沃。”饮宴结束,诗人独吟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此时的诗人在酒精作用下,面红耳赤,汗透脊背。重阳节饮酒,即是古代非常重要的重阳风俗,也是文人骚客言志遣怀的媒介。

文学作品是社会文化生活和社会现实存在的反映,重阳诗歌中所折射的重阳风俗文化是我国岁时节令习俗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括重阳诗歌在内的文学作品,扩大了民间习俗的影响,通过文学的传播效应,使我国传统节令风俗不断固化为一种文化传统;同时,节令风俗的文化内涵又不断丰富着诗歌及其他文学作品的表现力。二者的相互作用,既为凝练出独具特色的中国传统文化提供了精神支持,人文情怀对传统文化观照也为时令节日注入了意味隽永文人趣味。

(本文为黄淮学院“中原民俗与传统文化研究中心”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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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德民】

2015-08-21

朱占青(1965—),男,河南上蔡人,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戏曲、小说和传统文化研究。

I207.2

A

1672-3600(2015)11-007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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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为什么称为“重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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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话重阳